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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海叹息着,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之后的两天,气氛变得格外古怪。玫海埋头做着她的活计,像是料到会发生什么似的,拼命赶着锻造武器。缺少的材料和器具都由阿米迪埃在村庄里搜寻来了,什么也不缺。阿米迪埃也许是心虚,不,可能是他另有计划了,莎拉这么猜想着,因为他不再激烈地反对玫海,而是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尽力帮着忙。
除此之外,阿米迪埃花费不少工夫,照料了已经失去生命的那些村民。村庄后的墓地突然间住进了全村的人,那些乐观好客的维埃特人一定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墓场不仅狭小,而且杂草丛生,凌乱不堪。这样一来,那里便显得拥挤,墓碑歪斜,高低不平,简直到了破败的地步。唯一看得过去的,是作为精灵族后代的象征,墓地的门口竖着两根青石柱,雕刻着和风车屋顶类似的图案,柱子的顶端有两个很小的雕像,不用说那就是村民们信奉的祖先,花之女精和人类的神官。
莎拉跟在阿米迪埃的后头,触摸青灰色的雕像,一边打量杂乱的墓场。她望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想像他们曾经活着时的模样,心中祈祷。在这片死神笼罩的旷野,天空虽然艳阳高照,风却冷得刺骨,枯黄的杂草微微地摇晃,悲凉得令人直想掉泪。
阿米迪埃停下脚步,转过身,莎拉立刻知道他是有话要对她说了。不久前,他唤来飞鼠邮递员,郑重其事地送出了一封盖有金色火漆的信笺,莎拉留意到他在飞鼠先生的口袋里丢了好几枚钱币,嘱咐了几句后目送他离开,模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莎拉也因此下定了决心。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先生,这儿就我们两个。”
她的声音在这种安静的地方显得十分突兀,阿米迪埃疑惑地眯了眯眼睛,又立刻直勾勾地注视她的脸。他说:“我很抱歉,虽然曾答应过萨克,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莎拉点点头,静静等他说下去。
“你──曾经帮过我,也许我不该以这种口气对你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想法:我要带玫海离开,回到她的故乡。我得回去向伊博利老爷请求原谅,然后寻求他的保护。”
他摸了摸胡子渣继续说:“当然这不是件轻松的事,我还得改姓,将会被称作伊博利先生,噢,可我不得不这么做!知道么?我希望玫海平安,远离一切危险──你该清楚我指的危险是什么──因此,如果可能的话,请你自觉……”他摊开手,“还要我说下去吗?”
“砰!”莎拉的脚绊到了草藤,一只瓦罐摔碎了,发出刺耳的声音。莎拉退后了两步,皱起眉头。虽然下了决心,听到这番如此刻薄的话,她还是免不了生起气来。
“说下去,为什么不?”她装作不明白,两只手绞在一起,平静地走到他身侧,内心却沸腾着。她突然很想捉弄他一番,让这个骄傲又自私的先生尝点苦头。“或许我不够聪明,猜不透你的意思,不过我可以请教莱卡太太,把你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她。我想她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阿米迪埃先生。”
她果然看到了阿米迪埃一张难堪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缝了。她耸耸肩离开他。现在──她心想,该是她振作起来,独自上路的时候了。最重要的是,得悄悄瞒着玫海,她不能叫那位好心的太太为她费神。
第二章 孤儿院失火 劫后余生
又下雨了。这个星期接连下了很多天的雨,空气中充满了泥浆和胶靴混合的味道,叫人十分不舒服。莎拉站在一间杂货店的门口,呆呆地仰望天空。她的红外褂脏污了,有些地方破了口,裙底沾上了不少泥巴,还没干透,紧贴在那双灰色的皮靴上。她戴着厚厚的翻边绒帽,把一头耀眼的卷发遮盖起来,因此看上去更不起眼了,过往的行人来去匆匆,谁也没有兴趣向她投去一眼。
这儿是西岛赤路姬的一个小镇,离安吉丽孤儿院只有半天的路程。如果天气晴朗,山上的浓雾消散的话,就能远远看见孤儿院的十字尖顶,以及红白相间的砖瓦墙。每到晚上六点,孤儿院的老院长就会在尖顶上点燃一盏灯,幽幽地发出红光,向孩子们发出提醒。莎拉从前在镇上逛到忘了时间,总是依靠它的提醒才晓得回家,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望着远处她恍恍惚惚地想,此刻山的那一边,是不是依然点了一盏灯呢?
一个车夫打扮的男人走过来,问她是不是要雇马车,他用力咳嗽了一声,做好对方要压价的心理准备。但叫他失望了,莎拉摆摆手,声明她只是在躲雨,压根没有雇马车的意思。她身上总共只剩下十四个铜币,继斗篷、手套和头巾之后,她已经再也没有可以卖的东西了。即使浑身乏力,又冷又饿,迫切地渴望快些回到孤儿院,她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车夫载着别的太太小姐,挥舞鞭子扬长而去。
回到孤儿院──是她考虑很久之后做出的决定。她在北岛徘徊的一个多月里,曾想过回到巫女神殿,依靠两位忠心的管家,然而自己的弱小又叫她退缩。既然没有能力操纵神殿的战斗妖精,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开始为如同亲人一样的老院长担忧,她想回到昔日的安吉丽。就像大多数时候一样,她并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她在夜里辗转反侧,心神不宁地思忖,就怕这样冒失地回去,又会造成可怕的、无可挽回的错误。“可是,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她对自己说。尤其在孤零零的时候,回家的念头对她,就像是个不可抗拒的魔咒,紧紧压迫着她,在头脑里反复地出现。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极端的思念。她太想回去了,简直一刻也忍耐不了!无数次,老院长和弗洛尔的脸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孤儿院,仿佛一切都还是开始时的样子,叫她又欢喜又难过……
最终还是决定了回归故乡。某一个冷风细雨的傍晚,她注视着落日的余晖,心里想:“如果她们注定要死的话,那么,我更应该回去。我并不害怕,因为我会和她们死在一起。”
雨停了,莎拉便开始沿着山路向上走。这条路她很熟悉。
路边种着矮胖的粗鼓树,滴滴熊喜欢在它们硕大的树洞里寻找野生的蘑菇,现在只要她停下脚步把腰弯下来,准能看到这些熊毛茸茸的绿色脑袋。那一团一团的凤溪草,如今虽然稀稀落落,夏天的时候,它可是咩咩羊最好的食物。林子里还有笔直高耸的红栗子树,吼吼鸟常会在最顶端的树杈上做窝,莎拉记得曾经不顾弗洛尔的反对,偷了两枚鸟蛋──噢,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她到现在还能想像出一大片吼吼鸟在空中疯狂吼叫的情形。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脚步变得轻快。事实上,“滴滴熊”,“吼吼鸟”,还有“咩咩羊”,都是她小时候取的外号,大家跟着她叫唤,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她想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动物究竟叫什么名字。
越靠近孤儿院,莎拉越是留神空气中的味道。多么清新的空气!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没有压抑沉重的凶兆,她心里感到很平静。
到达矮栅栏门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满地摇摇头。她稍微绕了下远路,对着泉水整理了下自己──将头发打散了捋齐整,衣裙下摆的泥浆刷干净──然后,需要清洗的是她的脏手,哎,还有她的脸蛋!她用水拍打着脸颊,使颜色看上去红润点。这样一来,她觉得足够体面去见孤儿院的老太太了。
她擦擦脸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打水的男孩,当他抬起狼狈的小脸转过脑袋,莎拉便情不自禁叫出声音。
“拉斯?!”
男孩立刻丢下木桶,身体晃了晃,仿佛受了很大惊吓。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莎拉……莎拉回来了?”然后又使足力气大叫了几次名字。
他的个头那么小,浅金色的卷发包住脑袋,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噢!天哪,她从前为什么会觉得拉斯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呢,他明明是那么可爱,那么惹人疼呀!莎拉走上前抱紧了他的两条细小的胳膊。“拉斯,是我来了。真丢人,你居然哭了啊!”
她无声地咧咧嘴。拉斯拽着她的手指头,仍然咬着牙根哭,这是他的习惯──莎拉马上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带我去见老太太,拉斯!”她用命令的口气说,强自镇定,以防止自己太过害怕而跌倒。“我可不像你,我绝不哭。”
“莎拉,院长好好的没事──唔,”拉斯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的心思来了,他抹了抹红肿的眼睛说,“可是詹尼斯死了……我昨天晚餐时还和他吵架,我应该把胡萝卜让给他的,因为他最爱吃胡萝卜……我后悔极了,莎拉,他死了,呜……”
很长的一段路上,小男孩拉斯都在讲述他的悔意。莎拉几乎没听进去多少,不过老院长无事的好消息让她着实宽心了一点。她一手抱着拉斯,另一手提着木桶,每隔几步就使用一次空间移动,现在干净的衣裙和齐整的头发,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必须亲眼去证实大伙的平安。
当她隐约感觉到异常的气味时,安吉丽孤儿院已经赫然在眼前了。
它的大门被烧成了焦黑色,半敞开。门的外观和图纹变了样子──老院长一定是用特拉伊先生留下的那笔数目不小的钱,替孤儿院作了一番小小的修整,这当然是莎拉走了以后的事──固然如此,莎拉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生长了十六年的地方。天哪!这竟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安吉丽孤儿院!它成了什么样子啊!像一块巨大的、使用过的煤炭,颓废地矗立在那里,岌岌可危,几个煤孔还冒着淡淡的灰烟。原先洁白婀娜的花岗石柱不见了,盘根错节、浓密茂盛的树木不见了,被视为可爱花园的葡萄架凉亭不见了,柔软平坦终年开着小花的草皮不见了──全都消失了!
噢,可怜的老太太,她该多么伤心啊!莎拉惊恐之余,首先便想到了院长,她绝望地想,这种伤心简直会要了她的命!
拉斯又开始哭了,烧焦的孤儿院再一次惊吓了他。他本来是个坏脾气,又任性又倔强的孩子,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是因为莎拉的手轻轻搭在他脑袋上的关系,他哭得越发抽搐不止。
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暴风雨般的悲伤,莎拉瞧见一个人影向他们走来。看那人的装束和帽子上的字母,似乎是灾难收容所的执事,莎拉认出他的脸来,却记不起名字了。那先生淡淡地向莎拉打招呼,要他们一块儿同他过去,莎拉于是牵着拉斯的手,默默地跟在后面。
“缪莱收容所在山的另一侧,虽然这么说,从这条小径穿过去,其实也不那么远。”
“嗯。”莎拉回头望了几眼烧焦的孤儿院,心里很难受,她竭力忍住,以实现对拉斯作过的“绝对不哭”的承诺。
“院长和孩子们目前都在收容所,我想是这样吧?”莎拉说。
“对于这次不幸,我深表同情。”那个男人点点头,温温吞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也没有回头。
“谢谢你,先生。”
他又说:“孤儿院和收容所是依照人们善良美好的愿望而建立的,同样是慈善机构,他们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实质并没有很大区别。不过,人们总是用不公正的眼光看待两者,认为孩子就会需要更多的同情和纵容,这样是不对的。”
“是么?这样是不对的?”莎拉皱了皱眉,犹豫着回答。说实话,她不明白对方究竟要传达什么。
“安吉丽孤儿院总共才二十多个人,其中大半还是未成年的孩子,我深深觉得,我们缪莱收容所的成年人需要更多的财富接济,不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莎拉一眼。
“是这样,先生。”啊哈!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事实也是如此,我们只有依靠山脚下的庄园主霍奇老爷那点吝啬的捐助过活,可是收容所每年能得到上万金币的资助,我不知道,您还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呢?”
“别这样说,小姐,同样作为无偿精神的信奉者,我对可敬的安吉丽老院长一向十分尊重,没有半点要冒犯的意思──不过,我并不习惯看到别人对我来明知故问的那一套。”
“噢!我也同样不习惯应付拐弯抹角的人!”莎拉大声嚷道。
“这样真是好极了!”前头的男人虚伪地赞叹了一声,随即耷拉下嘴角,沉闷地哼了哼道,“去年的某个时候,孤儿院突然得到了一笔十分可观的捐助,数目之大令人瞠目,听闻是某位富有的老爷买走了孤儿院一位身份不太寻常的姑娘,连手续也未办齐全,第二天就带她离开了岛上。啊!这样的殷切,这样的慷慨,真是叫人难以想像,多么不容易!”
是啊,真是不巧,那位被带走的姑娘恰好站在你的身后呢!莎拉恼火地咬住嘴唇,对他脑子里可能产生的贪婪想法感到不愉快。一位富有的老爷!一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噢!看在老天的份上,这的确不容易啊,如果你知道这该死的是怎么一回事,我打赌你肯定会更惊讶的!
收容所的执事始终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对于莎拉咬牙切齿的声音置若罔闻。他故意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们缪莱机构对于贵院如此幸运的经历是十分高兴,不过我私底下觉得,幸运是需要分享的。又怎么不是呢?往往到了灾难降临后,才察觉到平日独守财富时的吝啬贪心,后悔大多没有用了──”
看看!这世上总有厚颜无耻的人啊,莎拉想,那些给孤儿院的金币,什么时候轮到收容所来觊觎了呢?不过鉴于院长和孩子暂时不得不求助于他们,她的理智告诉她要忍气吞声,也就没有把心中所想的骂出来。出于各自不同的心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好在缪莱收容所眼看就快到了,这段叫人生气的对话便要宣告结束。执事先生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向莎拉告辞,并以他固有的拐弯抹角的腔调暗示莎拉向老院长表达收容所的意愿,这又把好不容易忍住火的莎拉气炸了。
“噢!我可真佩服我的拳头,它居然没有冲上去给他一拳!不不,我必须冷静下来──冷静,冷静。”
在简陋的待客室里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拉斯领着老院长进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其他孩子,他们有的刚提完水,有的刚生了火,手上还捏着魔法棒子,听到莎拉回来的消息,都急匆匆赶来了。
啊,这样的场景总是分外温暖动人的。起初,碍于莎拉的身份和分别多时的生疏,老院长犹豫不决。直到莎拉使足劲扑到她怀里,这位亲切可敬的老太太才忍不住大声叫着“感谢上天”,紧紧抱着莎拉,在她的两颊不住亲吻。莎拉的好友弗洛尔激动得眼睛通红,拉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孩子们也一拥而上,霎时间屋子里净是欢呼和感叹,然而亏得这种重逢的喜悦,莎拉很快把之前烦躁气恼的坏情绪抛到脑后去了。她分别拥抱了每一个孩子,包括在她离开之后被院长收留的孩子们,然后微笑着再一次拥抱了老太太。她仔细打量了她的脸,却为她的憔悴吓了一跳──苍白和疲劳侵蚀了她的整张脸,此刻的老太太竟比一年半前来得消瘦了,这是怎么啦?
原来,那一笔五百多万的金币,并没有给孤儿院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好处。最开始,老太太喜不自胜地取出两万金币为保育楼和小教堂翻修,正怀着莫大的欣慰,期待看到一个崭新的面貌时,一位水泥工向庄园的霍奇老爷走漏消息,对方便相当不高兴地前来拜访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