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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该知道,有些事,是挡也挡不了,就是应该「早知道」的他,也无法阻止……
瑞木伯源与瑞木伯楚自知是争不过瑞木修言,先不论花梨是否真是爹在外偷生的女儿,也是他们的妹妹,就端说瑞木修言存心要强留一个人,那想从他手上讨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三个年头共事下来,他们兄弟俩也发现,表面上病病弱弱的公子爷,骨子里也是有强硬的一面,再想想,大哥终归是沈婉所出,性子里头有几分像她的执拗,也是可以解释的,但真要说到做个最适合挺起家业的主儿,那可不是随意指派就可以交差了事的。
咱们再瞧瞧吧!瞧谁才是能在最后还微笑的人!
「出来吧。」
主位上的瑞木修言还在品茗着,另一手腕置在竹雕臂搁上,双眼亲自目送两个庶弟带着不甚欢喜的表情,走出静园的拱门后,才偏过颈项,对着斜后方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低声唤道。
蓦地,先是一双空灵眼眸探了出来,在确认其他两位爷是真的离开,才从几乎掩盖她整个人的花瓶后方,蹦跳现身。
她真的无法解释她与大少爷的默契为何会练得如此的好,她都没有发出声音,大少爷就知道她躲在左边花瓶后面,而不是右边花瓶。
「大少爷,离儿莽撞了。」她在道歉,她是该道歉,因为大少爷曾经千嘱咐、万叮咛她,别在两位庶少爷面前出现,要能避则避,能闪则闪,这次她却没做到。
其实不用大少爷交代,她也会尽量避着他们,因为不知怎的,她就是对两个庶少爷有种害怕的感觉,而今天真的是失了心眼,才会胡里胡涂的就把门打开了……
自从大少爷接下主爷的位置以来,就非常反感静园从此变成闹园,还让两个庶少爷像走茶馆似的,有事没事就来打扰,这也是大少爷会如此气怒的原因之一。
看着用愉悦的姿势跳到他眼前的姑娘,虽说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但他在心里仍升起一股异样。
他是如此生气那两人的荒谬要求,可这娃儿竟然还是可以这么开心,天真到无知的地步?
「离儿,他们向我讨人了,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反射性的回话,「什么?大少爷没应了他们吧?离儿不要去,不去!」
不负男人所期望,小姑娘心急了,小脑袋像博浪鼓似的直摇,盯着瑞木修言的表情,有着慌乱的失措,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娇蛮的拒绝,矛盾的总和,让男人轻而易举的知道她这般又气又怕的感受,气他真会答应庶弟的要求,也怕他真把她送了出去。
莫名的,瑞木修言有了一阵得意,却不表于态。
咽下口中的清香,瑞木修言抿着的唇又开启,「两个少爷抬举你,说你巧心玲珑,说会好好疼你,你说,大少爷该不该放人?」
离儿大惊,愁苦全写在小脸上,万万不可置信他的话。
「胡说,他们在胡说!大少爷,离儿何时对他们巧心玲珑来着?离儿看到他们就闪得老远了,才没做什么可以让人抬举的事,他们在骗人,大少爷,他们在骗您。」小姑娘说完自我辩护的话后,还不忘拉两个庶少爷下水,小小声的诉道,离间一下他们兄弟的感情。
瑞木修言听完后,就要忍不住笑意时,手连忙取过瓷杯,掩饰带着弧度的嘴角。
接着,他放下瓷杯,轻咳一声,「是不是骗我无所谓,重要的是人家相中你了。」
绝美的脸色染上秋愁,她气怨的转身,背对着他,「离儿的事,对大少爷来说都是无所谓?那离儿还有何话说?所谓主要奴走,奴不得不走,可要走,离儿也不走到庶少爷那房去!」
离儿越说越觉委屈,她一心崇至的大少爷居然想把她送人……不对,这人不是她的大少爷,若是她的大少爷,那就是丝毫念头都不会有过,又怎么会一句「无所谓」带过呢!
这下,瑞木修言可真算是见识到了,看看,这几年宠下来的结果,可把这丫头的脾气给养大了不少,说话夹讽带刺的就算了,还挺会运用所学啊!一句话说得不三不四,还把冬烘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拧起眉心,瞅着背对着他的人儿看,「走?那你想走去哪?」
越说越起认真,这本想捉弄小姑娘的本质,悄悄的起了变化,就因为她的一字,走。
心寒了,他真的要她走?不会留她?不是骗她?
她哪知道自己还能走去哪?她也就只有他了。
背对着他,他不见离儿的眼角蓄泪,待她转头,他才知道,自己玩得凶
「就走去袁管事那里吧!至少他老人家还需要我帮忙,才不会在这里让大少爷送来送去的当赠礼!」她对他扬声的道,这时的她,哪管自己还是不是他的小女婢。
唉……他该拿她怎么办哪?相处这么多年,她还不懂他吗?他怎么可能会把她送人?何况还是那两个人呢?
小姑娘自己还委屈到哭了,到底是谁欺负她来着?
他泄了底气,把心一软,手一抬,轻声唤道:「过来。」
离儿在原地踟蹰不前,可望见他带柔的眼神,她折服了。
她早该知道,大少爷是在捉弄她的。想通后,她破涕为笑,莲步向前。
才刚走到他面前,就被他随手一拉,身子已经置在他的腿上,他的怀中。他对着怀里的小姑娘轻声细语,「生气了?」
「大少爷多问了。」她知道她不该再拿乔下去,可不知怎的,她就想这样。
「娇气。」他也不恼,纵然一笑,宠溺只在眼底,不在嘴上。
「才没呢!是大少爷欺负人……」娇颜低垂,红唇微噘。
他装出一副惊讶,故作不解,「我怎么欺负你了?」
「说要把我送人,还不欺负?」那要怎样才算?
笑,他还是笑,完全不觉有错,「都说会疼你了,还不好?」
离儿娇性复发,猛然的捶了他胸膛一下,「不好!才不好,离儿又不要庶少爷疼……」
他突然趋于认真,算计在心中快速酿成,「那要谁疼?」
还有谁?这还会有谁疼她?「当然是大少爷!」
小姑娘直肠子,人家一问,也不细想,就把话理所当然的说了出去,直到她听见男人不可抑制的朗声笑起,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让她气结,这才知道她中了。
傻傻傻,憨憨憨,她怎么这么笨哪!怎么不说香娘疼她?还有袁管事、大叔也疼她啊!就偏偏一股傻劲犯起,说了让他最得意的答案。
「大少爷别笑了……」
男人不给面子的笑到岔气,终于在小姑娘的瞪视下,收敛了一点。
「好,不笑了,大少爷疼你,不会把离儿送人的。」平复下飞扬的情绪后,他可没忘记要好好盘问她的事情,「方才你是绕去哪玩了?怎没跟着冯叔回来?他老在叨念着你贪玩呢!」
「离儿才没贪玩,是刚在市集看见一个小伙子在卖身呢!离儿瞧他身强体壮的,就是没钱葬娘,所以才把他买了,带去袁管事那里,往后好好训练,就可以当他老人家的帮手。」
「哟!只是这样,你怎么知道他可以做袁管事的帮手?不怕小伙子吃不了苦?」
袁管事为人一向严己律人,想在他身边工作,可不是份闲差啊!
「不怕!袁管事也收他了,因为他识字!」
「识字?」
离儿点头,把在市集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清楚。
原来吸引离儿注意的不是跪在路边的小伙子,而是他身前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卖身葬母的木牌子,她脱离了冯叔的脚步,向小伙子那里走去,了解过后,才知道小伙子落魄的身世。
大名景平之,今年未及弱冠,本是贵州书快世家出身,家有当夫子的爹亲,温柔娴淑的娘,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可两年前贵州大旱,一家人在熬不住的时候便决定移居徽州,打算就此落地生根,不幸在半途遇上劫贼,抢光财物,就连景老爹也为了护住他们母子,而被砍至重伤身亡,埋了爹后,他带着伤心抑郁的娘亲一路身无分文的来到徽州,才刚过境,娘亲却也命到终途,离他而去。
他索性拣了木牌,跟人借了笔,就地卖身。才没多久,就被路过的离儿相中他木牌的字迹,再要求他在背面亲笔写下一样的字后,就决定买下他了。
「如此作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改日带我去看看那小伙子,瞧他生成什么模样。」
离儿漾着倩笑,点点头,在男人疼宠的包容下,她如同窗棂外的杜鹃花,锭放春意。
这日,江口茶馆特别笙歌鼎沸,门庭如闹市,欢声贯云霄。
虽已是楼高五层,宽阔比土楼,还是塞不下外头源源不绝的人群,不为别的,就直想着能再靠近一点,靠近那主台上正在唱曲的小清倌身边,听着曲儿,品着香。
今日是四旬一次的娇香茶会,娇,顾名思义就是有娇美的人儿唱曲,茶,就是江口茶馆推出最符合当令季节所品用的茶类……
春茶,香气馥郁,翠绿带鲜,汤色清澈,如君子名节高尚,以春茶为贵。
夏茶,滋味甘苦,一杯清茶看尽人生百态,饮一口,回味到秋。
秋茶,气味柔顺,如一美人,闻香千遍就是也不舍一口饮尽。
冬茶,清香淡雅,淡薄茶性不失细腻,饮后眷恋再三,又等春茶。
可茶香浓郁,姿态万千,也比不上主台上那柔柔软袖,纤纤玉指,正在唱曲的琵琶女。
那是茶馆里头的人花了大笔银子特别请来,未曾卖身过的小清倌儿,在白日特来茶馆献唱几曲,但可不是随便就行聘用,茶馆挑选的清倌儿条件可比皇室选妃般严谨,最基本的也要相貌不俗,再来琴艺兼备,最好歌艺非凡。
只是,初时本请来清倌儿唱曲是为了活络人气,可无法预期的是,这世道却是越走越偏。
原因出在这些清倌儿,本就是含苞的清白人家,加上娇美容颜、六艺超群……等等尚优的条件,每每都吸引未婚男子的注意,久了,便成许多不上酒家的世家子弟,到这里来挑选妻子或小妾,着实成了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茶的情况。
茶馆主人瑞木修言对此状况也是知情,却不为反感,就不说因为如此,每当娇香茶会就会如同此时,形成万头攒动的盛况,对于这些为了生活不得不委身卖艺的姑娘们,能找到一户良家屈身,往后安分过日,也不是件坏事。
但会演变成这样,是最先发想以茶会的方式激起人们对茶道的重视,而举办娇香茶会的瑞木修言始料未及的,虽然与原想有些出入,可也算了却小人儿的一桩心愿。
没错,他思想的源头,还是自己小婢的一句话,让他将构思逐渐建立而成。
原来是离儿曾说:「怎么进了那楼里的姑娘总是哭哭啼啼?若是在那工作不好,那请她们来茶馆上工好了,管事们不会亏待她们的……」
当时离儿尚小,还不懂花楼在「卖」的是什么,总说到那楼里工作的人都好难过,老是又哭又叫的,他的反应则是大惊,再也不敢带她走上同一条路,也强迫她不准理踩人家的事,就是怕她会陷入危险,而不自知。
五楼之顶,偏间雅室,且不宽敞,却是温馨宁静,桌椅皆是使用上等檀香木打造而成,雕缕精致,刻画细腻,空气中全是木头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味,自然而和谐,盈满整室,雅室极为巧妙得隐密,却又可以观看全楼景色,让坐在里头的人能够安静品茗,又可环视天下。
「大当家,前些日子,各茶厅的评监开始,伯楚少爷也带上一批云雾茶到福缘茶厅比试,福缘管事说,因为此批茶叶,虽是上等茶,但不比往年好,也比不上吴家茶庄供的货好,所以今年评监是吴家茶胜出了。」
一张八仙桌,一分为二,上位处的是正在飮茶的瑞木修言,而对面坐的正是一贯喊着大当家的暮年男子袁管事,与他坐在同边的还有冯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茶量丰富,每家都是,取优是人之常情。」各十二处的茶厅,统一评监,皆是十二位资深管事共同择定,瑞木修言只做最后一品审查,其他皆不由他发落,所以当瑞木茶庄的云雾茶被退,他也无言可议。
在袁管事旁边的冯叔也开口应对,「就怕伯楚少爷心急气傲,不知道能不能忍住气?要是惹事就麻烦了。」
冯叔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伯楚确实是个冲动的小子,挟怨报复是他会做的事。
袁管事接话,「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听福缘管事说,好似这批的茶引有些饲题。」
瑞木修言心一拧,执杯的手顿了一下,「茶引有何问题?」
「茶引」又称为护票,是让买卖茶叶的茶商们向官府缴纳茶税后,获得的茶叶买卖凭证。
其茶法分商茶和官茶。茶商于官场买茶,缴纳十成的引税,在产茶原地的州县核发茶引,而需走商贩茶乃凭此证明,可免其运税。
「应该是茶叶的称量与茶引所表不符,又不知问题在哪,所以不便多问,草草带过,还无人知情。」袁管事回道。
瑞木修言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冯叔,麻烦你去查明一下,务必清楚他们两兄弟的作为,还有那批茶叶的去向,再来明说。」
冯叔领命,「是,大少爷。」
待冯叔走后,袁管事又说了几件茶馆公事,两人便就此静默。
当瑞木修言又重新沏上一壶新茶,眼角一对,正巧对上二楼处的一抹青青子衿。
他轻笑,是因为看到那小姑娘的笑容,而感染了他。
看着她听琴娘唱曲的陶醉模样,可是又俏又动人,比起主台上我见犹怜的清倌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瑞木修言停下手上温盅的动作。
他的凝神注视,引来对面袁管事的注意,他顺着大当家的视线瞧去,也明白是什么人吸引了大当家的兴趣。
袁管事想,那也是,也只有她才有这般影响大当家注意的能力吧!
他接手大当家沏茶的动作,自己温盅、回冲、倒茶、品香,对着犹在看人的大当家说道:「离丫头前几日买下景小子,人是厚实可靠,好学勤作……这
说来缘分还真是奇妙啊,这么兜着兜着,两人就这么结缘,说不着是段良缘呢!」
瑞木修言默默的拉回视线,对于袁管事的话,他四两拨千金的带过,「日子还远着,瞧得可清楚吗?」
袁管事老归老,严肃归严肃,可心是清透得很,看什么都透彻,「大当家没瞧仔细吗?那在离丫头后方替她挡着人群的小子,就是景小子啊!瞧他护成这样,也算有情有义了。」
若不是袁管事的提醒,他还真没去注意到离儿后方的情况,照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袁管事说的那样。
说景平之是个小伙子也不为过,可那气质并不流里流气,穿起茶馆制定的衣衫也和普通人不同,反而有种书快味,围绕全身。
他想起离儿曾说过景平之的身世,这样杀父弑母的仇,能让他照顾好离儿的一生吗?
「袁老多心了,离儿心性稚嫩,不适合包袱太重之人。」
「大当家也多心了,袁老只说他们有缘分,可没说要让离丫头许给景小子哪!」
瑞木修言明着被摆了一道,有些微愣住,随即喝茶掩饰,肃起一张俊容,没好气的说:「袁老还是下楼看看吧,外头的人要把茶馆的门给冲破了。」说完,也不再多看袁管事一眼,反而盯向离儿的位置,眼中有了复杂的光芒。
「是的,大当家。」眼看大当家的情绪被他挑动起来,他也见好就收,起身揖礼后,便要告退。
就在袁管事正要步出雅房时,瑞木修言又突然启口,「顺道要离儿上来,再把她叫的茶点给人打包好。」
袁管事恢复一丝不苟的神情,把大当家嘱咐的事项记牢后,点点头,便关上雅房的门。
说到包袱,他的包袱难道比景平之小上多少?他又怎么认为自己能够照顾离儿一生?
他无法细想在什么时候,他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