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俅纹说乖诘亍
萧伟斜睨脚下不堪一击的战利品,“你该知道,在这里,究竟谁说了算?”他挥舞着手中钝器,一下又一下,剑鞘如雨,胡乱砸向白灼华瘦弱的肩头,脊背,腰腿各处。脚底的少女柔弱如草,身子不住战栗,似乎在竭力抗争着内心的苦痛,由着他施展淫威。不知打了多少下,萧伟手臂酸软,眼前一阵乱花飞眼,再拿不稳凶器,剑鞘哐当滑落在地。酒力蒸腾下的少年站立不稳,脚下打滑,也如掌中佩剑一般,摔跌在青砖地上。他四脚朝天,口中兀自喃喃,“他不过仗着我爹撑腰,早晚有一天,待我坐上城主的位置,我定叫他加倍偿还——”
白灼华伏倒在地,身后的钝器,如暴风雨般肆虐砸落,依稀之间,少女有种恍惚感,曾几何时,自己也置身这样的污秽之所,如狼似虎的的官兵们,也这样苦苦折磨自己,折磨得自己痛不欲生。然而,她却无法屈服。无相谷早年的锤炼,淬就了她坚韧的性情,永不服输的性情。
白灼华猛然一惊,从恍惚中觉醒过来,眼前并非云国的刑讯大堂,而是是非城的牢狱。施暴的强人,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她深深吸口气,强行忍耐满身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挺直脊梁,望向萧伟,一字一顿,“何将军穷其一生保护是非城,连自家娘子都能舍弃,你还不满意么?”
“自家娘子?”听到这句话,萧伟仿佛耳闻什么滑稽的事情,呆了一呆,随即纵声大笑,笑得几乎岔气。许久,他才止住笑声,慢慢低头,凑到白灼华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饱含醉意,他的话音含糊不清,“你可知道,我叔公是怎么死的?”
萧伟口中的叔公,就是前任城主萧汉,即现任城主萧峻的叔叔。萧汉原本死于上官清剑下,何泰锐夫妻因此反目,天下第一剑当场刺死了自己的娘子。少年提及萧汉,猝然撕开了女子心底的疮疤,白灼华狠狠一惊,“他——是怎么死的?”萧伟满脸得意,“当年有人给无相谷下杀手贴,要结果我叔公的性命……你猜猜看,这人是谁?”
“是谁?”白灼华忍不住惊呼。萧伟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就是——我爹呀!”诡异的笑容爬上了少年青春的脸庞,“我爹许下多少重金,才买动无相谷的杀手!”雇凶杀人的,竟然是萧峻!往事一幕幕翻腾到眼前,白灼华凝神细思,恍然大悟。
耳边传来萧伟的狂笑,“你不信么?想想看,为什么城中一笔巨款不翼而飞,为什么中秋那日城主单单宴请何泰锐夫妇?为什么叔公猝死无人追究?我爹做了三十年的少城主,早就迫不及待登临上位了。还有更可笑的,你知道杀我叔公的杀手是谁么?”
“是谁?”白灼华按捺心底的震惊,再次发问。萧伟意味深长停顿了一下,仿佛献宝似地卖弄道,“那个杀手,竟然就是何泰锐家的娘子!我爹保全这个秘密多年,从来不曾对外人提及。”
原来,城主早就知晓真相,所有一切,不过是个圈套!揭开心底多年的疑团,白灼华震惊之下,蓦然涌起一阵悲凉,“所谓保护城主,捍卫是非城,原来如此!”何家世代肩负的使命,自以为神圣的使命,其实脆弱得仿佛一张纸片!这大概真是上天的安排,他们都摆脱不了棋子的宿命。少女面上划过一丝冷笑,“好个是非城主!”
萧伟并未察觉到少女的神色变幻,冷哼道,“我爹原本聪明,却偏偏做了件傻事,竟收容金秋这帮沙人!”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渐渐不平,“我跟我爹不同,我才不在乎交换什么人质!”
这些话题再次牵扯起少年胸中的愤怒,他仿佛难忍浑身的燥热,狠狠扯开自己的衣襟,“其实,金秋早就该死!我爹早年若拒绝她入城,我们是非城又怎会与南朝为敌,怎会年年战乱不得太平?我盼着她死在南朝,别再回来!”他恶狠狠瞪着白灼华,“还有何泰锐,他也早该归西了!”
白灼华眼波狠狠一闪,“你说什么?”少年焦躁难安,按捺不住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他与南朝皇帝的恩怨,与我们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搭上我们全城来陪葬?”他盯紧白灼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双眼蓦地闪烁出光芒,野兽攫取猎物般的凶狠光芒,“听说,他对你青眼有加,还有那南朝皇帝——”他眼神游离,面上浮现邪魅的笑意,“且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特别?”说话间,他双手抓起少女衣襟,狠狠扯开,惊起一片裂帛声。
白灼华慌忙伸臂,试图遮挡胸口——少年放肆又得意的眼神,盘旋于少女的隐秘之处,“猜猜看,谁能够保护你?”秋风钻入失去遮拦的、暴露的肌肤,席卷而来的凉意,化作一股难言的羞辱,滚油般爆裂起女子心头的熊熊火焰——这样的东西,就是她的夫君,或者她腹中的麟儿,生生世世发誓要捍卫保护的是非城主么?
醉意充斥头脑的萧伟,丝毫没有察觉,少女的眼神蓦地亮了,闪烁出一片寒塘般的粼粼波光。少年继续狞笑着上前,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你乖乖地投怀送报,若侍候得我快活,我就放过你——”电光火石间,萧伟的话音戛然而止,他面上的笑容,也仿佛冰冻般僵住。少城主艰难地低头,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剑,他的佩剑。他尚未弄清,眼前的少女是如何鬼魅般出手,拾剑,拔剑,刺杀,他此生怕再没机会弄明白了。少年轰然倒地,面上兀自凝固着惊恐的笑容。
白灼华松开握剑的手,眼睁睁望着少年委顿伏地。多么熟悉的感觉,记忆中,她曾经上百次这样出手,目睹猎物抽搐毙命。白灼华轻轻吐出一口长气,静静缩回到墙角。
众人赶赴监牢时,地上的尸体衣冠不整,少女满布伤痕,抱紧双膝,蜷缩着身子,不动声色。任凭他们怎么咆哮,她只是一言不发。其实无需多问,凌乱的现场揭示了事情的真相。少城主酒醉轻薄未遂,遭狱中少女误杀丧命。萧峻悲恸交加,气得两眼充血,强自捏紧咯咯作响的拳头,才没有一刀砍了她为儿子报仇。而城主娘子哭哭啼啼,吵着要血债血偿。很快,白灼华被投入守备更森严的牢狱,她的四肢套上枷锁,整个人固定在铁架上,不得动弹。看守的狱卒增加数倍,没有城主令牌,严禁任何人出入探望。
白灼华不哭不闹,木偶般由着他们摆布。挂上刑架时,少女仿佛一支折翅的鸟儿,虚弱不堪。她咬紧牙关,竭力挺直脊梁,目光穿越眼前一排又一排冰冷的铁栅栏,飘到了远处某个虚空的所在。“非非,对不起!”“我这就带你出去!”“冷儿,嫁给我!”“你不嫁圣人,想嫁谁?”纷乱复杂的记忆来回翻腾,如一锅煮沸的水,游走于她周身血脉,不安分地鼓噪跳跃。白灼华咬紧下唇,咬得鲜血渗出,也许惟有尖锐刺痛,才能稍解她内心的煎熬。上天,她该怎么办?
少女终于脱力散架,再无法凝聚精神思索,四肢软软地垂落。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敲破了她昏沉的意识,是他来了!胸膛仿佛惊雷闪过,白灼华挣扎着站直身形,尽力调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和糟糕。哎,衣衫一片凌乱,着实太狼狈了些。她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他。开锁的哐当声响,惊起了狱中的尘土。他走了进来,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健。他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随后,一片寂静。
白灼华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眼,男子正仔细地凝望她,眼神沉寂如海。白灼华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低低唤道,“哥哥!”少女的满身伤痕早已落在何泰锐眼里,烛光晃荡起她面颊上的粉色掌印,男子的心再次动了一动。沉吟片刻,他平静开口,“我送你回砂城,你愿不愿意?”
送我回砂城?白灼华怔了一怔,慢慢领悟到男子话中的含义——他轻描淡写的承诺背后,隐含着的,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决定?因为头颈受控无法动摇,白灼华狠狠晃动禁锢下的手腕,带动铁链铛铛作响,“不!我不愿意!”
何泰锐蓦地笑了起来,“蒟蒻的眼神,语气,像极了我的……”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想了一想,换了个含糊的字眼,“一个故友,连杀人的手法都像……”他的面上闪动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喃喃低语,“难怪,他想娶你——”说话间,何泰锐闪电般伸掌,劈断她的枷锁,“我们出城,我送你回到他的身边。”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是非城官邸内乱作一团。卫士们相互呼喝,纷纷拔出刀剑,雪亮的兵刃反射着清凉如水的月光,闪出一片冷厉璀璨。
刀光剑影里,铻剑主人骑跨青骊马,揽着少女出现时,卫士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齐刷刷地抬头,仰望心目中的英雄。月夜下的将军俊伟端昂,卓尔不群,仿佛慨然临风的天神。“何将军,请三思!”昔日出生入死的同袍纷纷出言劝解,眼神里流露出不解和震惊,“将军甘愿为这南国少女身败名裂,数十年忠勇英义付诸东流么?”
何泰锐抱了抱拳,朗声回答,“诸位兄弟,我并非叛逃是非城——”忽然,一声高喝截断了他的话头,“奉城主钧旨!”判司唐乔快马驰来,搜索到何泰锐的高大身影,他的眼睛狠狠一亮,迫不及待高呼,“将军留步!”马蹄疾驰,溅起满地惊尘,唐乔一边飞驰而来,一边迫不及待地郎声宣读,“城主有旨,何泰锐即刻送白娘子回狱,一切罪责既往不咎!”
话音落下的时候,唐乔已经冲到何泰锐的近前。他勒住马缰,停了一停,眼神扫过青骊马上的少女,口气忽而变得峻厉,“若再执迷不悟,必以判城罪论处,人人得而诛之!”铿锵有力地颁旨完毕,唐乔甩鞍落地,伸臂拦在青骊马前,“城主惊闻变故,痛惜溢于言表,盼何将军以大局为重,回头是岸!”
一连串的城主旨意,如同深秋夜里的寒风,刮得白灼华阵阵战栗。她衰弱地倚靠着何泰锐,眺望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是非城将士手中的刀林剑雨,亮出一片骇目的寒光。他们的脚下,踏着是非城的大地,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他的挚友乡亲。而何家世代的祖先,皆埋于城西的尽己山上,何家的子孙,幼年时就立誓恪守祖训,忠贞不二,捍卫是非城。白灼华忍不住扭头,拉住何泰锐的衣袖,“哥哥——”
何泰锐低下头看她,月光下男子的双眸安定深远,带有让人托付生死的信任,白灼华心中蓦地一热,所有的话语压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他一定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懂得他的坚持和义无反顾。此时此刻,皎皎明月为证,一切的言语,在他们之间,都变得多余而矫情。纵情快意,本该是他的本性。然而,多年以来,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宿命、责任,或者恩义道德,束缚着他不敢骋心快意,追随内心发出的呼喊。
白灼华轻轻笑了一笑,终于什么也没说。何泰锐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落回到唐乔面上,“萧郎厚意,属下自然明白。烦请台下转告——何某并非叛逃,此次带白娘子离去,也当保全金娘子平安回转。请萧郎静候佳音!”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某种不容抗拒和怀疑的能力。“何某若有回城的那日,再向城主负荆请罪,听候城主发落!各位保重!”何泰锐目光炯炯,手上收紧缰绳,骏马高声嘶鸣,唐乔不由自主后退,与此同时,众人齐齐避让,闪出一条道路。
就这样,马蹄飒踏前行,两人顺利驰出是非城。追兵们一路鼓噪,却无人真正追赶,城门的守卫者假意抵挡了两下,丢下干粮箭镞给他。士兵们也许弄不明白何将军带走南国人质的意义,然而,凭借他们多年形成的、对于天下第一剑的敬畏,他们选择了消极抵挡。
城民们对于城主旨意的阳奉阴违,大大震撼了萧峻。经历丧子之痛后,他再次被狠狠地激怒!原来,自己这个城主,在民众的眼里,远远不如何泰锐来得重要!多少年了,他始终豁达大度,宽容这个下属,赋予他至高的尊荣,授予他万人之上的节钺权柄,还为他掩饰妻子那难以启齿的杀手身份。多年的信赖和恩情,换来的,却是下属的娇纵、无礼和背叛!只为救助一个陌生的南朝少女,这个下属和老友,竟然与自己反目成仇!大敌当前,何泰锐丝毫无视是非城的风雨飘摇,无视金秋师妹的危在旦夕,更漠视儿子萧伟青春的、珍贵的生命!萧峻眉头狠狠凝结,反复权衡,终于下令,遴选自己的亲卫骑军三千,快马出城抓捕何泰锐,无论生死。
何泰锐与白灼华出了城门,马蹄踏着星辰,一路流星般向南疾驰。道路两边的树木暗黑一片,秋风肆虐下仿佛鬼魅般张牙舞爪,白灼华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虽然秋风刺骨,少女冻得瑟瑟发抖,全身更衰弱地提不起半分力气,然而,白灼华的心情,却出奇地安稳。那是因为,她倚靠着的,是如此坚实而宽厚的胸膛。熟悉的、坚定有力的男子心跳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敲响着声声平安鼓。少女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前方的道路没有尽头,他们能够一直这般相伴驰骋,那该多好!
奔了大半夜,寒风如刀,割得面上作痛,何泰锐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白灼华蜷缩成一团,与自己越贴越紧,仿佛一只寻求温暖的小猫,少女柔弱的腰肢,似乎顷刻间就会遭秋风摧折断裂。何泰锐放慢马速,一手环住她腰,一手伸掌抵住她的后背,运内力缓缓输入白灼华体内。
白灼华周身冻僵,牙齿也不听话地咯咯作响,少女只怀疑自己的骨髓已然凝结,说不出的难受。忽然间,一股缓流顺着后背血脉注入体内,迅速扩散开去,暖烘烘地奔向全身。白灼华意识到了什么,失惊道,“别——哥哥不能浪费内力,追兵来了怎么办?”
一路之上,是非城的轻骑军屡次追上他们纠缠,摆开万派朝宗阵,一幅要置他们于死地、两败俱伤的打法。何泰锐不愿伤人,倚仗铻剑凌厉锋芒,速战速决,方破开一条生路逃脱。然而,铻剑剑气太盛,一旦出鞘,必然沾血,终究还是伤了不少同袍。此刻白灼华提及,何泰锐心中一沉,面上却安慰道,“无妨!”
他的声音里,分明含着一丝隐痛,白灼华明白他的心意,却委实再提不起力气反抗。过了一会,暖流游遍少女四肢百骸,她僵直的手足逐渐恢复知觉。然而,身体转暖以后,肩背上原本麻木僵硬的创伤,也重新肆虐叫嚣,白灼华感觉周身骨骼断裂一般,阵阵剧痛袭来,撞得眼前阵阵发黑。
少女太过虚弱,再经不起鞍马颠簸,何泰锐止步,抱白灼华下马,靠着一棵大树坐下,递给她药膏,“我们歇息会儿再走!”白灼华摇头,声音疲倦而担忧,“我们还是快走,我担心追兵——”何泰锐安慰道,“放心,方圆数里的动静,我听得到。”他望一眼月色,“你背上伤口发作,且先敷药。我到那边看看。”
白灼华咬牙,摸索着往伤处涂抹药膏,折腾一番,收拾停当后,少女越发疲软,靠着树干喘气。清冷月光下,远处男子挺拔俊昂,即使置身黑黝黝的密林,他也如同天上的月亮一般,光芒四射。白灼华痴痴凝望男子背影,万千感慨化成两行酸痛的泪水,滚落衣襟。
即使不回头,何泰锐也能感受到,少女的目光一直纠缠在自己身上。他的心底,泛起一波复杂的情绪。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这般莽撞又坚定地带她出城,把人质送回宿敌的手边。天地空濛,前路茫茫,然而,除了勇往直前,他此生再没有过第二条出路。
“哥哥!”少女细弱的声音响起,何泰锐转头,走回到大树旁。秋风吹过,白灼华不由打个寒噤。何泰锐脱下外袍,罩住少女全身。白灼华形体瘦弱,裹在男子宽大的袍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