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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祖珪等人归心似箭,不在磁州稍停,一路前行。走到半路,正逢着韩京、马铁枪等人迎了上来。兄弟们隔年再见,竟然恍若隔世,简直不胜唏嘘。马铁枪见到岳飞等人也在,因其迎接师父有“功”,当即沉下脸来,一人头上赏了一个大耳勺子。就连刚到家门口的汤怀,也被他误打了,大呼冤枉不止。别人都在哄笑,马铁枪揽住小个的汤怀、大个的徐庆,独眼中却是流下泪来。
是日亥时,一众人等赶回安阳。知府李卫等人上午就接到制置使司衙门通报,早已恭候多时。不顾天晚,置酒接风。席间韩京喜极而歌,直至醉到不省人事。把头晌还在发誓,定要狠狠责罚岳飞等人的事情,干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大老爷在安阳盘桓了两日,各路军政官员,都来拜会贺礼。等到见过姚太翁和岳飞母亲姚氏,叶祖珪返回汤阴。先给周童老爷子补上拜年之礼,然后把酒言欢,好不痛快。王管家等人知他归来,都赶来相聚。韩府上下,一时热闹非常、
汤怀连日客串说书先生,将那辽国历险,猎熊追虎,亡命出逃,添油加醋,一一道来。只是把叶大老爷惨遭抢亲一折,小心隐去不提。即便略去了激情戏份,也已经听得岳飞、牛皋等众兄弟,惊呼阵阵,神往不已。到后来,不仅七妹等小女孩整日追着汤怀不放,连韩京的老爹以及他的各位夫人,每天吃罢饭,就来央告汤怀快讲。徐庆照例只是“呵呵”傻笑,并不多言。至于“武乾英”等叶大老爷从辽国带回的几个“仆人”,单独住在一处小院,整日悄无声息,好象集体死翘翘了一般。
早在上年十一月,两浙路制置使刘韐,上书弹劾太师蔡京,任用朱缅父子,横征暴敛,四处敲诈“花石纲”。致使江南产业凋敝,“民无所生”,才酿成方腊之乱。请置朱缅父子死罪,罢蔡京相位,以安民心。天子朝论,刘韐以“妄议”罪名去职,与其子刘子羽从速归京,着大理寺查办。朱缅父子“废为庶人”。副相尚书左仆射赵挺之以“深闻不究”罢相,继任者却是蔡京的心腹王黼。太常寺少卿李纲叩首额血,为刘韐申辩,主张江南“以抚民为先,征剿随后”。道君皇帝不取其议,诏命童贯领两浙、江南东、福建三路招讨使,限期平定匪乱。
腊月,枢密使童贯返回汴京。置措大军十五万,进剿东南。其中,征调永安军、秦凤路,“西军”诸路骄兵悍将七万余。此前,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招讨梁山宋江,屡战不能胜。童贯阴使前皇城司提举朱振,往助之。高俅、朱振密约宋江、卢俊义等,许以金帛,且“各头领皆安官职”。宋江早就有意受招安,借此机会率众归降。童贯大喜,厚赏宋江诸人,使其众为先锋,往攻方腊。
同月,支辽副使叶祖珪与辽国天祚帝草签之《辽宋租借东八州土地密约》,由天雄军传回京师,再次在朝野掀起一阵“叶祖珪旋风”。对于岁入数以千万计的大宋朝来说,以十年区区几百万钱,赎回梦寐以求的长城东段八州土地,实在是“善莫大焉”。道君皇帝龙心大悦不说,朝野竞相捐助“义钱”,寄意从契丹人手里,赎回功臣叶祖珪。从祈福宫到政事堂,各派大佬难得一次齐心合力,推波助澜。至正月,礼部竟汇总各路“义钱”凡六百五十万贯。
至新年,徽宗道君皇帝改元重合,是为重合元年。正月初十,河北路宣抚使刘光世遣使快马到京,言叶祖珪乔装成行脚僧,夜渡岐沟水,潜回安肃军宋境。太师蔡京奏请,以参知政事、兵部尚书白时中为正,东宫主讲、尚书右丞李邦彦为副,持朝钺华盖,代天子巡幸相州,迎接叶祖珪还朝。届时文武百官出北曹门,前往陈桥驿渡口相候。天子准奏。此议轰动京师,军民汹汹,都要随往陈桥驿,竞相一睹叶副使风采。
白时中等人尚未成行,叶祖珪在汤阴,一天之内就接到大哥叶祖洽、恩师李纲、郸王赵焕三封急信。从第二天起,京中政要、皇亲国戚,贺信纷至沓来。从东京到相州,各路信使不绝于路,都是奔着叶副使而来。
叶祖珪接到叶祖洽和李纲的信,明白京中情势,还是颇费了一番思量。“百官迎接陈桥驿。陈桥驿,那不是赵家老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戏台子吗?蔡京蔡元长,你可真会选地方啊!看来这个老贼,是有点忌讳本少爷功高了。”小叶学士思量已毕,冷笑一声,提起笔来,“刷刷、刷刷”,一道陈情的折子,就拟好送往京师。
转天,门下省报进宫中,徽宗皇帝打开一看,就见写着:
“微臣叶祖珪涕下叩首:
微臣此次伴驾郸王,深入辽国腥膻之地。目睹北国蛮荒,教化未及。其人,上自帝王,下至臣僚,或荒诞似顽童,或狠毒如豺狼,皆微臣闻所未闻,想所不敢想也馀。微臣所见所感,一日三惊,夜不能寐。幸而郸王少年大度,落落大方。胸有甲兵,腹藏良策。逼使彼国群獠,皆彷徨无计矣。及至彼等黔驴技穷、图穷匕见,郸王殿下临危不惧,面授微臣机宜,从容脱身而去。微臣万赖王爷留策,全仗陛下道德真君法力护体,才使其之天祚帝大发昏聩,宋辽密约乃成。微臣即便斗胆,亦其不敢贪天功于己身,则虽万死不能辞其罪也。……
此番微臣,侥幸得脱。然臣下肢,已然遭受契丹无良子荼毒。近日前创复发,流血不止。微臣卧于榻上,数日不能起矣。还望吾皇陛下再施隆恩,准许微臣将养旬日。到时再拖残次之躯,拜于天阙坎下,惶瞻陛下龙颜。微臣虽万死,亦无一憾乎哉!……”
叶某人下肢,此番赴辽,除了第三条腿惨被长公主蹂躏,至今仍略呈疲软之势以外,两条大腿都是完美无暇,连外侧寸把长的寒毛,也不曾少掉一根。如今上了这道折子,小叶学士知道,怎么着,也得委屈一下这对兄弟。乃与周童密谋良久。老周发起狠来,将叶大老爷捆绑在马房里,挥动皮鞭,狠抽了十几下。打的小叶鬼哭狼嚎,声震四野。待到七妹等人闻讯前去解救,老周早已自顾自走了。众人也只能先将叶大老爷放下,扶回房中将养。七妹自此,心中将老周暗恨。
可怜叶大老爷屁股开花,躺又不敢躺,坐也不能坐,只能趴在炕上,哼哼唧唧,实在让人痛心。好在没两天,道君皇帝差来的太医观右副提举沈寒生,领着五名供奉太医,赶到了韩京府上。六个人五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大冷天颠颠儿赶得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就依次给叶大老爷把脉。沈副提举掀开叶祖珪所盖棉被一瞧,就见叶大老爷下身血污中衣,还渗出黄乎乎的脓水,其味臭不可闻。这才与几位太医捏着鼻子退下了。留下金创、生肌、还肤、褪痕等各式大内秘制药膏凡八种,以及压惊、散风、凉血、调理等汤药一大堆,方告辞,赶回宫里复命去了。
待到沈太医等人前头走了,后头就听见叶大老爷在房里怒骂道:“徐庆,你这个该死的,还不快把藏在老爷褥子底下的这包大粪弄走!”
老周童将太医们辛辛苦苦带来的伤药,一股脑丢出窗外。自己取出一只黄色瓷瓶,洗净叶祖珪伤处,倾出一撮白色粉末敷好、包扎。一边还笑道:“老夫这个,可是从大理国崇圣寺弄回来的好东西。剩的也不多了,拿来医你这个小伤,实在太过大材小用。”叶祖珪待药一上身,就觉得一阵清凉布于患处,马上不痛了。等第二日,已经可以行走如初。自去抓住老周,将这伤药的事情,一个劲儿刨根问底不提。
白时中等人,终于没有来。
第五章 后舁射日全凭此
古人云:仕途险过关山恶,人事没有世事常。如若不信,小叶学士有诗为证:
披星戴月自辽还,
忽闻太师捧上天。
豁出后臀两瓣肉,
避得浮生几日闲。
虽说几日得闲,可是能够闲的几日,叶大老爷也是心里没底。知道时不我待,乃将上元节也弃之不顾,吩咐人将岳飞等兄弟五人,以及梁兴、徐庆等核心学员,一股脑拘在韩府,亲自开坛授课。老周童、韩京、刘广定、马铁枪一干人等,不消说,悉数到场。叶祖珪吩咐徐庆,把那两篇在辽国时所做的《辽国秋捺钵所见各路军马实录》、《大辽国山川风物记》,都用大字誊抄,挂了满满一屋子;又叫汤怀执着教鞭,对照《武经总要》的记述,从头详解与众人细听。
徐庆的大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起初连他的半个老师梁兴,也说不可能是肥庆笔体。但是肥庆坐在那厢,没日没夜的抄写,大家都见到了,怎由得你不信?牛皋、汤怀,不禁惭愧不已,暗自加劲临帖。就连韩京,想起叶大哥当日评论徐庆的话,也是若有所思。徐庆刚刚露了一小脸,登台授课就自己砸了场子。原来叶山长安排他主讲圈头岭之战,肥庆上场吭哧了半天,说的是前言不搭后语,顺序颠倒、人物错乱。众人听到半晌,才将将弄明白,原来是五六百马匪偷袭,杀了宋辽两国一千多精锐,自己才死了区区几十人。(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牛皋头一个叫道:“肥庆,你说的这些什么男真、女真的鞑子,太过邪门。哪有那么重的箭,可以砸的碎大车?哇呀噻,俺看你是被鞑子吓傻了,眼睛看见兔子,都有驴子一般大小。”汤怀等人跟着哄笑,要把徐庆赶下台去。肥庆惶急,把两只熊掌来回使劲搓,两片厚嘴唇,就象老娘们的棉裤腰,更加使唤不开了。
周童站起身,拍了拍徐庆的大脑袋,让他先坐下。笑呵呵道:“世上没有那么重的箭,可以打得碎大木吗?你们来看,这是什么?”说着话,老周从身后摸出来一根,一人来长的东西。汤怀认得,却是哪天辽国“偷儿节”,自己当扁担使用,从天祚帝地宫,挑东西回来的那根棍子。棍子在众人手里传递了一圈,大家都是摇头,说不认得是什么东西。牛皋轮了几下,“呜呜”挂动风声,感觉分量比自己的大铜锏只重不轻,就说:“好奇门的东西,像是一根两头带疙瘩的铁扁担。”
“真当棍子使,就暴殄天物了。”老周笑道。又从臂上,解下一根用五根牛筋拧成的粗绳。棕黄的筋绳两端,各绕成一个小圈。老周将棍子立在自己面前,叫汤怀上来扶着。自己把筋绳一头的小圈,套在棍子顶端,双手握住,反复向下搓掳。等到筋圈掳过棍子顶端的圆疙瘩粗处,“噔”的一声,筋绳就紧紧箍在疙瘩下面的凹槽里了。
“啊,是一条鞭子,师祖还要把俺们当马赶。”牛皋又说。马铁枪等人,却是已经明白了。老周也不搭话,将棍子穿好筋绳的一头抵在地上,单手握住另外一端,口里轻喝一声,用力向下一拗,一人高的铁棍霎时被顶成了弯型。老周将筋绳另一端的筋圈套在铁棍上端,手里一松,铁棍反弹,顶端直钻入筋圈里去,“嘣”的卡住了。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了。呈现在大家面前的,已经不是一根铁棍,而是变成了一张巨型的大弓。这张弓好怪啊!饶是马铁枪玩了一辈子的弓箭,也没见过这样的一张弓。没有内弯的握把,没有外侧的护木,也没有挑弦的反角和扎弦的棕绳。整个弓背,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弧形。
老周把大弓举在手上,言道:“此弓名为‘裂日’,不知是何人何时,用何种材料打造。隐约听闻相传,曾经为汉末枭雄董卓所有,后转赠吕布。与‘赤兔马’、‘方天戟’,都是吕布的成名之宝。吕布在辕门射戟,传说就是用的此弓。后来吕布兵败身死,此弓也就失去了下落,不成想竟然流落番邦。今次误打误撞,从契丹人皇宫里盗回此弓,真是我中原武林,一大幸事也。”
马铁枪闻是宝弓,不由见猎心喜。上前接过来,试着拉了一把,大弓竟然纹丝不动。岳飞站起身来,持弓走到屋子当间,深扎马步,气沉丹田,再力贯双臂。前把推,后把出四指勾住牛筋绳,大喝一声,奋力开弓。憋得面红耳赤,还是未到半满。僵持了一阵,只能缓缓松手。
以岳飞如今的实力,还真没见过拉不开的弓。准确点儿说,是没见过拉不坏的弓。就算是前些日子,师祖周童赠与他的两张三百斤的硬弓,岳飞都能轻易拉的“嘎吱吱”作响。如果使上全力,只怕就要拉折。所以,岳飞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开多少斤的弓。象此弓下足劲道,也只开到四成,实在是匪夷所思。牛皋、汤怀等人,一见大师兄尚且拉不开,也就没了上前献丑的积极性。
周童取下一端牛筋圈,将弓弦转到弓背另外一侧,重新挂好,叫岳飞再试。岳飞不敢大意,又使出全力去拉,这回开开了。只是这张弓有差不多八尺长,岳飞此时个子尚未完全长成,身高也就六尺多一点。双臂完全展开,大弓实际还未拉满。老周道:“此弓老夫掂量过了,正挂开三百四十斤,反挂达到五百三十斤。弦长七尺九寸,非六尺以上的大箭,不能发挥其力道。这里不行,韩少爷,去把我叫你找人打制的那根重箭取来,你们都随老夫到院子里,见识一下此弓的威力。”
韩京在老周面前,那是毫无所谓大少爷的架子,一贯表现比跟班还乖。闻言立即颠颠儿去了。众人跟着老周,出的屋来,“喀嚓、喀嚓”踏着地上的积雪,走到一处空场。北风正劲,刮得树枝乱摇,倒是一个大晴天。
一会儿韩京跑回来了,手里举着一支大箭。大家一看此箭,也是暗自心惊。就见这支箭足有七尺半长短,通体是青铜打造。顶端不是尖头,而是一个小拳头大小的铜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周接箭在手,说一声:“这支锤头箭,顶上铜锤有三斤重。大家闪开点儿,看老夫把它开上天去。”
老周将大弓换回反挂,搭上铜锤箭,使一个“回头望月”,以他八尺半的高大身量,将那“裂日弓”开了个满圆。众人齐齐叫一声“好!”老周后手一松,弓弦响处,那支铜锤一道金光,直直窜入云端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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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黄鼠狼生豆储子
老周童将铜锤箭射上高空,众人都在仰头看着。汤怀道:“乖乖,仰的脖子有些发酸唉……”话音未落,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天顶。然后带着“呜呜”的钝音,势不可挡,直砸下来。大家实际都站在至少十步之外,可是叶大老爷等人,还是禁不住往外闪开好几步。
那箭落在老周脚前,“吭”的一声闷响,破开地上坚冰,直直的没入冻土中去了。只余下尾稍一点白羽,还在风中颤抖。
老周弯腰,单手掐住箭杆,把锤箭从地下硬硬给拔了起来。大家再看,原先圆溜溜的锤头,已经给撞成扁圆的了。(起点中文网首发2。/book/1170234。aspx)
汤怀叹道:“乖乖,这样的箭打过来,别说车棚,就是砖墙,也得打破好几道。”
周童道:“飞儿,还有你们师兄弟几个,以你们的根基,练上一阵,此弓正挂应该都能拉得开。至于反挂么,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开弓是要用力,但不是只靠笨力气硬拉。开此等硬弓,前把要能‘听’住弓背的反弹之力,顺着劲一点一点推开;后把需要用上‘抖’劲,反复一张一松,一松一张,才能拉得开。”
见岳飞等人都已在凝神琢磨,老周又说:“我跟你们师父商议过了。两个月后,我们搞一次箭术比赛。八十步的靶子,就十支箭,限时一刻。到时候谁赢了,这张裂日神弓,”说道这里。老周故意一停,看着岳飞他们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才笑道:“这张裂日神弓就奖励给他!”牛皋、汤怀、李显等人闻言,齐声欢呼起来。好象这场比试,他们已经赢定了似的。
过完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