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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样巧的事,正在说租房子,就有个人自己找上门。”柔砥出来说。我问是谁。柔砥说:“是我们报社一个新招聘的编辑,叫林水监。他说现在住一个朋友那儿,朋友马上要结婚,他住不了多久,想请我帮忙找个人合租。”
“为人怎么样啦。”我问。
他想想说:“应该还可以吧。好歹是个学哲学的研究生,长得很漂亮,斯斯文文挺干净,架个眼镜,嘴巴也很甜。《儒林外史》里的杜慎卿要是见了他,就用不着去神乐观看来霞士那张油晃晃的黑脸了。你看怎么样,有兴趣的话明天见见面。”
苏俟漪托着腮笑:“就像给姬汉介绍男朋友似的。”
我苦笑:“找不到女朋友,就找个男朋友算了,总比没有朋友强。不过我可没有杜慎卿的赏鉴男美的眼光。”
她又笑:“你刚才不是说不找女朋友吗,现在又说想找找不到。你就是这样,心里想得很,嘴上非不说。”话音落了,还把桌子响亮地一拍,把眼使劲地一瞪,有点调皮。
我有点心惊肉跳,瞟一眼柔砥,他正冷冷地看我们。她后面那句话太霸道了,好像了解了我多年,关系已经非常亲密了似的,任谁听都能听出一些不寻常。幸亏沈蓦还没回来。
我对柔砥说:“好,就他了,明天见。”
我也把桌子一拍,很响的。脸上有些想笑,就别过脸,不让柔砥看到。
第二部分第六节(1)
第二天晚上见了,真像柔砥说的那样。我本来就不是爱挑的人,看看也满意。林水监从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来上海也不久,聊起什么他都觉得新鲜,一脸生动的表情。因为这个,很显出一些朝气,与柔砥的暮气很不同。换个新环境,我的心态也许会更好些。至于苏俟漪,能不见就不见吧。
周末,和林水监一起逛了几家房屋中介。有一家看起来更规范些,服务也热情,我们最后就和他们签了合同。看房子之前就要收费,我们好说歹说,还是免不了,我就掏了一百元。工作人员领我们看了普陀区梅岭支路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六楼的二楼。小区环境不错,屋内装修也可以,看得出没多少年头。两人悄悄一合计,就这么定了,和房东签了合同。
房东夫妻俩都挺有些派头,男的是外资公司的经理,女的是公务员,一家的收入还不错。三年前在长宁区买了新房,就把这套旧的租出来。他们开口要价月租1400,经过我们讨价还价,让成1200,他们还是比较满意。
女的说:“我们都很好说话。家具之类的倒没什么,这些电器要是用起来有问题,尽管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会叫人修。”
我说:“谢谢孟女士,我们既打算长期住,总会有麻烦你们的时候。”
各种电器进门后一直开着,没发现什么问题。林水监却对空调的噪音敏感起来:“你听,噪音这么响,晚上要影响我休息。”我觉得他太讲究,正要敷衍过去,游先生已答应过几天让维修人员上门。他又问:“你们带不带女朋友进来住?”
我们说没有女朋友。游先生说:“就住两个人最好,清爽些。不过以后要带女朋友来住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孟女士笑着:“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你们这样的白领,条件也蛮好。”我婉谢了,林水监没做声。临走时,孟女士又说:“明天下午我过来帮你们搞搞卫生。”
等他们出了门,我说:“孟女士挺热情的啊。看起来也就三十四五岁吧,真会保养。”
林水监怪叫:“好哇,怪不得你不要她介绍女朋友,原来是看上她了。——没准她也愿意客串一把呢。”我给他一记栗凿。
林水监在屋里巡视了一遍,自言自语似的:“她还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喜欢什么样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
我不禁悚然:“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暂时没这么高的品位。”
第二天上午,我把自己的衣服物品清点整理了,叫了出租。苏俟漪问:“非要今天搬?”我说:“嗯,早该搬了,给柔砥沈蓦他们添了这么长时间的麻烦。”
沈蓦从房里出来,“同学一场,帮这点忙算什么。”
原来只是“同学”,我脸上端着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柔砥低着头不做声,帮我提东西。苏俟漪说:“等会我们跟你一起过去玩玩吧,认个路。”沈蓦对这个提议并不很感兴趣,虚虚地附和了两声,声音像舞动的蛇。
“以后再说吧。房子还没搞卫生,你们去了也没地方坐。”
“那行。过两天我和柔砥去看看你。要不,再叫上宫商和邓可登?”沈蓦笑着。牛肉灌水算什么,他脸上的肌肉像灌了铅,笑得相当吃力,费事。
“叫上吧。多两个人热闹点。”我说。
柔砥坚持送我到楼下,把行李放好,脸还是拉长着,“姬汉,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我陪你过去吧,帮帮忙……”
“你太客气了,不用了。”我和他握手告别。
我和林水监搬进去后,整理完东西,又和孟女士搞了一下午的卫生。林水监倒也卖力,专挑重活干,把洗洗擦擦的轻松活留给我们。他口才好,爱开玩笑,脸上的表情也够丰富,惹得孟女士笑不拢嘴。相比之下我的嘴笨多了,渐渐沦落为配角。
她走后,快乐的气氛还弥漫在屋子里。林水监说:“看不出,孟女士斯文秀气,做起家务活来,也能干得很。”
“那是你帅嘛,又会说话,哄得她开心,她才这么起劲。”我指指镜子:“不信照镜子,你脸上像抹了粉似的,皮肤比女孩子的都好。”
他转身照镜子,很好看地咧嘴笑笑,风情一万种还有剩的。
“这一弄,房子显得清爽多了,我们也没了后顾之忧。从今天开始努力吧,没准,上海滩上将有两位大人物,从这间屋里走出来。”
我说:“我不敢当,燕雀比不上鸿鹄。看来,你们报社人才挺多。周柔砥也很厉害,我看过他写的几篇文章,真是好。他用的一些字词,都是最常用的,但一读,总觉得与众不同,又真实,感情又足。他现在正在写一个长篇小说。”
“是吗,写什么内容的?”林水监很惊讶。
我多嘴了,担心过两天他们整个报社都会知道这事,撒谎说:“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你也别去问他。”
“我不会问。周柔砥脾气不大好,报社里的人都这么说。有一次,我们和东北一位著名的作家约了个稿子,写母亲的。稿子到了柔砥手里,他一看就大叫老莱子借尸还魂了,说这种肉麻颂扬母爱和吹嘘自己孝顺的东西,只配上上小学教科书。编辑室主任批评了他两句,他还不服气地把稿子一扔说,把自己吹嘘得太满,不留一点反省余地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人,建议他读一读鲁迅的《〈二十四孝图〉》。主任当场就火了,又跑到总编那儿去告他。”
这些事,柔砥从不提起,我也想像不出,一个平时说话细声细语的人,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后来怎么收场的?”
“这件事我也是听说,那时还没来,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收场的。反正,他这个人心气高得很。——或者不是心高,而是心干净;不是狂,而是狷。”
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很得意:“从他的很多肢体语言看得出来。比如开会的时候,他总是坐得直直的,嘴唇的两角,略微向下撇着,两手的十指,整整齐齐地交叉着,大拇指对着大拇指,显得规矩,也显得柔弱。”
“你是研究哲学的,还是研究心理学的。”
他笑:“我,什么都研究,别说哲学心理学,就是经济学,我也不陌生,知道什么流动性陷阱、马歇尔—勒纳条件,什么供给学派、货币主义。——来,看看我的房间布置得怎么样。”
我跟着到他房里。果然布置得不错,大小空间,各有相宜的用处。最醒目的是书多,书架上摆不下,地上墙角也堆的是。注意到写字台上放着两面镜子,我笑。床那边的墙角,还有几样健身器材。
“怎么,你喜欢健身?”我拿起一个哑铃试了试。
他说:“不健身怎么行。要创业,就少不得一个好身体。呃姬汉,我们既然住在了一起,生活最好也养成相同的规律。”
我有些惶恐,问什么规律。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读半小时英语,然后跑半小时步,晚上十一点准时睡觉。周末也是这样,而且至少抽出半天时间锻炼身体,是有氧运动。”
我不以为然:“这没有一点可行性。我又不考GRE,目前的英语水平已经够用了,读英语干嘛。跑步太枯燥,我没这个耐性。晚上要是有聚会或者电视节目好,我十一点肯定谁不了觉。——恕我直言,我办不到这些规律。”
“这也不是定死的。你早上不读英语,看点别的书总行吧,不跑步,可以玩一玩我的健身器材嘛,小区里还有一些;至于晚上有聚会,那当然可以灵活一点晚些睡。只有这个电视,我们还是少看为佳,太浪费时间了。”
我很高兴:“你不看我看。这样最好,反正在我房里。——我说,你现在又不是在学校里,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还是随便点好。”
“怎么能随便,找到一个安稳的工作,有一份不错的薪水,只是小小的一个起步,还够我们奋斗的。”
“原以为我野心大,没料到碰到你这么个伟人胚子。好,我也希望能从你身上学点东西沾点光。你家里条件很不错吧?老爸是当官的?”
他犹豫了一下,“哪里。我父母都是农民,下面还有个弟弟,也在家里种田。嫁出去的三个姐姐,都不太如意。所以我的负担也比较重。现在这社会,不孝有三,无‘钱’为大。”
就他那长相,我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是在城里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那你父亲多半是个农民企业家。”
他苦笑:“说起来你不信。我刚上研究生的时候,家里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就没有别的家电了。这可能是有钱人的家么。还是靠我兼职挣的一点钱,才让家里买齐了电器。我在外面混,再不讲究点,早被人瞧扁了。”
他认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对出身耿耿于怀。至于我的出身和背景,他没问,我也不打算主动告诉他。
第二部分第六节(2)
近一段时间,公司在期货业务上亏了不少,A股也不乐观。老板本来话就不多,这一来更沉默,老板着脸走来走去,有时还训训人。我想,那得怪证券期货部的工作没有做好,与我们贸易部关系不大。
盛士甫不这样想,他说:“老板这几天不开心,我们都要注意点。小刘,这一段你上班早点来吧,提前二十分钟。”
“是吗?”我随口说。手上正忙着,没多想。
“好啊。”我又补充,声音高了八度。尽管要注意什么,我还没想明白。
“老板可能也休息得不太好,瞧他的眼角,有皱纹……。”他一脸关切。
我暗暗惭愧,平时对老板关心留意得不够。
得闲的时候我更关注期货工作了,也多少看出了点门道。如DCE的大豆,市场参与者以投机者为多,投资行为带有许多情绪化的东西,仓量也往往撑得很大,经常发生砍仓的事情,抓住这种瞬间机会,短线价差常常很可观,所以,跨套头寸可以用在DCE的投机头寸加上在CBOT开了一个保险户头来理解。我暗暗打算下点功夫,对证券期货工作提出一点真知灼见,让公司上下对我刮目相看。
下了班。从嘉里中心到静安寺的这一段路程,是我一天中最好的散步。我迎着初夏的夕阳而走,将手臂甩向西天,把步子迈得有力,嘴角带一点笑,好像自己是这城市里挺重要的一人。我觉得南京西路是上班的首选之地,比淮海中路、虹桥和陆家嘴更胜一筹。这也许是我没理由的偏爱罢。
这天,在外面“浅尝辄止”地吃了半碗鳝丝面和几个生煎,又到静安寺对面的书店看了会书。回到公寓,见林水监正和一小伙在聊天。“我带朋友来,没妨碍你吧。”
“怎么会。欢迎欢迎。”
他给双方介绍了一下,那人姓裘,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他们好像谈的是如何抓选题、炒作新闻。
送走了那人,林水监说:“他们杂志社这几年上升势头很猛,很会炒作,我今天算学了几招。”
“你们这些媒介的人,不是捧杀就是棒杀,不是哈哈镜就是放大镜,总之,离真相最远。”
“你这像柔砥的口气嘛。算了,不跟你这个外行说。真好笑,今天上班时,周柔砥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主任骂了他一顿。”“后来呢?”我问。
“他倒是定力好,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若无其事的。后来对我们说,只要工作保质保量完成,睡觉又怎么样,主任太死板。”
记得他曾引用齐景公的话,形容自己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绝物”。这样的做派,不禁让人替他捏一把汗。
我说:“他这一段时间,写作都写疯了,上次沈蓦一帮子人来玩,就他没来。听沈蓦说,他现在有时晚上写通宵,还不停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手不离烟。”
林水监说:“这种精神值得学习,可惜现在的纯文学作品太不景气了,他就算能写出一个好东西,出版社也未必肯出。他昨天还为一句‘风雨时时龙一吟’的优劣跟人争了半天,可见他对文字还是下了一番水磨工夫的,可他在字里行间表达的一些微妙的意趣,又有几个人看得出来。”
“就是。这条路很难走,可他现在像着了魔似的,连报社的工作都不想干,一门心思要当作家。——可能也是那次苏俟漪刺激了他。”
随着交往的加深,他对柔砥的事了解得比较多了,但毕竟不可能知道柔砥内心深处对苏俟漪的那么一点暧昧。我最后一句话,不应该说。
林水监的耳朵很尖。“苏俟漪?沈蓦的女朋友!怎么刺激他?”
我敷衍说:“没什么。就是夸他一定能成为大作家。”林水监突然笑了:“苏俟漪长得还凑合,主要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想了想,有关俟漪的一些经典的表情和眼神。“对。很有古典的淑女味。”
“才不是。她外表看起来斯文,骨子里风骚得很,城府也很深,沈蓦哪里是她的对手……。”
我有些不悦:“得了,你懂什么,凭什么诋毁人家。你再多嘴,我就去跟她说。”
“瞧你这么紧张,我这是夸她。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本事大小之别,在我眼里。”
换了别人说这话,我也许要生气。但面对他,我没办法,因为他的笑脸不受力,谁都难以跟他急。就比如再好的拳击手,也怕殴打棉花。
“你这人。”我笑着摇头。
我们日常的伙食费是均摊,但我发现林水监很有意思,除正餐之外,他还花许多钱买了各种中药药丸和“善存”、“力保健”、“蜂王浆”之类的滋补东西。果然善保养,身上没一点赘肉,精神又好,有一股锐气。相形之下,我就是个亚健康老兄。
“吃饭了没,我们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