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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你还拿着呢!想怎么狡辩?」既然言儿也有兴趣看她审案,那她也不能让言儿失望。
「这真的是……是……」她想说是大少爷给她的,可当她看向他的眼里,平静如水的表面,底层却是寒若冰霜。
其他人毫无所感,可是只有她清楚知道!
大少爷生气了,还是很气的那种。
死丫头见了人后,话倒是讲不出来,可见真是作贼心虚!
「言儿,这丫头方才说,软裘是你给她「避邪」穿的,你说可笑不?」沈婉加重避邪一一字,点出荒谬的笑点想让爱子注意。
瑞木修言依然神色自若,面带淡笑。
在其他仆人看来,他风度翩翩得让人着迷,对于他视若珍宝的软裘被个丫头糟蹋了,也不会气急败坏先处罚人,反倒是笑得如沐春风,宽厚待人。
沈婉等了好些会,还等不到爱子的回答,她把心一沉,小心翼翼的附耳问道:「丫头不会是说真的?」
要是真的是儿子给的,那她赃也要赃给这小贱人!这丫头胆敢碰她儿子的物品,手剁上十次都嫌不够!
瑞木修言并无立即回话,倒是深深的看着花梨,脸上读不出情绪。
花梨瞧着他的脸色,整个人也是战战兢兢,唯恐他说出任何不利于她的话语。
两人相对望好些会,诡谲的氛围在厅堂内流窜。
仆佣和女婢们也都屏息以待,直到瑞木修言终于脱口而出……
「不是,这软裘不是我给她的。」
这话有如官堂案桌上的惊堂木,猛然拍案,定人生死。
花梨瞠目结舌,不相信这会是昨晚的大少爷会说的话,这摆明了就是说谎!而她只能百口莫辩。
沈婉这下信心大增,红唇裂缝而笑,「翠儿,取家法伺候,三十鞭。」那藤鞭抽人一下就可以让人躺上一日,来个三十鞭,只是顺便要去她的小命!
花梨戒慎惶恐的看着那青绿色的藤鞭,有那么一瞬间,彷佛要被那细长的竹子给吃掉一样的恐惧。
瑞木修言此时又咳了起来,沈婉疼惜的起身上前检视爱子的身体。
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身子骨差了点,性子也太过温良,就像他爹一样,怕是担不起家业重任。
「言儿,回房去吧!这儿有娘就行了。」
她疼这个孩子是连其他的庶子也比不上,尽管他并非是接手家业的最佳人选。
瑞木修言欲转身之际,突然想到什么,又对着沈婉说:「娘,把孩子留着,孩儿正好要换个丫头替我研墨。」
要个丫头做小婢,这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是:「言儿,你说这是什么话?那丫头可是个偷儿,留不得啊——」
「无妨,正好让孩儿教她什么是为人奴婢的规矩。」
对于亲生嫡长子的要求,她这个当娘的从没不允的事,可是……
「一铃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一铃可是她特意选中的女婢,不勾主搭客,不浪荡成性,是品德双优的规矩人家呢!
瑞木修言偏着头,恍似在梦中,忆起前世的一幕画面——
那年,方过及冠之礼的他,刚取得举人的头衔,族人们为此上下欢腾庆贺。
昏黄的寝室,有几缕晨光照进,薰香袅袅,满室旖旎氛围。
一铃正在替他拭体净身,为准备要前去宗祠祭拜先祖。
她跪在他的腿间,拿着拭布的手,由腿部内侧缓慢向上……
她媚眼一勾,他轻佻回笑,「烟视媚行。」
瑞木修言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前世的他,从小就是由大他三岁的一铃照顾到成年,直到他入朝为官,一铃也跟随左右。
当时的他官运亨通,意气风发,气焰正盛,又遇比他成熟的女子总在眼前搔首弄姿,自然恣意任性,他一时不察,没有谨慎而行事,便受她蛊惑,收她入房……
待他重生后,对于那些荒诞不骗的往事,如今只有嗤之以鼻可以形容。
他们的低语交谈并无人听见,所以当沈婉一抬起头,一双厉眸便扫向一铃的方向去。
又是好个浪蹄子,看她怎么整死这个连她都敢欺骗的贱人!
在远处的一铃立即感受到夫人传递过来的怒气,心头升起一股恶寒。
她做了什么事情?
瑞木修言咳到以袖掩口,他拧眉,唇色已然发白,但还是强作镇定的说:「娘,这孩子随便罚罚吧,要是打残了她,那谁来伺候我呢?」
「好,好,都听你的,反正这丫头总不能一直在咱们家里白吃白喝,安排个活儿给她,也算恩宠了!」
这事情也就这么定了。
花梨依然受了惩罚。
在立冬的日头下,暖阳斜照在花梨小小瘦弱的身躯上,阳光温和的热度像娘亲的手,温柔的抚触在她原本光滑的小屁股,而如今,上头却有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花梨趴在长条方凳上,小屁股火辣辣的滋味教她动也不敢动。明明夫人就嘱咐了五鞭,可是翠儿姊姊硬是多打了好几下,不管她哭得如何凄惨,仍是不见翠儿姊姊停手。
「蠢丫头,连你也可以去伺候大少爷?算什么东西你!」翠儿收了手后,在旁边叫骂着,一双眼和一铃还在交换示意。
而一铃刚被夫人三言两语的教她以后不必再去大少爷的房里,她纳闷的同时,也被夫人告知,是大少爷要换个丫鬟在房里做事,至于她,往后就在灶房里干活。
一铃越想越不甘心,愤而不平的把气出在花梨身上,「别以为你进了大少爷的门,就可以得意!告诉你,你最好想办法让大少爷赶你出来,不然看我怎么修理你!」
她这么一被赶到灶房,哪里还有她翻天之日?
一定是这丫头做了什么手脚,说了什么话,才会被大少爷收进房里!
要不,怎么明明是做错事的人,怎么还能够到大少爷房里服侍!
翠儿附在一铃的耳朵旁,缓缓说道:「铃姊姊,算了,咱们以后再想办法让大少爷主动把她赶出来。」
她和一铃也是同一妹,辈分上还得喊一铃一声表姊呢!所以她当然会帮
衬着一铃,另一方面,光看一铃的容貌,就知道她尽管捞个小姨来坐都是轻而
易举的事,理当只要跟着一铃,那将来还少不了可以吃香喝辣一番?
一铃忍下气,恢复原本娇美的模样,只是略显矫情,「嗯,说的也是。」
翠儿问道:「那现在这丫头怎么办?」
「哼!让她自生自灭吧!」谁还管她怎么着!
回廊里传来两个女子走路的声音,还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
两人都没发现到隔着一间书房内,正有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们走远的身影。
冯叔快步走进内室,对着正在写字的瑞木修言说:「她们出来了。」透过卍字窗棂,暖阳斜照,瑞木修言沐浴在曦光底下,姿容俊秀,骨格清瘦,有飘然出世之表,杏色柔怡的长衫,对应着他有些苍白的肤色,恍若出尘入定谪仙人。
他思量不语,信手在纸笺上头,提笔数字。
他将纸笺递给冯叔,「带上自己人,把他找到后,将我写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听,还有,别让他看到这张纸,懂吗?」
上头仅仅注明了时间、地点、男人的身形与名讳,还有几个对应的字句。跟在大少爷身边四年,冯叔已经很明白大少爷的行事作风简直到了料事如神的境界。
大少爷可以不出房门便知天下琐事,正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只要是大少爷说过的事,绝对没有一件有分毫差错,而且只能是照着大少爷的旨意行为,才能得到效果,反之,就只能败兴而归。
冯叔立马领命退下。台面上,他只是瑞木家的普通汉丁,在暗中,他却是大少爷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大少爷教他识字、算术、打拳、知识,还替他照顾家里的老幼,使他毫无后顾之忧,而他理当为了大少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无憾。
冯叔走后,瑞木修言仍在原处,他把玩着一只做工精良,缕花雕刻的千里镜,也就是洋人们的玩意儿……望远镜,望了一眼案桌上的自鸣钟,他凝神思索。
时局之牵变,非他所能掌握,只有顺应时事,才有一方天地……而他别无选择。
良久过后,他起身走出书房,沿着檐廊来到花梨身处的天井中庭。
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还趴在长凳上的女娃。
因为上无顶棚的全然露明,让阳光毫不留情面的直射在她的小臀上,他并无移开视线,只是淡淡的扫过白皙上的红痕后,拢起剑眉,走上前去。
靠近花梨身边,他才发现道娃儿已然睡去,索性也不叫醒她,趁着她无意识的时刻,悄悄替她拉起亵裤,然后他再到娇颜边,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充满泪痕的脸蛋,小嘴儿念念有词,好似在抱怨某人的残忍,让她陷于苦境。「花梨,醒醒。」
本来就睡得不太舒爽的花梨,被太阳的热度,朗音的叫唤,还有身体上的疼痛,悠悠转醒。
睁开眼后,她随即看见陷她于此的事主,彷佛看到杀人凶手一般,她惊吓不已,「大……大少爷……」
面对她的恐惧,他含冤不白,可是这又能怎么着?「嗯,能起来吗?」
感觉到瑞木修言好似又变成昨夜的良善哥哥,她疑惑着该怎么回答他。若不是他无法确定现在的自己能否抱起一个昏迷的六岁娃儿,他也不必轻率的叫醒她,直接将她抱走即可,但就是怕自己的体力支撑不住,走到一半,摔着她就不好了。
「来,我扶你,咱们得快点离开。」万一有其他仆人路过此地,将情况转告娘亲那里,这丫头免不了又被责罚。
花梨依着他伸过手的力道,小心翼翼的起身,但还是不免牵扯到伤口,她哀叫出声,「轻……轻……会疼。」
直到屁股终于离开长凳,她虽然站直了身,可也不比方才那样疼了。看样子,这娃儿一定不只挨了五鞭,她小臀上的痕迹至少也有十来条。
好个恶仆,连主子的话也不从了!
瑞木修言牵起花梨的小手,正要带着她离开,她突然惊叫了一声。
「啊!那件避邪软裘呢?」她抓抓自己空着的手,眼睛来回巡视着四周。终于,两人在厅堂里的地上发现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雪狐软裘。
瑞木修言垂首凝视着花梨,低声说道:「脏了,不要取了。」
他本就对此物不具欢心,需要它,只是为了做场病戏给瑞木家上下看着而已,所以有没有那件软裘,一点也无所谓。
花梨可不懂这些,她不会解释她想取回那件软裘的意思,只想着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她想好好留着,就算它脏了、坏了,她也要好好护着。
不是软裘有多珍贵,不是它可以避邪,不是它陪着睡觉有多舒服,就只是……应该是……确实是……是大少爷给她的东西,她就该好好留着。
花梨虽然不说,可是眼神倒是说得很明白,她想要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软裘,还埋怨似的,暗示他应该去拿……
瑞木修言无奈的摇头,妥协的向前走去,拾起软裘。
他再回到花梨身边,朝她伸出手,「走吧。」
娃儿欣喜少年散发的善意,安心的将其手放置纤长白皙的掌心。
落在手间的柔软,也让他心一软,轻轻收拢手掌,将小手包容其中。
长廊上,少年牵着娃儿缓慢的走着,曦阳笼罩,少年的影子恰巧遮掩了花梨小小的身躯。
大的提取着一件可笑的脏软裘,小的则是一拖一拐的走路,背影看了实在不是美景,却是最温馨的画面。
少年偏头睨视花梨恬静的侧颜。
「花梨,你怨吗?」怨他在厅堂上与她撇清关系,甚至不反驳她就是偷儿的诬陷。
花梨抬起双眼疑惑的看着他,她放着胆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那无辜又可爱的模样,让瑞木修言不禁笑了。
「你娘说的没错?!身不由己的人固然该是被人埋怨,而我也确实一直在做着身不由己的事。」只希望有日,这娃儿可以原谅爹那样原谅他……
「大少爷……花梨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大少爷说的话,语意太过深远,已经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瑞木修言并无打算要解释意思,他换个方式回答,「我说,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若要离开,我即刻派人送你出府。」
这次花梨有着犹豫,她看着瑞木修言的眼睛,表面依旧清淡如斯,可是她仍是看出眼底的深意。
这让她更加坚定自己所见,也因此固执的摇摇头颅,「不要,花梨不要离开。」
不知怎么的,听着她的回答,他竟然暗自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这个宅院实在令人感到孤寂,令他……非常需要有人的陪伴,而单纯如她,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如此,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小婢,摘你名里一字,从此唤你做离儿,是为了让你往后记得,无论何时,你都有离开瑞木家的权利。」是为保身,也为保命。
倘若她终归必须以辛劳工作才能换取在瑞木家的一碗白饭,那不如就收她待在身边,就由他来奴役她,也好过她在其他仆人底下,任人折磨。
他望着路径的前方,那表情、那话语、那一眼、一张一阖的嘴,包裹她小手的冰凉,她直到年华老去,始终记得,此情此景。
「离儿明白。」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离开。
少年就这么牵着稚嫩的小手,走着,走着……
经过荷叶池塘,听着潺潺水声,还有蛙鸣鸟叫。
最后,两人消失在大宅院里的廊道尽头。
这是一张权贵人家家里才有的大型床榻,名为拔步床又称八步床。
床座雕刻卍形图腾,镭金描彩,看来庄严高雅,床身为上等黄花梨木打造,金漆油亮,上有顶盖,下有底座。床下有小廊地平,四周立设矮围,圈起整座。
远看像方盒,近看有如木屋,薄帘一拉,床榻与地平小廊自成一方小天地。
回廊地平的部分本是放置瑞木修言的架格与书册,如今上头却躺着一个小小身子,正不安分的扭动身躯。
因为小臀的伤痕使她无法翻身,所以她睡得极不安稳。
而躺在床榻上的瑞木修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己也了无睡意。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准许女婢睡在回廊地平,严格来说,是与他同床共眠了。
他起身,把脚踏在地平上,小心的,不踩着离儿,他伸头一探,离儿也扬起头看着他。
离儿小鼻子红通通的,看来好不委屈。
他声音平稳如水,「怎么了?」
离儿咕哝嘟囔,「很疼……」
虽然香娘替她净身过,伤口也上药了,可是当沁凉药性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热烫感受。
此时已是深夜,再唤香娘到房更是不妥,瑞木修言只好无可奈何的说:「再上一次药?」
离儿当然十分同意,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自个儿下身的亵裤给脱了。
白嫩嫩、亮晃晃的大腿立即跃入瑞木修言眼前。
他皱眉。
这丫头,怎么一点也没男女之别?就算她还是个未满七岁的娃儿……
他暗忖着,往后可得好好教导她这方面的事务,可不能因为没了娘亲,就少了女性该有的矜持。
离儿伏下身子,乖顺的趴在地平上,前身靠着床榻。
对她来说,是娘上药,或是香娘上药,还是大少爷帮她上药,都是一样的,并无特别之处,此时的她还无法意识到,这其中有很大的不同。
瑞木修言在床头处的柜格中取出一瓶药罐子。
药罐的瓶身为朱砂红,描彩青荷独立,气蕴温雅,光泽莹亮,色泽饱满,光看瓶子本身就知道里头装的东西有多珍贵。
可对瑞木修言来说,珍贵的不是里头的药材,而是瓶身的陶器是使用产于宜兴的紫砂泥所制成,而此物用来作为茶盏和杯盏的制品,使茶器用来泡茶的效果更能提升到最高境界。
紫砂泥制成的陶壷特性,硬度高,亦不会瓷化,瓷器本身成双层孔隙,内部呈圆形颗粒,外部则像鳞片状,和熟陶与生泥掺和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