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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嫂,十七娘。”王玫唤道,把住两人的手臂,亲热地将她们带向举行饮宴的楼阁,“有些日子不见了,如何,过得可好?”
“再好不过了。”王十七娘笑眯了双眼。鸿胪寺卿崔家前几日过于急切的行为不但惹恼了几位贵主,让萧夫人彻底失去了与她们往来的机会,也让她得以趁机成功说服阿娘崔氏搬到了王家暂住。从暗流涌动的崔家搬到平和融洽的王家,母女俩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与真诚好客的李氏、崔氏相处得十分和谐。在李氏的引见下,她阿娘崔氏也已经与崔泓的阿娘见了面,说定了亲事,商讨好了过六礼的日子。王十七娘如今就像飞出囚笼的鸟儿,惬意非常,容光焕发。
“晗娘、昐娘、二郎都被你带走了,阿家与我成日守着三郎,总觉得家中有些空荡荡的。幸得族世母带着十七娘过来了,添了不少生气呢。”崔氏掩唇浅笑道,“崔家八郎还时不时托阿翁捎带些礼物家来,想得很是周到。”
王十七娘脸微微一红,嗔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哪里值当阿嫂特意拿出来说?”
“到底是谁将那些小玩意儿都仔仔细细地包起来,收在了箱笼里?”崔氏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这倒让我想起来,子竟当时也送了好些七零八碎的物事。不过,他送画却送得更是勤快,将阿翁、七郎、大郎都收得服服帖帖。你阿爷阿兄远在晋阳老家,不知八郎可曾想到如何讨好岳父与舅兄?”
王玫没料到自己竟也受到牵连,惨遭嫂嫂打趣,于是便应道:“阿嫂也是促狭。若当真替八郎担心,怎么不早早点拨十七娘,好教她给八郎捎信?”
王十七娘闻言,忍不住轻轻掐了这姑嫂两个一把,立即转移话题:“九娘姊姊,十一娘已经到了么?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不记得在亲迎礼上曾见过他?”
王玫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啧,那天拢共也就四个傧相。你倒是说说,除了八郎,你还记得哪个?”说到此,她也觉得缘分真是很奇妙。若是卢十一娘与王方翼的事情能成,岂不是她与崔渊的婚礼所带的喜气给两位密友牵的红线?崔滔、崔泓、王方翼、崔沛四位傧相,除了年纪尚小的崔沛之外,均已经内部解决?
王十七娘一时间无言以对,索性便坦然认了:“不记得又如何?当时那般乱,谁会仔细看棒打的都有什么人?若不是八郎抓住我的棍棒不让我接着打,我也不会刻意去瞧他到底是谁。”
王玫与崔氏听了,均又笑了,也不再接着捉弄她,便问起了六礼之事。如今不过六月下旬,若想赶在今年之内完成亲迎之礼,时间也已经足够了。
将自家阿嫂与族妹带到饮宴之处,见过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又引见了几位客人之后,王玫便暂时带着她们告退了。这样的天气,稍微走几步路便出了一身汗,她们便都去换了身衣衫,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再陪长辈说话。不多时,又有仆婢悄悄报信说卢家的车快到了,王玫才又来到内院门前守候。
卢家只得一辆普通的牛车,王玫微微蹙起眉,扫了一眼赶车的枯瘦老叟。堂堂五姓家,居然这般做派,足以想象得到他们如今是如何慢待卢十一娘的。见装扮依旧得体的卢十一娘扶着侍婢下了车,她迎了上去,轻声唤道:“十一娘,你可算是来了。路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怎么来得这么晚?”
卢十一娘挽住她,低声道:“出门迟了些,真是失礼了。待会儿可得向贵主与郑夫人赔礼才行。”王玫发现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不禁担忧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亲戚为难你了?”
卢十一娘抿了抿唇,苦笑道:“寄居这家亲戚的嫂嫂想将我许给娘家的堂弟,说是才学出众,过两年要考进士,取中了便是前途无量。我原本以阿爷远在范阳,婚事须他做主为借口推拒这番好意,不料她却直接求到了族世母处,请族世母修书与我阿爷定下这桩婚事。我遣侍婢仔细打听,听说那郎君却是个只有些浮才虚名的。说是效仿魏晋名士,吃酒用五石散无所不为。”说到此处,她语中带了些哽咽:“我如何能答应这桩婚事?便去寻范阳郡公夫人为我做主。幸得夫人怜惜我,替我出面挡了下来。但毕竟她是隔房的长辈,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九娘姊姊,这一回,大概便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王玫见她双目沉郁,知道她必定因拒婚的缘故遭到亲戚家的磋磨,既替她担忧又觉得无奈:“王方翼是一位很难得的郎君,叔母、子竟提到他,都只有称赞的。只是,我记得你喜欢儒雅的郎君,他身为千牛备身,却是正经的武官。”
卢十一娘摇了摇首:“先前是我太过拘泥,如今已经彻底想通了。是文是武又何妨?品性才最为重要。既然贵主、姊夫都觉得他不错,九娘姊姊也替他说好话,我自然信得过你们的眼光。”
“十一娘,别委屈了自己。”王玫忍不住叹道。
“九娘姊姊放心,我一点也不委屈。”卢十一娘勾了勾嘴角,“而且,他是大长公主之孙,祁县王氏宗子,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他呢。”
“此事若有万一……我们必定会为你寻一位更好的如意郎君。”王玫仔细想了想,皱眉道,“不过,你须得尽快从族亲家中搬出来,免得再生受他们家的闲气。我记得,卢氏娘子应该在京郊有个庄子。那是你姊姊的嫁妆,你住在那里应该不虞有人说什么闲话罢。实在不成,住在我嫁妆中的那座宅子里也好,倒是离得近些。”
卢十一娘怔了怔,鼻尖微红,含泪向她行了一礼:“九娘姊姊之恩,十一娘难以为报。”
“说什么糊涂话。咱们可是闺中密友,自当守望相助。”王玫拿软巾替她拭去眼泪,将她带到最近的小院子里稍作整理,重新匀了脂粉。如此一来,更是费了不少时间。于是,为了避免让长辈们久等,她便打算抄近道,直接穿过假山群山腹,去往饮宴之地。
沿着青石铺的小道进入假山腹中,忽而拾级而上,忽而顺阶而下,旁边藤萝低垂,山洞微光,倒颇有几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
“这条近道还是阿实、阿韧和二郎寻出来的。”王玫举步在前,回首笑道,“若不是他们,恐怕我们还不知这别院中的假山群竟然布置得如此巧妙。叔母得知后,又遣人去将作监重赏了那些工匠。”皇室的陵墓、宫殿、别院等,都由将作监负责设计图纸、督造监工。术业有专攻,阎立德、阎立本两位便都精于此道。
“确实心思极巧。”卢十一娘叹道,“这般上上下下,便如密道一般。”
“可不是么?采光也不错,从早到晚都不会过于昏暗。”
两人说了一会,便继续默默行路。不多时,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便听外头有几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崔子竟的文会,原来也不过如此。某还以为能认识什么出名的人物,谁知来来往往都是些无名之辈,还甚是自以为是。啧,只评书帖论画,竟也不作诗赋,算得上什么文会?呵,说不定连这书画诗赋三绝的崔子竟也是沽名钓誉罢!”
“可不是。空有名头的人咱们都见得多了。来到长安之后,谁都赞这崔子竟出众,咱们在洛阳怎么不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可见也不过尔尔。”
大概是今天参加文会的人太多了些,竟然混进来几个心思不纯之辈,藏在这僻静之地,胡乱中伤起主人家来了。王玫停下脚步,皱紧眉头,低声将青娘唤过来嘱咐几句,让她立即去找崔渊。可不能因为这么几个家伙坏了今天的好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们纯粹为名而来,还是早点将他们请出去得好。
“张五郎,你最近怎么恍恍惚惚的?今天也一直不曾说话,莫非当真觉得那崔子竟有大才?”
“……崔渊崔子竟?”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在近处响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过因他是世家子而已,才得了这般浮名。五姓子,呵,看起来光鲜风雅,谁知道内里装着什么龌龊。”
“说得好!!”
张五郎?王玫挑起眉:该不会是她记忆里的前夫张五郎罢?!他怎会出现在这里?方才那几句话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若是他一时冲昏了头脑,保不准还会大放阙词——想到此处,她心里不禁盘算起了自己出去制止他们的利弊。虽说男女有别,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口无遮拦,坏她和王家、崔家的名声。
“背后说人,随意中伤他人,实非君子所为。”倏然,一个清朗声音自近旁而来,语中带着轻蔑与不屑,“似尔等这般庸碌之辈,出现在子竟兄的文会中,反倒是玷污了文会之名。崔家庙小,容不得你们这几尊大佛,还不快滚!”
“你又是什么人?!”
“狂徒竖子!可敢报上名号?!”
“呵,有何不可?某王方翼,字仲翔,祁县人,家住义宁坊。随时欢迎尔等前来指教。某一介武夫,你们若是愿意比诗赋,某倒也能奉陪一二。某若想与你们比武艺,却不知你们是否有胆量答应了。”
“好!我们改日便去寻你!!看你是否像说的那般有胆量!!”
听到此处,王玫终于得以舒了口气。而后,她侧过首,发现卢十一娘双目中闪动着神光,轻轻踮起脚尖往石缝外看去。只片刻之间,她便突然仿佛定住了似的,表情微微一僵。王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双清澈却透着无比坚毅的眼睛也正从石缝外望进来。
这一瞬间,王玫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见钟情”的见证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潮涌动
王玫微微勾起嘴角,静静旁观卢十一娘与王方翼对视。那一段时间仿佛特别短暂,又仿佛格外长久。她甚至察觉到两人眼底深处掩不住的悸动,以及随即而来的欣喜、羞涩、试探等种种复杂的情感。丹娘与卢十一娘的贴身侍婢则一动不动地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什么都没瞧见。
直到卢十一娘忽然垂下螓首,退后一步,白皙若雪的脖颈上都蔓延起了红晕,王方翼才似回过神来,立即掩饰一般望向另一侧的王玫,忙不迭地唤道:“阿嫂。”与他平日稳重可靠的形象相比,稍显得有些出入。
王玫遂笑着向他行礼,也不提其他,只道:“多谢仲翔仗义执言。”
王方翼一笑,退后两步,大方地还了一个叉手礼:“阿嫂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与子竟兄是知交好友,听见有人背后中伤于他,哪有不出手的道理。”说罢,他目光炯炯有神地扫了扫卢十一娘:“阿嫂既然正在待客,我便不打搅了。”
见他转身欲走,王玫想起一事,叫住了他:“仲翔已经拜会过长辈了?”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安排的相看环节,正是趁着王方翼拜见长辈时,教他们两个匆匆见上一面。卢十一娘到得实在有些晚,也不知是否已经错过了。不过,便是错过了也不打紧,横竖两人如今已经见过面了,这桩婚事也跑不掉了。
“我来得迟,正想去拜见表姨母与郑夫人。”王方翼回道。
“那可真是巧得很,我也刚接了卢家妹妹,想着抄近路带她去给叔母、阿家问安呢。”王玫便接道,“你也不必太着急。且去见过子竟,让他领着你去罢。”毕竟还有其他客人在场,稍微岔开些时间,也不容易让人生出什么误会。
王方翼心领神会,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着痕迹地又看向卢十一娘,颔首道:“阿嫂说得是。我也有一阵不曾见子竟兄了,正该先见一见他才是。方才发生的事,也很该与他说一说。”
说罢,他便告辞离开了。待他走远之后,王玫望向忍不住微微抬首的卢十一娘,见她双颊已经红得宛如火烧,禁不住笑问:“十一娘觉得如何?”
卢十一娘含着羞意咬了咬嘴唇,缓慢而又坚定地点点头:“有情有义、有勇有谋。”
王玫握住她的手,觉得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如同外头炙烤的日光一般,便戏谑道:“只听见那么一段话,竟也教你看出了这些?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出来?想来,应该是我太驽钝的缘故罢。”
卢十一娘羞而不语,不愿再接她的话,以免又遭她戏弄。她的贴身侍婢却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眉目舒展,齐齐地松了口气。
王玫便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既然你相中了他,他也心悦于你,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方才你可曾仔细打量他?没瞧清楚也无妨,待会儿趁着他拜见叔母、阿家的时候,再细细看一看便是了。”
“……九娘姊姊……”
“怎么?不想看?”
“……想……”
这一厢王玫正沉浸在又一次做媒成功的愉悦之中,却说另一厢崔渊接到青娘带来的消息之后,便委托崔泓、崔沛二人暂时替他主持文会诸事,起身离开了湖畔。路上遇见王方翼,得知他已经仗义出手,将人赶开了,他便似笑非笑道:“帖子都是我亲手所写,却不知这几人是从何处得了何人的帖子。”赴文会自当持帖子,他怎么可能发帖子给张五郎一行人?恐怕他们是冒用了他人的帖子,才得以参加今日的文会。而且,听起来那张五郎已经知道他娶了玫娘之事了——张家到长安已有三个多月,听得风声倒也不奇怪。只是此人阴阳怪气,难不成不忿玫娘嫁得好?先前此人唯一的长处便是好面子,如今昏了头,这唯一的长处大约也作不得真了。啧,横竖来到长安之后,这母子两个也难熬得很。文会也罢、宴饮也罢,都再无捧着他们之人,本性毕露反倒惹来不少嘲弄议论,倒不如送他们回洛阳罢。
王方翼便道:“将验看帖子的管事寻来问问便是了。冒用帖子之人,随意将帖子送人之人,往后都不必再往来。”
“不错,我办文会只为了交流书画、认识朋友,可不是任人轻视利用的。仲翔随我一同去?或是且到文会上坐一坐?”崔渊问道。
“我一个武人,去文会上凑什么热闹?子竟兄若不介意,我便随你去罢。也好认一认那都是些什么人。”王方翼回道。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方才那几人会不会找他的麻烦。想来里头也有聪明人,知道他是千牛备身之后,大概恨不得离他更远一些罢。
于是,两人便往收帖子指引外客的一处月洞门而去。此门设于外院正堂左侧,由一位管事领着十来名仆从守候在侧。所有宾客都需凭帖子入内,文会未结束之前便欲离开的宾客,也须得留下名号方能离开。
张五郎几人遭王方翼怒斥之后,自是个个都愤愤难平。有数落崔渊竟将武夫放进文会之中,辱没他们这些清高无比的文士的;也有辱骂王方翼好管闲事,因博陵崔氏煊赫而刻意讨好于崔渊的;更有将两人都胡乱中伤一气,还将崔渊娶了再醮之妇搬出来嘲弄的。他们只管骂着出气,却并未注意到张五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得月洞门前时,别院管事见这几人满脸愤懑,看他们这些下人也面带轻蔑,对主人家显然极为不敬,于是便好言好语将他们拦下来,又命仆从将他们带到附近的院落里暂歇。他打算待这几人冷静之后,再请他们留下名号,而后将他们作为博陵崔氏二房的拒绝来往户,呈给崔渊验看。
却不想,前脚刚将这几人送到院落里去好酒好菜招待着,后脚崔渊与王方翼便到了。因崔渊认得一个张五郎,也不必这几人留下名号,便命管事将他前后的十几张帖子都寻了过来。将帖子拿在手中仔细一看,他不由得笑了:“仲翔,原来有人竟能将我的字临摹得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