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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吴贵妃起了身,屏退了左右和一众妃嫔,走到赵构身边坐下轻言细语道:“陛下,妾身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爱妃有何话就直说!”
“陛下,陈淑媛发狂时,妾身曾将她押在一间静室里。妾身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坏了我的人,霸了我的江山,终究是要还的!尔等将命和江山都还来!’。陛下没见她当时有多吓人,口舌狰狞,着实让人害怕!”
赵构心里一紧,忙问道:“她果真这样说?”
“妾身怎敢欺骗陛下?法开方丈当时也在场,也是亲耳听见的。陛下,妾身以为陈淑媛不是中邪,而是阴鬼上身了!”
赵构浑身打了个冷颤,表情呆滞道:“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是太祖不成?怎么可能?太祖的阴灵怎么会附身到陈淑媛身上?”
“妾身也是不信的,可法开方丈说,陈淑媛幼年曾被高僧点化过,有灵慧之根,太祖乃一代神明君主,他的阴灵并非一般俗物,附着在陈淑媛身上也未必不可能。况且,照当时陈淑媛的语气和面目来看,倒真有几分霸主的模样。”
“照爱妃这样说,太祖之阴灵早就附着在了陈淑媛身上了?”
“妾身不敢如此断言,但今日陈淑媛发狂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今日并非陈淑媛一人异常,就连金妃高美人景王妃等人都有些不妥。本宫明明就在对面静室中,她们却说看见本宫自缢在大梁上,个个吓得哭天喊地,差点就往宫里头报丧了!”
赵构一听这话,脸色全白了,拉着吴贵妃的手问道:“当真?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妾身怎么敢哄陛下?陛下若不信,可以叫高美人来问问!”
两颗冷汗从赵构额前滑落了下来,他已经被吓住了。想当初太祖被太宗所害的传言一直是太宗一支的心病。常有人说,太祖夜里会出现宫中,哭喊着要太宗后人归还宝位,也有人说,金国国主吴乞买(金太宗)面容极像太祖,就是太祖不服气,降身于吴乞买身上,以金国兵力夺取原本属于他的江山。如今,又出现陈淑媛被太祖附灵的事情,赵构整个人都慌了!
吴贵妃趁此机会,下跪哀求道:“陛下英明!太祖阴灵不安,乃是赵氏皇族的不安,也会让整个朝堂不安。太祖不肯撒手从前的事情,无论当初是否真有太宗害死太祖之事,了却太祖心愿,就算是你这个后人孝敬他那位先祖的了!妾身斗胆恳请陛下,从太祖一支挑拣一位合适的人选做太子吧!”
☆、第五百四十章 吴贵妃的愁云
赵构面色紧绷,垂眉不语,吴贵妃再请道:“此举其实也是缓和之举,先立下皇储,安稳人心,待陛下有了亲生骨肉,再改立也未为不可。妾身心想,太祖之所以阴灵不散,大概也是因为看见两帝被俘,国运颓败,而皇储之位悬空。毕竟本朝是太祖创立,他不忍心看见辛苦打回来的江山付之一炬,所以才附着在陈淑媛之身,意在提醒陛下,皇储之位不能一直空着。只要皇上立下储君,想必太祖之灵就能得到安慰了。”
赵构依旧低头沉默不语,额上青筋微微凸显。良久后,他才拉着吴贵妃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道:“选!即可就选!”
吴贵妃大喜道:“陛下果真答应了?”
“嗯!”赵构慎重地点点头道,“爱妃言之有理,太祖之灵不肯归安,想必也是担心江山后继无人。是太祖之后还是太宗之后都一样,都是赵氏后人。就这么决定了,此事明日早朝朕就吩咐他们去办!”
吴贵妃叩拜道:“陛下英明!”
伺候赵构安歇后,吴贵妃才从仁心殿回去。回到自己殿内,环铃不禁向吴贵妃道贺道:“恭喜娘娘!不但除去了陈淑媛这个践人,还劝服了陛下改立太祖后人为皇储,真是双喜临门呐!”
吴贵妃脸上扫过一丝淡淡的笑容,倚在软枕上道:“皇储之事暂时不必再担心了。至于后宫里,陈淑媛之事也能给金妃以及那些心存*的人一些些警告。的的确确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那陈淑媛的母家呢?娘娘打算做何发落?”
“让他们自裁吧!”
“可娘娘为什么看上去还是一脸忧愁的样子?”
“本宫是在想,今日若非靳宝梳劝住本宫,似乎就不会有这双赢的局面。”
“娘娘多虑了吧?这怎么能算是靳宝梳劝住了娘娘呢?是娘娘圣明,肯采纳她的想法,没娘娘这么聪慧明事理的主子,她主意再多也白搭。”
“但为什么本宫就没想到那样的主意呢?”吴贵妃愁云不散道,“那靳宝梳确有些奇才,脑子转得快,胆子也大,若说她命格奇旺,也未必只是道悟信口胡说。”
要说到宝梳的主意,还得从陈淑媛离开静室说起。陈淑媛离开后,吴贵妃本以为死定了,但没想到那三个男人却齐齐地向宝梳拱了拱手道:“夫人,您没事儿吧?”
“夫人?”吴贵妃当时一愣,转头看着宝梳。宝梳笑了笑道:“娘娘不必惊慌,这是我相公的人。”
“可怎么会……”
“事情是这样的。”其中一个手下将抓住那五个蒙古人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吴贵妃。吴贵妃这才恍然大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险境既脱,吴贵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了断那陈淑媛。刚刚吩咐了环铃后,宝梳便拦下道:“娘娘,陈淑媛是罪该万死,娘娘与其就这么处死她,还不如让她为大宋做点好事,将功折过。”
“如何将功折过?”
“娘娘,您不是苦于无法说服皇上立太祖之后为皇储吗?这回正是个大好机会。”
“哦?你倒是说说看。”
“倘若我们把这回陈淑媛反叛之事说成是太祖阴灵俯身呢?我们可以说,太祖俯身于陈淑媛,阴灵不散,索要江山,如此一来,皇上必定会有感于太祖,念太祖打江山的不易,而动摇本意,改立太祖后人为皇储,娘娘以为如何?”
吴贵妃当即眼前一亮:“这主意甚好!有一举两得之妙!不过只是这样说说,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
“娘娘若肯采信民妇的话,民妇倒有一计。”
之后的空屋悬梁便是宝梳想出的计划。她先派了一个手下穿了吴贵妃的衣裳假装悬梁,等被陈淑媛等人发现后,再迅速从屋顶逃离。如此一来,连景王妃她们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鬼迷了眼了。紧随其后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用宝梳稍微上前刺激一下陈淑媛,陈淑媛便会情绪失控,丧失理智。
直到最后,一切都如宝梳所预料的那样进行着。吴贵妃感到满意的同时,也对宝梳的才智感到一丝丝担心。如此聪慧且不按寻常思维处事的女子若真的进得宫来,对自己到底是福还是祸呢?今日靳宝梳为什么要假传自己的旨意匆忙离开?难道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用心?
陈淑媛暴毙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宝梳耳朵里。此时,她已经安然回到了阮府里。之前刚刚出了灵隐寺便遇上曲尘,曲尘得知她被吴贵妃的人带走后就一直在寺外候着了。随后,两人便一块儿回了阮府。
大概是傍晚时分,景王妃派人来告诉了她此事。得到消息后,她摇头道:“幸好我假传了贵妃娘娘的旨意,悄悄出了寺,不然此时肯定还回不来。”
曲尘也点头道:“吴贵妃到底还是杀了陈淑媛,虽然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可见吴贵妃那个女人能做到贵妃的位置,凭的的确不是姿色,而是过人的手段和聪明。她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也有斩草除根的利落,看来往后的大宋都要在她的照管之下了。”
“相公,我看我不能再留在临安了。吴贵妃的确是个深明大义,能为大宋江山社稷考虑的好贵妃,但她也是个为了维护这个江山和她的丈夫不惜做任何事情的女人。今日之事我不得已参与其中,目的是想打消她让我和詹媛为她的以李代桃计划做伪证的念头。虽然那念头她已经打消了,但往后会不会旧事重提就难说了。”
曲尘道:“我也这么想,临安不能留,伴君如伴虎。天大地大,我们没必要非得留在刀口上过日子。”
“那相公有什么打算?”
“回雅州去,雅州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我们在雅州也还有买卖。把我们在临安所置下的家业盘出五成,退回雅州,做个隐世富商也是不错的。”
“那真可惜了,”宝梳捧着脸对曲尘笑道,“相公刚刚当上总头目,这就要走了,会不会舍不得啊?”
“会……”曲尘爱怜地捏了捏她嫩滑如玉的脸笑道,“所以,等回了雅州,你得对我好点,多给我生几个儿子,那我就不会舍不得了。”
宝梳拍开他的手,撅嘴道:“算啦!你还是别回去了,一个儿子不够还想变本加厉,阮老板你这算不算坐地起价啊?”
“这怎么能算坐地起价?顶多算多收了点利息!”
“去去去!谁欠你利息了?谁欠你你找谁去要好啦!”
两口子正在房里打闹时,汝年敲响了房门。曲尘打开门走出去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刚刚收到消息,陈老爷两口子都没了。”
“怎么没的?”
“据说陈夫人是因为悲愤过度,吐血而亡的;陈老爷也因此气得跌下了楼梯,摔死了。”
“动作可真快啊!”曲尘冷冷一笑道,“想必吴贵妃的旨意已经下达到了陈家,他们不死也没别的法子了。陈淑媛虽然名义上是中邪暴毙,但陈老爷心里也该清楚,他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陈家其他人呢?”
“听说陈灿不在府里,事发之前离家去收账了。”
“陈灿算是躲过了一劫,但日后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了。凭吴贵妃的手段,她肯定会斩草除根的。道悟呢?可有下落?”
“那寺里已经没人了,想必得到陈淑媛暴毙的消息之后,他也知道事情已经败了,还不逃等着被吴贵妃收拾吗?曲中已经派人在找了。”
“正好你来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眼下临安不能待了,我打算带着宝梳回雅州,你觉得呢?”
汝年笑了笑道:“你这个大帮主都要回雅州了,我们这些小的可不都得跟着回去吗?回雅州也好,那是自己的地盘,我们掳金帮就在那儿扎根,任谁也不能轻易动我们!”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尽快安排好手里的事情,你也要把官署那边的事儿打理好了,找个日子我们就一块儿回去。”
第二天上午,曲尘正要出门时,环铃来了,说奉了吴贵妃之命想送几样东西答谢宝梳。曲尘收了礼,回道:“宝梳因为老家有事,昨夜里已经连夜离开了临安,回老家去了。”
环铃略微一惊,问道:“这么着急?”
“急事儿自然就急了,”曲尘客套道,“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心意我领了,请向贵妃娘娘代为转告。”
“那阮夫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这个谁也不好说,兴许半年,兴许三五年。贵妃娘娘其实无需如此记挂她的,她就一普通妇人,除了有点小聪明,会生娃持家之外,真的没什么大用处。另外,环铃姑娘既然来了,也请你代为转告娘娘,老家有事,总头目一职,无法再胜任,还请娘娘重新物色新的人选。”
“你连总头目都要辞去?”
☆、541
曲尘淡淡一笑道:“这也实属无奈。家中长辈年事已高,族内事务无人打理,不得不回去。”
环铃疑心道:“一个区区的族长之位能比得过临安总商社头目之位?”
“阮某辛苦也不过是为了家人,自然家人是最要紧的了。承蒙娘娘不弃,授予这总头目一职,可惜阮某心不在此上,只能请娘娘另择高明了。”
“你主意已定?往后不会来临安了?”
“想来应该不会了。”
“那好,我会把你的话禀报给娘娘的,先走了。”
环铃走后,曲尘立刻将名下铺子的掌柜们叫到了府上,做了一番周详的安排。安置妥当后,已经是深夜了。曲尘正准备去歇息时,侯安忽然来报,说安西王的车马刚刚去了皇宫门口。
曲尘微微颦眉道:“这么晚,他去皇宫干什么?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这么着急去见皇上干什么呢?”
“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派人一路跟着。眼下宫门已经落了锁,即便他赶到宫门口,也应该进不去的。”
曲尘在院子里反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低头思量起了什么。半分钟后,他忽然抬起头来道:“侯安,去把府里所有人都叫起来!”
“为什么?”
曲尘紧皱眉心道:“不是安西王想进宫,应该是道悟!”
“道悟?您的意思是说道悟藏在安西王那儿?不太可能吧?我们的人一直看着安西王府呢!”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安西王要是带着道悟进宫了,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道悟知道自己没了退路,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谁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不要多想了,把府里的人全部叫起来,今晚就撤离!”
“今晚?来得及吗?城里好些事情都没交托清楚呢!”
“我刚才已经把掌柜们叫来交代清楚了,城里的事情不必担心。你派个人去找曲中来,今晚必须全部撤离!”
“从水道?”
“对!”
侯安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去找曲中一面亲自去把府里的人挨个挨个地叫了起来。与此同时,安西王已经被人抬着进了宫门,直奔赵构的仁心殿而去。
今晚是高美人在仁心殿伺候赵构。安西王到达门口后,先递上一封折子,随后便被赵构召了进去。赵构坐在龙塌上,睡眼迷蒙地看着安西王递上的那封折子问道:“你这折子上所写都是真的?”
“还是让草民代王爷向皇上禀报吧!”扮作抬杠人的道悟走上前道。
“道悟先生?”赵构有些意外,因为他很久没见过道悟了。前阵子,因为吴贵妃说道悟来历不明,言语不可信,所以他就没再召见过道悟了。忽然看见,他好不吃惊问道:“道悟先生为何会深夜跟安西王一块儿来?”
道悟道:“若非事情紧急,安西王和草民也不敢深夜打扰陛下!草民只是怕再迟了一步,那些贼寇就会逃之夭夭了!”
“依你所言,那阮曲尘是掳金帮的二帮主,另有一个不易和尚是大帮主,朝廷命官戚汝年是三帮主,还有一干喽啰在城里?”
“千真万确,陛下!草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说笑的!”
“那先生为什么不早说?”
道悟沉吟片刻,下跪道:“此乃草民私心,请陛下恕罪!”
“私心?莫非你也是掳金帮中人?”
“非也!其实,是掳金帮的那位大帮主,不易和尚是草民亲生父亲!”
赵构吃了一惊,指着道悟问道:“你说什么?那不易和尚是你的亲生父亲?”
道悟点头道:“正因为如此,草民才有些私心,一直没敢跟陛下讲明此事。草民隐瞒陛下,实在罪该万死,陛下想怎么惩处草民都行!”
“居然有这样的事?那朕倒好奇了,你亲生父亲是掳金帮的大帮主,你怎么做了居士?你怎么不也加入掳金帮去?”
道悟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掳金帮一事上,草民与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所以草民与他早就断裂了干系。不过,父亲终究是父亲,草民这些年念着昔日的父子之情,并没将掳金帮一事告诉别人。但自打草民得知,安西王被刺一事是掳金帮所为,草民就打定主意要向皇上揭发了!安西王对草民有提携之恩,那些掳金帮帮众狂妄大胆,居然敢在宫门口行刺,简直不知所谓!若一再纵容,往后不知道要在临安城里张狂到什么地步!还请陛下一一查处!”
“安西王之事真是掳金帮派人干的?”赵构仍有疑虑。
“并非草民有心编故事。陛下想想,当日陛下刚刚派完安西王去阮府拿人,安西王一出宫门口就被刺了,谁最受益?不就是那大胆狂妄的阮曲尘吗?除了他,还有谁?他眼里就从来没有过皇上,一直当自己是临安城的土皇帝!”
“混账!”赵构猛拍案几怒道,“真是够混账的!说起那阮曲尘,朕就来气!若非爱妃一直劝朕要惜人才,朕早就将那狂妄之徒收押了,岂会容得他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