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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本质上讲,她不是愿做别人影子的人,找艳羡的目光她也不是找不到,虽然当代的大学生崇拜的人只剩下企业家和思想家了,但她更多时候是不为别人所动的,更多时候她为精神的东西,为自己拥有的而骄傲。她只是想和别人有些联系,而在人类都有的虚荣心下她就想和某些成功的人有联系。而到如今才知道不管那些成功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柏宁也有些窃喜,窃喜方洁不是她冷静下来所意识到的同性恋(如何解释她不理其他的男记者呢?)
“认识你们报社的一个人。人家说你不合群。”在一次方洁来京她们共进晚餐后方洁说,“这点和我挺像。”
柏宁说:“我在报社只跟八个之内的人打招呼。有一次我的一个女朋友在我们那儿做广告没找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是说和广告部的人不说话吗?’”
方洁笑,说:“我做广告都找你。”
柏宁说:“我建议你别在我们那儿做。没什么效果。”
方洁又笑,说:“怪不得你拉不来广告呢,就这么说,哪个客户也被你说跑了。”
“本来没效果嘛,让人家掏钱,总觉得过意不去。我从来不拉广告。尤其是和朋友。”
她们之间的这种说笑也是片刻的,方洁马上就说:“说正事,我想在北京打市场,我不能两边跑,你替我负责这边的事情怎么样?”
“我恐怕不行。”
“不让你做销售,你只负责公关策划。你有现成的条件。”
做宣传她倒是可以顺手做做,但慢慢像对那些男人一样,柏宁对方洁也产生了厌倦。她厌倦方洁掩盖后的有钱人的自得。当方洁对她说“你坐过来”(凭什么就得她坐过去?)时,当方洁披着长长的白色羊绒大衣走在她身边(她为什么不穿上而是披着呢?梳那么短头发的方洁和这长长的极淑女气的大衣也不配)时,当方洁对司机说“把小姐送到她要到的地方”(她也没说什么,但柏宁就是觉得不舒服。)时,她觉得她们真的不是一类人。当最后得知方洁还比她小两岁时她真的受不了了。正在她想冷落这段感情时方洁又来电话了说有急事想和她见个面。“不过我最近很忙。”说过想见面后方洁说。柏宁是可以借着这句不和她见面的,可她知道方洁真正的想法是让她去明惠。没办法,她们之间的模式形成了。她说:“那我过去吧。”
方洁果然很高兴,让她坐飞机。柏宁说我坐火车吧,习惯了。
乔南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但是当他打开冰箱看到食物时他的胃口又没有了。他记得自己失去胃口是从Y城开始的。
他穿着浅灰色西装拿着大哥大迈入Y城云龙宾馆时心里着实激动。我是有身份的人了,以后也将出入这些豪华酒店,良好的感觉使他在谈判中游刃有余。作为马芳新注册的五洲公司的全权代表他第一次出师成果不凡。是这个位置给予我的信心,庆祝双方合作成功的晚宴开始前,他特意去了趟洗手间。他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又微笑了一下。
可怕的事情突然降临了。当他在舒适的椅子上坐下,小姐把桔红色的餐巾铺在他腿上时,面对满桌的佳肴,他感到往昔快速分泌出的唾液正渐渐干涸。
“乔先生,”有人说,“动筷子呀。”
“乔先生”,他想,有人喊我“先生”了。“先生”两个字让他大脑兴奋起来,可怎么让他的嘴兴奋起来呢。他想自己肌肠辘辘的时候,想自己吃着盐水煮白菜的时候。有一天连盐水煮白菜也没得吃了,他就着冷风在公园里啃馒头。他惊奇地发现一盒盒饭缩在长椅的一角。他看了看周围,然后犹豫地碰了碰它。他把它放在手中,挺重的。他又看了看周围,犹豫地将它打开。明惠饭馆的香味一下子飘出来。有问题,他想,谁把它放在这儿?八成有毒,谁馋就吃死谁,他把它放回原处。他打开毛巾,有些发黄的馒头今天没有经过白菜汤营养的浸泡直接被塞进嘴里,在他喉部显出很突出的一块。西风翻卷而来。
晚秋的风吹着凋敝的落叶在地上打转,树木只剩下枝条舞动在阴晦的空中,湖水失去了秋高气爽的蓝畅也凝滞枯瘪了。看着这湖水,他想起了家乡的虹河。红旗街事件之后他经常去虹河岸边。他以前也去过,但从没有那么仔细地观察过它。他记得那是一个化雪的日子,蓝静的虹河细弱地流淌在春日阳光之下。雾气在飘浮,河床的大部分还覆盖着薄雪。它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呢?虹河的静谧和幽长吸引了他。他渴望虹河能把他带走,他小小的心被这个愿望所鼓动。玉蓝山在对岸,春天的山岗笼罩着青蓝之气。哪怕能躲到山外也好呢,他想。后来他经常能梦到虹河载他远走,在淡淡的蓝色之中,他的心宁静平和。他又看了看盒饭。暮秋傍晚的公园日渐萧索起来。无边草木年年发,不信男儿一世穷,他想,端起盒饭,狼吞虎咽起来。他把最后一口拨拉进嘴里时,长出了一口气:真香啊。
占有(4)
这么想着,盒饭就激起了食欲。
“乔先生,”对方代表说,“是不是Y城的饭菜不合口呀?”
“不是,不是,”乔南星说,“我有个毛病,喜欢在饭盒里吃饭。”
“伟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嗜好,”对方代表对女秘书说,“让小姐准备个饭盒。”
“快餐饭盒就行。”乔南星笑着说,“看我这毛病。”
盒饭果然让乔南星吃得很香。
在抚阳他感到很从容,因为大家都认识他。可到了Y城他觉得有点怯怯的感觉。当他看到橱窗里紫红色的西装停下脚步时他想自己应该穿西装来。我现在这样子她们能让我进吗?他心想,对我态度能好吗?管他呢,如果她们说“看你像买得起的样儿吗?买不起别动。”他就大声地对她们说“你这间店值几个钱?这Y城第一百货值几个钱?”他的口气一定会把她们吓坏的。想着,便硬着头皮走进去。售货小姐热情地接待他。他礼貌地做答;小心地走好脚下的步子。
没什么,Y城与抚阳一样,走出Y城第一百货那家精品店时他想,自信是自己给自己的。
“事儿办妥了。”晚上他在宾馆里给马芳打了个长途。
“真的吗?”马芳说,“我以前跟他们谈过,可没谈下来,还是你运气好。”
“你先汇300万给我,”乔南星说,“我在这边看好一个项目,钱我回去就还你。”
“一下子把本儿都投进去,你有把握吗?”马芳问,听见电话那边的男人自信地轻笑了下。“也许你的运气能帮你,”她说,“我明天就给你汇过去。”
他果然是天助,他刚把300万买来的康乐城转手1000万卖出,接手的大头就遇到了扫黄。“这么豪华的康乐城又有这么多现成的美女,不就是造钱机器加足了马力吗?可现在这造钱机器产不出钱,而那些身穿白色短裙的姑娘们如今又在哪儿呀?”大头离开Y城的那天在电话中向乔南星狠狠地诉了一通苦。
燥热难耐的8月他和马芳去了趟青岛。第二海水浴场卷走两个人的晦气让他们怅怅而归。他们决定走水道,顺便去一趟天津。
我去过青岛,还将有天津,乔南星坐在甲板白色的椅子上面对着蓝黑的大海想。他临座是个穿白西装风度翩翩正在沉思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面前还放着一本书。在哪儿见过这本书?这本叫《阅兰》的书?乔南星脑中的问号一下子变直了,是那次大便擦屁股的那本!当时它像容颜已逝的老妇人,可眼前的这本则是崭新而美妙的。“森林的香郁之气”这几个字深深印在他脑中,因为当时每天接触木材的他体会不出“香郁之气。”
中年男人起身离开时,乔南星就伸手将书拿过来。他终于翻到了那页:
它们是树木。挽紧手臂站立成森林时;它们是一体的。它们用一体的强大对抗着风雪雷电;它们在忘我中体现着森林的价值。一年年;它们本身就变成了森林……后来有人把它们带出了森林;它们乘车或顺水漂下。同伴在愈远的路上一个个道别而去了;它们于是又变成了自己;重新成为树木……它们被人们打制成各种样式;舒适而亲切。宏远的森林成了它们孩提时的梦。但总有些时候;在极不经意之间;我们会闻到森林的香郁之气幽幽地漂浮过来;那是它们想家了……
中年男人返回甲板上时看见拿着自己那本书看的年轻人正局促地站起。
“喜欢看书啊,”中年男人说,“来,坐下。”
乔南星正要坐下时,有些晕船一直躲在舱里睡觉的马芳出来叫他。
乔南星又看了封面一眼,作者,百合。对,是百合,他又想起来。“我有点儿事,”他向中年男人点了一下头,“有时间再聊。”
海上美丽的黄昏过后,乔南星又到了甲板上,那中年男人正倚舷远眺。
回头见是他,那男人很高兴地说“你好。”便请他坐下来。
那个人就是肖嘉亭,明惠的新任市长,就是受了他的动员,乔南星才回到了他离开时曾想再不回去的家乡明惠。
正像肖嘉亭所说的那样明惠果然处处是机会,乔南星发展得很快。明惠政府对他很支持,当然了,他也得出些力。明惠驻京办事处成立时他就出了5万块钱。
“有些钱是你必须出的,你给出5万,他就能给你赚50万的机会。”乔南星总这么安慰自己。但是,经常在梦里他又见到捐助给驻京办的5万块钱。他按照他在清洁队、家具公司的工资分别计算了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赚回这些钱。从这些惊人的数字里他第一次体会到他凝聚于其中的劳动。“劳动耗去生命”,“劳动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想,那些模糊的意识尚未形成具体的想法,也就不能由语言恰切地表达出来。他又一次想起了百合的那本书。在一个稍微有点闲暇的午后他去了趟明惠惟一的书店。
“我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他经常给自己鼓劲儿。他开始像有身份的人那样每天在早餐桌前看报纸。他的眼睛停在举报电话那儿了。举报谁呢?他想,现在我有身份,说话也有分量了,要让那些轻视过我的人尝尝我的厉害。刚去抚阳的前几年在公共汽车上有好些人看着我不大的行李说“大包”,“把包往里拿”,我第一次伸手拦出租车时,空驶的车却没有停下。可现在都找不着人了……
在昏惑中乔南星睡着了。他知道自己得保存体力,毕竟明天是大喜的日子,是人生一个崭新的开始。
占有(5)
出了检票口柏宁才想起来找方洁的地址。可怎么也找不到了。她努力了一下,可方洁的电话她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想忘记什么还是很容易的。她不愿让围在她身边的那个司机等,想起方洁住的好像是芳草小区,就问“明惠有芳草小区吗?”
司机说有。
“那就先到那儿好了。”她说,心想,方洁是明惠有名的企业家,到那一问,谁还不知道?等到了小区才发现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新娘披着婚纱出来时正赶上几辆卡车隆隆驶过。众人用手扇着灰,新娘则用婚纱手套遮住了脸。“快进车里。”乔南星说,马芳便向车子那儿跑,洁白的裙角拖裹着地上的泥灰。“把裙子拉起来点儿。”众人说,马芳往上拉裙子就露出了里面的黑裤腿儿。乔南星看见了黑裤腿儿。他跟马芳说这天儿不用穿,马芳说冷,等热了再脱吧。他不知道她那么胖的人怎么还怕冷,这天儿也不冷啊,都几月份了?
新人的车前是十辆开道的摩托,新人的车后是清一色的奥迪,新人的车是红色的跑车。
婚礼按正常的秩序进行着,仪式后开始婚宴。
“南星,”主婚人突然拉过正挨桌儿给客人点烟的新郎说,“外面呼啦来了一百多人,硬要往里进,不会是来闹场子的吧?”
“不会。”乔南星说,便往门外走。
“马家村来的?”乔南星问众人,“马长远让你们来的?”心想这马长远又玩儿什么花招。但人都来了,他只能说,“娘家人啊,请进,请进。”
赶紧再支桌子,摆椅子。娘家人轰轰烈烈入座。
“干什么的?”有人问。
“娘家人。”有人答。
“来了。”带着白帽子的跑堂儿手里端着七八个盘子给各桌上菜,“冰酥白肉、锅包肉、松仁玉米、烩小碗子儿……”
娘家人甩开筷子,很快盘盘见底儿。
乔南星被拉到操作间。“菜不够了?”他问。
“这多一百人是闹笑话呢?”大师傅说,“就是有菜,这做出来也得功夫呀。”
“黄瓜有吗?西红柿有吗?”乔南星说,“拍黄瓜,凉拌西红柿,往娘家人桌上上。”
又见底儿。
“再拍黄瓜,凉拌西红柿。”乔南星说。
“这娘家人耍什么疯?”周围人都互相探问,暗想这婚礼有好戏看了。
乔南星也被弄晕了。他们不哭不闹不就是吃嘛。“告诉厨房,别拍黄瓜了,”他把话传下去,“娘家那十桌,按原样再上,没有的,马上去买,多少钱都行。”
冰酥白肉、锅包肉又上来了,娘家人反倒不动筷子了。
“婚礼进行下一项,”主婚人走到前台说,“娘家赏姑爷儿钱。”
这在明惠婚礼上是最被注目的一瞬。
“娘家哥赏钱,”主婚人从马长远手里接过一个红包裹,打开,大声说,“200万!”
“200万!”众人喊,心想怪不得娘家人这么牛呀?!心里骂,装什么孙子,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又想,也真是,那可是200万呐!
“娘家哥赏钱200万。”,当主婚人铿锵有力地道出这几个字时,马长远血往上涌,心跳脸热。他听不到下面的话了,他只觉得那一张张钞票都霎时从200万紧密的数目中飞出,缤纷闪亮。他觉得自己更在这200万金钱闪射的光中耀眼夺目。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摆谱儿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中。在饭后无聊地等待电影开演的时光里,他们进了一家豪华商场。很清晰,刚转过商场的玻璃旋转门,马长远便看见自己的虚荣欢快、羞涩地跳出,它张望着,麻木而快乐。激动而稍不自然,他拣最贵的东西一件件放到自己的推车中。对朋友,对生人,对婊子,他都曾一摞摞甩过钱。他甩钱不是因为他想帮他们,他爱她们,而是甩钱的那刻令他玄惑而快乐。虽然稍后他就后悔,但机会出现时他的虚荣又会轻盈地跳出,令他心动而不能自持。今天是他最大方的一次,当然也是迎接目光最多的一次。其实他的理智是从他的虚荣里,从他想到要从马家村请100人那刻清醒的。可它越抑制它,它就变得越加张狂,它一往无前向着既定的目标挺进,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拦。他一滴酒也没喝,他只是激动在自己的虚荣里。他的虚荣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更加炽热了,它升腾着,向空飞去。他看见自己的虚荣也已逃逸出去。
马芳的脸上挂着喜悦和幸福,她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美丽过。一会儿换上那套镶满珠宝的蓝色晚礼服时,全场一定会震惊的,她想,明惠的女人不会见过这么华贵的服装。南星建议她换下婚纱后就穿上这身,可她坚持放到最后,哪次演出压轴的不是最好的呢。衣服上身后确实为她增色不少,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一个新人出来了!她想,走出洗手间却发现众人都开始散了。
“你去哪儿了?”乔南星说,“客人走了,你也不出来招呼?”
柏宁发现了那长长的正在散去的一溜车。她想这么排场结婚的一定很有钱,明惠也不大,没准儿就认识方洁。她就是这么想的才向他们走去。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在北京的地铁里总听广播说的“各位乘客,如果您有事需要帮助,请不要询问司机,以免耽误列车的正点运行,请找站台上的服务人员,他们会帮助您的。”她突然起了小小的坏心,她就是要耽误这最后的“正点运行”,她就是要向新郎发问。
没有过初恋的甜蜜,没有过热恋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