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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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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中场,观看队员们正在练高抬腿短跑。他们身穿红色训练服。穿22号服的运动员举起手臂向他招手,汤姆挥手应答,并说:“这是我儿子,罗比。”教练看到校长,离开球队向他们走来。
  鲍勃·戈尔曼穿着灰色运动裤,白体恤衫,两臂带着防护垫,好象一个巨人。红色垒球帽上印着白色的学校缩写字母:hhh。他走拢边线时,稍息站立,两腿分开,两条手臂弯曲着放在两侧,强健的肌肉使得两臂无法自然垂下。
  “汤姆,”他打招呼,同时也向身旁的孩子点了下头,还推了下帽檐。
  “怎么样,教练?”
  “还不坏。放假后,他们有点松散,但有几个人整个假期都在练习,现仍然状态良好。”
  “教练,这是新转学来的肯特·艾仁斯,读高三,他想参加球队。我把他带来,与你见面,你看他怎样?前两年在德克萨斯的奥斯汀他都参加了校队,去年得了州冠军。他准备报考斯坦福大学的工程专业,并申请橄榄球奖学金。”
  教练仔细看了这个六英尺二高,象铁塔一样立在面前的男孩。“肯特。”他打招呼,伸出肥大的手。
  “您好,先生!”
  握手时,教练继续打量他。
  “你打什么位置?”
  “后卫。”
  教练继续询问肯特时,22号球员跑出球场,气揣吁吁地停在边线上。
  “嗨,爸爸。”罗比·伽德纳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
  “嗨,罗比。”
  “练习后,你还来吗?切尔茜把车开去买东西了。我没车回家。”
  “抱歉,我不来了,哦,我……”汤姆用指关节搓了下鼻翼,“我还有事需出去一趟。”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借口,也不是说谎。他要了解肯特·艾仁斯的真实情况,采取些预防措施。“你坐校车不行吗?”
  “坐那破校车?不,谢谢你,我另外找车搭。”
  罗比正要走开,汤姆喊他:“哦,罗比,等一下。”这是个奇怪的场面和说不清的情感,他拿不准是否要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介绍。如果选择,他不想作介绍,但依照校长职责,他应当尽力让每个新来的学生融入新团体。“我想让你见见肯特·艾仁斯,他也读高三,今年刚转来。也许你可以把他介绍给你周围的朋友们。”
  “没问题,爸爸。”罗比说,转身打量新来者。
  “肯特,这是我儿子,罗比。”
  两个孩子相互握了握手。
  一个满头金发,一个黑发。汤姆站在原地不动,对他们作进一步比较。如果怀疑被证实,毫无疑问他将花更多时间在他们身上。“好啦,肯特,我把你留给教练。祝你好运。”他向男孩微笑了一下,男孩也回应他一笑。他离开球场,向自己的汽车走去,路上越过莫尼卡·艾仁斯的水蓝色豪华车。这车的存在唤起了他的冲动,但这种冲动不象他十多岁时经历的那样,遇到一个女孩,就想与她坐在车里,四处招摇。这种冲动完全两样,是一种对有可能是自己儿子的男孩的负罪感,如果这一猜测被证实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的红色桃鲁斯轿车停在8月温暖的阳光下。他坐进车里,打开窗玻璃,敞开门,发动引擎,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两个孩子握手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回旋。他不停地问:“他们都是我儿子?都是吗?我如何才能证实?”
  当空调开始吹出凉风,他从胸袋里掏出肯特的绿色注册登记表,那上面有地址,是用手写体小心地填写的,字体与汤姆自己的字迹有某些相似之处。柯尔沃·苏密特路1500号,那是一个新建起来的富人住宅小区,位于明尼苏达的圣·保罗高地西郊,哈维兰湖西岸的小山顶上。经过18年,汤姆对自己学区的地址,就象警察一样了如指掌。
  他感到自己象个寻花问柳的浪荡小子,开车出去找那个地址。感情上他希望莫尼卡·艾仁斯不在家,理智上则知道自己无法回避存在的事实。无论真相如何,他都必须知道,而且越快越好。
  房子令人印象深刻。两层楼房,薄壳结构,用灰色砖砌成,不规则条纹的屋顶,三间车库。坐落在高地顶上,上去的车路有点陡。
  汤姆将车停在小山脚,慢慢钻出来,把手扶在打开的门上不动,抬头望着这所房子。草坪的草还未长全,装修已经完成,新栽了小树和灌木丛,树木形态漂亮,要买可得花费不少银子。车路用水泥敷设,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新修的人行道弯曲向上,直达前大门。
  莫尼卡干得真不赖。
  他关上车门,小心翼翼地走向她的房子,并随时准备逃回车内,开车离开。
  但离不开了。
  他按响门铃,钥匙圈套在食指上,惴惴不安等待开门,心想,也许下一个钟头将永远改变他的生活。
  门开了,莫尼卡满脸吃惊地盯着汤姆。她穿着帆布拖鞋,齐小腿的宽松外衣,毫不修饰的样子,汤姆从没见识过。克莱尔从不这样,不是他不喜欢,而是她自己不愿意。
  “你好,莫尼卡!”他终于开口。
  “我不认为你该来这里!”
  “我想和你谈谈。”他手拿钥匙,防备着她将门向他关上。对他的出现,她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手扶门把手,站着不动,脸上没有任何欢迎的表情。
  “你不想和我谈谈吗?”他再次要求,声音象小块硬物从喉头发出。
  她松了口气,说:“对,我想。”然后走回屋里。他知道她很生气,这很自然。
  他进到屋里,听到门在身后关上,进入宽大的起居和吃饭合用的大厅。厅的西墙装饰着一个大取暖壁炉,炉侧是两扇法国式防护门。安装在红木墙板上,墙板跨过整个西墙面。整个大厅散发出新鲜油漆和地毯的味道,家具之间填满了北美万字格装饰盒。莫尼卡领路来到大厅左尽头。这里有张饭桌和几把椅子,在空旷的大厅中形成一个大岛屿。桌面刚油漆抛光过,整个大厅散发出家俱蜡的柠檬味。抹布的旋涡状印迹在从法国炉门透进来的斜光照射下,若隐若现。远处,向下望去,后院草坪还未栽好。一英亩以外,又一所新房子正在建设。
  “请坐。”她说。
  他拉出一把椅子,等待着。她绕过桌子角,捡个座位,尽可能离得远点坐下。汤姆也随之坐下来。
  紧张气氛笼罩满屋。他感到自己在努力搜寻恰当的词汇,以掩盖来到这里的尴尬。莫尼卡显然已打定了注意,双眼盯住桌子光洁的表面,一动不动。
  “唉……”他说,“我想,我还是直说的好,……肯特是我的儿子吗?”
  她调转头,眼光越过紧握住的双手,盯住后院,松开手爪,再握紧,平静的回答:“是的。”
  他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哦,天啦!”双肘撑在桌上,两手蒙住脸面,肾上腺素象电流一样冲击全身,头颅和腋窝登时汗湿,一只手掌握住另一拳头,大拇指关节使劲抵住嘴巴。他看着她,她好似披着一层铠甲。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生活看起来没有今天这样的先例,与一个好胜的,完全无关的陌生女人坐在一起,讨论儿子,对这个儿子的存在事前又一无所知。
  “我很……”他清理了一下喉咙,又开始说:“我很担心,不需要细看,就能看出他和我长得很相象。”
  她不开腔。
  “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转了下眼珠,说:“那不是很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为什么?”
  她气恨地瞪他一眼,“当我发现怀了他以后,你已经结婚了。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但我是他父亲啦!你不认为我应该知道吗?”
  “即使知道了,你又会做什么呢?”
  他只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决不是那种男人,把对孩子的抚养全留给你一个人。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即使只是在经济上。”
  她一脸轻蔑和愤怒:“你会吗?如果我记得不错,你结婚时,新娘已经怀孕了,我不是你未来计划的内容,你也不是我的一部分。我看不出告诉你会有什么好处,所以才没让你知道。”
  “哦,请……”她把椅子推向身后并站起来,肩头因愤怒而颤动。走到起居室内,站在汤姆身后的纸箱中间。他也随之站起,眼看着她,腋窝和手肘弯过椅背。“我们已经错了一次,”她继续说道,“难道还要错第二次?你在那个毕业聚会的晚上告诉我,你与她结婚是迫不得已。然而还是与她结了。如果我后来找到你,告诉你我也怀孕了,那我也可能使你的婚姻破裂,那又有什么好结果呢?”她用一只手拍胸膛,“我当然没想过要和你结婚。”
  “是的,你当然没有。”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只是……那天晚上,我们只是……”她耸了耸肩,说不下去了。
  那不过是一个热血沸腾的七月之夜,本不该发生的。十八年后,他们都意识到该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了。
  她承认:“我的过错和你一样多,也许还多一些。我没采取什么避孕措施,我本该坚持要你采取的。但是你知道,在你那个年纪,你会想,这仅只一次,对我不会有问题的。当我去那儿时,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干那种事。我想说,我们一样地都应该受谴责。”
  “但你不是那个下周末就要结婚的人。”
  “我不是,但我知道你是。所以我们之间,谁的错误更大?”
  “是我。”他站起来,随她进入起居室。他把屁股靠在一堆纸箱上,面向着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那是一次背叛行为,清楚明了。她已怀孕了,我被迫要结婚,但我还没准备好。我毕业证上的墨迹还没干。我打算教几年书,过几年自在生活,买辆新车,租一套带游泳池的公寓,和快乐的单身汉住在一起。然而,我不得不和她登记结婚,共同积攒足够的钱,作为租用一间带卧室公寓的押金。穿上我从来都不愿意穿的无尾燕尾服。我可对天发誓,我……我的确没准备好结婚。”
  “我知道,”她平静地回答,“在和你上床以前,我就知道了那些情况。所以你用不着向我解释这些。”
  “那好,你可否解释一下,为啥要和我上床?”
  “谁知道呢?”她离开他,望着法国式门外面,双手交叉,防卫似的抱在胸前,“真是一时的疯狂,逮住机会了。我不是你们称之为可以吊膀子的女人,所以很少有男人注意我。你看起来很不错,我和你在几次聚会上交谈过,相处得十分愉快……。那次我正好给你们聚会的宾馆送比萨饼去,遇上你和你的那些发疯的狐朋狗友……我不知道为啥会干那些事。”
  他坐在纸箱上,对那晚的荒唐深感后悔。
  “我结婚后很长时间都为那事内疚。”
  她回过头来望着他,“你从未对她说过这事?”
  他停顿了一会,为自己的过失而忏悔,嘶哑着声音回答:“没……没有。”
  他们的眼光相遇了。她的目光是责问的,而他则充满自责。
  “你的婚姻还延续着吗?”
  他慢慢点头:“是的,有十八年了。每个人都感到比过去更好,我非常爱她。”
  “她生的那个孩子怎样?”
  “名字叫罗比,也在hhh高中读高三。”
  在她平静地呼吸以前,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并叹口气:“哦,也是男孩。”
  “对,是男孩。”汤姆从纸箱上站起来,走到屋子另一边。“他们两个现在正一起在橄榄球场上。并且,克莱尔教高三的高级英语,你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儿子好象选了她的课。”
  “哦,男孩,”莫尼卡重复了一句,交叉的手臂第一次稍微松开了一些。
  “我和克莱尔还有一个女儿,叫切尔茜。她读十年级。我们一家很幸福。”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的报名卡片上没有丈夫的名字,所以我以为你是单身。”
  “是的。”
  “从未结婚?”
  “对。”
  “那肯特认为谁是他父亲?”
  “我告诉了他真相,你是我在一次聚会时遇到的一个男人,我们临时产生了感情,但从未想过结婚。我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条件,汤姆,我获得了学位,买了房子,一个孩子需要的东西我都给他了。”
  “我看得出来。”
  “我不需要男人,也不想要。”
  “我很抱歉,我做的事给你造成了痛苦。”
  “我并不痛苦。”
  “你说起来不痛苦,但行动显得很痛苦。”
  “将你的推断留给自己吧!”她抢白道,“你不了解我,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我是一个成功者,这对于我就足够了,对肯特也足够了。我努力工作,当好母亲,我们两人过得很好。”
  “很抱歉,我的本意不是指责你,请相信我。在我的职业中,我并不是单身父母的批评者。特别是对那些自愿选择独身的父母。因为她们也会养育出象你的那种儿子。我见过许多缺陷家庭,父母为了孩子,才没分手,但那些孩子每天都要出入我的办公室。咨询老师、警察和我都费尽心机想纠正他们,但大多数都徒劳无功……”汤姆将手在脖子上搓动,根据他对肯特的一点了解,引起新的话题。他眼望着她,用手势加强语气说:“你儿子是教育者的梦想:成绩优秀、目标明确、有考大学的志向、课程选择兴趣广泛。我可以想象他也是所有家长的梦想。”
  “那倒是的!”
  他仍站在一堆纸箱旁。她站在另一边。通过交谈,她的厌恶情绪明显地减少了许多。但他们也并未因此亲近起来。
  “我送他读的是天主教学校。”
  “天主教?”他说,抓住胸膛,好象要把领带弄直。
  “那给了他一个良好的开端。”
  “那是,那当然是个好开头。”
  “体育运动也帮了他的忙……他上的高中在奥斯汀非常有名。”
  他盯住她看了一会。看出她在毫无理由地防护着自己。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犹豫了一下,才提出:“他有祖父母吗?”
  “我只有一个父亲,九年前去世了。他住明尼苏达这里,所以肯特对他了解很少。你问这干啥?”
  “我的父亲仍健在,他住在离这儿十英里不到。”
  短暂的沉默。她说:“我明白了。”她将双手放下,眼睛仍然望着他问:“有叔叔或姑姑吗?”
  “各有一个,还有三个堂兄弟妹。你呢?”
  “这里我有一个姐姐,他对她知道很少。当我宣布我未婚怀孕,并准备自己把孩子养大后,我的家庭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紧张气氛又起,汤姆感到后背和肩头一阵疼痛,走回起居室,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抛光的胡桃木桌面上。莫尼卡则仍然站着,沉默着,两人都陷入沉思。一会儿以后,她也叹了口气,回到桌子边坐下。
  “我不知道怎样作才好。”
  “我也是。”
  远处传来建筑工地上木匠嗡嗡的锯木声。两人坐在桌旁,沉默不语,试图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对我来说,”她说,“我希望一切事情仍保持原样。他不需要你……,真的,他不需要。”
  “我的想法与你一样,但我总是要问自己,怎样对他才公平。”
  “这我理解。”
  更多的沉默。然后她满脸后悔之情,两肘放在桌子上:“要是我先跟你们学校打电话了解一下就好了。”又把两手张开,“但我又怎么会想到你在这儿?我从来不知道你当了教师,更不用说校长。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一起的几个小时,的确未想过用生活历程来作交易,你说是吗?”
  一边叹息,一边闭眼,肩头向后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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