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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六一章
“撑不了多久？”圣帝面色阴沉，冷声问道，“诗诗的身子究竟怎样？”
“毒入骨髓。”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太医一字一顿答道。
毒入骨髓，圣帝面色煞白，很久很久都未说话。
身旁的人退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攸然，静静凝望着圣帝。
怪不得都说陆皇后离世早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圣帝下的毒么？
门外突然传来的喧闹打破了一时的死寂，一个身影冲进来。
青衣一脸惨白，衣衫有些凌乱，发丝也松散开来。他直直看着圣帝，完全不顾身后的众多侍卫，“为什么……为什么……”
侍卫们方要上前捉拿青衣，圣帝长袖一挥，道，“你们下去罢！”
众人有些犹疑，看着圣帝笃定的神情，缓缓退下。
“你知道了……”圣帝淡淡说道，目光黯然。
“是，”青衣紧紧盯着眼前男子，雍容华贵，高雅俊美，岁月似乎吝惜于在他身上留下烙印，“你若不爱她了，不再需要她了……我可以带她走，走得远远的，一生一世都不再出现……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支离破碎的语言道出了青衣心底最深的伤痛，他眼眸藏着无尽的哀伤，紧握成拳的手剧烈颤抖着。
曾经，他们都以为幸福近在咫尺……
却不知，他们早已与幸福，错过……
“为什么呵……”圣帝喃喃自语，“为什么喝下那银耳莲子羹的不是朕而是诗诗……为什么挨下那一剑的不是朕而是她……为什么承受所有伤痛的不是朕而是她……为什么……”
我的爱，丝毫不少于你，只是我们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只是我们背负的责任不一样……
看着圣帝痛到心碎的神情，青衣垂下头，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窗外茫茫湖面。
飘渺的声音让青衣变得几分神秘，“也许……也许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圣帝追问道。
“也许……会有用！”青衣咬着嘴唇，定下心神，“我们家乡，曾流传下一道咒语，换作‘长生咒’，也许能够救皇后娘娘……”
未央宫外，一池湖水泛着粼粼波光。
遣退宫女宫侍，湖边青衣、圣帝二人站于杨柳之下。
片刻相望之后，青衣从怀中掏出一叠符咒，长袖一挥，尽数落入水中。
湖水缓缓流淌着，渐渐地，形成一道漩涡，不断向四周扩散。
等到波纹触及岸边时，激起道道水花。水花溅在岸上，隐没于草木之中。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水中跃出，蓝发紫眸，美得不似凡人。
“你们是谁？”那人冷冷地看着岸上之人，问道，“找我何事？”
“在下慕容曦仪。”青衣答道。
“慕容曦仪？”蓝发散开在空中，紫眸微斜，那人似在回忆，“慕容家的？”
“正是。”
“慕容家的人竟然会立下血咒，真是稀奇！”
青衣不以为意，从容说道，“敢问阁下可是玄水仙子――空灵？”
“玄水仙子？这个名字有意思！”空灵嘻嘻一笑，“那边的人喜欢叫我精灵，这边人叫我仙子！”
“阁下即使空灵，是否知道长生咒？”青衣继而问道。
听到“长生咒”一次，空灵收起笑容，仔细看了看青衣，半响才道，“你要长生咒做什么？”
“救一个人。”青衣不紧不慢回答。
空灵嗤笑一声，“没想到慕容家竟出了一个痴情种！人家爱的从来就不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三生石上你们姻缘已改，血咒立下更是永生永世不复可能，你这是何苦呢？”
（关于“三生石上”，絮会在以后另写一个外传――三生石上姻缘错，讲述的是攸然、诗诗、希夷和言秋等人上古时代天界的故事）
青衣依旧是低垂着眉眼，合在一起的双手至始至终没有松开，“我心已定。”
空灵听后不禁长叹一声，“孽缘，真真孽缘！”
“也罢，我且帮你一回，”停了一会，见青衣没有一丝犹豫，空灵又道，“长生咒须得聚集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天命师，你可办得到？”
青衣侧身，眼睛看向圣帝方向。
圣帝颔首，知道事情有了转机，毫不犹豫便道，“只要能救诗诗，别说九千九百九十九，便是九万九千人朕也会办到。”
“好！”空灵点头，左手伸出，掌心摊开之处泛起白光，“九千天命师并不是这么容易聚到，这龙凤双玉，也许可以保她一时性命。”说罢，双玉飞入青衣怀中，湖面上升起的水柱吞没了空灵的身影。
“等到人都聚齐了，再来召唤我罢！”
圣帝急急从青衣手中接过双玉，向未央殿内小跑而去。
攸然正欲跟随时，青衣突然回头，轻语道，“你该回去了！”
回去？
攸然诧异的看着他，青衣点点头，面色几分忧伤，目光似乎透过攸然的身子落在了天边，“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你本不该来的……”
“你知道了？”攸然好奇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青衣视线落在他的腰间，眸光复杂，神情莫测，“那……是凤玉罢！”
攸然低头，怔怔看着腰间的凤玉发出融融绿光，还要说话时那绿光骤然散开，道道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攸然习惯性退后两步忽而觉得浑身一松，身子仿佛陷入一个虚无的境地。
再睁开眼睛时，耳边响起阵阵铃音。
好似有人在前方牵引，脚步不受控制地挪动着。
木然的神情，不知迈向何方的步履……这样的人并不只他一个，视线巡视一周，攸然发现他前后左右之人皆是如此。
一袭白衣，犹如死后的寿衣一般，散着一股腐臭味。
在最前头，两个身影高大魁梧，一人手中晃着铃铛，另一人则粗声粗气道，“快点快点！”
这是哪里？
左右看了许久，心中隐约透着不安的情绪。攸然刚要询问时，那晃着铃铛的人说道，“前边就是忘川了，过了忘川，就到奈何桥，切莫错过了投胎！”
忘川……
奈何桥……
他，是死了么？
惊愕于眼前之景，攸然随着诸人走向忘川。血色曼珠沙华灼灼盛开着，照耀了两岸的生灵，也照亮了两世的轮回……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六二章
攸然一步一步上前，似要将这忘川风景牢记于心。前世今生，因果轮回，血色曼珠沙华仿佛要将那些曾经有过的悲伤唤醒。
看着那如火如荼的花朵，心中一阵楸心的疼痛，攸然才要俯身细看时，听到岚帝来的声音。
“青莲，你果真决定了么？”岸边，一灰衣人才垂手而立，他身边站着一名青衣少年。少年背对着攸然，身上散出的冷然与淡漠令人无法忽视。
“是。”少年答道。
“即使她的记忆中已完全没有你？即使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灰衣人叹息，不放弃地劝阻道。
“只要她能够活得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对我而言足矣。”少年笃定说道。
灰衣人终于沉沉点头，“也罢，你跟着去吧，天帝那里由我盯着。但是，你要记住你承诺。你们红线已断，生生世世再无可能。切莫强求！”
“青莲谨记。”少年说完屈身行礼，而后朝奈何桥上走去。
遏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攸然紧跟在后，却在快要抵达桥边时停了下来。
桥上，站着一名白衣男子。
“东君大人，轮到您了！”桥上女子催促道。
“洛儿呢？”白衣男子淡淡询问，看不清他的容颜，但他的声音让攸然猛地一震。
熟悉的声音，仿若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刻入骨髓一般清晰。
那道身影，似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那个人是谁啊？”底下微微骚动，攸然听到有人低声谈论。
“唉，那是东君大人啊！你是新来的吧！？我们这边都传烂了，东君大人为了洛神大人承受十世轮回之苦，每一世皆是悲大于喜，哀多余乐，尝遍世间疾苦。”
“啧啧，真是可怜……”
“可不是嘛！洛神大人则要受尽心碎之痛，哪怕双方爱到死去活来，也会因猜疑而恨入骨髓。”
“不会吧！十世轮回都是如此吗？”
“谁知道呢！那要看天上的司命君啦，也许他善心大发，最后两世会让他们有个幸福的结局。前面是别想了！天帝还在气头上呢！”
“天帝在气头上？怎讲？”
“唉，你不知啊！这洛神与东君，早在七万年前云瑶暖池就已经认识对方啦！云瑶第一上仙你知道不？五原上仙，坐下第一弟子就是东君大人。当时东君还是一介默默无闻的下仙，而洛神大人则是水中莲花幻化成的女童。据说他们在那时就好上啦！”
“原来如此……”
……
攸然茫然地看着白色身影，想要上前看个清楚，却因层层阻隔而夹在人群之中，动弹不得。
东君……云瑶……五原上仙……莲花……
眼前晃过零星的碎片，记忆之中，似有人在池边欢笑，清脆的笑声如三月春风拂面，带着嫩柳的清香……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水中莲花，叫你洛儿，好不好？”
“洛儿么？好啊！”
……
许久之后，忽然听到桥上女子停顿片刻后回答，“东君大人，您觉得洛神大人还愿意见到您么？”
得到的是一片沉默，女子又道，“您快走吧，洛神大人也逃不掉的……”
“逃？有什么可逃？”白衣男子冷然笑道，“我与她的姻缘，早在三生石上定下，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她怎么可能逃掉？”
“是是是，所以您请快，后面还有许多鬼魂等着投胎呢！”女子的声音颇为无奈。
白衣男子甩开衣袖，朝着桥头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没有回头径直说道，“别让我知道你在捣鬼！”
“好嘞，我的大人！”女子猛地抖了一下，又镇定地说道。
白衣男子这才走到桥头边，欲纵身跃下时忽的回头，似向着攸然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攸然只觉得雾里看花，始终看不清楚。心头却流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好似能通晓那人的心意，知道那一笑是冲他而来。
“好了好了，看什么！快点排上去！”前面的黑衣人不停挥手，将一个又一个的鬼魂推向桥头女子。那些魂魄接过孟婆汤后，糊里糊涂喝下而后跳下桥头。
攸然挤在中间，被推推搡搡到桥上，正要接过孟婆递来的汤时，被方才那青衣少年抢去。少年冲他眨眨眼，迅速将孟婆汤引进后跳了下去。
“该你了！快点！”孟婆将他推向桥边。
“可我还没……”话还未尽，攸然被身后的诸多鬼魂猛地一推，从奈何桥上坠下。
“三生石上，前世夙愿，今生情缘，你我姻缘，天定而成，交叉盘错，不可分开……”
耳畔响起的幽幽话语伴随他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深秋，枯叶满地。湖面水波平静，没有一丝风吹过。
湖边，林诗雯静静站在湖边，不远处三位老者坐在亭子里，悠闲地品着茶。
林诗雯心烦意乱地看着那三人，容希夷和白言秋皆被皇上打入天牢中，他们怎么还有心情品茶？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空灵，将一切问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过来！”亭子里鱼大师招手，慈祥的面庞布满笑意，“莫急莫急。”
“可是攸然他……”林诗雯小跑着进入亭子里，站在一边。
这四周还有许多侍卫躲在暗处，按照皇上的命令，无时无刻地盯着她，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做别的事。
“殿下暂且不会有事。”水天师拿起一块玫瑰糕，细细看了一会，放入口中。
林诗雯还想问怎么不会有事时，水面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
“来了！”水天师闻声盯着湖面片刻，拍去手中玫瑰糕的粉末，正色道。
“谁？”
湖面掀起的波浪中缓缓升起的一个身影回答了这个问题。
蓝发紫眸，在看到空灵的刹那林诗雯不由激动得叫起来，双手不由捂住嘴，眼眸染上一层水雾。
“空灵，你来了！”她跑到湖边，若不是被身后的侍卫拉住，甚至要跳下水去。
空灵抬起头，看着林诗雯的双眼充满血丝，面色无比憔悴，惨淡一笑，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龙玉，龙玉找到了么？”林诗雯顾不得那么多，将心中惦记最深的话语道出。
散发的蓝发轻轻拢起，空灵合上眼，缓缓摇头，“抱歉……”
回答是在意料之中，但林诗雯仍止不住地感到内心的绞痛。
果真没有找到……么？
“那个世界，并不属于我，所以无法全力搜寻。”空灵说道，目光落在林诗雯消瘦的小脸上，“也许，你可以……”
“我可以！？”林诗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水上的女子。
空灵颔首，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是啊，也只有你可以了，毕竟那是你的世界。”
“要我怎么做？”林诗雯急急问道，“现在就送我回去么？”
“不，只有在异界月圆之日，玄水阵才能够被开启，那时候你方可以回到另一个世界。”
卷三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一百六三章
异界月圆之日，也就是这个世界新月之日。
林诗雯得知后，每晚都会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天空中那轮明晃晃的月亮。
初一朔月，十五望月。十五日，一个轮回，这之中隔着多少忧伤多少焦急多少无奈呵！
那日，林诗雯又站在窗前，双手撑着下巴，思绪飘落在远方……
“小姐！小姐！殿下醒来了！”身后骚动声打断了一室宁静，小宫女急冲冲跑进来，欣喜万分地叫道。
林诗雯傻傻的回头，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攸然他怎么了？”
“殿下、殿下他醒来了！”宫女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醒来了？
林诗雯踉踉跄跄上前两步，走到宫女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似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能站稳，“醒来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宫女兴奋地说道，“殿下醒了就问小姐呢！快去吧，小姐！”
“是么……问我……”林诗雯怔忪片刻，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他是在关心自己么？
他……不怨自己么？
“我去看看……”踌躇片刻，林诗雯下定决心说道。
“快去吧！”宫女催促，看着林诗雯转身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微弯起。
含章宫内，灯火辉煌，无数人聚在厅内，远远地就能听到嗡嗡的议论声。
林诗雯跌跌撞撞的闯入，顿时厅内一片寂静。
数百双眼睛似乎都朝着她的方向扑来。
林诗雯不知所措的看着众人，嘴唇微微颤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如何去说……
“小姑娘，快进来！”水天师招手，林诗雯按耐住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咬了咬嘴唇，眼眸垂下，径直通过人群，走向攸然的房内。
“咳咳……是诗诗吗？”刚进门听到那轻轻的男音，如同古老的琴弦，缓缓波动。
“攸然……”不知何时眼睛无法看清前方，林诗雯觉得心里有一处坍塌了，碎成千万块，再无法愈合……
原来，她是那么的喜欢他……是那么的爱他……
当所有人都悄悄退去，林诗雯走到床边，细细地看着攸然。
他瘦了，比起第一次相遇时，不知消瘦了多少，都是因为她么？
因为他的过错，使得他经历许多本不需要经历的苦痛……
“对不起……”眼角的泪水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落下，林诗雯忍得十分辛苦。
刚刚清醒过来，身子虚弱得厉害，但神智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楚。在见到诗诗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梦中所见的景象……
然而他不是圣帝，诗诗也不是陆皇后，他们并不需要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不是么？
如果真的要担负起所有的重任，那就让他一人抗着好了，让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