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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纳斯,承认吧!有的时候,你简直像个臭脾气的小孩子!”莎拉气喘吁吁地用胳膊环抱他的脑袋,让他舒服地靠在她身上,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她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没错,就好像孤儿院的托姆、拉斯他们,稍有不顺心便大发脾气,打翻桌上的奶瓶,甚至伤害自己!啊,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才五岁,而你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了!”
她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发觉手底下的躯体正克制不住地颤抖,心里忍不住又阵阵酸涩,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角──德纳斯闭着眼睛,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说,我的朋友,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现在也该听听我的话了吧?”莎拉擦拭眼角,刻意对他露出亲切的微笑,说道,“呐!我早说过,你太悲观了,什么事都往坏的方向想,那样怎么行呢?你说你‘只剩下我’了──这当然让我很高兴──但事实上,你还有你的父王,你的臣民,怎么可以说一无所有呢?”这时德纳斯动了动,想反驳,莎拉制止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嘿,我开始了解你了!不过,试着与别人交流吧,写信或者做手势都行,总之想要得到别人的理解,首先必须对人敞开心扉不是吗?尤其是对于你的父亲,国王陛下,你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相信我,他对你存有感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德纳斯摇了摇头。莎拉发觉他的抵触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这是个好现象,她于是接着说道:“你不像我,我的父亲──我知道的,我们相互憎恨,永远也不可能和解了,可你还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便不会像现在这样看重我了,当然啦,也不会要求我嫁给你了──因为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到达婚姻的程度。”
这一回,德纳斯狠狠摇头,把莎拉的手都摇疼了,逗得莎拉大笑起来。
“亲爱的德纳斯,”最后,她这样诚恳地告诉他,“我并不讨厌你,但这不能使我成为你的妻子,和你结婚这样的事我简直没有办法去想像……但是那个人就不同了。每当想到他的时候,心里便会觉得温暖、平静,我想我是无法离开他的。”
“噢!可是我更需要你!”他徒劳地哀叫了一声。
“需要我……啊,我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莎拉苦笑着摇头,“的确,萨克是比较坚强,他的稳重和成熟使他能够完全独当一面,可是──坚强并不是错,不能因为他坚强就让他承受不公正的命运,你说是吗?”
第十一章 危急 遭遇流产
第二天,中午的太阳正当头,暖洋洋的光芒照射到海面上,微风吹拂,泛起波光粼粼的涟漪。而在海底,莎拉仰着头透过蓝色的穹顶遥望水面,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等到了这一刻。
当穹顶的最后一块玻璃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夺目光彩时,莎拉心跳加速起来,德纳斯走上前拥抱她,把装有乌龟鳞甲和紫风魔杖的行囊背在她的肩膀上。他把自己折腾了一整夜,脸色糟糕极了,眼睛肿成了核桃,肩膀显得愈加耷拉了。
莎拉也拥抱了他,拍着他僵硬的背颈,低声向他道谢。
“你要离开我了?我又成了孤单的了,再也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噢!如果可以……”德纳斯轻声说。
“我也希望我可以,德纳斯,但是我不能,我必须走了。”莎拉回答,“打起精神来,我的朋友!照我说的,勇敢乐观地生活,像你的名字那样,以坚韧和努力抵御你所遇到的任何困难吧,你能做得到的。”
“不,失掉你,我不认为我还能做得到。”
“我将永远视你为朋友,德纳斯,如果你能战胜自己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会来看望你,到时候可别让我失望!”莎拉一面挥手告别,一面转身想踏进通向地面的结界通道。
德纳斯不舍地拽着她,把金色的脑袋埋在她脖子和肩膀之间,眼睛悲伤地凝视着眼前毫无意义的一点,嘴里喃喃说:“我们会再见的……莎拉小姐。”然后用力推开她,逃命似地跑开,一直摇摇晃晃走到转角消失不见了。
莎拉回到地面,闻到树林里清新的空气,迎接温暖的阳光,听到风吹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却又给她前所未有的全新感受,这使她情不自禁快活地大喊一声:“哇呜!我回来啦!”
她打开包裹,把鳞甲小心地藏到衣服口袋里,再取出她重要的魔杖。正想把包裹扔掉时,一个闪亮的东西掉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条可爱的链子,中间系有一块红色的金属片,闪闪发亮的正是它。莎拉拾起来仔细端详,金属片上用极细的金丝,描绘出了树林里道路的地图,而在结界入口出的位置,镶上了一颗漂亮的宝石。
“原来──他所说的‘我们会再见’,是这个意思啊!他怕我再去海底时会忘记通道,便给了我这个地图,真是个细心的人呀!”莎拉微笑着把它挂在脖子上,想像德纳斯连夜做出这条项链的模样,心里便感动不已。
“好了!我再磨磨蹭蹭的,就会坏了大事了!上路吧,我也要坚强起来,正如我对德纳斯说过的,勇敢地迎接一切困难,我能做到的!”下定决心的莎拉握紧拳头。阳光洒下来,一瞬间使她看到,眼前的道路仿佛充满了光明。
―――“露易丝酒馆的老板路易,几天前被人杀害了!”
“临死前,一直叫唤着一个名字──莎拉小姐!”
一到奎斯特,莎拉便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敲得她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能详细告诉我吗?老板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拖住一位穿戴朴素的老太太──她正滔滔不绝地向过路人描述当时的情形,一边还添油加醋,唾沫飞溅,当然事实原本也是她听说来的──莎拉便央求她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她,脸上写满担忧的神色。
“这事说来真令人伤心,小姐,”老太太摇摇头说,“路易先生的好品行,你都是知道的吧?他在露易丝酒馆干了十多年了,这儿的人几乎都是他的朋友。”
“是的,热情直率的先生,很难想像他会得罪什么人。”莎拉回答。
“这样的老好人却突然死了,大伙都替他难过呢。听守卫队队长阿米迪埃先生说,路易先生是被施了古怪的黑魔法而死的,噢!我恨黑魔导士!想当年,玄诺尔莱斯雪山上的那场战役……”
“等等!亲爱的太太,先别说当年的事了,接着讲路易先生死时的情形吧,是什么样的人施加了黑魔法,又和那个莎拉小姐有什么关系?”
“那个黑魔导士,据说是个穿着斗篷的怪家伙,缠着路易先生说了很久的话,却什么都没点,连一个铜币都没付出──噢,当时我可不在场,你是知道的,夜晚的酒馆对我们上年纪的女人来说可不是个好地方──哎,我说到哪儿了?对了,那个古怪的黑魔导士和路易先生说着话,他的声音很低,路易却大声极了,因此酒馆里的众人只听到路易一个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反复被提起的名字──”
“莎拉……吗?”
“是的。”老太太掐着嗓子不断翻眼皮,绘声绘色地表演,“听着,他这样叫:莎拉小姐……我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富有神奇色彩的名字呢,也许上天跟我开了个大玩笑,噢,我看到她带着数不胜数的天使过来了,一个聒噪的疯子,坏脾气的倒霉鬼……”
“得了!得啦!老太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她的丈夫蹒跚着走过来,责怪她多嘴。
“我可没胡说,这都是莫尔斯太太告诉我的。”
“那么就是她在胡说了!我见到的可完全不一样呢!”
莎拉又转向那个皱着眉头的老先生,向他询问。他回答说:“那是一个年轻人!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穿着白色和黑色相间衣服的青年,身材高瘦,黑色的短发,长得十分俊俏,夜妖精那两姐妹看中了他,还打算勾搭上他呢──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杀人凶手!在结账的时候,不动声色就把老路易给杀了,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逃之夭夭啦!唉,可怜的路易!”
老夫妇抱怨着离开后,莎拉陷入一种焦急的沉思中,她心想:“我简直被搞糊涂了,究竟哪个人说的才是真相呢?又或者,都不是真相?我宁可相信老太太说的呢,因为后者所描述的很有可能是萨克,而萨克是绝对不可能施放黑魔法的!不过现在,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老太太说的黑魔导士,毫无疑问就是狠毒的墨王了!在杀害了沓泊里的贤者和矮人之后,又对奎斯特的酒馆老板下了毒手!噢,一个淌着黑血的邪恶灵魂,怀着不为人知的企图,接二连三地草菅人命,多么可耻啊,令人无法饶恕的罪恶!”
“可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吗?”想到这里,一阵寒颤向莎拉袭来,她回想路易老板临死前的呼唤,“莎拉小姐”,便像有什么在啃噬她的心脏似的,让她恐惧不已,“路易先生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几乎不认识我呢,也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矮人村庄的人们也一样,和我没有半点瓜葛──但都遭到如此悲惨的下场,难道说……只要和我接触过的人,都会惨遭不幸吗?噢!天哪,如果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那么我……我才是那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这不是真的!”她大叫一声,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越是不愿意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就越是指向答案和真相,叫她难过得捂住嘴巴,四肢颤栗。
蓦地,一只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肩膀上,叫原本就慌乱不堪的莎拉几乎瘫倒下来。她找回一点模糊的意识,转过身来,发觉那是奎斯特的守卫队队长,阿米迪埃先生。
“请别站在路中央发呆,小姐……怎么,是你?呃……小巫女殿下?”阿米迪埃急忙挪开手,抓着后脑勺,不太确定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对眼前的小姑娘说话。
“阿米迪埃先生!你没事吧?!”莎拉先是一愣,紧接着激动得大叫,使劲握着他的手,以至于都握疼了。
“我?”阿米迪埃不明白地望着她,问,“我应该出什么事吗?”不过眼见着莎拉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收敛起轻松的表情,向她做了个手势。
“跟我来吧,小巫女,上我家休息一会儿,一杯热腾腾的牛奶会对你有帮助的。”
暖炉和牛奶果然使人心情平静,而一个温和的微笑更能叫人心存感激,尤其当莎拉正处于精神脆弱的时候。温柔体贴的玫海太太鼓励她把发生的不幸全部说出来,莎拉照做了,把在沓泊里那悲惨的一幕和刚才听到的噩耗全部告诉了她和莱卡先生,又说出了她自己的猜测,不管是对是错,都让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两位倾听者听完之后,也沉默不语了。
“无论如何,幸好可怕的事没有降临到你们头上,我真庆幸啊!”莎拉低下头,感慨地说。
“你不必为我们担心,莎拉小姐。”玫海微笑着回答。
“那样说,萨克是及时赶回来了,是吗?”
“萨克?”玫海和丈夫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自从那天他离开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是么,他没有回来……”莎拉的头垂得更低了,显得十分沮丧。可没过多久,她又抬起来,强打精神,从衣服里掏出塔嗒先生的鳞甲。对着这片得来不易的东西,她叹了口气,递给玫海说,“给,我把它带回来了,莱卡太太,希望能对萨克有所帮助。”
“你可以放心,用不了一天时间,我便可以做出来了,我们的朋友一定会对他的新魔杖感到满意的。”
玫海笑了笑,挺着肚子走进堆放杂物的地下室,把乌龟鳞甲和其余的打造材料放在特制的皮袋里。这当儿,在客厅里莱卡先生始终皱着眉头,一眨不眨注视着莎拉,像是平时审查他捕捉到的魔物似的,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莎拉自觉给他们添了麻烦,在这种逼人的目光下,一点也不敢抬起眼睛,只能忐忑不安地喝牛奶。
就在这时,地下室里传来玫海的一声尖叫。
阿米迪埃几乎是在同时冲了进去,脸上带着狂野的表情。原本就心存愧疚的莎拉吓得跳起来,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咕噜噜滚到角落里。“玫海!玫海!”他听到阿米迪埃发疯似的吼叫,一种不祥的感觉使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不幸的是,预感应验了。待莎拉踉踉跄跄跑到门口,玫海已经被一双尖利的爪子握住,失去了意识。爪子来自一头凶猛无比的棕黄色螭龙,它正龇牙咧嘴瞪着阿米迪埃,在这位心碎的丈夫面前肆无忌惮地甩动他可怜的妻子,鲜血正从玫海的胳膊上淌下来。
“喂!放开她,你这头蠢货!来攻击我吧,全冲着我一个人来,对着我的身体运用你锋利的牙齿!噢!别伤害玫海!别……”阿米迪埃哑着嗓子大吼,那神情叫莎拉难过极了。
“我……”莎拉畏畏缩缩地穿过阿米迪埃强壮的胳膊,来到螭龙面前,紧咬牙关颤抖着说,“我来代替……玫海太太吧,我一点儿也不怕疼。”
螭龙有着短暂的停顿,仿佛思考似的对莎拉歪着那颗丑陋的脑袋。莎拉不顾被利齿撕裂的危险,扑向它,拼着命掰开它的爪子,想搭救受伤的玫海。她边掉眼泪,边喊:“啊!我恨这样!简直恨透了!如果我有罪,为什么不伤害我,却总是伤害那些和我有接触的人?如果我没罪,那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让我如此难过?与其再出现因为我而死的人,还不如现在直接杀了我吧!”
一股悲愤的冲动涌上来,莎拉张大嘴对准螭龙的上肢狠狠咬了下去,疼痛让这头召唤兽嘶叫着松了手,于是玫海那柔弱的身体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掉进了阿米迪埃的怀里。
“干得好!小巫女,快走!”不等莎拉反应过来,阿米迪埃拽着她的衣领,倏地利用空间移动飞到不远处的山腰上。
眼见着螭龙就要追上来,阿米迪埃这时松开手,把玫海牢牢绑在背后,然后对着莎拉喊道:“喂,我说,你能自己飞吗?跟得上我的速度吗?”
“我……我……”莎拉打着嗝,手忙脚乱地边擦眼泪,边从衣服底下摸出她的紫风魔杖来。
“别傻愣着啦!萨克告诉我,你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巫女转世啊!”他轻巧地避开螭龙的攻击,对着莎拉招手,“快跟上!我得把它从热闹的镇上引开,到了草原上再想办法解决它。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等等!”莎拉急忙施展魔法,依靠充沛的行动力,稳稳当当跟在后头。
“阿米迪埃先生,听我说,我很抱歉!”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等事情结束了再唠叨也不迟!”
“噢!我可不是唠叨,说真的,我不能再同你们待在一起了!你知道,这条螭龙是冲着我来的,玫海太太受伤都是因为我,我怎么能再继续连累你们……”
“别说多余的话!”阿米迪埃粗声粗气地打断她,“事到如今,我们分开行动更危险,有时间道歉和内疚,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摆脱眼前的麻烦吧!而且──那家伙曾郑重其事地委托我照顾你,他将你看得那样重要,倘若你发生什么不幸……唉!我恐怕会十分伤脑筋的。”
“只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才不得不这样做吗?你这么说让我觉得更难过了,先生。” 莎拉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没打算安慰你!好了,忘了它吧。看着前边,小巫女,你的飞行技术真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