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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是谁?在这样的一个家族中……”
子庄想,这是一个不得不继续考察的严峻问题。
那天晚上,他们在瓦屋漏下的皎洁月光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他们都没有搞清楚对方究竟是谁。在她家收割稻子的某天晚上,他们真住在了一起。
“你们这个家族,”他说,“到处都有我的影子。但是,我多么希望,肉体和灵魂,都融进这个辉煌,而又遭受颇多不幸的家族中。”
她亮着眼睛,望着月光,想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她侧过身,顺着眉头,平静地问,“我的老祖父梅绍武,被枪毙的时候,是谁给他收的尸?”
“我知道呀,账房先生的女儿,顺子,他唯一的姨太太呀。”
“那时,顺子多大?”
“不满十八。”
“顺子也挺惨的,那么年轻,就成了寡妇。她把我老祖父的尸体,用小船载了,沿着大江,飘流而下,搭上去了她的生命。”
不知老祖父梅绍武和账房先生女儿顺子之间的生死爱情,他想,会不会在我和小莲的交往中延续。那时,在她家山村老屋,他们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新房。离别时,她父母把那些照片送给了让他们带走,他没有接受。他说,这些照片你们留下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的用途。他在那里获得的劳动的自由和快乐,又很快消失。诚实憨厚的父母,给子庄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想,只要小莲愿意,我就有责任把她父母接到城里来,让他们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至少不应该再受当地村民的歧视和污辱。他们是大叛徒的后代,枪毙了的临时县长和保安司令,已经去世的
国民党兵团司令的后代,自己又是谁的后代呢?……无论谁的后代,都有权利获得生活的自由、幸福和快乐。那不是谁的赐予。离开椅子形山岭的时候,他想,也许还有更遥远的路,需要我去寻找。还有更迷幻的身世,等待我去考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无论旁边的小莲姑娘,能不能和我一起,走上那条现在还不知道方向的远路。
回到大江交汇的那座城市,他的校园,他的家,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好消息。他托人到航空公司给小莲找工作的愿望,也落了空。她血压高,不适宜做空姐。他们着急地赶到航空公司,她向人事部门负责人解释,那不是病,她读书时,只要体检都会紧张,血压就升高。但人事部门主管并不认账。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掉一个。“上天当空姐,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果断地把她的名字刷下来,毫无商量余地。再说她的视力,也不符合空中飞行。沮丧地回家后,小莲急得哭了,好几天不出家属区大门。弄得子庄不知如何劝说是好。坏事变好事啊!子庄说,这不是又一次上帝给你紧闭了一扇门,又把另一扇门给你打开了么。正好,现在,你无事可做,我的事情做不完,你就心甘情愿和我一起“鬼混”了吧!鬼混……那算什么事啊!她揉着哭红的眼睛。真鬼混么?不是,当我的助手!我能做什么?需要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实,我们一起也可以创造生活,创造艺术啊!也许,有一条通往我们家族共同生命底层的羊肠小路,只有我们一起去,才能寻找……那时,小莲的祖母,还健康地活着。她并不是因小莲的怀孕而气死。后来证明小莲也没有怀孕。她的死是因为年老衰弱,或者其他……她儿子谭永年,再次把年老的母亲接到省城的繁华住宅,宽敞的楼房里去安度晚年。小区旁边的那座天主教堂,每个礼拜,还是老人继续念经做弥撒的去处。他们希望得到上帝的保护,但上帝能不能保护,怎样保护,谁也弄不清楚。做弥撒仅仅是她的一项工作,至于工作的效果如何,她并不知道,也不去计较。虔诚地弥撒之后,无论能不能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上帝的儿女们总是那样坚强地活着。越艰苦,活得越顽强。历尽苦难,天空的白云,依然悠悠飘荡,地上的青草,依然茬茬生长。哦,他记起了瞎子舅舅曾战斗过的地方,红池坝高原牧场,风雨中的向日葵,紫色的“星星草”,那不是生命与精神“臭草花”?男人吃了壮阳,女人吃了发奶,这一切,不依然是大自然的馈赠么?
茶山竹海,碧绿如茵。长天白云,辽阔苍茫。那是春天的一个上午。他们坐上了通往茶山竹海的车。辽远的天空,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更加雄浑壮阔,开朗气清。野花在起伏的山丘和碧绿的河岸上次第开放。他们在小县城的蒙蒙细雨中,去寻找当年她祖母被关押的女子劳改农场。他们没有穿回椅子形山岭上的农田里劳作的情侣装,打扮得像一对远道而来的参观考察的游人。究竟他们想考察些什么?渺远的白云,湛蓝的湖水,是,也不全是。要不,他们看得那样认真,那样惊奇?从没见过碧绿的湖水啊!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新开发的风景区,在一条崭新的高速路两旁,林林总总地延伸。那是我们祖国的,又一片美丽的土地。他们知道,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她的大叛徒祖父谭纪年,曾在这里当过中心县委书记兼宣传部长。他们当然没有找到叛徒祖父在这里留下的任何痕迹。他们来到娅雯祖母作为叛徒妻子被关押的地方。青翠碧绿的茶山,那里已不再是劳改农场。层层茶山,青翠如碧。一群采茶姑娘,正悠悠地在绿色云锦般的茶丛中忙碌。他们拿着相机、摄像机,录下了美如天仙的村姑们采茶的画面。他走进茶园,摘了一片茶叶放在嘴里咀嚼,尝到闻到了来自大自然的芳香。他想,当年叛徒的妻子娅雯,在这里劳教的时候,也是刚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她还是地下党的交通员,医学院的校花呢!无论怎样,她都比眼前采茶的姑娘更漂亮。但她现在已是一个信仰基督教的文静的老女人了。当年,和她一起在这里一同劳教,一边采茶的,还有瞎子舅舅的秘书,那个化装成“妓女”的地下党叶哲文。当时的流言,娅雯和哲文都受到了当时这个农场场长,南下干部苏营长的“骚扰强奸”。不过,这个“骚扰强奸”的刑事案件的真实状况,历来就令人怀疑。说不定他们有真实的爱情呢!那可能是特殊年代、特殊环境中,凄美的生命花朵!祖母娅雯,的确反抗了苏营长的强奸。叶哲文,则是主动“勾引”。她这一“勾引”,就引出了一段生死爱情的佳话。可见,幸福还是要主动争取。男女之间,只要相爱,就不存在谁勾引谁的问题。如今,他和小莲一起来这里采访。小莲说,当时祖母就不该那么固执,如果再嫁苏营长,也许她就不会守一辈子活寡。子庄不同意小莲的看法,但也没有当面反驳,他认为现在女人的爱情观念,已经实际多了。正是这种太实际的唾手可得的爱情,反而常常容易溜走,无论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和倩雯那么真诚相爱,什么话都说了,什么事都做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在战场上失去生育能力的军人?逼得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和他们的生命面对!感情不能继续,不能成功,连做朋友的情分都失去了!如今,身边的小莲,我和她的感情,真实还是虚假的呢?我们又会走到哪一步?是更加苍然地分手,还是一不小心就完美结合?他惶然!他爱哲学、爱艺术、爱文学、爱电影,爱了那么久,爱得那么深,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像样的事情,反而和一个个自己接触的女性,相爱的和不相爱的女性接触的时候,开始都觉得为了爱情,也在创造爱情,后来越交往,越不知道真正的爱情跑到哪里去了。坐牢割腕撇腿堕胎,几次都搞得他痛不欲生。眼前和他靠得很近的小莲,也似乎是爱情的到来啊!小莲已答应和他一起,开始谈婚论嫁,完成她父母的嘱托,给她找一个像样的工作,眼看找工作就要成功,又突然变故,他们的爱情,还会生出些什么莫名的变故呢?越想越觉得应该采取什么手段,把自己和小莲的爱情紧紧抓住,固定在什么地方。可是,这种手段是什么呢?肉体的、精神的……究竟什么样的连接才牢固?可小莲却没他那么沉重,一路哲人诗人的幽思与玄思。土沟田埂跳来跳去,兔子般灵活,云雀样轻盈。她高兴地戴着采茶姑娘的草帽,背着背篓,一个优美的姿势,亮出空姐、模特、歌星、演员的妙曼身姿,采茶的时候,她素手啄青芽熟练与灵巧,活脱脱……是不是当年她祖母梅娅雯在茶山上劳作的复现和显灵呢?茶山幽幽,春光弥弥。他们参观了制茶的作坊。他们在清茶的芬芳中继续上路。他们还想寻找茶山女子劳改农场旧址。采茶姑娘告诉他们,女子劳改农场,还在更远更险峻也更优美的群山之中。他们的车继续前进,转过几道山梁,进入一片奇怪的险峻山峰。山中的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春日载阳,一会儿转过几道山嘴,空中又飘来细雨。雨点打在车前的玻璃窗上,零乱一片。车窗外的群山,烟雨蒙蒙。司机对那一带山路很熟悉。一座茶山,到另一座茶山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过去的女子劳改农场,已经撤销。群山怀抱中的农场队部旧址,只剩下一堆乱石瓦砾,雨雾中静静伫立。几处断墙上还依稀留着“提高警惕”、“千万不要忘记××斗争”的残缺标语,传递出火辣而深沉的历史情绪。当年,在如此虎视眈眈的警惕目光中,“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世界就变得那么温驯有规矩了么?“提高警惕”……当年的山东大汉苏营长,在哪里强暴,或者试图强暴她还年轻的祖母?她祖母又是怎样在哪一座监牢的作坊里炒茶制茶?她们在哪个红旗枪杆交织而成的批斗台上接受批判?受了处分的农场场长山东大汉,又怎样带着叶哲文逃跑?他们用自己压抑的感情和奔放的生命,在那个年代的政治荆棘丛中,怎样寻找道路求生?他们用怎样心灵的脚步,在这个世上流浪……在这凄苦的世上活着,上帝赐予的幸福快乐,怎样使他们的女儿,在红崖下的青松林里诞生。有谁知道,倩雯来到这个世上,战争、随军、结婚、离婚,又怎样延续着她父母的一路凄苦和流浪?想到这些,子庄突然对苏营长肃然起敬!他敢于为自己的爱,那种畸形的劳改农场场长和女犯的爱,不管娅雯,还是哲文,畸形的,世俗的,高尚的,令人不齿的爱,而且永远……抛弃一切公职,迎接耻辱与流浪。他们的女儿倩雯,你现在何方?你的爱,还会像你父母一样流浪么?而且,你和北方导演,和法国投资商夏洛克……依然在用生命和肉体,去从他们那里换了点什么呢?即使能换什么,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一切,就靠得住么?想着想着,他差不多就为倩雯的命运,伤心落泪了!哦哦,小莲姑娘,你会不会什么时候和我告别之后,一去就不再回来?
山中的雾还是那样大。车窗前面的马路,几步远就看不见了。大白天也开了车灯。一道道山梁,在他们的车慢慢行驶中向后退去。大路两旁,深山中新开的农家风味餐馆,传来蘑菇腊肉的香味。他们还没有饿,又继续前行。前面的云雾散了,转过几道山梁,出现了一大片青翠的山峰,山峰前面,上午的阳光下,广阔天地间,一大片茂密的、浓密的竹海,像波浪,像海涛,汹涌在一座山头,微风一吹,又盖过另一座山头,翠绿的竹海,映入眼帘。高耸的干净的翠竹,笔直地挺立。那就是气节!竹海中,有湿漉漉的鸟叫。小商小贩,偶尔站在翠竹丛中,吆喝叫卖,声音空旷清远。天空的云彩,灿烂的阳光,从未有过的清新与神往,在他心中油然而生。祖母娅雯,带着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就是从大江南岸的牛奶场,逃到这片竹海中来躲避生活了几年么?要不是戴着叛徒家属的帽子,在这里生活,真是人间仙境!无边的竹海,原始古朴宁静,喂鸡喂鸭,喂山上的雀鸟野兔,哪怕常有狼和毒蛇来和她们做伴,都能友好相处。这不正是自己向往的那种世外桃源么?她们那时住的破庙,在哪里呢?他们在苍翠的竹海中慢慢行走。呼吸山里清新的空气,也呼吸这茫茫群山里,出现在他们家族中,曾顽强活过来的一个女人英雄的生命传奇。那是她祖母梅娅雯,曲折离奇的人生。
他们在竹林里湿漉漉的山涧小道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他们想找到那个破庙,但,曲里拐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们沿着竹海下面那条不太宽的小路,转过山梁,顺路进山,置身茫茫竹海,抬起头,他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挂竹海掩映的山峰。远远望去,好像耸立在蓝天白中。那时,正午的阳光,从高朗的天空射下来,映在高耸的竹海堆积簇拥着的山巅,闪闪发光。苍翠的山腰,云雾缭绕。高悬在空中的翠竹青松中,露出一角幽雅的屋檐。一个在竹海中捡拾蘑菇的老人告诉他们:
“那就是白云庙。”
他们无声地望着。
“白云庙,很高,很翠,要带猎枪,带着粮食上山。上山下山,一个来回,要整整两天。”老人说。
“去不去呢?”
他望着渺如仙境的白云庙,不知向谁发问。
“那也许就是你祖母曾暗藏生活,躲过战乱灾荒岁月的地方。”
“好哩!去——”勇敢的小莲抬起头,斜眯着眼睛,望着云端中的白云庙,天不怕地不怕地说:
“全当一次探险!”
那真是一场奇特的探险。本来,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闷,心,还沉在刚才进山道路上,经历劳改农场的那丛迷雾中。看到遥远的竹海高空云端之中,那轮普照的太阳,令人欣喜振奋的阳光,他们本来没有打算那样探险。他们问了林中的山民,究竟要带什么东西?span class=yq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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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当然不可能。但熊猫吃竹叶。这里的翠竹如此葱茏,会不会真有熊猫也很难说。他们收拾好绳索,继续往上攀登。翻过了一道山梁,沿着山岩上的小道艰难行走,走过悬崖,那里又是一挂绝壁,就这么攀登着,行走着,到半山腰,又下起了小雨。他们的头上冒出了汗珠。他们松开衣服,在大树下休息。就在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