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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不知道。她现在对我的策略是,该吃、该喝、该玩、该交往,可一涉及到正经事就躲躲闪闪,似乎对她那位垃圾工还抱着什么希望。妈妈,你看怎么办?真折磨死人了!”
金杰面露一副狼狈相,好像到口的肉又飞了似的向母亲倾诉衷肠。
“怎么办?孤掌难鸣,这事确实挺棘手!不过,一定要沉住气,孩子!要有两种思想和心理准备才行,免得再受刺激!要敢于走出失恋的怪圈,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妈妈尽量来宽慰着儿子。其实,她一时也拿不出什么高明点子来。
天无绝人之路。
正当金杰感到穷途末路之际,一个不大不小的机遇降临了。
近日来,上海出现了多年罕见的大流感。笑笑她不仅患上了重感冒,而且还需要到市区的就诊医院隔离住上几天院。
这下子可忙坏了金教授全家人。最忙得不亦乐乎的自然是金杰小伙子了。
他忙里忙外,焦头烂额,可以说一生中从未这么殷勤过。他暗中叮嘱自己,一定要抓住时机。
“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他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小伙子!”
每当听到同病房病友们的啧啧称道,韩笑总会莞尔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看到金杰一天天消瘦下去的面颊,韩笑禁不住几次流下感激不尽的热泪。
半月后,她康复出院了。金家为她举行了隆重的庆贺仪式和宴会。她感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温暖。
“他跟叶青没有什么两样,他完全能胜过他!”
——韩笑经常这样想。
她终于在一片感恩不尽的激情中同意与金杰建立恋爱关系了。
大学里最后一年的学习是比较宽松的。这给金杰和韩笑的交往提供了许多机会。假期,他俩一同去黄山游玩了一个星期。最近,他们又去杭州西湖玩了个痛快。
“笑笑,我越是与您接触,就越对你爱得无以附加。真亏那场大流感,要没这次表现的天赐良机,这辈子恐怕你是看不上我的!”
金杰不止一次地向笑笑吐露着自己真挚的不能再真挚的幸运之情。
“不要这样说话,金杰。过去,我也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清高而看不起你,其实,我是一直觉得我般配不上你的。你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人。自从金老师和大姨去信向我家里提出咱们的事后,我父母亲可高兴了,他们还一再来信嘱咐我不要对你求全责备呢!”
笑笑娇媚地笑着说。她现在已无所顾忌地投入金杰的怀抱,她决心忘掉过去,开始自己的崭新生活。
“笑笑,同学们都直言不讳地说咱们是天生的一对。要不是上边明智地恢复了招考制度,你肯定会嫁给那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工的。那真是太凄惨,这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什么两样!”
金杰打量着笑笑满意地笑着说。
“注意,不是直言不韦,是直言不讳!”
笑笑一丝不苟地纠正他。她占了这小小的上风,得意地格格笑起来。
“笑笑,以前你的命运真是太苦了,太辛酸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应该饱尝这种苦水的。可恶的文化大革命,竟差点让那些社会最底层的臭小子把你捞到手!”——
金杰带着一脸恶毒的神气气哼哼地说。当他看出笑笑似乎不爱听这些话时,又一下子把要想说完的话咽住了。
笑笑难过起来,她的眼泪使金杰有些不安。从她的泪眼里,他看到了她深埋在内心的痛苦,她那忧郁的目光直射入他的心底。他趁机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
自从叶青与笑笑断绝关系和金杰“感动”了笑笑后,笑笑一天天快乐起来。过去在她心中一直潜藏的、但后来又被命运之霜冰冻起来的许许多多只有青春年华才特有的神秘感情,现在又重新在她心悸中蠕动,好像潺潺的泉水直往上涌。她从金杰那里得到的甜蜜的欢欣,金杰留给她的是音乐般的知音。她发现从金杰身上能得到叶青所不能给她的另一种现代化的快慰。
“我早就说过,以前那门亲事我始终觉得不那么扎实。”
袁芳自女儿想通了后,可神气了。她经常以自己的“远见卓识”在自己丈夫跟前炫耀。
“咱们大教授、大学校长的大学生漂亮女儿,为什么非要昧着良心嫁给一个垃圾工呢?真要成了亲,那可真成了岛城奇闻了!说实话,老头子,即便叶青他没中途休学顺利地毕业,我心里也总是缠着个疙瘩!你还没去看看他那个破家,一进屋子那股霉气味,真是让人恶心,家里真是要什么没有什么!”
她越说越高兴,越说越为自己有远见的洞察力而沾沾自喜。
“说什么‘没良心’?呸!什么叫良心?多少钱一斤?我不懂这些,现在的人都把良心叫做‘感情用事’!叫做‘江湖义气!’所以,谁也说不清良心的确切含义。说什么‘人挺老实’,老实管屁用?老实是无能的表现!窝囊废!哼——”
“好了,好了!就算你为咱家做了件大好事,你还有完没完?”
韩教授对妻子一天三遍的唠叨,早就听腻了。
“金杰这孩子各方面我也很满意,就是有些轻浮!”
老教授略有所思地含蓄说。
“看你说的,八十年代的青年都是这样,会玩,会生活!你那种本份、会过日子、会理家等陈旧观念早就过时了!赶快收起这一套来吧,要不,就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
只要一说到金杰的半点不是,妻子就会瞪眼扒皮地训斥老教授一顿。
“其实,年轻人都是这样,情绪不定,忽东忽西、忽天忽地的。我们这个家庭条件在本市是首屈一指的!将来笑笑嫁给金杰也不错,或许会留在大上海的。这样,韩春他毕业分配回来的把握性也就更大了!”
到底是教授先生老谋深算。他的话刚一说完,就博得了妻子的欢心。
“再说,金杰家的海外关系也挺硬实。咱们找这么个亲家真是锦上添花哇!说不定,他们毕业后还可以到国外去镀镀金呢!”
袁芳高兴地合不拢嘴,她越说越高兴,几乎有些发狂。
时间过得流水似的快,春意毫不客气地把冬寒驱走了。
春天的阳光温暖而明媚,海岸上已呈现出一片新绿。林荫道上的树木已绽出新芽,清澈恬静的水波随风荡漾着。
到处是春回大地的景象,春天的气息把一切都感染了。
经过悉心疗养,叶青的肺结核病已完全好了!
这是多么难熬、又是付出了多么惨重代价的两年啊!
康复的心情又是多么兴奋和多么值得庆贺啊!
从医院出来,叶青顾不得天上正下着细雨,他欢快地淌着雨水跑回家来。
“检查得怎样?”
每次叶青看病回来,叶大妈总是迫不及待地看着儿子的脸色问。
叶大妈这一两年老多了。她为儿子付出了做母亲的全部心血,她疼爱儿子,他是她唯一的安慰和希望。
“妈,大夫说恢复得很慢,老是去不了病根!”
叶青故意哭丧着脸逗着妈妈说。
“唉——,这病怎么这样顽固?孩子,你可得沉住气,别着急哇!”
妈妈叹了口气,信以为真。她并不吃惊,因为这种病的顽固性她是清楚的。
“妈,我刚才骗你呢!你快看这片子,病灶已经钙化了!我又成了健康人了!妈妈呀,几年前身强力壮的叶青又回来了!”
叶青高兴地险些抱着母亲蹦起来。他深深知道,他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也只有母亲了。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孩子,这难道是真的吗?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哇!妈,妈不是早就说过吗,人世间没有过不去的事!什么困难只要咬住牙关挺得住,就一定能过来的!”
叶大妈泣不成声。她边说边上下高兴地打量着儿子。她老人家兴奋得一下子像是年轻了许多,两串热泪落到儿子的手心里。
叶青直起身来,轻轻推开妈妈,走出屋外。
他大口地呼吸着春天芬芳的空气。
自由了!新的生命摆在他面前了。
啊,人世间的甜酸苦辣是多么容易得到、又是多么难以得到啊!
叶青快活地在小宅院里伸伸腰紧跑了几步,可忽然间,似乎有一丝阴云压住了心头,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母亲跟前。
“妈妈,您为我这几年把心都操碎了!您老人家也够艰辛的了。今天,我要你一动不动坐着,我来做饭给您吃!吃完饭,咱们去海边走走!”
叶青看着母亲说。他望着妈妈,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对母亲有着一生都偿还不清的债,现在该是他来孝敬为他几乎都快要把油熬干了的母亲了。
“医生让你上班吗?”
叶大妈满意地望着儿子,性急地发问。
“医生说了,再巩固一个阶段,一个月后再上班!”
叶青边帮着妈妈收拾着屋子,边说。他得意地吹着口哨,他生平第一次发现,口哨声也是那么好听。
叶青心情沉重地又开始清理起他那一大堆买之不易的书来。
“现在这些东西都要告别了,甚至可以说是永别了!”
他一边往纸箱里装,一边亲切地抚摸着这些曾经伴随着他度过两年大学时光的难忘的书朋友,他内心感到有说不出的惆怅。
雨过天晴。下午是一个阳光媚妩、暖意盎然的天气。叶青扶着妈妈沿着海岸走着。
他一见到这碧波万顷的大海,不禁想起了他在那儿度过的一个又一个的童年、少年。他和笑笑在那留下的踪印。扑面吹来的海风,秀丽雅静的海滩,彬彬有礼的海礁,这一切又使他那因康复而带来的欢乐的心情,顷刻间化成了苦恼的忧虑。
他怀着对往日的追恋望着温柔而又可亲的海面。平潮时间,海面像湖面一样平静,只有几只小舢舨在水面上轻轻荡过,身后留下两道浪条,好像被人用剪刀把水面拦腰整齐地裁剪了下去一样好看。
叶青搀着母亲,默默地走了好几段海岸马路,母子俩都保持沉默。
“孩子,上班后也该为自己今后的事打算打算了!妈总不能老是一个人在家守着空屋子。你也不算小了,该是找个媳妇的年纪了!自己不着急,老让我这个老婆子操心咋行?”
妈妈说完,只等着儿子回答。她煞费苦心地想弄清楚儿子究竟在打着什么谱,巴望着叶青能吐露出几个字来。
可他却执拗的不作声,就像没听见母亲的话一样。
其实,叶青一开始听到妈妈的问话时,内心就微微一震。是啊,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该有所安排了。新生活突然间从来没那么具体地摆现在他面前,他有些招架不住,似乎难以立刻接受下来。可转念一想,不走这条绝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循的路又去寻什么路呢?
他确实想不出来自己将来究竟还有什么更远大的理想、更伟大的目标要去奋斗、要去实现。过去,他经常用“不做建功立业之人即系糊口谋衣之辈”的名言绝句来鞭策着自己,如今,又怎样了呢?他灰心地摇了摇头,扼腕叹息不已。
“也许,该是找个对象、结婚、成个家、再抱上个娃娃、养育他的时候了!”
叶青不愿这样顺水推舟似的想像下去了。
人们只有从他们所经历的苦难中感悟到什么,才能从苦难中脱颖而出。光阴茬哉,岁月使他成熟了许多。
难道自己一生中就这样过来了吗?
这念头刚一出现,他又自我解嘲似地苦笑了一下。还逞什么强呢?这几年的遭遇都把他的神经弄麻痹了。他想正对现实,但又觉得心中总有那么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妈妈又着急地问了一遍。
“不知道。以后再说。因为现在我这颗冰凉的心还没温暖过来,待工作些日子再说吧,
妈妈!”
叶青望了母亲一眼,淡淡地回答。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叶青如期赶到环卫局人事科报到,要求领导分配工作。
领导告诉他,组织上准备安排他干工会和职工培训教育工作,但眼下基层人手短缺,待新工人招收上来后,再把他调到局机关来。
叶青听了很高兴,一再感谢领导的关心,并保证在基层也一定干好,决不自暴自弃。
伙伴们都亲热地围拢着他,大家既为叶青的康复归来高兴,又为他没上完大学而倍感惋惜。
现在环境管理条件和手段也变了样。用地板车拉运脏土的年代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的地板车、大铁锨、大扫把,被现在的机械化一淘而光。
由于装车、卸车人手少,领导暂时把叶青安排在车队。他跟的车是专门处理由客运码头排出的垃圾的那一路段
深秋已经踏尘而至,挤走了葱茏的苍翠,繁花的锦绣。但秋光的明媚犹在,美丽犹存。秋风从树梢滑过,轻轻地低语着,把蓝天的清爽和温馨带给初冬。
转眼间,叶青重新工作已半年多了。尽管集装箱式的垃圾箱可用铲车托起自动卸出,但仍需一些人工来将溢在地面上的垃圾渣清理到车上去。
叶青又重新抡起了大铁锨。他闻惯了垃圾里散发出的那股霉臭味。他喜欢跟工人们呆在一起,尽管他被几次上调回去当干部使用,但他总会以“先体验体验现代化再说吧!”这句话来婉言谢绝领导的关照。
每天晚上,他和伙伴们跳上大汽车,到包路段的片区干上一阵子,回来洗个澡就算完成了任务,挺痛快。
冬天难得的暖阳柔和地普照着大地,它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学生们又一次放寒假了。
每当叶青他们的垃圾车经过客运码头,在停靠路边的垃圾集装箱周围清理垃圾时,总会看到三五成群拎着大包小提溜的大学生熙来攘往、神气活现地往家走。触景生情,每当叶青看到他们这副天生骄子的神态后,心里总会久久不能平静。
是呵,当初他也曾跟这些学生们一样无限风光过,也曾过着幸福的大学生活。然而,这一切现在又都悄悄地消逝了。
有一天,叶青刚刚起床,妈妈就领了几位他以前大学同学推门进来。他们来得突然,叶青感到纳闷,忙招应着大家。
“是这样,叶青。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代表全班同学特意来请你回去在一起合个毕业影留念!”
几位同学热情地对他讲明了来意。
“喔,原来这样。同学们的情意我领了!但我肯定的告诉大家,我不会去合影留念了。我去心里头也肯定不是个滋味,相信同学们会理解我的。这样吧,我给大家留个地址,将来毕业后谁要是来丽岛市出差或旅行结婚什么的,我或许还能帮点忙!”
叶青先是目不转睛地望了大家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地说。
就这样,大家默默地望着他,静坐了一阵便走了。
“同学们都高高兴兴地拿到了毕业证书了,而我却落了个旁观者!难道我叶青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就这样向命运屈服了吗?”
叶青躺在床上,暗暗地问着自己。
“叶青呀,叶青!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在青年时代都干了些什么呢?难道你只会整天浸泡在过去的不幸中跟自己难过吗?你被命运击垮了吗?”
想着,他顺手点燃一支好久没有沾过嘴边的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慢慢地往外吐着烟雾。
“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赶上时代的潮流!”
想到这里,叶青感到浑身的热血直往上涌。他站起身来把烟蒂使劲用脚尖踩灭,在屋里急走几步,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他凝望着窗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胜感慨地摇了摇头。
是啊,大学生活曾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和美好的憧憬,但后来又给他精神上造成巨大的悲伤。睁眼一看,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希望都成为虚无缥缈的幻影了,留给他的除了心伤没有别的。
夜深人静了,叶青仍没入睡,他静默愁苦地坐在桌前,用两只胳膊支着脑袋。
“叶青,你甘心落伍吗?你可不能整天在抽烟、喝酒、打扑克上下功夫啊!你知道,人无目标的活着,那是在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
“是啊,不管干什么工作,没有文化是不行的,我要走自学成才之路!”
经过几天来的反复斟酌的考虑,叶青下决心一切重新开始。
他找了一些政治经济学、外国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