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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祖珪也不理他,转头问道:“柳老丈,是这几个孩子吗?上午出了什么事体,你在这堂上从实讲来!”
姓柳的站起身,答道:“回老爷话,就是这几个小鬼。小人是陕西路延庆府的行商,奉了府里老爷差遣,着往京东拱圣军看运上好河套战马四十四匹,殿前司的行文就压在老爷的案上。”
要知道这有宋一朝,算的上国富民丰,唯独马匹短少。真宗年间李元昊之变后,军马越发捉襟见肘,民间就更是不堪。想这叶祖珪堂堂一个县衙,只有一匹骡子和两头驴,连个马毛都摸不着。叶大老爷出门都是坐轿,骡子就成了县丞黄大人上班的“专骡”。任广等一班衙役,都嫌弃骑驴太过难看,平日出门办事多是各凭各腿,走路去也。想那大唐天宝年间,玄宗皇帝李隆基出巡,动辄御马数十万匹,色以群分,漫天卷地,奔腾不绝,是何等气势。宋人已经无法想象当年中土国威之盛极一时。唐太宗李世民说过,马匹是“甲兵之本,国之固也。”意思是说马是一切武装力量的基础,国家的移动长城。大宋缺马,军事上每每被动挨打,也就不足为怪。这次柳老儿一次押运河套战马四十多匹,端的是不得了的大勾当。但是这位叶知县似乎不以为意,只摆了摆手说:“这些本县都知道了,你只说说他们几个小娃娃,是如何惊了你的马群,又打了你侄子的?”
“回老爷话,小人们今天起早赶路,头晌进的城来,就把马匹寄到南街的牛马市上,整顿货物,添水添料。小人正在屋里安排饭食,忽听外面人喊马嘶,乱作一片。小人们赶紧出来,却见几十匹马惊作一团,挤倒了围栏,在牛马市里乱撞。伙计们齐都上前,可是禁止不住。眼见市里牛马骆驼都躁动起来,就要闹出大祸,幸亏这位壮士,”柳老儿说道这里,回头撇了一眼马铁枪,感激里面还有些忿怨之色,“幸亏他出来,治住了头马,小人们才将所有的马匹圈拢回来。这位壮士就领了这四个后生与我理论,说我马匹看护不严,险些伤了他的徒弟。小人再三陪了些不是,他们才去了。可是过后问起,有见着的伙计才说小人侄子给他们打了,被一个小子连踢了一十八脚。连那头马也是那个小子放走的。大人您看我这侄儿叫他们打成这样,小人实在气不过,才禀告到县里,还望大老爷给小人们作主。”说道这里,这柳老儿也不坐下了,“扑通”跪到地下,给叶大老爷磕了个响头。
“老丈你偌大年纪,快快请起。”叶祖珪一面站起身来,示意旁边的皂隶把柳老儿扶到一边,一边手指老柳身后的黑大后生问道:“这位小壮士,你们究竟为何打闹?”
这个黑后生冷不丁被老爷问到,一时是张口结舌:“这个,嗯,俺们,那啥,”
“我来说!”却是老马那四个徒弟里面黄瘦的那个小个子跳出来开口,嗓门甚是响亮。后边的汤二急了,伸手拽住他的后襟,嘴里斥到:“小畜生,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嗯?”叶大老爷闻听这话不乐意了,指着汤二言道:“本老爷问是非,那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汤二听了,赶快低下头,不吭气了。可是手里还拽着那后生的短褂子不放。
叶大老爷转头,和颜悦色向那后生说:“你且说来听听,可不许说谎话。”
“我知道,”这黄瘦的小子得了鼓励,挣脱了汤二的手掌,上前一步说道:“我师父说了,对好人不能说谎话。”
见他两眼乱转,话也说得有趣,连旁边的衙役们都来了精神,叶大老爷嘴角也带了些笑纹儿:“喔?你怎么知道本老爷是个好人呐?”
“我就是知道。我师父和我爹都说,说是老爷到县里二年,爱民如子,不跟乡里要钱。乡里风调雨顺,都是沾了老爷的光。我娘还说,老爷是那个天上的什么星下界,要不然咋能生的这么俊呢?”这后生正说着,后边汤二赶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傍边的人们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的是哄堂大笑。
第三章 皆大欢喜
叶大老爷强忍着没有笑到打跌,心里那是十分的受用。自己虽然官声不错,前次按察使司要把自己调到上边去,这汤阴的百姓还上了万民伞把自己留下。可是俗话说:童言无欺。这些好听的话从一个十几岁孩子嘴里讲出来,闻着比那日常的马屁香甜百倍呢!
叶大老爷指着汤二道:“松手,松手,让他说。”汤二无法,只得退后。这小孩儿接着说道:“今日里是逢大集,师父天不亮就套了牛车,来城里摆卖。徐师兄留下看家,我们几个跟来玩耍。师父带我们去四喜子家摊上吃了酸汤油面呢,啧啧,就听说牛市上来了一大群,都是骏马,可是又不卖的。我们就央了师父去看,师父准了的,还说一会儿自己也去。不成想去了就碰见这个坏人。”
“谁是坏人?”叶大老爷自己已经被这个小孩儿奉为好人,自然想知道这个孩子嘴里的坏人是什么档次。
“就是这个黑炭头。”这小孩儿指着柳老儿身后的黑大后生说。这黑后生气的干张着嘴,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
“他如何是坏人?”叶大老爷又问。
“这家伙言而无信。”这小孩儿接着说道,“我们到了牛市东厢,当中间的大围栏里圈着好多大马。个个比王老伯家里拉车的马高上一头。我们待拔些青草爬到栏杆上去喂他们,就见这个黑炭头打街里骑着一匹大黑马来啦,神气的什么似的。那匹大黑马太漂亮啦,皮毛亮的照得见人影。我三师弟就上去摸了一下,就一下,就被这黑炭头一鞭子抽在手上。我三弟就恼了,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不成想又给他一拳给打倒在地上。我和老四就要上,我大师兄拦住了,要这黑炭头给老三赔礼,这家伙不肯。大师兄就跟他打赌,他就应了,说好不许抵赖的。”
“有点意思。”叶祖珪心里道。又问:“赌了什么?”
“大师兄说跟他单挑,输了他不用道歉;赢了的话,把那匹大黑马叫我们骑一骑。他答应了的,还说要是大师兄真能赢了他,他就算把那匹大黑马送给我们,”说到这里,这小孩儿模仿那黑小子,瓮声瓮气说道:“又能怎地?”
众人又笑了一场。柳老儿眼见这县衙成了说书场,却也没奈何。那黑后生倒是低了头,脸上似乎有些犯红。
“后来呐?”叶祖珪问道。
小孩儿说:“后来我们到后边空场院里比过,大师兄上去就踢了这个黑炭头十八脚,把他揍成了这般模样。”叶祖珪听到这里,心里说:“大师兄,定是徐庆无疑啦,原来是徐庆把这个小伙子打成这般模样。嗯,看这小子这个头,想来还不是徐庆那头牛的对手。可是刚才马老儿不是说上午徐庆没有来的吗?”就指着这个黑后生问道:“刚才他说的,可都属实吗?”
“是,是呢。”黑大个扭捏答道。
“打你的人是谁,现在可在这里?”
“当然在啦,就是他!”黑大个指着那个梳着双抓髻的小孩儿叫道,眼神里竟是很有几分畏惧。
众人都是“咦?”了一声。叶祖珪眯起两眼,上下打量这个像是从年画里走下来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啊?疑惑道:“是你踢了这黑大个十八脚?”
这小孩稳当当又施了一礼,抬头直视着叶祖珪言道:“是俺。”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岳飞。”
“岳飞?岳飞,岳飞!”
岳飞,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砍中了叶祖珪的脑门,仿佛一下子把他的脑瓜劈成了两半。许许多多记忆的碎片,猛然浮现在眼前,海量的信息让他的所有脑神经瞬间全部短路了。
此时站在堂下的众人,只见他们的叶大老爷,双手撑着桌案,半蹲半站,两眼空洞,目光散乱,一会儿抿嘴而笑,一会儿大皱其眉。不由得大伙儿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心里嘀咕:“大老爷该不是中了暑热,发癔症了吧?”
过了好一会,这叶大老爷才激灵一下,好像回过神来。用手指着眼前的少年又问:“你真是岳飞?”
少年再次答道:“俺就是岳飞。”
“你父亲是岳和,母亲是姚氏?”老爷连问。
“启禀老爷,您说得一点没错。这孩子父亲是叫岳和,早年不幸失散了,全凭母亲姚氏拉扯长大。”汤二站出来作证,心里不禁打鼓:“这孩子不会还惹下什么乱子了吧?怎么知县老爷知道的这般清楚?”转念又想:“按说不会啊,他娘那么持重本分的人,这孩子平时也是规规矩矩的。”
叶大老爷闻言满心欢喜,心道:“岳飞,我可找到你啦!”可是随即又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撂下一句话,再次惊倒众人:“你既是岳飞,那我是谁?”
“老爷果然中了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啦!”众人惶惶不安。
还是那任广老成,小心翼翼提醒到:“老爷是本县正堂,叶祖珪叶大老爷。”
“哦,我是叶祖珪。”叶大老爷感激的看了一眼任广,心里说:“老子是叶祖珪应该是没错,老子原来就叫叶祖珪。可是原来那个叶祖珪又到哪里去了呢?嗯,这个问题问的好,很有深度。”又想:“这岳飞既然已经找到了,以后的事情待本老爷回去再慢慢参详。眼下还是先把这鸡毛案子给了结了吧!”
熟悉的人还知道一段逸事。传闻叶祖珪中了进士之后,回乡省亲,实际跑出去游山玩水,却在夔门不慎失足落水。被人救起后,多日口不能言。后来虽遇异人治愈,但是也落下一个病根儿,发病的时候就会说些谁也听不懂的昏话。好在每次时间都很短,众人也就不太在意。出仕后任职闻检院校书郎,签书奉国军判官。作了一年,却越来越喜欢谈兵论武,还在京师上四军和宣效六军里面结识了不少武人作朋友,实是大违常情。曾布被贬,出知润州之后,叶祖珪对于其兄叶祖洽跟蔡卞等人沆瀣一气不满,兼之高俅在禁军中的做法也让他多有怨言,于是自请来到这汤阴小县,一猫就是两年不动窝,到好像是专门等什么人似的。
叶大老爷终于回复常态,又问起其它几个后生姓名,各人不免一一作答。挨打的黑大个唤作牛皋,父亲曾在秦凤路经略使刘仲武帐下任提辖官,早年战死。牛皋一直由柳老丈抚养,视为己出。因其不愿改姓,只能认做侄子。伶牙俐齿的小个子叫汤怀,是里正汤二的独子。被牛皋打的一只眼乌青的高瘦后生名为李显,家里在邻近的内黄县,是开豆腐坊的。躲在后面的小黑胖子王贵,父亲是北关韩府的管家。
岳飞脚踢牛皋之后的事情,叶大老爷也问的清清楚楚。原来牛皋输了比武,没的话说,只好让四兄弟骑马。李显兴冲冲头一个爬到马上,牛皋心中不忿,使坏放刁,忽地打了个呼哨,那马就惊了,前撅后撩,把李显贯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怎成想那匹马意犹未尽,干脆兽性大发,连撕带咬,把牛皋也撂翻,跑了。一路撞的是鸡飞狗跳,人窜驴号,一群马都跟着往外拥挤。不幸中的万幸,这大黑马好似不死,窜进了边上一条死胡同里,才被闻讯赶来的马铁枪撵上拽住笼头,又狠狠打了几拳,终于给制服了。
叶大老爷听得明白,正待说下个章程,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北关韩员外府上王管家求见。”
叶祖珪笑道:“来得正好,唤了进来。”
王管家走进来,急忙忙见了个礼,上气不接下气就问:“听说小犬他们惹下祸事,还不知大老爷怎么发落?”
叶祖珪心道:“怎么发落?难道还让我打岳飞的屁股不成?”嘴上说:“王管家莫急,本县自会秉公办理。”
咳嗽了两声,开言道:“柳老丈管束不当,致使马匹骚乱,惊扰集市,幸而无甚损伤,着赔偿市里挤倒的围栏,踏扁的水槽。马铁匠制服惊马有功,但是教徒不严,不赏不罚。几个后生家胡闹,险些闹出大事。”
说到这里,叶大老爷故意脸色一沉,搞得众人心里是七上八下。叶祖珪这才接着说道:“念你们年幼,着马铁匠、柳老丈各自领回,严加管教。今后如若再生事端,本县定然叫你们屁股开花!”
马铁枪、王管家、汤里正见自家子弟无事,都松了一口气,柳老丈也没有话说。众人七嘴八舌都说:“谢大老爷恩典。”
几个孩子脸红红的,想想也有些后怕。岳飞、牛皋彼此看了一眼,都低了头。李显还梗着个脖子,汤怀就叫唤:“下次不敢啦。”
叶祖珪又道:“本县如此发落,诸位可有什么话说?”
众人都称颂大老爷明鉴万里,小人们心服口服。
叶祖珪笑道:“那就好。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往后你们还要多亲近亲近。”
众人又是连连称是,互相作揖打拱,一时好的似亲兄弟一般。
叶大老爷说了句,那就散了吧。向着任广招了招手,转身晃着折扇,一步三摇,径自往后堂而去。任广屁颠屁颠跟着进去了。
第四章 饿鬼投胎
这边众人出了县衙,刚刚转过弯,王管家就一把揪住王贵,劈头盖脸打了两个嘴巴子,骂道:“好你个畜生,学文不成,叫你去学武,是叫你到街上跟人家打架吗?被人家告到这县里大堂,早晚把你充了军,死在外面!”
这边马铁枪面色就有些不善,但是人家管教自家儿子,也不好说什么。
汤二不管那么多,看王管家还要再打,一步上前拿住他的手。王贵趁机跑开,躲到马铁枪身后去了。汤二就说:“老王你好没道理,要打儿子,怎的在这大街上动手。”
柳老丈也过来劝到:“这位王员外你来的晚了,没弄清楚事情。今天是我这侄子不懂事,放跑了马匹。他们这几位小壮士,也没有什么过错,马壮士还帮了大忙。也怪我一时气急,没问清楚,就跑来衙门里胡闹,要不是这位叶大老爷贤明,还不知如何收场。”回头喝令道:“牛皋,还不过来!给几位叔伯,还有这几位兄弟赔礼。”
牛皋磨磨蹭蹭,不肯过来,嘴撅的能栓住王管家骑来的那头黑草驴了。王管家还要继续罗罗嗦嗦,却看见任广从后面赶了上来,马上换作一副笑脸,拱手说:“任都头哪里去,莫不是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众人都是紧张起来。
任广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又冲着马铁枪拱手,“任某今天办事唐突,多有得罪,请几位不要记恨。”
众人连称不敢,任广又说:“任某已经叫人在望海楼备下酒菜,给几位压惊,还望不要推辞,大家一起交个朋友。柳老丈也请赏脸同去。”
王管家忙说:“怎么能让都头破费。”
“那这些孩子们怎么办?”汤二就问。
任广笑道:“一同去,一同去。”
众人见他如此说,又谦让了一番,这才一窝蜂牵着驴往前街上的望海楼走。汤怀喊道:“好啊,爬高楼去啊!”几个孩子发足就跑。岳飞回头看了看牛皋,牛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们一溜烟跑没影了。
坐落在十字街东南把角的望海楼,虽然称不上雕梁画栋,但是在这县城里,绝对是鹤立鸡群。连叶祖珪坐镇的县衙大堂,也要矮上三分。酒楼的老板孙掌柜,早年在东京作过大厨,见过世面,平日整治的河鱼湖蟹,远近闻名。更兼这孙掌柜乃是京东路那边登州府人士,因为从登莱地界运往京师的箱养或者冰鲜的海货,都是天气寒冷的时候,由济水河转到永通河往南,过黄河入汴水,其间的西水磨码头就在汤阴县城城东。所以孙掌柜仗着老乡关系,有时也能得些希罕食材。使得这家酒楼经营的鲁派海味在汤阴地面算的上独树一帜、很上档次了。十几年来酒楼几次翻新扩建,早已成了此地文人雅仕聚会,庄主员外宴客的首选之地。尤其是带有四面围廊的二楼,称得上汤阴一景。南来北往的很多客商,都以能够到此把酒登楼为荣。
货色上等,生意兴隆,这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今天这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