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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了,又道:“第三呢?”
夏浔沉重地道:“第三,也是臣最担心的,那就是皇室与地方豪门、地主、巨贾们之间的矛盾。皇上,朝廷每此出海,巨舰无数,俱如浮城,所运货物,获利极丰。方才郑公公已经说过了,那一船船香料,数十倍数百倍的利润,价值连城啊!
可是,这么大的利润,都到哪儿去了呢?内府和国库!且不说朝廷不允许他们进行这样大规模的贸易,就算允许,以他们的采购规模、运输规模,能跟皇室的远洋舰队相比么?采购规模小,他们购入的成本就高,运输规模小,他们所拥有的货物就少。
说到运输成本,他们更得完全由自己来承担,那货物运回国来,必须得比郑公公运回来的货物售价要高,如此一来,根本没人去买他们的货物,他们如何与皇室竞争?皇上曾经不止一次下诏,禁止官员经商,与民争利,可这朝贡贸易,皇室却成了最大的官商,与全天下的豪门、地主、商贾们争利!”
朱棣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夏浔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从他做了那个重大决定之后,他就想过许多需要安排的后事,这件事正是他想对皇帝说的一个重要问题。
历史上,朱棣刚刚去世,继位的朱高炽就下令宝船悉皆停止,诸国贡使遣返,各处海船修造悉皆停止。这是倚重、信赖文官集团的朱高炽受文官集团左右,对朱棣倡导的海洋贸易做出的第一次反攻,他甚至想把京城搬回南京,朱高炽是个仁厚的天子,但他的整个对外政策都是内敛的,儒式的。
幸好朱高炽死的早,迁都大计未及执行,而与祖父更相像的朱瞻基继位以后,迁都之议彻底成为不可能。朱瞻基又允许郑和下西洋了,只是迫于文官集团的压力,规模和次数大幅度减少。
等到朱瞻基逝世,幼童皇帝朱祈镇登基,整个朝廷便任由文官们摆布了,隐忍了很久的文官集团彻底爆发了,他们停止了远洋贸易的一切可能,在小皇帝登基后所发布的一连串的诏令中,第一项就是禁止海外贸易和航海。
能想像么?如此庞大的一个帝国,新君登基第一条重要政令就是禁止海外贸易,它已被文官集团当成了再也无法容忍一日的眼中针、心头刺!
一些试图从事对外贸易的商人被处死,一段时间里,甚至学习外语或给外国人教汉语亦被禁止,建造巨大宝船的设计图和郑和的航海记录被故意毁掉,以致后人连郑和的船队到底都到过哪些地方,都不能完全搞清楚。
大唐天宝十年,唐与西域诸国在怛罗斯之战中失败,从此中国人失去了对外干涉的能力。七百年后,中国人通过海路重返世界的政治舞台,大明帝国重新成为世界霸主,但是仅仅三十年,它就固步自封,缩回了铁拳,其危害一直延续到今天。
下西洋的利益是巨大的,即便是它的收入是内府和国库的,也对国家产生了极大的利益,正如夏浔方才所说,对沿海城市的影响、对各个商品生产地的影响,尤其是采购大量手工品对广大手工业者的影响,内府要销售、要花销,对整个市场的影响……
郑和七下西洋,并没有使国库空虚,国家贫穷,相反,在下西洋最频繁的永乐时期,大明各种大型建设不断上马,建北京城、建紫禁城、营建昌平皇家陵园,建武当山、建大报恩寺、五次出兵北元、修缮长城、疏通南北大运河,无一不是全国性的大工程,结果呢?
百姓充实,府藏衍溢!而停止了下西洋之后,国家几乎没有什么重大工程,国家的财政反倒是捉襟见肘,处处为难。明英宗天顺三年,内官上奏:永乐间国用充足。今府库空虚。内外衙门,屡年成造各玉府宝册仪仗关用黄金数多,官库收贮缺乏,乞照永乐、宣德年问差内外官员往西洋等处采买……。”
宣德年间工部尚书黄福言:“永乐间,虽营建北京,南讨交趾,北征沙漠,资用未尝乏。如今比国无大费,而岁用仅给。即不幸有水旱,征调将何以济?”
嘉靖年间,刑科给事中严从简说:“自永乐改元,遣使四出招谕,海番贡献毕至,奇货重宝,前代所希,充溢库市,贫民承令博买,或多致富,而国用亦羡裕矣。”
所谓下西洋造成国家财政困难,不过是某些人精心编造的谎言神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抨击?因为这是皇家垄断的贸易方式,它对豪门、地主、巨贾这些培养出了大批文官的中间阶级毫无好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作为他们的代表,文官集团自然竭力反对。
到后来的明朝皇帝,从一出生就处在文官集团的包围之中,所接受的所有信息都是文官集团提供的,在文官集团日积月累,长年不断的信息轰炸之下,哪还知道真相。只有少数文官泄露了几句真相,可惜却根本不能上达天听,天子即便是听到了,也根本不信。
夏浔深知,朝贡贸易除了本身所存在的弊端之外,更与整个统治阶级中最强大的力量:文官集团,利益背道而驰。与其和文官集团做绝望的抗争,不如把他们拉上船利益共享。如此一来,通过与世界各国的交流,他们的眼界也能得到开拓,新的思想会从他们之中诞生。
他们曾经是历史的功臣,也曾经是历史的罪人,未来的希望,同样掌握在他们手中。
夏浔的话让朱棣有些动摇了,可他的思维还有些固囿于“四夷朝贡”的荣耀之中,从他的父亲朱元璋时候起,大明执行的就是朝贡贸易政策啊。如今他的下西洋,只是把朝贡贸易发挥到了极致而已,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区别,可是夏浔所言……
夏浔见他有些意动,便诚恳地道:“皇上,开海之利,臣与郑公公已经说过了,朝贡之弊,文武百官也说过了。开海是否必得朝贡?若开海而不朝贡,岂非利可得、弊可除,皆大欢喜?通过朝贡,真的就能四夷宾服?
从他们贡献的贡品、从他们在驿馆的耀武扬威,皇上可曾看出一点真心宾服的痕迹?通过市舶交易,占有他们的市场,拿走他们的财富,当他们穿的衣服、使用的器具、阅读的书籍,统统来自我大明的时候,还怕他不真心的钦仰天朝、宾服天子?”
朱棣仍然犹豫,夏浔见了,又出言相激:“难道皇上根本没有信心让四夷番国真心宾服,所以宁愿以厚往薄来的方式,换取一个虚名?”
朱棣身子一震,一双虎目霍地瞪向夏浔,目中射出凛厉的光芒!
夏浔毫无惧色,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就只怕,如此政策,不合天心人意,结果就是……政在人在,政亡人亡!”
朱棣终于忍不住震怒,腾地一下站起来,狠狠一拍御案,厉声喝道:“杨旭,你大胆!”
夏浔夷然不惧,沉声道:“皇上垂询,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混帐!滚出去!”
“臣告退!”
夏浔拍拍屁股走人了,朱棣站在御案后面,胸膛起伏,气怒欲狂。
等到夏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门口,朱棣的怒色却一扫而空,变得一片冷静。
他缓缓坐下,开口道:“你觉得,杨旭所言如何?”
“句句发自肺腑!”
随着声音,三宝太监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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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2章 不一样的心思
第1002章不一样的心思
朱棣缓缓地道:“帝王之道,在之于衡。圣堂最新章节。朕为天子,就是这个衡的执掌人,若不能持其衡,则祸乱自生。以前,不教你下西洋,所谓朝贡贸易,不过是庙堂上的一番吹拉弹唱,天下人自然不去理会。如今则不然,唉!难得他肯把这藏在桌底下的龌龊坦白于朕!”
郑和微笑道:“辅国公忠心耿耿,对陛下自然知无不言!”
朱棣嗯了一声,道:“不过,朕若依他所请,文轩便尽得天下豪门、地主、巨贾、士林之心了。朕是天子,也不能逆势而动,何况是他,时势一旦形成,文轩虽然忠心,却也不能逆势,昔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难道就一定是赵匡胤的本意吗?”
郑和心中一凛,不敢多言。
朱棣沉默良久,忽又哈哈一笑,道:“管仲,桓公贼也,韩信,受胯下之辱;陈平,盗嫂受贿,皆用之以兴。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唯才是举,唯才是举啊!
古之帝王,性多猜忌,结果呢,原无恶意者遂生恶念,本无叛逆之心者逼生反心,建文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朕治天下,唯才是举,以道御之,有何不可?信之,则不疑!”
他缓缓站起,对郑和正容道:“就依文轩之言!弃朝贡,改市舶。你曾主持西洋之行,熟悉海洋和西方诸国,此番下西洋,仍旧以你为主官,朕会另择大臣为辅。随行商队则招商于民间,你只负责宣抚之责!去告诉文轩,叫他准备与你同行,不管如何,那个人的下落,一定要找出来!”
郑和连忙躬身道:“奴婢遵旨!”
皇太孙宫中,朱瞻基听陈芜说完打听来的消息,微微蹙起眉头,不悦地道:“皇爷爷也太宠信杨旭了吧?杨旭虽然屡立功勋,可他纠结势力,广植党羽,却大是不该!这一回,杨旭又在江南搞那么多事,先用辽东士林对峙江南,再用市井匹夫蛊惑人心。(《》。)如今,他又利用此事邀买人心……”
陈芜道:“殿下说的是呢,若说罢朝贡、兴市舶,虽然可为,但也不应由他来提啊。就算是进谏,难道不能私下里对皇上进言?如今当着满朝文武这么说,皇上既然依从,朝野所念可不是陛下之德,而是他杨旭之恩了。他杨旭为官久矣,难道不懂得这点为臣之道?”
朱瞻基本是个外宽内忌的性子,闻言深以为然,他点点头,那还带些稚嫩的声却透着一股冷诮的寒意:“为君者治理天下,首在于德。治国之道,务在选贤!杨旭此等行为,名为大义,实则是邀买人心,其心可诛,此等人应该立刻令其赋闲回家才是。哼!若孤为君,此等人是断断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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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皇上同意了?”
夏浔被骂回馆驿,丝毫不以为然,如今的夏浔洒脱的很,早已荣辱不惊,把那官场和前程看得云淡风轻了。
不想,他前脚刚刚回去,后脚郑和便追了来。一听朱棣果然答应放弃朝贡贸易,改为市舶,夏浔不禁大喜过望。
历史的发展,是由多个因素共同作用来形成的,绝不是任何一个方面的因素就能决定全局,虽然说,本来历史上的明朝有机会从陆上大国变成海上霸主,但是把它的覆亡只归纠于海禁,这是不对的。
实际上到了明朝中期,豪门巨室就已经开始巨舰出海,视禁令为无物了,到后来,大明朝廷也正式放开了海禁,到了明朝晚期,中国舰队依旧强大无比。
如果不是这时天灾人祸接踵而来,让满清有机可乘,带兵入关亡了大明,野蛮入主中国,使整个中国倒退了三百年,那么虽然汉人的发展过程会坎坷一些,但是依旧会领先世界。
如今呢?北方的问题如今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解决,起码,因为对北方的改造,哪怕历史还会走回老路,这个过程也要比本来的历史延长百十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已让在大航海时代晚起步百余年的大明重新成为称霸四海的海上帝国。圣堂。
大明将不会再出现崇祯时代已无可救药的情况,其改造很可能是内部新兴的资本主义势与旧的封建主义势力的斗争和交替,这样,就不会让中华民族走上大踏步倒退的道路。所以,夏浔该说的都说了,即便皇帝不采纳,他也没了遗憾。
可是如果这时大明就改变海洋贸易制度,就不会受到文官集团的打压和整个统治阶级的群起反对,他们都是受益者。在这种与世界各国的频繁交流中,整个世界的先进文明都将及时汇入中国,海纳百川。如果这样,中华民族将少走很多弯路。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夏浔所乐见的。
郑和微笑着给了夏浔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有心提醒夏浔应该收敛一下锋芒,可这些话不好说啊,说出来不但有诽谤圣上之嫌,而且一旦解说不清,引起夏浔误会,反叫他生出猜忌。反正陛下唯才是举,胸怀天下,并未把此事记在心上,不提也罢。
想到这里,郑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道:“国公,除了告诉你这件事,咱家还有一道密旨,要宣与国公知道。”
“哦?”夏浔听了连忙起身,肃立道:“臣杨旭,恭聆圣旨!”
郑和也站起,把皇帝的密令对夏浔说了一遍,夏浔听了不觉发愣:“出海?下西洋?我那里再有一年,便诸事准备停当,如今要我下西洋,这一去旷日持久,怕不得一两年时间?这一下可是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郑和见他发愣,不觉有些奇怪:“国公,有什么问题吗?”
“啊?哦!这个……,呵呵,没有,没有,只是乍闻这个消息,有些惊讶。”
郑和微笑道:“是啊,这样的事情本没必要劳动国公,难怪国公觉得惊讶。只是……这是皇上唯一的一块心病呀!”
郑和叹息一声道:“皇上雄才大略,比之汉武唐宗,丝毫不让。奈何,理教杀人,直到如今,仍有许多冥顽不灵者,耿耿于陛下。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皇上倒不是担心那人复辟,昔日那人在位时,掌握天下兵马,尚且奈何不得陛下,何况今日。”
郑和与夏浔是极熟了的,此刻又是小书房相见,只有他二人,郑和便也开诚布公,说道:“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若他静极思动,在外面搞风捻雨,不但朝野不安,于陛下名誉更是……,呵呵,国公乃靖难功臣,自然知道原委。
当初,太祖宾天,建文信任奸回,残害骨肉,当今皇上迫于危祸,不得已而起兵,起初所图,不过是诛奸佞、清君侧。是建文自惭,羞见皇叔,自焚而死,皇上这才登基,如果……,现在建文突然又冒出来的话,皇上何以面对天下?”
夏浔点点头,他当然清楚,不要说朱允炆号召国朝旧部反了朱棣,只消他放出风声,说他还活着,朱棣这皇位就坐得尴尬之极了,到时候每日临朝,恐怕都是如坐针毡,面对百官也要底气不足,虽然他夏浔知道那朱允炆早已吓破了胆,藏都来不及呢,根本不敢给朱棣添堵,可朱棣不知道啊。
难道他夏浔跑去跟朱棣白胸脯打保票:“陛下放心,那朱允炆活着跟死了已经没什么两样了,他远避异域,根本不敢透露自己身份?”
郑和道:“可要掌握他下落,实在是难比登天,除了国公,皇上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这件差使,只能辛苦国公一行!”
夏浔心道:“西洋之行,怕是推脱不得了,我的计划,也不得不稍作变更了。”
如此一想,夏浔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急急盘算着,便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是臣子的本份,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皇上既然有所差遣,杨旭自然是要执行的。只是,杨某要与公公同行,每到一处,又要先于公公登岸,明查暗访一番,要想不引起那人的警觉,便得有个合适的身份才成!”
夏浔在房中踱了一阵,暗暗算计明白,便对郑和道:“要完成这项使命,我需要双屿卫!”
郑和讶然道:“双屿卫?”
夏浔道:“是,双屿官兵原是海盗出身,且熟悉如何与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