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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摆了摆手,那刚刚端上茶水,正退到一旁眨巴着眼睛听话儿的小太监忙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夏浔走过去,将门帘儿挑起来,这才折回〖房〗中坐了,说道:“是啊,奉旨离京查一桩案子。”
夏浔呷了一口茶水,不再谈起此事,转而道:“刚从皇上那儿出来,想着这趟离京,怎么也得三两个月时间才能回转。这几天忙,没跟你交心,怎么……,大绅的气色似乎不大好?”
“嗨!”
解缙摆摆手,掩饰地笑道:“偶染风寒,如今已经见好,不妨事的。”
夏浔“嗯”了一声,说道:“皇上擢大学士为二品,唯独置大绅兄不动……”
解缙心中一直以此为辱,他自己可以发牢骚,别人提起来就视如羞辱,因此一听这话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
夏浔视如不见,说道:“显然,皇上对大绅兄那番冒失的进言有所不满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君臣也好、父子也好、夫妻也罢,常在一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
皇上既然这么做,说明还是要用你的,因此才以此为惩戒。大绅兄学识渊博,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本无需杨某唠叼,我这只是朋友的一番劝解。大绅兄实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解缙连声称是,夏浔沉吟着又道:“汉王因擅自接见鞑靼使者受到皇上责斥,争南征帅印失利,近来收敛许多,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再有什么作为的……”
下一句,夏浔没有说与解缙听,因为双屿的事,解缙也是不知其详的。对汉王派,唯一让夏浔有所警惕的只有陈瑛,陈瑛派人去浙东,明显是搞他的黑材料去了,但是夏浔不可能追去浙东捣luàn。
而且陈瑛打着奉旨稽查的幌子,他也不好动用自己的势力做手脚,他能做的就是及时通知许浒,叫他小心做事,不要给人抓着什么把柄。但是陈瑛既然把突破口放在浙东,京里这边暂时就没有大动作,解缙就不太容易受人攻讦。
夏浔道:“大绅兄只管安心做好份内之事,皇上对《永乐大典》的编撰十分在意,你是总编撰,在这事儿上多用些心思,其他事莫chā手,言语谨慎些,把性子稳下来,些许挫折又算得了甚么呢?皇上个性坚强,如果你以硬碰硬,那就得不偿失了。”
解缙连连点头,夏浔笑道:“大绅兄少年得志,门g太祖高皇帝宠信,居庙堂之高,指斥挥遒,扬名中外。其后因得罪建文,贬谪兰州,做了三年卫尉。继而东山再起,到如今成为大明首辅,已历事三朝,几起几落,这些事自然勘得破!”
解缙堂堂宰相,自然不想让夏浔觉得他因为一个“评职称”的事儿,心胸狭隘若斯,便朗笑一声道:“解缙什么大风大làng都经历过了,虽未到名利两忘的境界,可是这宠辱不惊四个字还是做得到的。一开始,解某心中确有些不舒坦,如今已然想开了、放下了!”
夏浔欣然道:“那就好!还有件事,我要嘱咐大绅兄,是关于纪纲的……”
解缙道:“纪纲怎么了?”
夏浔语气一顿,徐徐地道:“上回,纪纲撺掇皇上去看汉王演武……”
解缙道:“不错,想来他是要以此引起皇上的忌惮吧,只是……弄巧成拙,反让皇上对汉王的统兵能力大为青睐,险些坏了太子的大事,为此,太子也曾sī下责备过他,叫他以后有事不可擅作主张。”
夏浔沉沉地道:“似有心,或无意。纪纲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本就包藏祸心,很难说!”
解缙自然知道夏浔与纪纲不和,不禁蹙眉道:“不会吧……,他跟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纪纲虽是一个利玉熏心的小人,却不是一个愚钝无知的蠢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浔呵呵一笑,说道:“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这世上有些人,是喜欢玩火的,纪纲是这种人,我也是这种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对他的做为,我的看法与众不同!”
夏浔语气一缓,道:“不过,没有关系,太子谨守本份,一向叫人挑不出什么岔迟来,我放心的很。汉王吃了个哑巴亏,眼下唯恐再惹皇上生厌,也不会多事。纪纲么,是个搅混水、借东风的大行家,眼下无水可搅、无风可借,他也会消停一阵,问题不大,你心里记着这事儿,稍稍提高警惕,凡事莫与他商量便是!”
解缙连声称是,夏浔便起身道:“那么,杨某就告辞了,大绅兄谨守本心,认真做好份内的书,督促《大典》编撰莫出差迟,其他的不闻不问,便不会予人以可乘之机,最迟书成之日,大绅兄必可重获圣眷!”
解缙笑呵呵地应了,一脸的风轻云淡,好似真的已然解开了心事,及至送走夏浔,他独自怅立门下良久,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正是chūn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突然受此打击,那种失落和惆怅,那有那么容易放下。
求之不得,放之不下,如何大自在?!。
第861章 瓦剌风
虽然瓦剌知院答海儿赴大明以前,马哈木对“脱脱不花”已做了一番安置,陡一听说此事,答海儿还是有些心惊,忙自告奋勇,要带领大明使者赶回瓦剌,被朱棣一口回绝。
朱棣以提防有人通风报信,使瓦剌三王早做准备为由,把答海儿一行人滞留于京师,不许他们离开。其实真正目的只是提防他们之中有人认得夏浔,虽然夏浔会对自己的容貌做些改变,还是确保万无一失的好。
答海儿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他自忖等那大明使节到了瓦剌地境,马哈木王还是能及时得到消息,便也故作坦然,安安份份地在会同馆里住下来。
紧接着,都察院监察御使赵子衿便被任命为钦差正使,带队赶赴瓦剌去了。
官员的正常升迁,是要论资排辈的,担任过国家使节、且能顺利完成使命,在履历中就是重墨出彩的一笔,是与人竞争上位的一个重要资本。
赵子衿入监察院,选择了投靠吴有道一派,而今吴有道因病致仕,黄真成为这一派系的领军人物。此前,赵子衿得右都御使黄真授意,上表请皇上加强粮食储备和水利设施建设,为夏浔破坏汉王掌兵打响了第一枪,这次出使的机会,就是黄真给他的一个回报了。
十里长亭,黄真为赵子衿饯行。
夏浔就站在侍卫武官的队伍里,他的眉毛更浓了。一部络腮胡子是掩饰真容的极好道具。夏浔没有做太多的化装,以他掌握的,尤其是从谢雨霏那儿学来的易容术,他完全有把握把自己彻底地变成另外一个人,叫任何人都认不出他来,问题是那样的易容术不可能持久。
在长达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要保持那样一副模样是很吃力的事情,也更容易露马脚。所以还不如对容貌稍做掩饰。反正瓦剌没人认识他,认识他的几个瓦剌使节现在都在京城里面,受到了严加看管。
“辅国公杨旭两天前就离京了”,去向不明。这是汲取了上一次在哈密遇袭的教训,皇帝对他的行踪进行了严格保密。包括现在这支使节队伍中。知道夏浔身份的,也只有赵子衿和夏浔的两个副手:辛雷和费贺炜。
黄真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夏浔在队伍中的官员,他一眼都没看向夏浔,只是煞有介事地殷殷嘱咐,为赵子衿送行。
黄真很开心,想当年他跟夏浔往山东巡查镇压白莲教案,他是正使、夏浔是副使,皇上却交待以夏浔为主。弄得他这正使好不尴尬。今天的赵子衿恰与他当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夏浔的官儿比那时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赵子衿这个钦差正使一定比他当年还要别扭。
一想到这里,黄真就很开心。
赵子衿双手接过黄真为他斟的饯行酒,连声道着谢。
黄真笑呀,幸灾乐祸地笑,笑得嘴角歪着。一抽一抽。
赵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黄大人,下官观你面相……”
“怎么?”黄真继续笑,笑得嘴角歪歪着,不停地抽搐。
赵子衿关切地道:“大人嘴角有点歪,还一抽一抽的,回头还是赶紧去看看郎中吧。下官有位叔父。前不久中了风,如今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之前他就是这般症状……”
黄真马上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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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喀什湖畔,波分浪卷,鱼鹰翔空。
岸上野草蔓长。随风起伏,一眼望去亦如湖中波浪般起伏不定。
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吃着草,在大草原上缓缓而行,仿佛天空中慢慢移动着的云朵。
草原上,星辰般座落着许多毡包,其中一处毡帐比较密集的地方,中央是八座纯白色的毡帐,紧紧排列在一起,在八顶白帐的外侧,一顶灰色的帐蓬里,此刻正静静地坐着三个皮袍大汉。
地上的毡毯有些脏了,帐蓬里边没有风,隐隐有股羊腥味儿弥散其中,只是这三个蒙古大汉自幼就适应了这种气味,所以丝毫不觉有异,他们身上同样有一股羊膻味儿,甚至更加浓重。
坐在上首的汉子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敦实,一部浓密的大胡子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孔,露出的颧骨却似刀削一般充满棱角,他用凛凛的目光左右一扫,沉声说道:“大明的使节很快就要到了,他们此来瓦剌,专为查访我瓦剌奉立大汗一事!”
坐在左首一条大汉蹙眉道:“他娘的,这么快大明就知道了?”
右首那条大汉冷哼道:“咱们瓦剌诸部,居心叵测者甚多,有的心向鞑靼,有的想要篡权,这件事怎么可能绝对的保密!”
中间那条大汉微微一笑,说道:“明人到咱们的地盘上来查,怎么能查出个所以然来?有人敢暗中捣鬼,可未必敢当面通敌。明人派了一个御使来,这么大张旗鼓的,能查出什么来?依我看,这是明廷皇帝不能不有所表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咱们把这台阶给他搭好了,也就是了!”
左右两条大汉一齐点头:“嗯,我们会约束所部,同时,这边你也看紧着些,不要让他随便接触其它部落的人,尤其是哈什哈的人!”
“嗯!”
中间那条大汉听到哈什哈的名字,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哈什哈这个最强劲最具威胁的对手,他脸上表现的不以为然,心中还是颇为忌惮的。
这三个人正是瓦剌三王,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孛罗。
坐在左首的贤义王太平说道:“马哈木,你看咱们是不是把八白帐先拆掉?”
八白帐是模仿成吉思汗生前所住的宫帐而建立的八座白色毡帐,叫八白帐,是后人祭祀成吉思汗的灵堂。但是八白帐只能有一处,由蒙古皇室负主祭,接待各方的部落酋长来拜祭这位“万王之王”。自元世祖忽必烈时起,拱卫“八白帐”的任务交给了鄂尔多斯部。
鞑靼和瓦剌分家之后,这八白帐就设在拥有大汗的鞑靼部,瓦剌部既然没有成吉思汗后裔的大汗,就不应设有八白帐,但是马哈木认为,把这说成是对成吉思汗的敬慕也未尝不可,毕竟那是所有蒙古人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马哈木道:“不必@奠先王祖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临时撤掉,反而显得心中有鬼。我只要看紧了脱脱不花和阿噶多尔济,他无凭无据的,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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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白帐,悬挂着五色绸和经幡,随着微风轻轻飘扬。
外边传来像是锁呐的声音,凄凄惨惨,呜呜咽咽,与这氛围倒是挺搭配的。
一个穿着右衽、斜襟、高领、长袖、镶边,下摆不开叉的土黄色肥大蒙古皮袍的汉子,懒洋洋地晃进帐蓬,顺手从供桌上抓起一碗奶酒喝了一大口,又拈起块奶酪丢进嘴里,这都是供奉成吉思汗的祭品,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是永远的神祗,而这个蒙古人居然会做出如此亵渎的举止?
仔细瞧瞧他的模样,便叫人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厮正是万松岭。
万松岭吧嗒着嘴返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地冲着成吉思汗的神位合什一礼,嘴里念叼:“俺、嘛、呢、叭、咪、哄”,念完了六字真言,万松岭顺手抓起哈达擦了擦手,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公孙大风倚坐在一顶毡帐下,鼓着腮帮子吹喇叭,万松岭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道:“别他娘的吹啦,这是出殡的曲儿!”
公孙大风停了吹奏,嘿嘿一笑道:“祭奠不也用得上嘛?”
万松岭在他旁边坐下,悻悻地道:“用上个屁,人家这儿不吹这种曲子,你好好学着,咱们现在得扮神汉呢!”
公孙大风道:“我早就会吹啦,不喜欢听罢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对万松岭道:“师傅,你这大汗当的没劲呐!我平时无事,跟这儿的牧人聊天,打听过他们这儿的事,你说邪门不,自打元顺帝逃出中原,脱古思贴木儿父子在捕鱼儿惨败,逃亡中又被也速迭儿弑杀以后,他们立的大汗,就没一个得以善终的……”
万松岭大怒:“你他娘的咒我是不是?”
公孙大风赶紧道:“没没没,我这不是提醒师傅么。”
万松岭叹气道:“我还以为,这一回真的祖坟冒了青烟,莫名其妙当个草原皇帝啦,谁晓得……什么事儿都有三王作主,我就是个摆设,原想着当摆设也行呀,起码锦衣玉食,谁知道大明派了个御使来,我就从大汗变成神汉了,整天猫在这儿看坟……”
就在这时,一个佩刀武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眼看见万松岭,赶紧抚胸施礼,道:“大汗,撒木儿哈屯和豁阿哈屯看您来啦!”
“哦?撒木儿公主和豁阿皇妃来了?”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对视了一眼,连忙站起,拍拍上的尘土,故作威严地道:“有请!”
第862章 双双藏
顷刻功夫,两个身着洁白的蒙古式长袍的女人姗姗走来,后边几名shì女亦步亦趋,随行左右,一个个俱都步履轻巧,身姿婀娜
众shì女拱卫之中的这两个女子,实际上都有三十多岁了,但是保养得宜,却只如二十许人,其中一个姿容秀丽、气度雍容,正是马哈木王的王后,原额勒伯克汗的女儿,撒木儿公主
撒木儿公主姿容算是秀丽,可是与她旁边那个珠圆玉润的少fù一比,立时就显得黯然失sè了那个fù人五官眉眼虽然透着秀媚,其实细看五官的话,每个部分都不算绝美,但是这样的五官凑在她的脸上,便有一股柔媚的女人味儿
说起美女,常有人提起女人味儿这句话,但是到底怎样才算是有女人味儿,却很难描述的出来,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女人,那就是女人味儿的最佳注释了
一眼看去,她的姿容绝不算极美,仔细看的话,她的额头还嫌稍高了些、嘴唇也略厚,但是恰恰就有一种灵秀而妖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