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不打算再回广州了。今天我就把市场总结赶出来,算了了任务。”
“哦,你这么有把握,能顺利通过?”
我说:“通不通得过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想出国了。”
他脸色有点难看,“这样最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事。领导们开会决定了,让销售公司推荐的那个人随我出国。你真要出去,恐怕也得第二批了。”
“恭喜他。至于我,用不着再提出国的事了。这是我的辞职信。”我把信递过去。
任总很意外:“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公司还准备重点培养你。这点挫折就受不了吗,——何况还算不上挫折。”
“我不是赌气。任总,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关照,但我终究要到西安去,那里有我的一切。”
“你再考虑考虑,别急着表态。”
“不用了,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任总再三挽留,我还是回绝了。他有些伤感:“高学历的人很容易招聘到,但干工作像你这么拼命的人,恐怕找不出几个了。你不妨先在西安待一段时间,如果感觉不如意,还可以再回来,你的档案可以暂时不动。”
“任总,我们是上下级,更是朋友。我希望在走之前,能听到你对我的一个全面评价。这是最可贵的。”我有些激动。
“好的,平时说得太多,现在就不说了;至于不足的,倒是一直想跟你谈谈。”他谨慎地考虑着措辞,“就说你这次回北京,并不是领导让你回的,你事前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先斩后奏。我倒好说,可难保别的领导不说你纪律泛散,不尊重上级。”
我突然聪明了:我归他领导,又受他重用,别的领导说我,他面子上自然也不好看。
“任总,我走了就好了,你也不用听那些闲言碎语。”
任总一愣,“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你好。”他从椅子上起来,绕到我身边:“还有,你去广州时,那边也有一些反映,说你个人英雄主义严重,还喜欢玩小心眼。不管事实如何,舆论总是对你不利的。不要以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是个没心的,人家可处处留着心,吃亏的还是你。”
看来,杜友章并没透露太多的事。但我还是委屈,把办公桌捶得砰砰响,“我在广州风风火火的,你们却专门搜集这些小道消息。好歹我要离开这公司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任总火也不小:“刘姬汉,你太放肆了,这桌子也是你可以拍的,我不过说你两句,算提个醒,你就这么大脾气。你给我出去。”
我转身就走,穿过门口一干探头探脑的人,铁着脸进了电梯。
毓泽,我要见到你,我要现在。我疾步走着,自言自语,恨自己没有早些听她的话离开这北京。即将展开的西安的生活,也在我眼前一点点生动起来,轻轻一伸手,就能抓到手里似的。
回公寓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毓泽打电话。“我想好了,办完手续,就来西安。”我大致编造了几个理由。
毓泽以为我在开玩笑,声音夸张地抑扬顿挫:“不会吧,一下子来个大转弯,谁信你。”
“转什么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来西安。去广州待了一个多月,想了解的也差不多都了解了,够了。”
“人家干一辈子销售,都不敢说自己是行家。你把工作看得太简单了,浅尝辄止。”
“算你对行了吧,那我明天就回广州。”我赌气说。
我主动了,她倒有些犹疑,解释了半天,她仍说:“你要想好,不要将来埋怨我,耽误了你的前程。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
我说:“我是自己想通了,在这儿干太累,没个闲的时候,将来肯定也顾不了家。光有钱没有生活质量,不过是个高级奴隶罢了,这话是你说的吧。”
她这才高兴起来:“到了西安,一切都会有的。生活节奏也慢,朝九晚五双休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大小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会是那家公司有变卦吧?”
“怎么可能,都是很铁的关系,你又能干。你就是今天过来,明天也可以去上班。你不信,我下了班叫爸爸给你打电话。”
第二天,到销售公司,交上市场总结,在各种复杂的眼神中拿了总经理的评语出来,又去集团战略规划部。
怕任总怒气未消,我不敢贸然往里走,手把着门站着。“任总,我向你道歉,我昨天的态度太恶劣了。”
“进来吧,”他把批示递给我,又说:“当初如果没有我的关照,你可能会干得更稳,更实在。所以人有时候,可能是好心做了错事。你的素质我放心,最后送你一句话,不要浮躁,要沉潜。再一个,做人呢,是不太自在的,是要受些委屈,你要学会忍。”
我点头,又忐忑地问:“总裁没有什么意见吧?”
“这也是总裁的意思。昨天你在这里大吼大叫的,他在隔壁也听见了,像你这么大脾气的年轻人,他说他也从没见过。他不留你,让你出去闯,还说若干年后再见到你,希望你已经是一个英雄,而不仍只是一个嗓门大的人。”
百种滋味都涌了上来。
最后的话别,两人都是淡淡的,以至于出了门我突然怀疑,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我在电梯口踯躅半天,差点想回去再和任总说几句有份量的话。
拿着《解除劳动合同报告书》,就去找财务,把个人的账算清楚。平时除了拿工资、拿信用证之类的事,也不大跟会计出纳们说话,现在要走,我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停地问这问那;他们也很热情,利索地给我办完了所有手续。
拿到了钱,和他们道别后,我到楼下银行,把其中大部分汇到了毓泽的账户上。
第一部分第三节(1)
名曰“乘龙快婿”,实则迟迟不归,除夕的前夜,我才乘机飞到西安。毓泽到机场去接我,回来的车上,她就没合一合嘴,说笑个不倦,自己家的,亲戚家的,看见的,听说的,只要是有趣的事,就全端上来,笑个饱。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我也笑,但不大敢去凝视她的眼。
“你累了吧,看你这脸,都黄黄的。可要好好休息休息,光知道工作,有什么意思。”她搂着我的胳膊说。
“是的,我要好好睡几个大觉,把北京广州从记忆中抹掉,全心全意地爱你,孝敬爸妈。”我用颌下的胡须扎她的脸。感到眼眶有些湿润了,我合上眼,尽力把水分驱逐干净。
“还是住家里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不行,我不是在电话中已经说了吗,我想先在外面住几天,调整一下状态。住在你家里,我就得陪着小心伺候你爸妈,你说,我累不累?”我拒绝。
毓泽不再强求了:“哼,知道你这个犟脾气,我可是准备了两套方案。我家附近有一个洒店,大过年的生意清淡,里面老总是我爸的朋友,说是分文不收,让你住到正月十五。”
“这样最好了,天天晚上,我都可以清清静静地睡个好觉。”
毓泽吃惊地看着我:“怎么了姬汉,你不至于累成这样吧,说得我慌慌的。”
我堆出一脸的笑:“我不夸张点,怎么表现得出我的谢意呢。”
到了洒店,时间也不早。毓泽的爸爸又出去赴一个重要的宴会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我就不打算当晚去她家里。在楼下简单地吃了点,我们回到房里。毓泽突然吃吃地笑着:“住洒店也好,没人打扰我们。你想的就是这个吧。”
我先是摇头,又觉得不妥,但又不能点头,开了电视机,装模作样地看起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话。看她这样子,晚上不准备回去了。
两人在床上缱绻了半天,我感觉很怪,还是不能够。毓泽尴尬地说:“你是真累了。”“对不起,你还是回去吧。”她摇头说:“我不,我要留下来,我们就这样聊天吧。”
“好啊,说什么呢,我可不想谈工作。”
“这就对了。工作有什么大意思啊,其实最值得珍惜的,最真实的,还是生活。现在同样一杯水,我估计,喝在你嘴里和喝在我嘴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事业心很强,有时候,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这样,我担心你会拉着我一直往前跑,那我们就会错过很多东西。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这个世界前进的节奏慢下来,不要这么你拼我抢的,大家才能更开心些。姬汉,你能软弱些吗,能坦然承认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是你办不成的,或者来一点腻腻的缠绵劲儿?”
“我当然承认生活中有许多事情是我办不成的,比如我肯定当不了总统,也做不成盖茨。你把我想得太坚强、太伟大了吧。”
“应该这么说,就是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想着把事情做到最好。时时告诉自己,平心静气些,松弛些,连自己的懦弱和坚强一并接受,更善意地和自己相处,好吗?”
“难道你要把我变成琐屑的小男人吗。我不懂。”
“谁是你最亲近的人?我。我怎么会害你,只会为你好。”毓泽把双眼睁大,凑到我脸上说:“你看我的眼睛,仔细地看看。”我和她对视着,良久。
“怎么样,觉得我的眼神静不静?”
“果然静。连我的心也跟着静了。”
“感觉不错?”
“的确不错。很好。”我深表佩服。
“静也是一种力量。什么女强人之类的,我不屑去做。让那些喜欢穷折腾的人去折腾一辈子吧,我们不要跟他们一样。以后我会盯牢你,不让你跑得太快。我们牵着手,一路慢慢地走。”
“毓泽,能得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我吻着她的脸颊,说了句不能免俗的话。
“这社会好像是有些问题,除了不上树,人们满世界瞎跑,谁也不知道谁忙什么,甚至自己的脑子,都不知道明天脚要往哪里去。生活中美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不应该错过。春天的草地、夏日的蝉鸣、秋天的月夜、冬雪的纷飞。这一切有多好呀,不比工作有意思得远?”
“只可惜,能像你这样想的人太少了。你看看这世界的忙碌劲。”我感叹。
“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你也能和我一样地看待生活就够了。日本曾经有个精通茶道的艺术家,出去旅行的时候,到了每一处驿站,都要取出茶具,悠然品茶。有人就说,既然是旅行,你又何必如此。艺术家说,‘旅行途中难道就不是生活么’。你看,人家是把匆匆的赶路也要当作生活的,可你呢,好像颠倒过来了,把生活就视作了一场奔波。”
她的话并不让我惭愧,只是觉得舒服。我把脸埋在她的乳房里,任她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我吃吃地笑着:“真有你的,在你怀里,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很乖的小狗。”
我笑个不停。
“恭喜你,你进化了。”她说。
年三十一大早,我们回了家。虽然和伯父母常通电话,终究半年没见面,寒喧了半天。接着,把在北京买的礼物双手呈上,二老笑不迭。
伯父是上海交大毕业,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虽然是工科背景,也有许多文艺才华,书法绘画都很不错,还能弹一手好钢琴,谈话也很幽默。我们坐下聊了一会,伯母笑说:“毓泽她这个爸呀,越来越为老不尊了,什么样的玩笑都跟你们开。姬汉还不太习惯他这一套吧。”
我笑说:“蛮好的,很习惯,伯父心态很年轻,相比之下,我都觉得自己老了似的,跟伯父颠倒了春秋。”
伯母说:“他是看你终于肯到西安来了,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的,所以这几天更是高兴。”
伯父说:“记得第一次看见姬汉,只觉得他很斯文,又有点严肃,可渐渐才知道,他其实蛮好的一个人,又很可以谈一谈。总之,很对我的脾胃。姬汉,你又怎么看我?”
我一时倒愣住了。毓泽莞尔:“爸,你又孩子气了。”
伯母又说:“姬汉这半年,变化倒蛮大的。给我们打电话,你听那声音,打机关枪似的。年轻人就该这样,风风火火的有个精神头,太斯文了也不好。”
毓泽却反驳:“不,我不喜欢姬汉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他原来在学校的时候比较好,斯斯文文的,不怎么说话,但我看他的眼睛,就什么都懂了。”
伯父大笑,对伯母说:“哎,自叹不如,我们恋爱那阵子,好像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吧。李义山那句诗——”
毓泽跳过去,捂住他的嘴抗议:“少掉书袋子,我不爱听。”又说:“也怪,我去北京看姬汉时,他就是那个毛糙样子,走路都好像是一弹一弹的;可昨天去机场接他,他一下子又变回从前的斯文样子了。他坐在出租车的里的时候,两条腿都并得笼笼的;后来下车时,关车门的动作也很轻。从这些细节,最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脾气品性了。”
伯母对伯父感叹:“我看,毓泽这孩子,不像我也不像你,尽在细节地方用心眼。”
“依我看,倒有点像宝钗,其时宝钗的心眼又哪里比黛玉少,但她能够藏愚守拙。”伯父说。
“宝钗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我比她真。我不高兴像任何人,我只做我自己。”毓泽把爸爸的形容否定了。
她不漂亮,但的确有一种静穆的美。我坐在一侧,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出神。突然很想伯父母蒸发五分钟,让我能把毓泽再抱一抱,就像昨晚那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突然有很多情绪似的。
伯母是中医学院的教授,曾对我说过,也许是生毓泽时他们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加之妊娠期没有好好保养,毓泽出生后就有点先天不足的症候,一直和小毛小病不离不弃。生理的状况投影到心理上来,也难怪毓泽比较好静,不像伯父母那样有活力。因为这个,伯父母更疼她了,也曾要我好好照顾她。我因为爱她,就几乎觉得她的小病小恙也一并可爱了。
边喝茶边聊天,一上午很快就过了。屋外大朵的雪正下得繁时,一家人已经上了饭桌。雪光把屋内映成银白,而餐桌上的色彩却很斑斓。这顿饭吃得很辛苦,他们不停地给我夹菜,我也再三地回敬他们。好多感激的话我说不出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一下。
吃完了饭,毓泽要洗碗,我却夺走了围裙,又把抹布攥在手里。伯母站在一边看着我洗,陪我聊天。把厨房收拾停当,我见毓泽坐着看电视,拉她说:“去休息休息吧,今晚上要熬到很晚,一熬夜,你的眼圈又要黑了。”伯父母也劝她。毓泽回房了,只半掩着门。
伯母说:“姬汉,你离开北京到西安来,作出了很大的牺牲,这个我们心理都有数。从今以后,我们就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了,该夸的时候夸,该骂的时候也会骂,不会见外。”话虽严肃,眼里的可尽是热切。
我心里作酸作甜,不住点头。伯父又说:“你先别急,过了元宵节再上班都可以。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都跟我们说说,我们会尽力帮你。今后,你也该多结交一些金融界的朋友,在西安有了自己的一个圈子,生活就充实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