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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浒、王宇侠被带上堂来。王宇侠枷锁脚镣一身,本来骨骼奇伟粗壮的一条大汉,神色竟十分的憔悴,显然在狱里被折磨的不轻。许浒就更惨了,他的双眼和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一片惨淡,一蓬杂乱的胡子掩着他的脸,那张瘦脸已经看不出来是双屿岛上纠纠勇武的第一条好汉了。
他们两个在狱里肯定要吃苦头。
许浒中了枪,洛宇不能坐视这个重要人物死掉,只好找了郎中给他诊治,不过也只限于当时的抢救和治疗,此后无论是在医药还是饮食方面,就与一般的犯人无疑了。换句话说,他中弹之后当时没死,洛宇就不能让他死掉,但是恨不得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交到五军都督府后,在刑部和五军都督府共同予以看管的时候死掉。
战场受伤,创伤难愈,生机渐绝,故而病死,这就与他羌关了。
可这许浒底子好,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死,不过他现在真的是奄奄一息了,今天过完堂,如果官司输了的话,他一定要死;如果赢了的话,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撑得过去。
夏浔看见两人的情况,眼圈登时就红了。通过潜龙秘谍的打探,他早就知道这两人现在的情形,可是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但他现在只能忍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不是作的时候,许浒的冤案要翻,靠的是真凭实据,不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同时,他还要随时捕捉战机,尽可能地予以对方更大的破坏。
这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两股势力之间的斗争,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尽量破坏敌人的关系、人脉、削弱他们的势力,把机会挥到极致……所以……冷静,一定要冷静。
王宇侠冷冷地看着堂上的众官员,那似冰般寒冷的目光深处,藏着火一般的愤怒,忽然,他看到夏浔也坐在上边,先是愣了一愣,突然回过味儿来,抢步一前,双膝跪倒,未曾说话,泪已长流:“国公,卑职冤枉、冤枉啊!”
“王宇侠,本国公不是主审官!”
夏浔先是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向旁边一扫,说道:“今日的主审官是五军都督府断事官龙大人,旁审是刑部尚书郑大人、大理寺卿薛大人。你们这件案子,已然上达天听,皇上对此案甚为重视,又派了大皇子、二皇子、本国公以及内监的郑公公一同听审,以确保此案审理,公正廉明!”
夏浔道:“所以,你尽管放心,起来,有什么冤屈不平,只管对主审官诉说,是非过,今日总要有个定论的!”
这话说的何等清楚,王宇侠虽未读过书,这话里的意思却听得出来,他在狱里可不知道辅国公也有身陷囹圄,这才刚刚洗清罪名。他还以为今日这般豪华的阵容,全是辅国公为了替他们申诉冤屈才搞出来的,心中感激不尽,又叩一个头,这才站起走到一边。
许浒是被抬上来的,此时已气若游丝,根本说不了话,只是他那坚强的意志在吊着他的命,他一定要亲眼看到结果。这人显然是没办再审了,被告一方只好由王宇侠一人来进行申辩。而举告一方这回则出场了三人,分别是观海卫派来的一名百户,洛宇的一名亲兵,以及如今已成了构陷国公嫌犯之一的太仓卫校尉任剑。
任剑是戴着枷锁脚镣上来的,这等情形看在那两个军官眼里,登时便是一怔,神色便卒些慌乱起来。
案子开审了,洛宇提供的证据包括偻船的旗帜、倭人的尸体,以及这几位做为这场战争始末见证人的将校。
案子一开审,两下里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陷入了胶着状态。
依着这几名军校的说,双屿卫勾结倭寇夜袭观海卫,他们事先并不知情,直到观海卫的水寨大营被突破他们才仓促应战,直至天明时分打退敌兵清扫战场时,他们才现敌人竟是以双屿卫为主力,勾结了倭寇袭击水军大寨。
而王宇侠一方则坚持声称,他们是得到了洛宇的调令,赶赴太海卫听候京中大员的刮示和调遣,可是问他们要洛宇的调令,他们又拿不出来。
这一点上确实是双屿卫的失误了,他们原本只是一群海盗,投靠朝廷后也是完全由他们自己人来填充整个建制,对军伍上的事情不甚了然,虽然他们的父辈也当过兵,而且岛上一直尽量地按照兵治岛,却也不会效仿军队,调动人马时拿上什么令箭调令。
所谓兵治军主要还是日常的刮练和出战时的军纪,海盗调动人马,只消派个亲信过去通知一声:“二当家的,老大叫你马上带着咱们的人马去大横山,***楚米帮来抢地盘啦!”如此这般也就完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觉悟,向洛宇派来的人索要调令。
一直以来,都是人家给他调令或令箭,他就收着,不给就算了,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必需的东西。
不过,在这一点虽然对双屿卫大大地不利,可是方才夏浔已经顺。提起了案时间上的蹊跷,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龙断事此刻焉能不再冉起。
龙断事抖擞精神,紧紧盯着观海卫那员百户
“当晚是谁率先现倭寇与双屿卫联手袭营的?”
“回禀大人,正是下官。“
“当时已是深夜,为何你在寨上?”
“回大人,当夜正是下官当值!”
“哦?你们既说倭寇与双屿卫联手袭击水寨,为何双屿卫的官兵被你们俘虏了四千多人,而倭寇却仅仅两三百人?如此悬殊,是何道理,且偻寇个个身死,无一活口?”
“回大人,倭人为恶海疆,作恶多端,我水师官兵的父老乡亲都在当地,深受其害同,故而恨倭人入骨。我们并非没有捉到活的倭寇,只是偻寇一旦活捉,立即就会被士卒们打死泄愤,待我们觉这些都是重要人证,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至于倭人人少,那是因为这股倭寇较之双屿卫的人马本来就少,而且他们的船远不及双屿卫的战舰坚固,因此是双屿卫冲在前头,倭寇见势不妙逃脱得及时,所以擒获者不多!”
“好,你说那夜是你当值,那本官来问你,你当值前一晚是谁当值,你当值后一晚是谁当真,时间、名字,说来!”
“回大人,下官当值前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一晚是由王景略王百户当值的;下官当值后一天是二十七日,当夜应该由郑维郑百户当值!”
“公堂之上,你可不得逛言!”
“大人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任剑一听,心里就一抽抽:“完了,完了,这小子也完了!这下子真的全完了!”
龙断事哈哈大笑,快意不已。这是上午他当摆设的时候,从夏浔身上学来的问案技巧,如今一试果然奏效,一时间龙断事颇有点自鸣得意。
上午他就注意到,辅国公质询犯人,会说许多废话。明明他不想知道的,偏要杂七杂八问上一堆,等到对方的思维快要跟上不了,根本无暇虑及其它的时候,辅国公才会突然问出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对方这时已经答顺了嘴,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龙断事现学现用,大获成。
这几个证人从今天早晨被带来,就分别候在不同的断事堂候审房里,一直到被提审以前,看管他们的人太多了,而且于大理寺、刑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等不同的衙门,他们在那班房里被困得风雨不透,他们之间固然是无串供,外面也没人有那本事传些甚么消息进去。
所以观海卫的这位百户官根本不知道上午的时候,太仓卫校尉任剑曾被辅国公杨旭质问得哑口无言的事情,此刻他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任剑的话,龙断事便把惊堂木一拍,又把夏浔上千那番质问的话说了一遍,这百户一听,登时如五雷轰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龙断事再审任剑,任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死是他记错了时间,太仓卫接到调令出海的时间不是二十七日,而是二十八日。无论你怎么询问,任剑死不改口,事情僵在这儿,看来只能使人飞马去太仓卫调出他们存档的军令才能一辨真伪了。
朱高煦登时萌生了一线希望,心道:“如果此幸暂且停审,或许来得及重新炮制一份军令……
他刚刚想到这儿,就听外面一阵喧哗,龙断事大怒,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什么人在堂下喧哗!”
话音未落,一个人便大步走了进来,脚蹬皂底厚靴,身穿麒膦公服,头上端端正正戴一顶罗绢黑漆额眉镶玉的乌纱帽,龙断事登时尴尬起来,吃吃地道:“啊!徐大都督!”
定国公徐景昌没理他,只是向两位皇子拱了拱手,笑吟吟地道:“臣徐景昌,见过大殿下、二殿下。臣今日到衙门里来点卯,意外瞧见门口儿有人喊冤,一问之下,居然与今日所审的案子有关,所以就给带过来了。“
外边忽啦啦拥进来一堆人,当先一个正是一直藏在夏浔家里的李天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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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潜龙的答卷(求月票!)
“这些都是什么人?……
陈瑛又不是白痴,一见涌进这么多人,哪会相信他们都是什么自己跑到五军都督府鸣冤告状的,五军都督府在哪?就在皇宫正门外不远处的御道旁,这么一群军民浑杂,有老有少,其中还捆绑着几个人的队伍,没有镇得住的人带着,有机会走到这儿来?
他马上站起来,脸色一沉,大喝道:“大胆!这里正在审理双屿卫通倭一案,何等庄严之地,是甚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往里边闯的么?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巧言欺骗徐大都督,混入五军都督再,来人啊,把他们都轰出去!”
“嗤!”
旁边一声轻笑,夏浔道:“陈都御使,你好大的官威呀!这儿有大殿下、二殿下,有代表皇上来听审的郑公公,为的是甚么,不就是要把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既然有线索,就该听,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虽然辛苦了些,可是为皇上当差,食朝廷俸禄,这不是份内之事么?”
“本王……”
“不错!叫他们留下,若是并非甚么相关人证,而是蓄意捣乱,再将他们带下惩处不迟。郑公公,你说呢?”
朱高煦刚说了一句“本王”,朱小胖已抢先说话了。别看他动作慢,说话可不慢,郑和笑眯眯的,根本看不出他有一身绝顶武,慢条斯理地道:“这事儿,还是由主审大人决断吧。奴婢奉皇上口谕,只管听审,只想听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回奏皇上便是!”
龙断事一听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连忙顺坡下驴道:“尔等都是什么人,报上名姓!”
朱高煦咬了咬牙又把话咽下了肚子里去。
徐景昌一寿,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这儿没我甚么事了,大殿下、二殿下,臣告井……”
夏浔站起身抱拳道:“定国公慢走!”
郑赐、薛品等人也纷纷站起,徐景昌摆摆手,出去了。
堂上形势顿时生了变化,李天痕做为这群新证人的带头人,站到前头,慷慨激昂地陈述起来。这厮就一海盗,说话没甚条理,夏浔的人为了调教他可没少下夫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据他自己所说,作为许浒将军身边的人,他是随许将军的主舰率先进入观海卫水师大营的,前因后果一一述来,与王宇侠所言一般无二。如此这般,也不过就是乱军这边又多了个拒不认罪的将领根本无关大局。但他话风一转,接下来的话就不然了。李天痕道:“许将军一见中计,立即推末将下海,言道:……寻证据,报朝廷,求公道!,末将不敢抗命,只好利用极好的水性一路潜逃而去,到了次日清晨,逃离了观海卫水师大营又碰上逃散的几名双屿士兵,我们便换了民装,躲藏起来。
我们到处打探消息,看到观海卫把我们的兄弟和倭寇的人头都砍下来,挂在高竿上示众,真是心如刀割呀。我们知道,那洛宇、纪文贺等人既然陷害我们将军,推卸剿倭失利的责任,必定是下了一番夫。如果不能找到真凭实据,就救不了许将军、王将军可我们能找到什么证据。
后来,我们的行踪被到处抓捕我等溃兵的观海卫官兵现了他们一路追杀,我们仓惶逃跑时恰好遇到一伙上岸打劫的倭寇,我们趁机躲了起来,那官兵与倭寇碰个正着,两下里厮打起来,便顾不得我等了。结果等他们两败俱伤,官兵退却后,我们趁机冲出来,抓了几名退走时落单的偻寇,就是这几人了!”
李天痕一摆手,那几个大汉就推上来几个小铿子,那几个小矮子当真凶悍,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仍旧哇啦哇啦骂个不停,李天痕一个大嘴巴子就扇过去,这手也大,差点盖住那倭人一张脸,然后吼道:“你才八嘎!你全家都八嘎!你祖宗八代都八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老子就让你切腹,要不然砍了你的俅俅,看你的天照大神还让不让你上天国!”
这危胁真比什么都管用,那偻人果然不骂了,可他刚叽哩呱啦几声,李天痕又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骂道:“你姥姥的,说汉话,我知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会点汉话!”
那偻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这才把胸一挺,昂然道:“你们地,要问甚么?”
李天痕道:“我观海卫水师悬挂在竿头的那些倭寇人头,可有你们的伙伴?”
那倭人傲然道:“不错,那是我们地人,我们地,在三山所地打劫,你们大明地军队,十倍地人马,我们只好退走!可是,我们只死了很少地人,你们奈何不得我们!”
李天痕横了一眼上坐的官员,故意又问道:“那竿头悬挂的倭人,是在三山所被杀的?”
倭人道:“不错,三山所地,很多明军赶来,我们只好退却,我们是主动地退却!”
陈瑛按捺不住了,连忙说道:“人有相似,何况人死之后形貌会有所改变,尤其是经过石灰淹制,更加难以辨认,也未必就是在三山所移过来的偻人尸体。而且,今日审的就是双屿卫通倭之罪,双屿卫的溃兵拿几个倭人来,所言所语何以为凭?焉知不是倭人为了保住对他们大有用处的双屿卫头领,派几个死士跑来扛罪?这种事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天痕一听大怒,骂道:“你这狗官!你放屁!你去抓几个倭人让他来替你顶罪试试!”
陈瑛拍案喝道:“大胆,你敢咆哮公堂,辱骂本官?来啊,先把他拖下去,重打四十军挑……”
夏浔慢悠悠地道:“慢着!陈大人,这四十军棍下去,恐怕人就打死了。依我看,不如这四十军棍暂且寄下把这案子审完了再处置如何?毕竟……皇上在意的事儿才重要,你说是不是?”
陈瑛恚怒不已,可是夏浔抬出了皇上面前又有两位皇子和皇上身边一个太监,他还真不敢放肆,只得咬牙坐了下去。
龙断事便道:“你叫什么来着?是许浒身边一个百户是吧?你所才异言以及所擒的人证,我们会做为一条重要证据以佐参详。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如果没有,暂且退到一边!”
李天痕忙道:“大人,我们还有人证!”
“哦?快把人证唤来!。
这一说,朱高煦和陈瑛又紧张起来。
李天痕马上转身,亲自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儿走上前来,后边6续又扶上几个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龙断事奇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李天痕正色道:“这都是人证,有太仓卫的附近的百姓、有观海卫附近的百姓,也有双屿岛上的百姓。”
李天痕说完,放开那老头儿,向他长长一揖,恳切地道:“商老伯堂上的都是朝廷里的大人,请您把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