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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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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逮捕、大屠杀,这个县城大街小巷,布满了特务的暗哨和狼狗的眼睛。他们接头的事情,被她同学发现,告诉了她父亲。正是那年,她父亲从学校董事变成了董事长。父亲曾想任命谭纪年做校长,接替失踪的女校长欧阳。但是,男性不能在女子中学任要职,包括图书管理员。她父亲直接做了那个学校校长。女子中学变成了男女混校,并在那年竞选县参议长。图书管理员,因向学生宣传革命道理、发展秘密组织,受到通缉被捕。有人说,父亲给图书管理员通风报信,他才得以逃脱。还有人说,是她父亲叫来军警宪特,把图书管理员逮捕杀害。这些都不是事实。图书管理员不是借过娅雯许多革命书籍么?娅雯不是到大江边刑场去凭吊被杀害的图书管理员么?而且,在江边悼念披麻戴孝的母子俩,并不是纪年的妻儿,而是另外一个被枪杀的土匪强盗的妻子和孩子。……江边刑场回来,娅雯失魂落魄。父亲狠狠教训女儿,不要误入歧途。那些红色组织,抓住就要杀头的。父亲把她关在县城江家坝自己的公馆里,不让她出门,让她埋头读书。可是,她着魔了似的。正在这个时候,瞎子舅舅出现在他们的公馆。瞎子舅舅和纪年之间,保持着严密的组织联系。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她在寒冷的日子里,没有了欧阳校长、瞎子舅舅和纪年,她心不在焉地县城中学读书,转眼间高中毕业。那时,两个政权正在遥远的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这一带城市和山水,处于大后方。“反饥饿、反内战”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图书管理员被江上大侠救了之后,在宜昌躲了几天,然后,化装溯流而上,进入了那个两个政权争夺明争暗夺的后方堡垒城市,找到他们地下党机关,安排他做学运、工运工作。正是在那里,他作为白区代表,选送进入革命圣地延安学习,接受了最灿烂的阳光沐浴,被派回来发展组织,推动后方轰轰烈烈的起义暴动。父亲委托瞎子舅舅把她送到上游江边城市,某某大学医学院学护理。半年后,一个下午,也在她们大学校园的民主湖边上,他,谭纪年,化妆成大富翁的儿子,在那里和她接头。那个江边县城女子中学外面,穿红色皮衣和咖啡马靴的富家女儿变成了温柔娴静大方的姑娘。高挑个子,长长发辫上扎了一朵鲜艳的蝴蝶结,洋溢着一派青春阳光。穿一身浅蓝色校服,白色布袜,小青布鞋,那时流行的宽大衣裙,湖水中跳跃的阳光下映在她清秀的脸庞上,煜煜生辉。弯弯柳眉下,还是那对清亮的眼睛。对时局的忧虑,反动派的镇压,她眼里又多了一分坚定和稳重。她那高高的像玉石雕刻的鼻头下面,一对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白里透红耳根下的腮边,那颗油亮的浅浅的黑痣,楚楚动人。他们在湖边散步。那时,公开身份是洋行职员的纪年,装扮得像个年岁偏大的大学生,穿一套府绸长衫,长发剪成那时流行的大分头,眼睛很亮很沉稳,不过,他那张大嘴和腮边的胡须,显得有点阴郁。他们谈了前方严峻的形势,后方学生运动艰辛。后来,他多次指导这个学校学生上街示威游行。他们的活动都是地下的,随时可能被捕。她的一些同事和同学,有人已被捕暗害。他们见面的地点,从校园湖边那片青翠的树林,又转向外面的茶楼酒店,某条阴暗的小巷,人声嘈杂的江边码头。那时,他们的打扮,像商人在码头接货洽谈生意。江边码头,一片繁忙。赶船的旅客和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就在那个夜晚,经历了一场大逮捕之后,她们学校停课了。停课就是发现学校有地下党组织在秘密活动。学校当局把那个叫梅娅雯的医学院学护理的姑娘,“某某某事件”上街游行、领头呼口号、贴标语的积极分子,列入了逮捕的名单。那晚,他告诉她:“看来,你的书读不下去了。我们奋斗了几十年的革命,眼看就要胜利了。而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我们要组织后方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和农民暴动。一场更加伟大的革命运动即将诞生。”洋行职员是纪年的公开身份,在地下党内,他还不是特别关键的人物。他对她说,上级派来指导我们整个大后方工作的那个同志就要来了。他已接到通知,新的地下党领导机关,那个同志,必须有一个人到他身边去,以公开的身份做掩护。……因为她太漂亮、太出众,外面接头,冲他们看的人很多,不保险。每次见面,谈完工作就匆匆离去。他们也想到感情和爱情,多次他想问她,以后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丈夫?他也不好意思问。即使问了,她也低着头,不笑,也不回答。那年她将满十八。她真没有想过交男朋友、寻找丈夫的念头。她那美丽外表下面,也有甜蜜的欲望和愿望在萌动,她或多或少通过父亲,告诉过他,现在不是谈朋友的时候。她读书学医学护理,同时特别喜爱俄罗斯文学,听优美的法兰西音乐,她也希望有一段美丽浪漫的感情和爱情。在她那十八岁的少女心中,憧憬着未来丈夫,也应该是一个心灵和肉体都属于文学,属于音乐,属于艺术,聪明而有头脑,智慧而又富于创造的人。这个人,显然不是和她接头的银行职员,尽管他已二十八岁,还没结婚,在盼望等待他从小想也不敢想,爱也不敢爱的这富人家的骄傲的女儿。公主慢慢长大,她心灵中这个洋行职员,还不太浪漫,不懂音乐,不懂诗歌,但他毕竟在为未来更加自由合理的社会,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是夜莺,在黎明前黑暗中,寻找飞翔的道路和方向。他的心灵,在未知的险恶和灿烂的阳光中飞翔。可是,他们每次见面,都化装在秘密黑暗中,任何一条小巷,随时都可能突然伸出一只手,把黑洞洞的枪口横在他们面前。她的确在他反复追问、询问和要求之下,明确告诉过他。我们没有爱情。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这是他们表面的,也是共同的话语。在湖边松树林里假装散步,悄声传递工作信息,那对高挑的身影,富家女儿娅雯,过去的盐场小会计,一对地位身份不等的革命者之间,的确,那时,他们没有恋爱,没有牵手,没有接吻,也没有什么诱奸、强奸、顺奸之类。寒冷的春风里,那段没有爱情的生命,只有理想的火热,和在那样残酷环境里,努力工作的信心和决心。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在打算,等他们为之奋斗的理想社会实现之后,他们是不是真要在某个地方、某个教堂,为眼前这个美丽的精灵,绾起她那长长的发辫,在她身上,披一件洁白的婚纱,上面写着:男方谭纪年女方梅娅雯那是他们真正的生命和情感的符号,他们的梦想。那时,他们都没有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暴露给对方。那时的谭纪年,虽然也已经和另外的女人有过关系,并不能掩盖他们作为岁月的春风里,没有见到生命与肉体的爱情,说不定真有一种美,在暗暗地把他们的生命连接,那就是珍藏在他们心中的事业和理想。 
那时,谭纪年的党内职务是中共某某市地下党的市委委员,和他们遥远的家乡,大江南岸那一带的某某中心县委书记兼宣传部长。 
那座城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著名的美女竞选,是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政权就要灭亡,正垂死挣扎的时候。政权即将失去,离开故土之前,那年冬天,动员中学、大学里的美女们,参加美女竞选,作为他们心灵的安慰和歌舞升平的点缀。脑满肠肥的官员们,正不知道他们的财产怎么消费,通过怎样的途径,飘洋过海,带到遥远的孤岛和神奇的外国,存进五花八门的银行之前,选出代表这座城市最美的女性,给他们留下一丝美好的记忆。娅雯究竟是不是那场乌烟瘴气的竞选中选拔出来的城市美人?我们现在还没有在档案里查到。档案记载,确有那个医学院的校花,照片美丽动人,尽管几十年前没有彩照,美人那对娇媚顾盼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娅雯。但是,档案馆地方某某志主任指正说,不是梅娅雯,而是青云山游击队的“女土匪”叶哲文。哲文和娅雯一起,很可能同时参加了这个江边城市的美女竞选,也许没有获得名次。湿润的空气,山水的养育,这座城市的美女如天上的彩云,嫣然飘行于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除“女土匪”之外,还有著名的美女特务,军统的,中统的,穿着美式军装,机关医院,随处可见她们高挑袅娜的身影。我们的主人公,并不一定是那样的美女。娅雯没有当过中统军统女特务,也没有逃到青云山,而且,那个“女土匪”叶哲文,当时“剿匪”战报隐约报道的是,被奸杀在一片高耸的悬崖。显然,娅雯并没有经历这样的命运。那么,她为什么要去参加那场乌烟瘴气的竞选呢?她是地下党的交通员,那么喜欢俄罗斯文学、法兰西音乐,和她参加美女竞选,有什么必然联系呢?外界传言,那次美女竞选过程中,有多少美女将成为那个风雨飘摇的政权之中的达官贵人包养的对象?显然,娅雯并没有受到那时任何一个达官贵人包养。真实的情况是,她去参加竞选,是当时地下党的有意安排,使得她以那样的身份,掩盖她从事地下党活动。其实,她自己本人也不愿意去参加那样的竞选,是因为她父亲,县参议长梅绍武,从遥远的家乡江边县城来到这座城市,准备通过竞选寻找他未来的女婿,那就是,找到这个省城那时的省主席,作他的干女儿,实质上是他包养的情人。那样,父亲就可以不用竞选,顺理成章地谋到江边县城的县长职位,那是她父亲梦寐以求的。当然,娅雯没有在竞选之后,当上省主席的干女儿,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进入那些高楼深院去,做某某房姨太太的任何想法和打算。在我们这座城市的某座富丽堂皇的大剧院,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宣布某某获得第某名,台上台下,音乐骤响,欢呼的人群,酒醉一样,欣喜若狂。白炽灯、镁光灯,映照着大剧院灯火通明,无数彩带、纸条、纸屑,洒在一排娇艳无比的佳丽身上。这座城市最高行政长官,把一座金光闪闪的奖杯,递到她们手上。她是不是美女桂冠的获得者,还是某某中外闻名的电影明星,走上台来,把桂冠戴在她的头上?而这时,喜庆的音乐响起来。城市美女们,打扮得高贵优雅,站在彩车上,被鲜花一样的少女们簇拥着,在大街游行,使整个城市沉浸在欢乐海洋之中。无数辆彩车,载着无数美女,在人头涌动的大街上穿过的特写镜头,登在了这座城市的报纸、外国报纸的头版,还有杂志封面上。那么,如云的美女中,哪个是我们的主人公梅娅雯呢?一切档案都没有记载。后来,也没有在她祖母口中,得到任何准确消息。不过,她参加美女竞选后,第二年,她父亲梅绍武,并没有当上江边县城的县长。她那做国民党的大官的哥哥,正带领几十万大军和共产党的军队,在烽火连天的淮海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那场战役,哥哥的队伍作战英勇,还是遭到惨败。那个政权的最高统帅,不仅没有因他打了败仗免他的职务,还给他补充了更精良的武器和弹药,让他的大军从遥远的淮海战场上撤退下来,休整一段时间,又向大后方撤退,建立那个政权牢固的后方基地。当时的共产党军队,正气势如虹,不可抗拒。后方敌人的顽强对抗,已是垂死挣扎。而那时,她父亲依然在江边县城做参议长。 
那场两大政权即将到来的大决战之前,从遥远的海边城市,秘密潜回来一位华侨商人,那就是商人革命者,组织更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把沿江两岸布满干柴的烈火集中起来,向黑暗势力决战,动摇他们的后方基地,重新组织革命武装。那个戴着高贵博士帽的南洋商人,那天晚上,和洋行职员一起,化装成富商和随从,进入了那个剧院,去参加了城市美女颁奖典礼。他们坐在中间那排座位,豪华的包厢里,亲眼目睹了那场典礼。在那样的典礼上,他们第一次接头,纪年告诉淄芸,台上选出来的第三名城市美女,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自己人,有多年外围组织的“党龄”了,可是她还很年轻,她的家庭富有,背景复杂。她以父亲和哥哥在国民党内任重要职位的身份做掩护,其实,多年来,在她瞎子舅舅……哦,就是泗海,老彭同志的影响下,早就趋向革命。“这样的同志……”商人革命者手托腮帮,沉沉地思考着,说:“我们要给她创造条件,使她得到更好地发展。”究竟怎么发展,这两个高级干部,也是男人,没有讲明。商人革命者已有了那个念头,把她送到延安,或西北坡革命大本营学习。那夜,来自南洋的革命者,已开始为她谋划未来的生活道路了么?洋行职员告诉他,这里的工作,我已经按照某某指示安排好了。你的公开身份,南洋商人,来这座城市兑换黄金。我们已租了某某公馆,那是某某某,我们争取的对象,到某某任省主席之后留下,那里就作为地下党市委机关,当然,具体安排细节,还不便说明。组织这场暴动,开始一定不能显眼。至于安全,我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安排了自己的人……身怀绝技,陆上有保镖,江上有水勇。放心。接头暗号,安全,稳妥。惊天,动地。这几个字多重复杂组合。……那晚,纪年谈得很多,他们也遵照地下党组织纪律,不该问的坚决不问。他们也没有完全透露各自的身份,洋行职员还不知道,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南洋商人,就是大江局统帅部派到这座城市里来的临时市委书记。 
“哗啦啦……” 
这时,舞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纷扬飘落下来,大剧院内外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掌声、欢呼声。他们都没有想到,台上那个恍如天仙的城市美女,清丽高挑的富家小姐梅娅雯,会成为他们共同的“名符其实”的妻子、爱人和情人。 
刻骨铭心,永生永世,忠贞与叛变,卑下与崇高,此刻,还没有露出任何一点迹象。 
当初,淄芸和娅雯,他们曾有过的欢娱,谁也没有延续走向生命的尽头。他的逃离,难道就是生命欢娱过后,把心爱的女人,抛向残酷的现实和情感的深渊挣扎?如果那样,他们美好的萍水相逢,对淄芸来说,难道不是一种背叛么?做了那样的事情,带给他们如此美好的回忆,然后,谁也不再为漂亮的医学院校花负责,让她带着并不清楚来龙去脉的儿子艰难度过一生。子庄想,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再去描写他们的美好爱情。如果仅仅图一时快乐,然后,就用自己相爱的女人,付出一生的代价,来坚守什么,那不也是一种残忍的情感的生命的谋杀么?他想,大男人和小女人之间,获得的快乐,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呢?因为有个女人在他背后偷偷抹泪,直到眼泪流尽,油尽灯枯,死去,或者活着,像一截枯藤,再也萌发不出嫩绿的爱情的新枝。他想,真正的叛徒,谭纪年,虽然背叛了组织,背叛了同志,背叛了信仰,但他并没有真正背叛他心中对娅雯的爱。作为组织起义暴动的地下党市委书记,他没有因为娅雯的怀孕而责备对方。爱着她,呵护着她,一如既往。把未来的不是自己的儿子,看成是自己的儿子来抚养。纪年和娅雯,在南岸牛奶场那间乳白色的青砖瓦房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并没有睡在一起。那晚,他们躺在一起,娅雯告诉他,身子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他问了,摸了,也看了,知道了原委,肯定了怀孕,他用手枕着脑袋,想了很久很久,之后,默默起床,披上衣服,点燃墙壁上的桐油灯,默默在灯下抄写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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