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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想过,大少爷是否会娶她为妻……不,就是当妾,她也愿意。
只是心还是有所不甘,爱他越重,怨气越深。
那个女子是谁?可美?可娇?教他爱恋?
与他在京城相识,继而相恋?交付承诺,互许终身?
那他回来再与她恩爱缠绵,算什么?
难道,她是他养在地平的自有物?不需要交代情分,闲来无事,玩玩即可?
冬日的清晨,她在地平上,抱着他踏下床的脚,用肚子温暖他受寒的脚心,从小到大。
夏日的午后,她在地平上,跪着取扇替他掮凉,让他温书得以舒畅不流汗,从小到大。
再多想,有何用?
他是少爷,她是小婢。
她不再听见里面三位少爷接着的谈话,因为泪已满腮。
直到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才突然回神。
「爹的意思是要为离儿正名,从今以后,她就是爹的女儿,咱们的妹妹,赐名瑞木花梨。」瑞木修言喝了口茶,继续说:「两位做人兄长的,往后可得敬之惜之,切记本分,莫逾越分际,听懂了吗?」
瑞木修言沉稳的声音从内堂传出,强韧有劲道的在陈述事项,不容质疑的权威,除了懂,他们别无第二句话可以说。
事情越来越荒谬了,她不知为何的突然在瑞木家正了名,当上小姐的身分,同时,她也成了他的庶妹子,可笑的是,他们才在夜里越过伦理的层面,进阶到一个天理不能容忍的境界,一翻身,她得喊他一声大哥?
这是哪出洒尽狗血的京剧唱大戏?
她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对这戏,她没兴趣!
因为他,连给她当妾的想望,也要剥夺!
瑞木修言的婚事,如火如荼的展开,瑞木家上下动员全力,在最快的时间里挂上红丝彩锻,双喜灯笼,显得喜庆非凡,但和其他同等大户人家相比,娶个妾也不过如此,并没有特别现出奢华的作风。
有人说瑞木修言待新妇也没特别疼宠,要不,大婚也不会如此仓卒,有人説,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沈婉刚过世,实在不宜太过铺张,惹来口舌。
最重要的听说,新少奶奶早在几日前已经过境徽州,一入州境,便由瑞木修全程领头,护送至位在车水马龙闹区的江口茶馆,里头有附设全徽州酒楼邰比不上的豪奢上房,以供新少奶奶入住。
他们在街道上所经之处,无可避免的引来路人的围观,有赞贺、有起
哄……全是欢天喜地。
瑞木修言乘着骏马,一一的回过乡亲们的祝贺,他嘴角那抹称意的笑,是为新郎倌娶娇娘的意气风发,看在众人的眼里,那抹笑,是给新妇脸上贴满金片的骄傲,欣羡着她,被这男人如此欢喜的迎娶进门,肯定从此郎情妹意,未来白头偕老。
倘若瑞木修言做到如此,还不算疼爱新妇吗?
这问题,没有答案,即使多年以后,成了徽州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还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
一袭玄青色的朝服披挂在瑞木修言寝房的一角,象徵九品官袍的鹌鹑刺绣补子,让整间内室的氛围全起了变化,与新房的红烛绣帘、鸳鸯喜被相互辉映。
官袍是离儿连着几天,夜不休眠所制出来的,这世道的人家,要嘛就着常服娶亲,有些身分的百姓,就着这样有品阶的补子官袍娶亲,是最为体面的。
离儿在茶馆里打混长大的,当然也清楚。
她到专门为官家人裁缝官袍的布店去走踏几日,跟老师傅千般请托,卖尽面子,才求来、哄来、要来一块正九品胸前补子的草图,她依着老师傅的画迹,一针一线的将图样绣了出来,老师傅画得极为传神,她的成品也所差无几,重要的是,这是她的心意。
离儿也知道,这种东西,倘若瑞木修言派人出去寻一寻,自然会有上百条做工细致的补子可供挑选,可若不是出自她的手,她看不惯。
很可笑吧?
大少爷要娶的人又不是她,她竟然还心甘情愿做这些事,为他人做嫁衣?瑞木修言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躲了他好几天的离儿对着一件衣服在发呆……
他自然也知道这娃儿在纠结什么,不与她明说,只是为了不想她太过担忧。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他反手一关,木门已上了栓。
离儿转头前,赶紧拉回心思,忙着将情绪藏好,不让人窥见半分,「没啥。这冠服总算赶在大婚前做好了,给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取下冠服,就要往他身上披上,却听到他说:「不必了,穿常服娶亲就行了。」
他看着眼前九品补子的官服,内心复杂得可以,因为在他心里深处,他仍是有身为正三品文官的荣耀,要说穿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就是同样是官服,邢部侍郎的他如何披挂?
离儿的手僵在半空,要上不下,跟她的心一样,起伏不定。
「这怎么可以呢?您娶的人,可是尚书之女哪,穿常服迎娶,有失人家小姐的颜面。」
「那又如何?」他才不在意那女人的狗屁颜面。
「呃……」她该怎么回应?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难不成她要强迫人家穿她缝制的衣服吗?只是可惜了她的心机,想看他穿起自己亲手裁缝的冠服,是如何的称头与俊朗。
而他,连这么小的心愿,也不愿迎合她的意思。
「花梨可是怒了?」
离儿特地忽略他给她的称呼,因为她还在适应这个新身分。
「怎么会?是您要娶娘子,又不是离儿要娶。」不免失望的,她收起冠服,转身放置在案桌上,做出不在意的表情说话。
他也没多在乎称谓的方式,又开口,「这么说,你是气我要娶娘子?」说是,他就能不娶吗?
她要的也不多,只求能够待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离儿知道自己停顿了,显得心虚,所以故作惊讶的道:「才没!离儿只要大少爷好,没别的心思!」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翠儿和一铃合着欺负的傻娃儿了,再不经事,也有懂事的时候,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不该让事情这么下去,弄得一团混乱不说,还沾惹来狐狸精的骂名。
「是吗?」他睿眸一厉,「那上床去。」
冷不防的,他这么一句暗示的话,瞬间就让她有如置身雪地,身子是那样寒冷。
她瞪大杏眼,转身面对他,一脸难以置信,「我……您……」
他们不是兄妹吗?这是他说的啊!是兄妹,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那日她还不知事的,那也就算了,但如今怎么可以再荒唐至此!
「不行!这不可以!您要娶亲了,而且……而且我们不是……」她说不出那两个字,怕是被人一语戳破旧创一样,会伤,会痛。
「那有如何?」
又是这句话!他是否真的随意到随便的境界?
「您怎么能如此说话!」她错愕。
他也不理她怒气上扬的原因,劈头就要她给个回应,「没别的心思?那就到床上去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他到底还想她怎么样?再难过,她都愿意抽身了,再不
堪,她也愿意当他庶妹子了,只要还能在这宅子的远处望着他,知道他过得好,就是她这辈子不嫁人,也甘愿。
可这不代表她能让这段感情这么荒唐的继续进行,欺骗自己他还独爱着她,颠覆世人对伦理的观感,背叛他即将要进门的妻!
「证明你是我的女人,就算我娶妻,就算你是妹子,你的心,还是在我身上,而你的身体,还是只有我能占有。」他的眼眸闪过试探的光芒,很快,快得让离儿捕捉不到一分。
她的心会一直在他身上,这点,连她自己也无庸置疑,可是她无法用身体去证明,她做不到,她不是那种女人!
「离儿会一直在您身边陪您,不离不弃,但离儿做不到……证明。」
「你这么说的意思,摆明着就是要和我断了关系,这还叫「没别的心思」?」
离儿不解的望向眼前的男人。
不然他还想怎样?他不就是想断了关系才娶别人,才立她身分的吗?如今这么说,又算什么?
「还不懂吗?没关系,大少爷解释给你听。」他的声音一如当她夫子那时温和谦良,可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是天差地别。
他倾向她的身,与她拉近距离。
「这意思嘛,就是在说,你我身分再如何变化,往后情势如何走向,都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然而,其他的事,你也别胡思乱想,伍颜她并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就是地位都远不及于你,而我们还是如同往常那样生活,一点都不变。」大手覆上她如蛋壳般无瑕的脸,爱怜的说道。
一点都不变……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求她过着以往的日子?闲来无事还得上床伺候他?不知礼义廉耻的与他共谋,放荡的与他苟合,一块背弃他的妻?
「我做不到!」他要怎么对待他自己的妻子,她管不着,可是要她欺负人家小姐,她做不到!
离儿如今才看清她的少爷竟是这种男人!比到娇香茶会寻小妾的男人还要不如!至少那些男人还是徵得正妻的同意,才会迎娶小妾,谁像他,要她不明不白的用庶妹的身分……和他暗渡陈仓,还要与他……这么令人不齿的要求,亏他说得出口。
瑞木修言狠下心肠,继续说:「做不到也得做!谁教当年你硬是要留在我身边,既然许下承诺,就容不得你后悔!」
他说完,也不再让她有回话的空间,打横抱起不安分的她,踏上了床,用实际的动作,证明他粗野蛮横的决心。
她从哭喊到屈服,从哀求到顺受。
整整一夜,她总算断了拒绝的念头。
淋漓尽致的欢爱过后,她转身面向内侧背对过他,说话的声音是嘶哑的,可见方才的云雨有多激烈。
「大少爷……能不娶吗?」她问了,是她给自己一次争取的机会,唯有一次。
他不语,让她彻底死心。
也罢了。
她再问:「所以……离儿还是您房里的丫头?不是什么庶小姐?」
她可以不用在乎别人会去议论的是非?不去理会他的新妇会心痛欲绝的感受?
他从后面环抱住她,有种将要失去她的心情在作祟,他舍不得……「嗯,没错,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
她本来就与他没有血缘,这是爹认为自己将不久人世时向他坦白的。
但是他故意顺势在众人面前确立她庶女的身分是他计画中的一环,一来彻底杜绝庶弟们对她的企图,二来是让事情照他所规画的路径走下去。
「那尚书小姐呢?你将她摆在哪里?」多可怜的女人,而她是伤她心,破坏她生活的帮凶。
他很想对她说,那个女人自己会去找地方摆,不必他们两个替她烦忧,可是不能,他还不能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住她的月园,你仍是睡在静园,没有冲突。」
是吗?会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只怕,他是错的,而冲突,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张扬五爪的发作。
依着男人的怀抱,是她最后奢侈的享受。
临睡前,她彷佛听到男人的叹息,深远,且长。
第十章
喜神还是降临了瑞木家,给足面子的晴空万里,再好不过的迎亲好日。家门外,绵延的人龙,只为一睹新人的风采。他们并肩而行,叩首拜堂,羡煞不少待嫁女儿心。
新嫁娘很美,看那行步姿态的腰肢婷立,就可以知道。
新郎倌得意,看那来者不拒的捧酒牛饮,就可以知道。
整日的欢腾,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当新郎倌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也到了新房,准备洞房喜事。
讽刺!离儿是守新房的丫头,而他是入新房的新郎。
当他越过她的身,正要抬手推门,离儿不知哪来的勇气,出声喊住了他。
「大少爷可还记得,离儿的名字是您赐予的?」
瑞木修言闻言,背影震了一下,冷硬的回道:「嗯。」
「「离儿」的本意,是您要我别忘记,我随时都有离开的权利?」
「嗯。」
「如今……离儿要离开,您是否能做到?」她压抑着难过,克制着声音,不泄漏半点脆弱。
他始终背对着她,若不这样,他会见到她的心伤。
冗长的沉默,令人窒息,离儿的转变是岁月的磨练,还有他的作为助长,这氛围,逼得他不得不开口。
「做不到……你能不要求吗?」
「离儿心意已决。」况且,这是他「提醒」她的,若不是他说过她当年许下的承诺,她也不会记起那些陈年往事,更不用说,她从不曾想过要离开他。
而现在,她的开口,是他逼的。
「「瑞木」这个姓,你也不要了?」
「不要了,从来就不是我的。」她想要,又怎么要得起?应该换个说法,打从他收了她当自己的小婢后,她对这个姓,就不再执着了。
曾经,有了他,她还求什么?
「没有这个姓,你往后怎么在人前过活?」对他开口吧!她有任何索求,他都可以满足,而他,却无法开口主动给她,因为他无法用任何物质去衡量她对他的价值,伤她,也伤自己。
「无妨,寻个人……他会再赐我姓氏。」就如同他当初赐名一样。
「是吗?」狠心的丫头,要走,也不想让他好过!「那你就走吧。」
停在新房上的手,跟着他的话落,一推,人消失在门边。
他的背影,入了离儿的眼,在瞬间,也成了一片模糊。
她支撑不住,让泪溃堤。
不愿承认,她最后的话占有绝大的心机,可是没有得到理想的回应。
她失败了,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新房内,却是截然不同于外头的气氛。
「这是何苦呢?我不会阻挡你们偷来暗去的恋情,你要是纳她为妾,我也乐见啊!」
「闭嘴!女人。」他如今失去的不只是自己的女人,还有耐心。
伍颜一耸肩,身上的凤冠霞帔早已卸除,桌上的酒菜早已入了她的肚,象徵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到了她的手上倒是变成她的饭后零嘴。
她慵懒的倚在案桌上,支着头,有趣的打量着身上还挂着彩带的新郎倌。瑞木修言将那可笑的彩带取了下来,很难有好脾气的说:「接下来呢?」「消息就要传到京城了,用不着多久……」
依着伍颜的话,果真用不着多久,这场计中计,热腾腾的在瑞木家上演,大肆展开。
离开瑞木家的离儿,日子没有想像中的难过,加上冯叔看前顾后的帮忙,她顺利的在二南村尾处的一亩茶田,用便宜的价格租赁下旁边的一间小屋。
日起,她就到茶田帮忙主人家,采采茶虫与茶叶,应付日子,也攒些糊口的钱银。
日落,她回到小屋,赶工缝制小衣和小鞋,给即将临盆的孩子,有整个冬日的衣服可以替换。
是的,她有孩子了,在离开孩子他爹之后才知道的。
可这孩子的到来,没给她带来不便和麻烦,她满心欢喜的期待他的降临,尤其在她对生命最绝望的时刻,孩子的出现等同于救了她一命,打消她因为思念成疾而了无生趣的意念。
她在思念的时候,总会望着北边的方向,那里是徽州,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也不近,恰巧一百里路,光用走的,得不停歇的走上十天半个月才会到……
倘若用瑞木修言的话来说,像她这般爱热闹的野丫头,那就是走上一百日,都未必看得到瑞木家的宅子大门。
多坏的嘴,却教她念念不忘……
可能她这辈子也只能这么过了吧!在想念中回忆着与他的一切生活点
未时四刻、申时六刻、沏茶、老驴、竹藤、默书、习字、依恋……
他还未向她解释,何谓情与絮悠扬……可是如今不必他教,她也懂了,这指的不就是此刻她的心情吗?
肚里的娃儿感受到娘亲起伏的情绪,踢了个小脚丫,显示他正在不爽。
这霸道的小家伙,成功的拉回他娘亲对他的注意力。
离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