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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
“去告诉漪妃,让她等着朕待会回去陪她用晚膳。”夏桀说话的时候,手中捏着一封奏折,挡住了他微微弯起带着期待的唇角。
“启禀皇上,漪妃娘娘,娘娘已经回藏漪宫去了。”
“什么。”
刚刚转好的心情被完全的破坏掉,夏桀怒视着底下颤颤发抖的小太监,手中的奏折几乎要被脱力扔出去。
“回藏漪宫了!”
怒气炙炙,冲上头顶,夏桀心里咆哮着想要去教训漪房,一再违背他心意的女子。
可一步刚迈出,夏桀又停住了,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夏桀努力控制住怒火做回龙椅,沉默不语。屋中,只闻书页刷刷翻动的响声。
被叫过来的小太监汗流浃背,不明白天子是为何意,小心往老神在在站立的李福一瞥,见李福轻轻摇头躬,小太监心领神会,躬身退了出去。
夏桀这次的奏折接连批阅了四个时辰,直到天空已经被渲染成一块巨大的黑幕,他抬头,见已经宫灯次第铺展,心中想要去藏漪宫的念头又浮了上来,只是一想到漪房罔顾他的宠爱,自己回了藏漪宫,就觉得自己此时过去,将会让自己丢尽天子的颜面!
心不由己,念不能控,让夏桀的神情万分复杂,李福察言观色,近前一步道:“皇上,可要现在去藏漪宫。”
夏桀烦恼之间,蓦然听到有人提藏漪宫三字,沉脸道:“朕什么时候说要去藏漪宫了!”
李福并不惧怕夏桀此时的怒气,谄媚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道:“奴才上了年纪,恍惚竟记得皇上早前交代要去藏漪宫用完膳,皇上恕罪,奴才自己掌嘴。”说完,手就在脸上啪啪扇了几下。
夏桀闻听此言,捂嘴轻咳了几声,魅气霸道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朕记起来了,确实说过,只是今日奏折太多,竟然忘记了。这就起驾,别让漪妃一直等着。”
“是,皇上。”
李福弯腰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淡淡又得意的笑容。身为奴才,有时候,欺君,也是一种为君分忧的体现。只不过,却要会抓住时间。而他李福,这一次,显然是抓对时机了。
李福跟在夏桀的身后,看着夏桀沉稳却并不缓慢的步伐,越来越觉得,自己那一次在漪房面前的表明的话,是做的无比正确的决定。
第七十章 夜半祭祀
夜色深深,藏漪宫中却并不是灯火通明,甚至伺候的宫人都未曾看见几个。夏桀一路行来,心中疑惑甚深,这样的遣退手下之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疾走几步,脚下如风却可以放慢了几步。他不想惊动任何人,他要知道,这个时侯的藏漪宫到底在准备些什么,连灯笼都只亮了寥寥数盏。
“皇上……”
前门楼下,翠儿听漪房的命令站着等候,心里担忧不已,此刻娘娘做的事情,可是在宫里犯大忌讳的,一旦让人知道,就算是皇上再宠爱,只怕也……哪里知道,最害怕皇上来,见到的人偏偏就是皇上。翠儿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心想大叫一声,夏桀的眼神如刀锐利,让她立刻不敢再言语。
“娘娘呢?”
“娘娘,娘娘,……”翠儿噤声半晌,想到前面漪房正在做的事情,咬了牙,先跪倒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娘娘也是心里难受,这才……”
夏桀没有听完翠儿的话,脚下加快,面色阴的能滴出水,脑海里面推测过了千万种可能,居然还派了个宫女在前头看守,到底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在谋划些什么不成,这个女人,也要珍妃那样,还是想的更狠一些。失望,愤怒,一起涌上来,夏桀带着缠绕不去的复杂情绪走到前院时,脚步无声停下。他想了很多,却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月光零零洒下,一身白衣的女子,青丝垂下,拖去宫廷华美高贵的装束,跪在院中,双手合十,睫毛蹁跹,望月诉求。
女子的面前,是一整个祭祀的烛台,放在那里,烛火在微风中摇晃,一如女子娇弱的身躯,弱柳扶风。
“苍天在上,信女窦漪房,今日设台拜祭救命恩人珠儿,许下三愿。一愿珠儿此去黄泉之后,来生能转身到大富大贵之家。二愿此事之止,无再牵连她人性命,三愿……”
夏桀看见漪房低了头,又抬起来,清辉月光照在她如玉的面庞上,染上一层柔柔的媚色。
“三愿诸天神佛,看彼天眼,让害珠儿性命者,自食其果。”
夏桀听到这里,眉头一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走了出去,冷冷道:“为何要神佛开眼,朕已下旨彻查此事,爱妃难道还以为朕会轻纵凶手?”
第七十一章 唯心
出乎夏桀所料,面对他的突然步出,漪房仅仅是在回眸的一刹那眼中涌过波动的神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夏桀顿时恼怒不已!
是对这个女人太好,让她不知进退到明知在宫中穿素设祭是违背宫规的行为,还要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自己宫中作为,被他亲眼撞见之后,还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不行礼,不请罪!简直是放肆!
“如果是其他的女人,他立刻就会把她打入冷宫!”
这样一句话在夏桀脑海里飘过之后,他身体一震,望着已经站起身,用从未见过的淡漠眼神看着他的漪房,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感和疼惜感。
为什么在第一时间,会想到窦漪房不是其他的女人,为什么在看到她用这样近乎大不敬的眼神看自己,心中微薄的怒气反而随风泯灭,唯剩怜惜。
“臣妾在宫中擅自设祭,请皇上赐罪。”
清冷的话音,不卑不亢的神情,夏桀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跪在地上请罪的漪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有些迷惑,明明上一刻还是不顾一切想要维护体统规矩的女子,下一刻,却能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情况下,在宫中设祭,而且,为的还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难道宫女的性命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么。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傻的女人?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故意为之?”
漪房听出夏桀的语气平淡,毫无怒气,愕然抬头,水色倒映在那双乌亮的眸里,尽显自嘲和冷漠。
“回皇上的话,唯心而已。”
见到夏桀似乎不明她话中何意,漪房跪在地上,回头看着那祭拜所用的瓜果,遥望月色清辉,说不出的悲伤,诉不尽的凄婉。
“皇上问臣妾,为何不求圣意主持公道,反而祈求上苍开眼?”
“不错。”
夏桀惊诧于漪房话中认命的姿态,这个女人,能在宫中安稳度过数月的时光,以新宠姿态稳掌后宫,在兰汤阁那样不利无助的情况下,即便脆弱,都能清醒的判断形势,为何居然会认命?这样的女子,身上最不该有的就是认命二字!在后宫拼命厮杀,最后得到胜利的宝座,这才像那个他认识的窦漪房。
第七十二章 无言
尚未等到夏桀想出一个结果,漪房已经回头,望着他,眼里闪着透彻的光芒,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穿透夏桀极力掩藏的一处,深陷最不可碰触的那一道心门。
夏桀身形一颤,就听到漪房了然的话音。
“皇上果真会秉公处理么,或者,皇上真会彻查到底?”
望着漪房的笑容,夏桀第一次,觉得在一个宫妃面前,尴尬难堪,可是他连恼羞成怒的情绪都不曾有,哑然于漪房的聪敏之前,他此刻,最重最深的情绪,就是愧疚,他想要躲避那双眼,那双平日总是含情带媚,让他情不自禁沉醉其中的眼,却又忍不住去深深的凝望,因为他想看到里面那双眼里,会不会有对他的轻鄙和漠视。
小心翼翼的情怀,夏桀来不及去思索整理,因为这种感觉来的太快太猛,击溃了他作为人的理智禁区,夏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最终无言。
漪房看到夏桀变幻的脸色,始终面色平静,许久,她移开眼,“皇上问话,臣妾不敢欺瞒,只能将所思所想一一道出,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漪房的语气淡的仿佛刚才那个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从来就不是他,一切都是夏桀的错觉。
夏桀再次哑然,他狼狈不堪,妖媚霸道的脸上闪现从未有过的难堪,他在一个宫妃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是不怒,可这份怒气,却不是针对漪房,不是因为她猜出了他的心思,猜出了他的决定,而是针对珍妃和寿国公一家!
若是没有珍妃,若是没有寿国公,他夏桀,堂堂大夏天子,何尝会在一个妃嫔面前,这样无能为力,连回话都不敢,只因,他这一次,确实决定息事宁人,他这一次,确实明知面前的女子在他的龙阳宫,本该是他最安全的羽翼下受了委屈,差点丢了性命,却无能为力!
夏桀负在身后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分明的筋络,他看着漪房跪在地上,无欲无求的静默,如死水一样沉寂,再看看那祭台,终究无言!
第七十三章 动心和最后的利用
他走上前几步,将漪房从地上扶起来,望着她淡然出尘的脸,未施脂粉,洗去了娇媚,竟然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女子,立刻就会随风而去,他的心脏泛起痛,下意识的,他把漪房紧紧搂入了怀中。
他想要抓紧怀里这个女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此刻不想放开,他抗拒过,排斥过,曾经以为不能让一个女人左右自己跌情绪,可是到了这一刻的心不由己,夏桀已经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
罢了罢了,既然理不清,断不了,他就不理,也不断。他是天子,在乎一个人又如何,挂念一个人又如何,天子,天下之主,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忍忍,漪房,你忍忍,朕,总会为你做主的。”
这一句话,夏桀说的有些无力,更有十分的恼怒,为了一个珍妃和寿国公,要让他第一次想要永远留在身边的女人受委屈,他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但是现在,不只是漪房,就是他自己,都只能忍!
要对付寿国公府,就算此刻查明了珍妃的罪状,也是师出无名。大夏世家,盘根错节,联姻甚广,寿国公府七代公爵门第,煊赫世家,开国功臣之后,他不可能为了一个珍妃而责备寿国公府,否则天下士子都会称他一声昏君!而只动珍妃,却会让寿国公府倒向太子一党,那是他极所不愿见的。所以,现在真的只能忍,忍到他掌握了这些世家大族的罪证,然后一举拔除这些毒瘤。
所以,尽管几多不愿,夏桀也只能搂紧了怀中人,无力要求。
“皇上,您……”
感觉到漪房意外之下的推拒,夏桀微微松开她,捧起她的脸,看到她脸上带着的惊愕,心中一痛,轻柔的吻住了漪房淡粉色的唇瓣。这一次的轻吻,和缓缠绵,让漪房感受到了珍惜的味道,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夏桀从来凉薄的身体,终于有了热度。
夏桀的手在漪房的身体摩挲,激荡起一片暧昧的热力,打在脸上的呼吸已经越来越灼热,漪房闭上眼,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起,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无根无萍,但那只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告诉她,她现在停驻的这个怀抱,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绮罗深深,云帐微暖,纱帘垂下的那一刹那,漪房透过那雕花窗口的缝隙,看见外面月光下森冷的祭台,心中默念。
“珠儿,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
第七十四章 祸水东引
龙阳宫中纵蛇一事,最终内务府洒扫司七名奴才暴毙而终。只因,内务府查明后的情况,不涉及后宫事,只是因洒扫司的粗使宫女和太监,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以致夏日初来时,蛇虫一类喜欢阴凉,游窜进了宫中,所以惹下滔天祸事。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夏的皇上想要息事宁人,也知道这背后,可能涉及到后宫中妃嫔之间的惨烈争斗,可是皇上无言,受害的漪妃娘娘不语,此事,便也渐渐淹没下去。就此戛然而止。
只是,当无数人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着漪房,仿佛在说如此得宠,终不过因庶女身份要对幕后之人退避三舍,连皇上都不做主时,漪房的眼里,心里,都满是冰冷的笑容。
这些人根本不懂,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借着此事将幕后的珍妃一举击垮!珍妃的根基太深,她的身份,夏桀和她积年累月建立起来的情分,都让她无能为力。
百年树木,怎么一夕拔除,漪房自己明白,她需要一点一点瓦解珍妃在夏桀心中的地位,一旦有了裂缝,就会灌进冰冷的风,腐蚀的酸,然后,那道珍妃用性命救驾铸成的高墙,终会有一日瓦解。何况,夏桀已起灭寿国公府之意,珍妃最依仗的出身,迟早会成为她致命的地方。所以,夏桀如夏桀所说,忍一忍,不就好了。她窦漪房,能够在窦王氏的对待下忍十年之久,此时,又算什么!
何况,此次还有意外的收获,夏桀对她,从怜惜到动情,从本能反抗内心的波澜,到安然接受。这一步,是意外的收获。越过了这个坎,从动情到爱上,她又还能花费多少功夫呢。
而且,因这次事情最后的处置,她本来坐在箭靶之上的位置,如火烤一样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情况,终于发生改变。后宫里面,朝堂里面,不乏聪明的女子,聪明的朝臣。只要略略一猜,就能知道这个后宫里面,能在龙阳宫纵蛇,最后又安然而退的人,能有谁,又是谁。现在,后宫诸人都已判断出,珍妃仍旧是她们最需要斗倒的人,而她此时,可以全心全意的安排百花宴,对付窦漪澜之流了。
不得不说,夏桀如此行事,也是对她一片的疼惜之意,否则,即便决定放过珍妃,也不会让他偃旗息鼓的动作摆的如此之大,至少,也会面上彻查许久,再行放下。夏桀这样的祸水东引,让漪房真是满意的很。
第七十五章 南地来信
“娘娘,南地来的信。”
漪房从沉思中抬头,面上一片欣悦,窦祖年奉旨前往南地查探灾情,也是查探当地官员贪赃枉法之事。这一趟差事虽然是加官进爵从此得到青云之徒的捷径,可同样是漫步荆棘,处处充满杀机的危程。
现在,终于收到南地的来信,漪房心里的担忧放下了许多。窦祖年的性子,漪房一直很清楚,报喜不报忧。只有能来信了,必然就是已经了十之八九的把握。
“快,拿过来。”
翠儿笑着递上了信,看着面前的漪房素手莹白,淡黄色的信笺握在手中,趁着更加肌肤如玉。芙蓉春面上时而含笑,时而凝眉的动作,都似润物的春雨,能够在人最不禁意的时候钻到人的心底。翠儿的心中,不禁一叹。
宫中人都说自己的主子漪妃娘娘以色事君,终究色衰而爱弛,不能在皇上心中真正拥有牢固的地位。只凭龙阳宫纵蛇一事,就能看出皇上心意归属。可谁又知道,漪妃娘娘到底有多深的手段,那位面上依旧隔几日才来藏漪宫的皇上,其实每夜都会暗自过来,和漪妃同塌而眠!却因为漪妃蛇毒未清,并不宠幸,这样的爱怜,前所未见!
重臣都以为皇上担忧南地灾情,疏远后宫,却不知这是皇上的一片心意。这样费劲苦心,不知道那些自以为是的妃嫔们最后知道结果时,会是怎样黯然的表情。
翠儿一直呆在藏漪宫,亲眼看到夏桀对漪房一步步态度转变,感慨良多之余,更坚定了决不能背主的信念。
“真是不肯让我省心啊!”
“娘娘,这是……”
翠儿看到漪房阅完信之后,依旧眉目藏笑,可那双含情妩媚的眼角,已隐忍锋利,不禁担忧一问。
漪房的手,摩挲在信纸上,指尖凉凉一弹,脆薄的信纸就撕开一个大大的裂口,漪房轻轻笑出声来。
“哥哥来信说,他主持修建疏通淤塞的沟渠,已经小见成效,南地虽然依旧连日暴雨,却再也没有增加灾民。”
漪房的话音在这里停住,翠儿缄默的等着,她知道,漪房下面必然还有话要说。
果然!
“只可惜我哥哥在前面不顾性命,费心争一个功劳,我那位嫡母,却在后面给我使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