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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裁以上的几个头脑,一齐鱼贯而入,会议室倾刻肃静。今天的会,是专讲国贸工作的。总裁对今年的贸易工作表示满意,因为创汇额是去年的180%,全球的销售网络已初具规模,尤其欧美市场,近一段的势头很不错。他重点表扬了总经理任泰和我,我有些得意,对自己半年前的选择也更为确信。
会毕,其它领导散去,总裁单留下我和任泰。我暗料必有喜事,双颊跟着作热,一双手也在桌下搓来搓去,差点搓得连自己都分不清左右了。果然,总裁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地:
“小刘,昨天我们领导班子几个人,讨论了一下常驻美国的人选。任总是力荐你的,不知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有信心吗?”
我知道什么事了。随着集团的发展,决定要在美国成立一家子公司,工科贸一体的,全权负责北美市场的开拓。任总是博士学历,春秋鼎盛,有技术背景,又有五六年的管理经验,初拟让他过去挑大梁。他自然要带几个人过去,然后再在美国招聘一部分,班子就搭起来了。我也是前天才知道这事,不过没多想,因为我才出校门几个月。
“董事长,我到公司这几个月,工作热情、工作能力怎么样,大家是有公论的。与任总也处得很融洽,可以说是他的左右手了。我跟他去美国,肯定能干出个样来,力争比在国内干得还好。”我望任总,他也微笑点头。
总裁不置可否:“有信心是好事,但也不要太狂了。你对美国了解多少,好像在说你家后花园似的。你的优点是干劲足,上手快;要说缺点,就是有些学生气,我还不大放心。”
我正要开口,任总帮我进言:“他刚出校门嘛,终究难免。假以时日,应该是块好料子。再说,他将来在美国的工作,全听我安排,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总裁说:“再看看吧,你目前的工作照干。要学会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要只图自己痛快。”我一愣,仍点了几下头。
“什么意思啊,董事长是?”和任总出来,我不解地问他。他是宽厚的人,就连他的眼镜,也仿佛足以令人信赖。
“不懂了吧,走,那边去说。”两人在走廊尽头停下,他压低声说:“瞧总裁的口气,可能有人向他打你的小报告了。”
“我?小报告?笑话,我做错什么了。”我一脸的无辜。
“反正我这里已经收到一个条子,是打印出来的,说你作风粗暴,主观臆断,还背后说领导坏话。董事长那里,没准也收到了一份。”
“这是谁干的,凭什么诽谤我。”
“条子上没列举什么证据,反正就这么说。”
“任总,你是了解我的,是不是帮我澄清一下。”
“你别太在意,工作要照样开展,只是在一些小节上,多注意注意。也许是你升得太快,有人嫉妒吧。”他看我仍似不放心,又安慰:“董事长那里,我会替你说话。只要市场业绩在那儿摆着,有些小聒噪也翻不起大浪。”
仍是昨天的那个时间,我才离开公司。在车上,组织着即将要用的台词。真要去了美国,结婚的事就得冷一冷,冷多久,不知道。我和毓泽现在固然是好,但真出去工作几年,我会变成怎样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料;何况女孩子老得快,不便等太久。一口咬定将来如何如何,终究不太稳当;但我可以一口咬定的是,真派我去美国,我就一定会去。这意思,不能全端出来讲给毓泽听,我怕她接受不了。
“你回来了。”她学着日本女人,轻柔柔的声音。
“是呀。来,亲亲。”瞧,有些轻佻吧。
“轻骨头。”果然。
进了门,在轻快的口哨声中脱下羽绒服和皮鞋。接过毓泽泡的茶,我惬意地呷了一口。“想早点回吧,又有一堆事要处理。如果我请一天假,欧美市场不知要乱成怎样。”
她只哼了一声,不接话。
“董事长今天开会,还重点表扬了我。刚进公司就享受这个荣誉,全集团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我又拍了一下沙发,让它也高兴高兴。
见她还不说话,我又拿起电视摇控器乱按一通。“我手下的这帮人,有的我还真瞧不上眼,一蟹不如一蟹!不是英语太差,就是对市场的运作没感觉没想法,脑子不知道怎么就这样钝。看来不加强培训是不行了……”
“刘姬汉,你这是哪里学的一副轻狂样。”毓泽终于打断我,不以为然:“许多次在电话中,我就想说你。毕业才半年,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都是毛里毛糙的,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刺得人不舒服。见了面一看,果然不错,原来的斯文稳重是找不到半点。你这样不好,会栽跟头的。”
“你看你,一说就是一大堆。你怎么不明白,我向你表表成绩,不就是想让你放心嘛。”我多少也有点不高兴。
“你这个样子,我更不放心了。要不是那个任总一直关照你,你以为靠你那点知识就能包打天下啦?”毓泽挨我坐下,涨红的脸都贴上来了。
“胡说,我是凭我自己,我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我最反感别人的一句话,就是说我靠了谁谁谁。
“好,我来看你,你就拿这种态度对我。是啊,我算什么东西,走就是了。”毓泽站起身来。
“好了,我们别这样,还是坐着说。我这两天心情忒好,还不是因为你。平时,言行还是挺谨慎的,姿态低得很。”我挽住她。
两人小心翼翼地吃了饭,气氛才好起来。毓泽给家里打了电话后说:“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
她见一时说服不了我去西安,就和爸妈商量了一个先斩后奏的法子,想托人在一家美资S公司的资本运营部替我找个不错的职位,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再来做我的工作。
刚巧毓泽这时出差来北京,在飞机上她就打算好了,要趁这次出差的机会,当面劝劝我。她刚才通电话,爸爸又告诉说我的工作已经完全定下来了。她现在就把事情跟我说明。
毓泽的话,让我又有点动摇。她说:“还发什么呆,这么好的跨国公司,又是不错的职位,你能学到多少东西。你不是一直想干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吗,金融业就最需要智慧,将来你还可以考CFA。现在干销售觉得新鲜,时间久了,你不烦才怪,而且将来想改行就难了,光外语好有什么用。”
“别说了,北京这么好的地方,我偏到西安去,这不是有病吗?”嘴虽硬,我还是有点心动。S公司牌子很响,能进去不容易。
“西安怎么了,文化氛围也很好呀。爸妈给你找的这个位子,比你目前工作的薪水高多了。——他们不知托了多少人,美国的,国内的,弯了一大圈。”
“是不是花了钱?”
“你别管。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是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大家为你忙半天,总不能白忙了吧,你就忍心?”
好一通口舌。出国的事,成不成还不一定,我还是想暂时不告诉她。一家人为我动了那么多脑筋,我却要出国,他们不气坏了才怪。真出去了,有了一年半载的工作经验,再找个借口要求回国,继而提出辞职,也不是不可能。到了西安,也确有种种好处,工作是不必说,毓泽家的种种关系,也可以派上用场,前途之好,只怕不在北京之下。
第二天我依然起得早。毓泽上午的飞机回西安,我没法送,只凑在她枕边安慰了一番,保证尽快下决心,最多一两个月。
第一部分第一节(3)
眼看竟是元旦了。虽然经了几番冬雪素裹,处处的街头还是丰富了这单一的雪色,显出节日的气象来。但一切似乎与我们无涉,日常的工作反倒更忙。是一年的收尾,许多的帐等着清算,许多的工作需要总结。
更何况我,又要完成身外的工作,又要应付心里的矛盾,更比别人多一层累。累在我脸上已是再明显不过,因为不止一个人劝我多多休息,不要透支精力。
我觉得年终岁尾的工作中务虚的东西太多,各种总结和来年的规划且不说,光报表就让我目不暇接,有的上午才填好交上去,下午又发下来新的版本,又要重填,可有多少用呢,难说。几次开会时我都想提提不同看法,但看总裁和任总乐于此道,我只好不折不扣地照办。
刚给美国客户打了电话,我正准备审核桌上的一大堆台帐,罗子衿过来说:“刘经理,任总让你去一下。”我放下台帐,去任总办公室。
“坐,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我试探着:“是——,是美国的事对吧。”他点头:“我们董事局就这个问题又开了会,初拟第一批先过去八个人:我和一个助手,两个科研人员,然后后勤、会计师、律师、全职翻译各一个。其它那帮人我也不太熟,所以我坚持,助手一定要是你。这也是为了开展工作的方便。”
“任总,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一定不辱使命。”我从椅子上弹起来。
任总示意我坐下:“这个我是放心的。但董事长以及其他几个头,认为你太年轻,工作经验太少,怕压不住场。”
我说:“大学里的三个暑假,我都在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就是平时上课学习,我也在注意公司的发展动态。所以我虽然是刚毕业,但自我感觉已经是个老员工了。”
任总频频点头,“现在董事长有这个意思,觉得你一直待在总部,对市场一线的直接接触还没有,所以想让你突击补这一课。”
“是让我在国内市场先跑一跑?”我领会了。
“对,就这个意思。在国内市场获得的经验,拿到美国也是有用的。”
我也觉得可行,“那,要多少时间呢?”
“三个月吧,三个月后,你要拿出一份市场总结。我们认为可以通过,这事就成了。”
“好,我尽力而为。那,欧美市场的工作怎么办?”
“香港分公司有个老业务员,过几天就回北京了,暂时就让他接替你吧。你扫扫尾,把今年的工作划一个句号。争取元旦一过,就到市场第一线去。我给你选了两个地方,广州和上海。这两个市场竞争较激烈,情况较复杂,能够锻炼人,你看愿意去哪里?”
“去广州吧,上海我以前去过。”
任总装出不悦的样子:“你以为是去旅游呀,到时候可有你忙的,今年过年你也别想回家了。”
我正要出门,任总又叫住我:“实话告诉你,还有人和你在竞争助手这一职务。是销售公司的李总推荐的,做市场搞公关,都很有手段,而且有六年的工作经验。就是英语长久未用,有点生疏,他正在恶补。——不过,我还是想用你。”
这事还不太稳当。但那人英语不过关,到了美国差不多就成了一废人,市场是没法做的,公关就更别提,怕他什么。况且,在这集团里,国贸公司与其它部门可以说是素不相能的,平日里没少扯皮吵架,一干人到了异国他乡,未必不会是旧隙加新嫌,让工作不能顺利开展,——他身边肯定得有个亲信。
任总还是需要我的,我坦然了。但事情不临到最后,对毓泽我也只有敷衍拖延一下,用沉默代替承诺。
销售公司,即集团的国内贸易部门。我去收集了许多资料,不仅是广州市场的,还有华北、华中、华东各主要城市的。诸如我公司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回款情况,发货记录,质量反馈,与主要商家的关系等等,凡这些,我一一了解,一一记录。几天下来,对国内的一盘棋,尤其是广东市场,我也算有了点眉目。另外,我的本职工作也没落下,即所谓“划了一个句号。”
香港回来的那个王锦行,已到欧美部报到了。交接清单早给他做好了,递过去让他签了字。我又招集一干人开了个见面会,双方认识认识。
“今后,你们可要好好配合王经理的工作。”我说。
大家似乎很开心。齐思说:“你放心,我们绝对能和王经理处得很融洽。王经理一看就是个好领导。”
王锦行说:“不敢当,我在香港分公司,也就是个小业务员,也没担任过领导职务。以后很多问题,没准还要向你们求教呢。”转而望了我一眼,“哪像刘经理,年纪轻轻就堪当重任,他才了不起。”
他们都无声无息。
我还是笑着:“我干事全凭冲劲,心里只有工作,对大伙关心得不够。我在这个部门做了四个月的业务员,应该说比较称职,最后一个多月做了经理,不过是沐猴而冠。成绩是大家一起拼出来的,表扬却只给了我。我希望大家包涵。”
他们听了这几句,这才抬头看我。郭康年说:“刘经理,我们对你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服气的,我做了两年海外市场,可很多东西还没你清楚,市场感觉还没你准。不过,我也想给你提一点小建议。”
“你说,知无不言。”
“你刚来的时候,还经常跟我们说笑。可后来当了经理,一下子严肃了,整天绷着脸,风风火火的。大家都学你,可工作效率反而下来了。要是能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只怕工作会干得更好。”
讲得也有道理。我说:“是我做得不够。大家今天想起什么,尽管说。你们的意见对我今后开展工作肯定有好处,也可供王经理借鉴。”这一鼓励,各方面的意见没个完。我拣重要的在本子上记下。王锦行几次试图打断他们,都被我阻止了。
会后,觉得有些地方自己的确做得有点不妥当,大家也不容易。也许领导们手上的条子就是他们中的某一个炮制的,但我不想再计较这些,反倒想,不如在走之前为他们办一点实事。
他们的加班费太少,不太合理,老早我就想反映一下,又怕上面不同意,就一直搁着;现在是时候了,我跑了好几个部门,把这事办妥。
最后,我同任总讨论了一下广州之行。元旦到春节期间,全国各大城市包括广州,有许多营销动作,我去了一则可以监督,二则可以学习。销售公司关照我,在广州期间,我可以放开手脚干,不用受制于广州办事处经理杜友章的权力,还申明,他不会事先得到任何通知,我可以先摸一摸真实情况。
其实我挑广州,主要的原因任总并不知道:我是冲着杜友章去的。
他就是和我住同一套公寓里的家伙,而且我们还是校友,大学里就认识了,他比我早两年毕业。毕业后,我从学校搬进现在的公寓,才知道与他住在了一起。不过他基本都待在广州,也就两个月回次北京述职,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们两人比较谈得来,配合应该很默契。
第一部分第二节(1)
我悄悄飞到了广州。北国还在冬的肃杀中,而广州已有了无孔不入的春的凌乱气息,好像一国的春意都在这儿集聚待发,喧嚷着,等候挑选日子分赴各地,去点染别处的枝头。刚下飞机,兜头扑面的熏风,还让我有点不适应,像和一个醉酒的暌违的老友在路上相遇,备感兴奋又莫名其妙。
的士载我找到预定的酒店,已是薄暮冥冥。我胡乱叫了几样饭菜,坐在席梦思上,边吃边看凤凰卫视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