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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们正站在西屋里,展眉指着窗外的天井让舒绿看:“院子里本来就有口小井,取水也方便。厨房那边烧得厉害,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收拾出来给你用……总之,这儿虽说住不了人,但用来给你制香还是没问题的。”
舒绿眼里亮了起来。
她在狭小的西屋里转了转,拍手笑道:“哥哥你说的是,这真是挺合适!”
当天午后,他们瞅着大杂院里走动的人不多,就把制香需要的各种器皿都转移到这儿来了。舒绿算了算,距离过年还有几天,如果抓紧时间,还能在除夕把这批香囊卖出去。
只是,舒绿在小院里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制香,而是——继续打扫。
“我知道你素来爱干净,不过也不用洁癖到这份上吧。”
展眉手里拿着块抹布,一脸无奈地用力擦拭着西屋仅剩的家具。
舒绿则是用一个棕毛小刷子,细细地刷出屋里各个角落的浮尘。她一面刷一面用手里的小簸箕把浮尘收集好,再倒到屋外去。
“哥哥……既然这儿是要用来制香的地方,那可不能太脏。虽说你已经收拾过一遍了,但还是不够呢。”
舒绿轻轻拭去额上渗出的汗珠,笑着应了一句。
并非她有洁癖,而是制香,本来就应当如此。
“调香,宜尘净、身净、心净。”
舒绿淡淡地说着:“香本是雅致之物,应燃于明窗之下,焚以熏心热意。如今碍于形势,不得不在这火场废墟里制香……但还是想尽可能的让这儿更干净些。”
展眉若有所思,看了看妹妹,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埋头擦拭家具去了。
他这个妹妹,从小便是这样。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随性温和,但骨子里却是极执拗倔强,对许多事情有着自己的原则与坚持。
她一旦决定的事,就没人能劝得她回头——即使是自己这个哥哥,也没办法。
他……只要好好守护着她,就好了。
自那日起,两人白天都到这儿来。舒绿几乎都把时间花在了制香上,展眉也不去打扰她,只在小院子里做着锻炼。
刚刚“接手”这身体的时候,展眉很不适应。这身体的确太弱了……
可是这几日来,他从头开始慢慢锻炼,才发现这身体也有好处。
这是一具完全没有受过大伤的十四岁少年的身体——展眉达到现在的水平,不知是捱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才换回来的。在上一世,他的体能与技击达到了巅峰,可是身体的受损也的确不小。
而现在,他就像是一位已臻化境的画家,拿到了一张上好的纯白的宣纸……他可以酣畅淋漓地在上面作画,以以前数倍的速度进步着,不需要再走弯路。
“哥哥,你来闻闻……这味道如何?”
舒绿捧着一个新制好的香囊走到屋外,笑着招手让哥哥过来。
展眉轻轻一嗅,一阵略带辛香的味道直冲鼻端。
“香得厉害,哎……你们女人家就爱这么浓的味道?”
舒绿呵呵笑道:“浓就对了。我这是要卖到那些普通绣庄里去的。我之前查过,绣庄里最好卖的香囊,便是这种类型的香味。寻常人家的女子,都偏爱浓香……香气养性,其实淡雅才好,但为了迎合市场嘛,还是应该制这种香。”
“哥哥你不知道,为了用便宜的草木香调出浓香来,我还不得不花多了些钱去买了沉香屑。”舒绿俨然一副小守财奴的模样,看得展眉有些好笑。
“沉香屑很贵?”
“当然了。”舒绿叹息道:“这是省不了的。沉香是调香里最重要的香药,它能协和诸香,使之和为一体,其他香药替代不了它这作用。”
虽然说花了大钱买沉香,但其他的香料却并不贵,舒绿这些香囊要是能按市价卖出去,还是有得赚的。
说话间,太阳不知不觉下了山。两人锁了小院回到大杂院,才刚进门,就听见大杂院里比平时更加喧闹了数倍。
发生什么事了?
二人面面相觑,正疑惑着,便听见香秀冲他们招呼了一声。
第十一章:除夕,“拼饭”
“舒绿妹妹,快来领年货。”
香秀笑吟吟地招手让舒绿到他们家的屋子里去。舒绿走过去,才听香秀解释了一句:“下午的时候几位管事带人给咱们送年货来了呢。你们俩的份,我娘已经替你们拿了……喏,就是那些。”
舒绿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早两天就听说过的,过年前本家会给他们这些寄居的亲戚们发些年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家族的福利吧,凌家要维持着江城豪富的体面,总不能让亲戚们连过年都过不好。说出去,凌家自己都要丢脸的。
兄妹俩分到的年货不多,还是米面粮食油盐这种实用的东西。凌家是商贾人家,做事倒是蛮讲究实际的。另外就是有十斤带着肥膘的五花肉——这年月,肥膘越多的肉越受平民百姓欢迎,所以这算是上等肉。
比较有年味的,则是一小坛年酒。据说是凌家自己的酒坊里出产的,闻着的确不错,有一种米酒特有的清香。
舒绿特意开了坛子闻闻,又伸手蘸了一点放到唇边舔了舔。嗯,低度酒啊……她回想了一下,似乎这时候的制酒工艺还比较传统,高度酒的蒸馏技术不知道问世了没?不过这对她而言不是问题。
“妹妹,要倒一点给你喝吗?”
展眉把扛回来的年货在阁楼角落里安置好,回头看到舒绿在研究那坛子年酒,随口问道。
他自己平时是烟酒不沾的。一来是多年严格的体能锻炼让他本能的排斥一切会影响身体机能的东西,二来也的确是对这些兴趣不大。但他一旦要喝起来,酒量却是惊人。
不过他知道妹妹时不时爱喝些红酒,好像听说她在国外读大学时,还在什么国际知名红酒庄园的研究室里待过一阵子。
舒绿摇头笑了笑说:“我不是要喝酒……嗯,哥哥,反正这酒你也不喝,我拿去做实验吧。唔,这么一点似乎不够啊,还得再买些……”
展眉挥了挥手,让她自己随意。
一如舒绿所预计的那样,她制作的这批装了香药的香囊卖出了好价钱。当然,她去卖货的时候只说是替家里大人跑腿,绝不会说是自己一个小姑娘制作出来的。为了不那么惹眼,还分批卖给了几家绣庄——毕竟这批香囊的数量不算少呢。
只是有一件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就是把香囊卖掉以后,刨去本钱,赚到的居然不止一两银子,整整多出两吊钱。
“哥哥,收好了。这可是咱眼下的全副身家呢。”
舒绿把兑换好的一两银子装到小荷包里让展眉贴身收好。另外的零钱,她则全收在自己身上,准备过年时逛街花。
今儿已经是除夕,江城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情形。每户人家都挂起了红灯笼,无论是大门小户前,都聚集着贴春联、年画的人们,大家还在互相欣赏着邻居家的对联写得好不好,年画的花样够不够富丽。
不过一到了黄昏时分,街上的人就不知不觉都消失了。这种时候,人们都关上了大门,开始忙活着一年里最重要的一顿饭——年夜饭。
“香秀姐姐,你看这样行了吗?”
赖家屋子的灶台上,卷起了袖子的舒绿正在给一碟烧肉摆盘。香秀则手里拿着个锅铲在炒青菜,百忙中伸长脖子过来看了一眼:“好了好了,舒绿你摆得真整齐真好看。”
舒绿抿嘴一笑:“我又不像姐姐这么会做菜,只能摆摆盘子了。”
“香秀这丫头又懂什么做菜了?”赖大婶从屋外乐呵呵地走进来,把舒绿刚刚摆的那碟子烧肉端出去。“她也就会煮熟而已。”
“娘……哪有您这么着急埋汰人家的。”香秀鼓起腮帮子向赖大婶撒娇。
舒绿看着赖大婶把菜端到了院子里。
这时的院子,和平时相比可是干净了不少,那些各家堆放的杂物、垃圾都被收拾好了,露出好大一块空地。而空地上,从各家搬出来的几张大桌子已经被拼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型的和一个相对较小的餐桌。
在这餐桌周围,放置的也是人人从自家带出来的高高低低的椅子、凳子。大桌上已经摆了半桌子菜,几个妇人正在手脚麻利地摆着碗筷。
空地的另一边,安着一个简单的香案,也供着三牲祭礼酒水,燃着粗大的线香和红烛。这供着的是凌家共同的老祖宗,待会姓凌的男丁们都要过来行礼祭拜的。至于不是凌姓的两三家远亲,只能在自己屋里设小香案了。
大杂院里的年夜饭,是在大家一齐祭拜了老祖宗以后,坐在一处吃团圆饭。
唔,这就是古代的“拼饭”了吧?
“舒绿,忙完了?”展眉走进来看了她一眼。舒绿明显听到香秀的锅铲很不自然地“哐当”一响,心想哥哥你别害得人家小姑娘把菜烧焦了才是……她便索性把展眉拉到院子里站着说话。
“感觉挺新鲜的呢,哥哥。”
“是吗?”展眉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的人们,四处欢叫着跑动的孩子,不由得也微微笑了起来。
“嗯,是蛮新鲜的。”
过去的许多年里,舒绿出席过许许多多的宴会。十四岁以后,似乎就穿着晚礼服跟着爷爷参加集团里的尾牙酒会了……自己主持一家分公司以后,参加酒会的机会就更多了。
那些高雅的场合里,人人都穿着得体的衣裳,面带得体的笑容,说着得体的应酬,虽然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依然让舒绿有种强烈的疏离感。
那是现代社会里无处不在的味道,和眼前这种喧闹,是截然不同的。
其实她不讨厌现在这种热闹的……虽然和这些名义上的亲戚没有什么感情,但这样的情景,真的很有“过年”的感觉。
祭拜了祖宗,大家齐齐在大桌子前坐下,开始吃这顿团团圆圆的年夜饭。女人们当然不能上大桌,只能在另一个桌子上吃饭。舒绿埋头吃着有些冷掉的菜,时而和身边的香秀交谈两句。
“哎,那个石头……他好像去找展眉哥哥喝酒了耶。”
香秀推了推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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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舒绿过年,大家过元旦,真是同喜同喜啊……蔷薇打滚求收藏求推荐,亲们,么么!)
第十二章:二夫人急召
三姑的儿子石头自从找人来堵着展眉想“教训”他一顿失败后,就一直对展眉憋着气,想找机会再折辱展眉一番。
可惜他找错了法子啊。
大年初一的早上,舒绿起床下楼,想到院子里的水井打水洗脸时,看到石头还蹲在他家屋子门前干呕。
和哥哥拼酒……真是自己找虐。她还没见过谁和展眉拼酒能拼赢的,一般都是对方先趴下了,展眉还在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喝着,像喝白开水似的。
舒绿暗暗摇头,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本来初一是极忙碌的一天。待会,这院子里的人要一起到本家去给老太爷、二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他们请安,感谢本家的照顾什么的。
可舒绿兄妹还没出丧,不好到别人家去拜年。像大杂院里规矩不严,昨儿大家一道吃个年夜饭什么的不忌讳,可真正说到拜年,就不可以了。
不用拜年更好!展眉和舒绿也没打算去给那些根本不认识的高贵亲戚叩头下跪,想到就腻歪。虽然人在屋檐下,但是要让他们对本家怀着什么亲近的感情,那也是不现实的。
舒绿梳洗停当,拿出纸笔来写了一些近来可能需要用得上的香方和化学式,就听见院子里头传来互相招呼的声音。不一会儿,这些声音就统统消失了,大概是到本家去拜年了吧。
“哥哥,咱们出去逛逛吧?撞撞大运嘛,大过年的。”
舒绿伸了个懒腰。
“好啊。”
展眉一脸的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出昨晚灌了两坛子老酒。
江城不愧是江南名城,东接海港,南连大江,是江南一带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为此,江城的商业也特别发达。
今儿既然是新年,街上就更比往日热闹了十分。尚算宽阔的正街,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无视严寒的天气,合家老小一道在街上游来逛去,越发昭显出这江城的繁华。
正是盛世佳年啊。
舒绿紧紧拉着哥哥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当然,他们也不是无目的地乱逛。事实上,舒绿是在有意识地考察自己卖出去的那些香囊的销路好不好。
这大梁王朝的男女之防,不算特别严格。虽然老夫子们也说着“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大户人家的女眷平时也不好抛头露面,但相对来说还是好的。比如这种过年过节的时候,女孩儿们上街逛逛买个东西什么的,就不会有人说闲话。
“唔,那几家绣庄的生意都不错啊。看来不管是什么朝代,女人的生意都很好做……”上辈子专做“女人生意”的前化妆品公司总经理,现在则变身十二岁小萝莉的凌舒绿如是说道。
“哥哥,你看那家香药铺子……听说那可是江城最大的香药铺之一。”舒绿指了指正街边上一家特别高阔的华丽铺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展眉低头看向妹妹。
“是那个人,”舒绿下巴朝那铺子一扬,悄声说:“就是那天救了我的那个帅哥啊,叫欧阳什么的。”
展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被一群掌柜模样的人簇拥着,站在那香药铺子的大堂里。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确实就是那叫欧阳的男子没错。
“对了,我想起来了。”
舒绿一拍额头,恍然道:“欧阳嘛……江城首富啊,专做香药生意的欧阳家。他应该是欧阳家的什么少爷吧。”
“大概吧。”
展眉对这人印象不错。如果他当时没有接下那个什么齐英的一鞭子,舒绿多多少少要受点伤的。只是那时候碍于形势,他们必须迅速脱身,也就没及时和人家道谢。
“本来应该跟人家说声谢谢的……算了,大恩不言谢嘛。看他很忙的样子,咱们还是别出现了。”
舒绿拉着展眉往另一边走:“那边还有一家绣庄,那天我拿了十个香囊去卖……”
他们逛了一个上午,在外头吃饱了各种小吃才回到大杂院。才刚进院子,赖大婶就急急忙忙地过来找他们:“展眉小哥,二夫人让人叫你过去呢。”
二夫人?
展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家的二夫人找自己干什么?
赖大婶也拿不准这是好事坏事,毕竟给二夫人传话的那位管事是板着脸交代她的。可大过年的,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嗯,谢谢赖家婶娘。”
展眉道了声谢。舒绿说:“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也好。”
展眉不觉得有什么,赖大婶却觉得有些不妥。二夫人只叫了凌展眉……要是舒绿跟着过去,会不会不合规矩?
但当她想出声提醒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两人已经出了大杂院,朝着大宅那边去了。也罢……应该不会出事吧?
作为江城有数的富豪,凌家的大宅占地极广。展眉和舒绿绕了好大一个弯,才从他们寄居的偏院绕到了大宅的正门。
凌家大宅门庭高阔,修得颇有世家的风范。大门修得蔚为壮观,一道两人高的椒墙,严严实实围住府内数十间构筑雍容的宅院,引得过路人都艳羡仰望。
他们到门房那边报了名字,让人进去通报。那些门房也都穿着新年发下的崭新衣裳,态度虽然不算差,可眼里的鄙夷却极为直露。
展眉和舒绿也不去跟这些奴才计较。等了好一阵子,才见一个三十多近四十的黄胖男子走了过来,招呼他们跟着走。听门房对他的称呼,这应该是二房里的一个管事,姓查。
好气派的大宅……
饶是展眉与舒绿出身大富之家,进了这凌家大宅,也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衷心的感叹。
也不是说凌家就有钱到让他们仰视的地步,国际富豪他们都见过不少。可是这种古色古香的奢华大宅,给人的视觉冲击还是很强的。
兄妹俩跟在那一言不发的查管事身后,慢慢走向大宅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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