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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木都城民苦盼援军,却迟迟不得消息。这边张思新稍稍放心,大修攻具,做下打持久战的准备。一边他派遣军士,立于城下不住劝降。白谋令人射箭,将劝降之人射杀于强弩之下。张思新大怒,调遣抛石机,向城头猛掷,欲焚毁木都的防御工事。白家士兵举起硕大布幔,投石车朝着哪里,布幔就跟到哪里,巨石的千钧之力,均化解在以柔克刚的布幔之中。
张思新嗔目结舌,决定改用火攻,烧毁这些烦人的破布。他令士兵登上长垒,在竹竿上涂松油,点火向城头投掷。未料白军又举起长钩,钩口磨得锋利程亮,南军的竹竿尚未靠近城头,已被长钩削个干净,火焰坠落自家营中,烧死了不少同袍。张思新怒不可遏,立誓夺下木都,活擒白谋。
双方僵持日久,南军粮草兵械源源不断送来,木都城中,却渐渐少米缺兵。因为守城壮丁不足,白谋征集城内体格健壮女子,换上男子戎装,送上城墙运送木石,充当壮丁,又搜罗城中铜铁,无论庙宇鸣钟,或者民居铁锅,均熔炼捶打,制成兵器。
南军倚仗兵多粮足,轮番猛攻。白谋身先士卒,率军拼死抵挡,又遣将孟潮突围向□□告急。孟潮身中数箭,终于冲出重围杀至玉城,听闻朝廷不得救援的谕令,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怒骂,“木都城究竟是谁家江山?”他不顾重伤在身,向玉州刺史磕头连连,求使君相助。
玉州刺史蓝强虽敬重白谋,却不敢违抗圣意,只令军医为孟潮疗伤。孟潮心底凉了半截,派亲信火速回木都报信,自己强撑伤重残躯,翻身上马,欲赶往雪城告急,他日夜驱驰,思量苦苦哀求皇帝,纵然拼去这条性命,但凡为木都城民换来救兵,也算死得其所。
白谋听闻士兵冒死带回的讯息,呆立半晌,渐渐明白了皇帝的意图,事已至此,他决定死守木都,与城池共存亡。后路断尽,白谋反而更加从容。他召集城民,告知实情,群情激奋,决意追随白谋,以身殉城。白谋集中粮食统一分配,又令火药手制作炸药,准备弹尽时炸毁城池,玉石俱焚。虽然置之死地,白谋仍不忘求生之路。他心知南军进退系于张思新一身,若设法除去此人,南军纷然溃败,木都城或许能得一线生机。
这边张思新勘察敌情,想出一条计策——挖掘迩河,引流改道,以断去城中水源。只是这工事耗费时日,却非朝夕所能完成。他正自思量,忽然军士来报,今日城下劝降,白谋一反常态,并未射杀劝降之人,反而在城头高喊,“愿与秦将军面谈!”
张思新与白谋交战日久,对他性情也颇为了解,心知有诈,却微微一笑,也不带军,单骑来到城下。张思新未及弱冠,风骨俊茂,气质清华,飘然立于城下,木都兵士暗暗咂舌,“传言中的□□大敌,原来竟是这般翩翩美少年!”白谋原为激将,见张思新果真应召,也自心壮其胆,暗叹英雄出少年。自己拼死护卫的□□皇帝怯弱凶残,比起城下这英姿勃勃的轩昂少年,实有云泥之隔。
张思新气定神闲,从容开口,“白将军,君之为臣,不亲于□□子孙,木都之域,不大于北朝天下。彼欧阳成已弃木都而归我,将军尤偃然负阻孤城,而曰忠于其事,不亦惑乎?”⑤张思新此语虽为撼动北国军心,却也纯属实情。北国皇帝已放弃了木都,白家军队仍旧苦守孤城,是为忠乎?是为义乎?白谋心下喟叹,无奈形势所逼,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张思新侃侃而谈间,城上飞射数支劲弩,凌空如雨,笼罩了张思新全身。南军惊呼奔出护主,终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电光火石之间,张思新反掌按住马头,如风一般掠出,横剑划出一道弧线。数万军士的视线都聚集与张思新一身,这是白谋头次看到张思新出手,然而,对手身形实在太快,他既没看清人影,也没看清剑势,他只看到一道眩目血光闪过,仿佛火焰在眼前熊熊燃烧,剑落处,数十支手臂粗细的劲弩断成数截,纷纷坠地,围绕张思新身侧,散作一个规整的圆圈。
白家劲弩之力,能穿透三尺厚的铁甲战车,张思新以一剑斩断数十支强弩,劲力之大,目力之准,真可谓惊世骇俗。全场寂静片刻,发出一片惊呼。白谋多年习武,目睹敌人如此神威,不由倒吸口冷气,迟疑片刻,还待吩咐放箭,地上数支残箭忽然跳起,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操纵着,“嗖嗖”发声,向着城头激射。白谋呼喝众人退后,自己挥舞双刀格挡,小小断箭劲道沉重,竟震飞他手中双刀,虎口也崩破流血。前排士兵中箭之后,箭矢拖着士兵尸体继续飞驰,再洞穿第二人,第三人,如串糖葫芦一般,将数名士兵钉死在城头的防御木板上。
白谋心叫不好,就见三根断箭风驰电掣般,径直向着他上中下三路射来,情急之下,他慌忙伏地躲避,旁侧数名护卫大叫着冲上前来,挺身为将军拦箭,奈何断箭力道惊人,终有一柄箭洞穿两名护卫血肉身躯后,射入白谋的小腹。为了此次射杀张思新一举成功,白谋吩咐箭上淬了剧毒,他并非不知张思新习武,只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张思新竟身怀绝技,自己反遭其害。白将军眼前骤然一黑,尚不及后悔,已倒地昏迷过去。
白谋被救醒之时,城中形势已风云突变。南军开始挖掘沟渠,欲切断城中水源,主帅毒伤昏迷,粮食稀缺,又陷入水荒的恐惧之中,全城争相抢水,一片混乱。白谋推开士兵搀扶,踉跄着奔上城楼眺望,南军如蚁附般攀爬攻城,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城头士兵向下投掷石块,有的径直用长枪捅捣,将南军挑下城墙。眼看外城不保,将官白思源面色委顿,双眼血红,转头瞧见白谋,眼神狠狠亮了一下,扑上来跪倒,“石头快砸完了,连尿水都烧光了,白将军——”
“架起大锅,尸首扔入锅里熬油!”白谋厉声喝道,“多去寻些死尸封藏,他日可做充饥之食!”当此情景,以死人尸体熬制热油从城头浇下,确实比石头开水更为便捷有效。然而,将浴血奋战的同袍们杀猪煮羊般熬成人油,他们怕是再不能转世为人了!白思源怔了怔,迟疑道,“爷!”“这是军令!”白谋怒喝,“违令者斩!”他气急攻心,小腹剧痛,眼前又是一阵乱黑。
番外:生死为国殇
白谋强撑病体立于城头,木都军心稍稳。匆忙熬制的人油颇有效用,滚烫地淋上攀爬者头身,烫死烫伤了不少南军。北军将尸体堆积在城楼之上,来不及时直接以死尸投掷敌人,拦阻了数轮进攻。估摸南军切断水源费日持久,白谋安排城中统一储水,也遣军民挖掘河道蓄水。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除去张思新。白谋广募会遁地术的高手,暗自从地底埋伏炸药,偷袭中军营帐。可惜的是,张思新武功极高,又甚戒惕,派出的死士俱被斩杀,而仓促爆开的火药,不过炸伤了张思新,却无性命之忧。此番失手,张思新越发警觉,行刺却愈加艰难了。
两军胶着数日,木都城内终于绝粮。士兵们苦苦支撑,甲革鞍靴尽数煮熟充饥,后来,又将尸体和着野菜果腹。张思新知北军已然强弩之末,不再攻城,只修筑沟渠工事,待他们精疲力竭,再做最后一击。
这日南军阵前高呼,白谋立于城墙上俯瞰,只觉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震得四肢百骸都是一阵发麻——
城下立着多名妇人,赫然就是自己的阿娘和数名妻妾,原配殷氏还怀抱着一个婴儿。白谋离家时殷氏身怀六甲,想来孩子已然出世,却不知是男是女。这些日子,白谋也思念老母妻儿,盼望相见,他却未曾想到,竟然在残骑裂甲的战场上重逢亲人!敌军此举不善,白谋胸中酸痛,想自己七尺昂藏,不能保护妻儿老母,连累她们受苦,又觉羞愧难当。他抹了把酸胀双眼,定神仔细打量,诸人衣着光鲜,虽然满面悲痛,却无风霜苦色,心下又觉狐疑。
夏言满面笑容,“白将军此间苦战,却不知北国皇帝与我南朝议和,欧阳成将潇河以南,尽数划归我南朝疆土了!”白谋曾听闻天国改北国谈判之事,却不料欧阳成竟然舍弃半壁疆土,拱手敌军。倘若夏言所说属实,自己苦守的木都城,俨然成为南朝土地。这个惊天消息砸下,却比滚油浇体,毒箭刺心更痛。白谋脚步趔趄,耳边轰隆作响,依稀听夏言道,“碧州,花州,夕州,月州俱已归属南朝,白将军忠勇有加,固守木都,却不知是为谁守城?”
“白将军忠勇有加,固守木都,却不知是为谁守城?”这句问话宛若一把钢刀,剜得白谋心腹阵阵剧痛。他扶住城头,慢慢挺直身躯,声音坚硬而冰冷,“尔等掳我家人,意欲何为?”白谋拿定主意,若敌军以老母妻子要挟,他便放箭斩杀家人,纵然自己担上不孝无情之名,也不能让敌人逞心快意。然而,他心志虽坚,城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妻儿暂且不论,亲手弑母,便是逆伦的千古罪人。白谋五内如沸,虽竭力克制,肩膀仍旧微微发抖。
夏言摇头一笑,“白将军误会了!欧阳成下谕,你奉诏不谨,抗旨不遵,故而查抄了你的府邸,白府家人悉数交由我南朝皇帝发落。圣主不计前嫌,颁旨一路殷勤伺候,特为护送你家人前来木都,与你团聚!”“南朝皇帝?”白谋惊问,他脑中一片纷乱,茫然不知所云。夏言恭敬地拱手,对天拜了一拜,言道,“秦将军乃我南朝皇帝,明年便是我南朝元玄初年!”
夏言所言,确属实情。天国分为南北二国,张思新自立为南朝皇帝。欧阳成盼着尽快停战议和,答应割地岁币,又想到南军精锐死伤于白谋之手者已逾六万,张思新必定恨白谋入骨,为尽快达成盟约,北国皇帝献媚于张思新,捆了白家老小,悉数交南朝使者发落。
南使飞报很快到达南军大营。夏言前往帐中禀告时,军医正在为少年新帝上药。张思新半倚半坐,右臂搁在医枕上,左手握着本书,正自阅读。北军行刺炸开的弹片,嵌入他右臂骨中,割断了筋脉,骨头也折损了几根。一旁侍立的婉画拭去张思新额上汗水,柔声劝道,“读书伤神,秦爷歇会儿可好?”张思新抬眼望见少女满脸怜惜,心中大动,“书中哪得这般颜如玉?”放下书本,顺势握住了婉画柔夷,“右手疼的动不得了,以后用膳,须得你一口一口喂我!”
婉画闻言却是一酸,垂下头去。她朝夕伺候这位爷,他心底装着什么人,自己又岂会不知?总之是没有自己半分席位的。婉画默然片刻,再抬头时已如春花绽放,“爷说怎么样都好。”张思新哈哈一笑,将她扯入自己怀中,“爷是个急性子,现下就要!”婉画慌忙逃脱,“上着药呢,别乱动!”
张思新大开大合,伤口迸裂血珠喷洒,苦了旁边包扎换药的医官,医官暗暗皱眉,“人说咱们的皇帝好淫乐,果然不假,军中带着女人也就罢了,伤成这样儿居然也春情大动,竟不肯消停!”
张思新当众调笑女人,夏言倒早见得惯了,心道,“我们这位小主子,时而俊伟端昂,时而荒诞无赖,真是捉摸不定。到底承远王目光如炬,认准了郎君接管大任,我们的兵马从春州一路杀出,日日恢宏壮大,竟夺了半壁江山!”
承远王姓李,世代驻守南端春州一带,他的祖先是哪国人已经不详,李家多年不依附任何大国,拥军自重,自立为王,俨然成为南方的一个独立小王朝。李承远有四子一女,元玄前二年五月,他发出讯息,欲为爱女选婿,广招天下英杰。当时应征者众,而俊美少年张思新脱颖而出,最终掳获了李家女儿的芳心。
张姓是个普通姓氏,张思新其人,从前也无人听说,李承远问及张思新来历,他言道父母双亡,无国无家,自己一介庶民,四海飘零,因为天下纷乱,他在华阳州一带贩马,也聚集了一批能人异事。张思新年纪虽轻,但气度弘远,谈吐不凡,李承远十分欢喜,也不计较张思新市井奴出身低微,当即招为东床。相处时日,李承远渐渐发觉,张思新志向高远,并未池中之物,他与许多贵戚富商相熟,手下拥有一批忠勇死士。张思新为李承远推陈时弊,力劝岳父乘着天下乱势,成就一番事业。李承远惊叹之下,深以为然,于是,他做了此生的一个重大决定,率领大军挥师北上。
一路所向披靡,□□的腐朽无能震惊了李承远,也大大鼓舞了起事者的士气。他们很快占领了□□都城碧城,再四面开花,延绵燃烧起熊熊战火,北国诸多州县失守,皆落入李家囊中。正当李承远踌躇满志之时,风云突变,一次战场勘测敌情时,他不慎被对方投掷的炮火碎片击中,碎片穿透了他的防身软甲,眼看性命不保。
李承远伤重躺在榻上,思虑重重,不敢阖眼。如今能驾驭自己军队诸将的,算来算去,非张思新莫属。李王爷深知,自己四个儿子虽然勇武,但论起胸襟见识,杀伐手段,手下的忠诚能士,都远不及这个女婿。若是传位给长子,他掌控不了全局,李家势必四分五裂,互相残杀,血流成河。到了那时,只怕还是被野心勃勃的女婿乘机夺去江山。而真沦落到那一步,李家五个儿女必定身首异处,难以保全。既如此,不如将事情做的漂亮些,为李姓留条后路。他在恍惚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挥师北上,究竟是对是错?
这或许就是天命使然!李承远召集众人,郑重交代,悉数李家军马交与张思新手中。垂死之人拉着女婿的手,目中含泪,嘱咐他登临高位后,务必善待李家子孙。张思新震惊动容,当即跪倒,折箭立下毒誓。随后,李承远又诫惕自己儿子,务须全力辅佐女婿,成就大业。
李承远宣布决定,部属幕僚都松了口气,暗叹老爷子真乃异人,高瞻远瞩,胸襟宏阔。李家四个儿子惟父命是从,虽然也有两个腹诽的,却不是能定夺大事的人,张思新得到好处,难得地谦虚起来,对四个小舅哥恭恭敬敬,甚至极尽忍让,做足了腔调。另一方面,张思新授意妻子李氏,从中斡旋。李氏乃李家小女,平日得哥哥们疼爱,关键时刻,她自然帮着夫君说话,缓解哥哥们心中的烦闷不平。
除了消弭萧墙之祸,更为重要的,还是延续战果,不给敌人喘息之机。张思新果然不负所托,他决断精准,行事干净利落,赏罚分明,又善于笼络下属,大半年内,他率领众人,拿下天国数十个州县,逼着欧阳成一路仓皇北逃,不断割地送钱,即使白谋在木都苦苦拦阻,也阻挡不了南朝建国的大势……
夏言忖度——张思新骄傲自负,一路征战连连告捷,这半年却滞留木都,被白谋往死里搓磨,白谋真可谓张思新的心头刺,不拔不快。如今心腹大患的家小落入南朝手中,张思新或痛加折磨,或利用其要挟震慑,总不会让白谋好过——这样想着,夏言上前,向张思新奏明北朝雪城的动态。
闻听奏报,张思新放开婉画,神色转而凝重,眉头也微微蹙起,叹道,“国君诏旨臣子弃城投降,欺凌忠臣老幼妇孺以媚仇雠,欧阳成何其荒唐?□□君父寡廉鲜耻,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焉能不亡?”下旨善加照顾,平安护送白家老弱返回木都城内。众人不解,张思新也不多言,只淡淡道,“白谋既欲死节,我且成全他,让他妻儿送他一程。”
白谋在城上闻言,只是将信将疑。夏言留下白家老弱,南军果然后撤数里,白谋犹豫片时,下令开了城门。白家诸人奔入城内,见了白谋,哭诉□□官兵抄家时如何穷凶极恶,如何欺凌弱小,若非南使要人,阖府只怕都已充作官奴。白谋握紧拳头,目眦欲裂,怒道,“我等拼死苦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