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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对荀粲介绍道:“这是你侄子荀勖,乃是我叔父慈明(荀爽)的曾孙,上次听吾儿说想学琴,勖儿也爱音律,不如你二人同去,也好互相陪伴,我荀家与河东卫氏也有交情,昔日卫家有两位才华出众的后辈在蔡大家(蔡邕)学习,可怜那卫仲道因病早卒,不过那卫季道却安在,他继承了蔡大家音律造诣,却于其兄卫仲道大婚后隐居,真是令人费解。你二人可与这卫季道学习音律。”
荀粲在心中却颇为惊奇,卫仲道他也是听说过的,却不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名气,而是因为他有个妻子,叫做蔡文姬,乃是那一代大家蔡邕的女儿,同样是大才女,不过嫁给卫仲道后,那卫仲道便咯血而死,于是蔡文姬便遭到了河东卫氏的厌恶,认为她克夫……不过谁来告诉他,这卫季道又是何许人也?既然能得到父亲的赞赏,那应该在音律上的造诣应该是很高的吧……
第十七章 无妄之灾
建安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公中女为皇后。省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
荀家祖宅,荀彧的四个儿子正在院落之中相聚,此时正值深冬时节,寒风凛冽,却听荀彧六子荀顗对大哥荀恽说道:“景倩以为,这世子之位必被魏公嫡长子曹丕所得。”
荀恽马上就要过而立之年,但他的性格比较刚愎,听不进人的话,与荀彧的关系也比较僵硬,要知道当年的荀彧可是对荀恽要求非常严格的,只是如今荀彧已老,正是含饴弄孙的时候,是以对荀粲反而非常慈祥。
荀恽看起来气质平平,他只是皱眉道:“景倩你不过才加冠,却不懂时事,平原侯曹植才高八斗,于铜雀台建成时挥笔写下《登台赋》,深得魏公喜爱,我看这植必为世子。”
荀顗已经加冠,虽然古时二十而加冠,但此时是战乱之时,自然行非常之事,不过这个时候荀顗脸上却带着一丝不忿之色,显然他极其不看好大哥的看法,于是继续劝道:“我知大哥与那徒有虚名的曹植交好,但若是大哥投向曹植那一方的话,必给我荀家带来祸患!”
荀恽嗤笑一声,反唇相讥:“景倩此言当真危言耸听,我荀家势大,岂是说败就败的,别忘了,我才是日后荀氏家主,我难道不知你与那司马懿交好,而这司马懿向来为曹丕谋划,所以你当然支持曹丕了。”
荀顗听到大哥说他自己必为荀氏家主时,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荀家确实势大,但岂不闻盛极而衰这样的道理吗,若是这荀家让这草包一般的大哥来领导的话,必定会走向衰败,荀顗的脑海中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弟弟那可爱的面容,心里已然下定决心。
二子荀俣见大哥和六弟吵了起来,一向是和事佬的他马上开始拉架,他的口才也算了得,很快就平息了两人间的争吵,而一直比较安静的荀诜则在一旁研究律法,他对魏公子嗣夺嫡之事并不关心。
就在此时,从那卫季道那里学琴归来的荀粲回来了,当荀粲见到自己的几个哥哥在相聚时,不由心里微微感到诧异,不过当荀粲看到与自己最亲厚的哥哥荀顗时,稚气未脱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荀顗穿着一身青衣,身长七尺,腰佩玉环,带三尺青锋,容貌无比俊秀,昔日的稚嫩之气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练与成熟,他已经出仕,当了中郎,在荀攸手下做事,将荀攸那奇计百出的本事学了个八成,而后机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文学掾司马懿,司马懿很赏识荀令君这个天纵奇才的六子,两人私交很不错,而马上魏公曹操要征讨张鲁,要让司马懿随军,荀顗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自己的机会,便想要在司马懿手下担当幕僚,去战场上磨砺一下。
荀顗当然没有去考科举,一是由于这科举制还未完善,而且在世家大族眼中科举制不过是给寒门士子用的,此时又是战乱时代,强大的世家自然可以直接让家族子弟做官。
荀顗看到穿着厚厚的棉衣的荀粲,不由欢快的走了过去,心中的不忿也消失了,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喜欢逗弄弟弟的哥哥,很无良的捏了捏荀粲的小脸,亲昵道:“一转眼弟弟你都这么大了啊~”
荀粲依旧一副慵懒的样子,他原本以为这个哥哥的长大会与他产生一些隔阂,如今再见面时,兄弟俩之间依旧亲昵无比,幼年时那配合完美暗讽父亲的画面似乎还在脑中萦绕,荀粲发现自己很在乎这份融入骨子里的兄弟亲情。
此时却听到大哥荀恽大大咧咧道:“是小七啊,快来拜见你大哥,所谓长兄为父,我荀家后辈,不能乱了礼数。”
荀粲与荀恽的关系并不亲厚,毕竟从小就没有在一起相处过,不过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哥在魏公世子之争中支持曹植,荀粲就觉得如鲠在喉,像这样的夺嫡之争中,一旦站错了位置,那肯定会对家族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荀粲还没有去向荀恽行礼,也就愣了一愣,正准备去行礼,荀恽却是借机发怒了,他见荀粲与荀顗亲厚,心生不满,道:“怎么,连你这个八岁小儿也敢忤逆我的话吗,身为长兄,我罚你去祠堂跪一下午,好好反思一下!”
荀粲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大哥到底发什么神经啊,他那可爱无比的小脸上不由露出委屈的神色,刚刚学琴归来,手指还隐隐生痛,如今又被大哥叫着去罚跪,真是倒霉。
荀顗见大哥荀恽要罚自己的宝贝弟弟,仿佛被人触碰了龙之逆鳞,他直接将腰间长剑拔出,对荀恽怒道:“荀恽!你别太嚣张了,小七可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凭什么让你来惩罚,说起来我也算小七的哥哥,身为哥哥,自当要保护弟弟!”
荀顗这一声“荀恽”可是让一旁的荀俣大惊失色,在这个年代,直呼别人大名可是大不敬啊,别说是身为弟弟忤逆哥哥这样的举动了,荀俣觉得此时有点头大,而父亲荀彧又不在家中,似乎又到那毒士贾诩家去做客了,为魏公征讨张鲁做一个总的规划。
这次连安静的荀诜也抬起头,却是略带赞赏的看了荀顗一眼,显然那句“身为哥哥,自当要保护弟弟”让荀诜很有感触,他可从来没有感受过荀恽对弟弟的疼爱,或许是因为荀恽从小就在父亲的苛求中成长,导致心智有些……怎么说呢,变态?
荀恽气急反笑,他手指颤抖的指着用剑指着他的六弟,他已经是虎贲中郎将,身边自然有护卫,于是他对左右道:“来啊,将这个不孝子抓起来!”
荀粲那稚嫩却坚定无比的声音传来:“且慢,大哥,此事并不怪六哥,只因我没了礼数,既然大哥让我罚跪,那我就去吧,六哥只是因为一时急躁,请大哥绕了六哥。”
第十八章 兄弟阋墙
荀粲那乌溜溜的眼珠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荀恽,荀恽看着自己弟弟那可爱的小脸,不知为何,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冷哼一声,道:“还是小七懂事,那就罚你在祖宗祠堂跪一下午,其他的就算了吧,景倩若你再这样没大没小,休怪大哥军法伺候!”
荀顗眼中露出强烈的愤恨的光芒,再看看大哥四周虎视眈眈的侍卫,心中却感到了无尽的屈辱,他将长剑收起,双手紧握,青经暴突,却看到弟弟荀粲很是调皮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而后便被人带去了祠堂,荀顗又感到了无比的愧疚,他怎不知大哥其实是针对他,而弟弟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罢了。
荀顗恨恨的离去,他却是准备去陪自己的弟弟了,兄弟自然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生起了另外的心思,以后的荀家,一定要让自己掌控,大哥,你就等着吧!
荀粲独自一人跪坐在空荡荡的祠堂之中,他只是穿着朴素的棉衣,此时又是深冬时节,外面白雪皑皑,仅仅一会儿,他已经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冰凉,周围的寒气似乎使劲钻进自己的骨髓之中。
荀粲往手上呵气,又搓了搓手,发现更加冷了,他望着祖宗的灵牌,一时间却陷入了深思,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几年了,由于一直跟随荀彧,所以见到过许多大人物,原本内心之中对一些名人的崇拜渐渐退去,因为他早就知道,只要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不断充实自己,总有一日,会登上历史的舞台,搅动风云,他并不知道这原本荀粲的命运是怎样,他只要做自己。
寒风吹过,荀粲从深思中醒悟过来,此时他的四肢已经麻木,却看到自己的哥哥荀顗面沉如水的走进祠堂,往荀粲旁边一跪,道:“弟弟,我陪你。”
荀顗看到荀粲那冻得发紫的嘴唇,以及苍白的脸颊,不由大为心痛,他焦急的执起弟弟的手,突然发现弟弟的手冻得跟冰块似的,再加上刻苦练琴,这手居然已经肿了起来,荀顗只觉得心中的恨意不断加深,要知道荀粲的身体一直弱不经风,跟在荀彧身边可从来没吃什么苦,加上性子慵懒无争,所以荀彧也没有逼迫荀粲练武,而且荀粲不过八岁的孩子,抵抗力又弱,经这么一折腾,不生病就怪了。
荀顗此时已经没了在陪弟弟跪的心思,他面带忧色的站了起来,道:“弟弟,别跪了,我带你到内屋去,用火盆烤烤……”
荀粲此时只觉得自己全身冰凉,脑中却有些意识模糊了,他自己也没想到身体居然差到了这样的程度,两眼一黑,居然直接晕死过去……
……
荀粲昏迷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荀府,唐氏闻言立马赶了过来,她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不过却给她增添了几分威严,望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荀粲,她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期盼的看着正在为荀粲把脉的郎中。
此时荀家的几个兄弟也来了,大哥荀恽依旧带着面不在乎的神色,他的三弟四弟也是夭折,如今这个深得父亲喜爱的小七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二哥荀俣脸上却带着凝重之色,虽然他也嫉妒父亲对小七的喜爱,但总的来说这个一直非常乖巧懂事的弟弟也很讨人喜欢,不过他突然想起大哥与这事脱不了关系,心中反而隐隐有种期待,若是小七死了……大哥在荀家的地位岂不是……想到这里,荀俣马上打住了,他自觉是个君子,所以不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荀诜依旧安静的站在一边,眼中有怜悯之色,但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读过许多书籍,常常觉得人出生在这世上便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因为无论如何,人的结局都是死亡,哪怕是青史留名又能如何呢?这样一想荀诜便觉得人生无味,所以他一心沉浸于律法的研究,只有这样,才令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六子荀顗,此时的他双眼通红,心里都快急疯了,平时荀攸教导他的冷静与镇定似乎都消失一空,他为人至孝,与这个弟弟最为亲厚,如今看到弟弟快要夭折,却都是因为自己与大哥的冲突造成的,他在自责的同时,心中愈发痛恨大哥,再看到大哥荀恽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他紧紧握拳,却已经不想再与大哥说什么了,这次魏公征讨张鲁,身为虎贲中郎将的大哥也会随军出征的吧……荀顗脸上那狰狞的冷笑一闪而过……
荀顗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世家大族之中都会出现兄弟阋墙的状况,无论是为了日后的地位,还是为了与自己亲厚的人,他都要放手一搏,他当然不会寄希望于父亲或是母亲的宠爱,作为嫡长子的荀恽最多遭受一些小小的惩罚罢了……
郎中放开荀粲的小手,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对唐氏道:“这孩子还在襁褓时就遭受过一场寒病,那时寒气潜伏体内,此时又遭受严寒,引发这恶寒之症,老朽无能啊,这病怕是只有南阳退隐的张大家可以医治了……哎。”随后郎中便提着药箱叹着气离去,荀顗心中一片冰凉,脑中闪现出与弟弟在一起的少年时光,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荀彧终于回来了,他脸上带着可怕的阴沉之色,唐氏见到向来温润如玉的夫君脸上居然露出如此阴沉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凛,荀彧的脾气确实不错,但他一旦生气了,后果却更加严重!
荀彧并没有说一句话,但长年身居高位的即便已经退隐依旧拥有一种巨大的威严,他坐在床上,望着裹在被子中的荀粲那苍白如纸的小脸,不由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荀粲那光滑的脸颊,缓缓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粲儿向来体弱,是谁让他去跪于祠堂的?”
第十九章 野心
古朴典雅的房屋内安静如水,荀彧那淡漠的声音仿佛不含一丝怒气,但唐氏却已经知道,自己的夫君真的发怒了,唐氏只能劝道:“夫君,消消气吧,此事却怪长倩莽撞了。”
唐氏将经过缘由都诉说了,荀恽也在一旁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悔色,谁知道这个小七的身体居然这样差……
荀顗见状,不由懊悔道:“爹爹,这全怪我与大哥闹矛盾,弟弟是为了我才遭此大病的,如今却不是责怪大哥的时候,而是应该赶紧寻找方法救治弟弟。”荀顗的这些话说得无比诚恳,令荀恽也微微点头,却不知荀顗将那深深的恨意完全隐藏起来,无论如何,他都要当这荀家之主,哪怕还有比他大的三个哥哥。
荀彧扫了荀恽与荀顗一眼,眼眸幽深,对于长子荀恽,荀彧心里是不喜的,他从小苛求荀恽,希望长子可以继承自己的衣钵,而后却发现长子实在天资愚钝,不堪造就,虽然当了虎贲中郎将,但没了荀家,他什么都不是,不过由于他是长子,这以后的荀家自然是交给他的,荀彧毕竟是个无比恪守礼法的人,所谓长幼有序,而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荀彧心中却有了令一番思量。
荀彧最疼爱的儿子无疑是幼子荀粲,几年来跟在自己身边学习谋略,可谓一点就通,每当自己与那贾文和坐而论道之时,荀粲也常有惊人之语,令那贾毒士也赞叹不已,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荀粲的乖巧与纯孝令荀彧更喜爱,唯一令荀彧担忧的就是这个幼子的身体状况,如今自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幼子居然因为两个哥哥的冲突而遭了无妄之灾,这可真的让荀彧愤怒不已。
至于六子荀顗,原本也深得荀彧喜爱,但荀彧总觉得这荀顗虽然同样也很孝顺,但为人处事过于圆滑老练,胸中有野心,若是他为嫡长子,倒是会让荀彧很放心,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毕竟不是长子,有野心反而会让兄弟阋墙的情况发生,荀彧原本自然想凭借自己的威望压制一下这个六子,但如今荀粲却因为嫡长子荀恽而陷入这样的境地,有心想帮自己嫡长子一把的荀彧顿时没了这个心思,这家主之位,谁有这个能耐,谁就当吧!
荀彧点了点头,对唐氏淡淡道:“内院之事向来由夫人负责,长倩、景倩都有过错,根据荀氏家法处理吧,我荀家与南阳张家关系平平,不若先看看民间有没有能人异士,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亲自去张家拜访了,这却要欠下一份大人情了。”
荀彧终究是荀彧,哪怕怒火中烧,也不会暴起打骂自己的孩儿,而是非常理性的将这惩戒之事交给唐氏,因此荀彧在荀家中很令人敬重,然而,在荀彧心中,荀家的利益终究是第一位的。
荀顗听到父亲这样处理,心中不由微微失望,他素爱揣摩人心,对父亲的处理方式早已猜到,母亲虽然也疼爱小七,但比起大哥来说,就差一些了,在母亲眼中,怕是只有继承荀家一切的大哥才是最重要的吧,想到这里,荀顗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