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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忱中午不在家,保姆已经把饭烧好了,她匆匆吃过饭以后,就到衣柜间去挑选衣服,一眼看到那件紫色的丝绒连衣裙。这是陈忱求婚时的赠品,她穿在身上,气质陡然大增,高贵极了,在那次的模特表演上,这件衣服把她身上从里到外所有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一个成功的象征!她把它套在身上试试,自己还没有胖到要抛弃婚前衣服的模样,于是很高兴地穿上了。
到了某医院的医学研究所,穿着惨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告诉她,贾博士请她等一会儿,他有点事情。孟雪便坐在图书室里等候。一转身,吓了她一身虚汗,身后那大玻璃里面明显的是人的标本室。那圆圆的立柱里面用福尔马林浸泡的有人的胳膊、大腿、手、脚、心脏、肝脏……那角落的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她无所事事就站起身来凑近去看,看得自己心惊肉跳的同时面红耳赤——一个已死去的男人硕大的阳具,旁边的一个却是一个死去女人的子宫!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她一转身,差点撞入那人怀里。退后一步,她仔细打量这个男人。
他的个头并不高,这辈子永远赶不上高教授,他的身材也没有陈忱健壮,惟一的是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全方位地研究着孟雪,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她的紫色的丝绒衣裙。看得孟雪把头转向大玻璃窗,目光却又触及到那个浸泡在防腐液中死男人的阳具上,她的目光又弹簧般被弹回来。
“是你呀!”他说,“五六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美!”
孟雪却蒙了,又提起篮子到记忆的空间里去找寻他曾经有的音容相貌,可是,却是竹篮打水。
“你认识我?”
“当然!”贾博士拍拍孟雪的肩膀,“请坐,请坐!你不认识我,你那年的时装表演还真辉煌,那是我毕业后,朋友邀请我回母校看看,刚好赶上你的表演。”
“噢,”孟雪瞧了一眼他又拍着自己肩膀的灰白色的手说,“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笑了,孟雪真正体会到了满脸堆笑这个词汇的具体形象,“我相信,记得你的不止我一个人,因为那天晚上,你真的太美了!怎么样,什么时候我为你放音乐,你再表演一次给我看?”
说得孟雪差点忘了来这里找他的真正目的。她笑着说,“贾博士真喜欢开玩笑哦,我今天来是慕您大名而来讨教的,请您帮忙啊……”
“帮忙,能帮美女的忙我真荣幸啊,”他又凑近了身子,孟雪甚至能够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雄性的气息,说,“什么忙?说吧。看我能否帮得上。”
听孟雪简单叙述了她的困难后,贾博士拍了一下孟雪放在桌子上的手,说:
“没关系,没关系!我当时的博士课题主要就是研究你这第二步,比你这深入多了,而对于你来说,这只是你的课题的一个中间桥梁。”
孟雪连连点头,不愧为博士的头脑,几句话就透。可是,她却看到他的手又在自己的手上贴了一下,她疑惑:难道这是医生的习惯?他或许把自己的手当成了病人的手?!
“不过,”他又说,“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两个在读博士的课题在做。他们的费用可还都很高呢。”
“你在帮在读博士做课题?那他们自己呢?”孟雪问,猛然觉得这话问得很无知:自己不是也来找他帮忙吗?
“他们做不出来啊!”贾博士自豪而自信地说,“这就是水平不同啊,你不知道,我一年里要接好几单这种有酬帮助呢。”
有酬还叫帮助吗?孟雪明显听得出来,他是一个专门帮在读博士解决问题的“专业户”,是一个高科技的技术商人。不过,人家付出了辛苦,酬劳是应当的。于是,她说:“你帮我的忙,我会很好的感谢你,到时我请你吃饭!”
孟雪的本意是来请教“idea”的,她听说过,在国外,人家给你出个主意,就要收费的。曾经有个加拿大人想在自家的院子里盖个狗窝,但却不知道盖在哪里,邻居的一个妇人给他指定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后来那个主人采纳了。把狗窝盖好,他却没有付“idea”费,于是邻居把他告上法庭。想到这里,孟雪说:“你帮我的忙,我会很好地感谢你的。”
其实,她想说她付辛苦费,可是她生怕如此贬低一个有名望的博士的尊严,她不知道,她不愿别人想她惟利是图,可别人不一定不情愿。
最后,孟雪走的时候,贾博士很热情地请她把实验原材料先拿来,他试试看,其他一切都好说。临出医学研究所的门口,孟雪和他握手道别时,他满脸笑容地握着孟雪的手,那手不但会笑还会抽羊角风,不停地摩挲着她的手。
孟雪出来走在大街上,仰头,仿佛看到湛蓝的天空深处就是宇宙黑暗,东边的天上有一个残缺的白色月亮,西边天上有一轮通红的夕阳就要落山了,那鲜红的晚霞落在她的手掌心里,如血如涂。她的头脑里冒出了另外一个男人——方国豪。她蓦然觉得那镜子中的拥抱远比这只手的遭遇文明得多!
陈忱已经回到家里,正在书房里用电脑在互联网络上下围棋。孟雪走过去,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子一样委身于他的双腿上。
“别闹!”陈忱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我快赢了!”
“我说你别下了,好不好?”
孟雪一把扯下网络线。
“哎呀,可惜!这么好的棋都被你搅和了!”陈忱这才仰头看着妻子,“你怎么了,亲爱的?谁惹你生气了?”
“唉,”孟雪叹气,“我实验做不出来,卡在那里了!”
“哦,就这事啊,”陈忱笑了,说,“我告诉你怎么办。”
“嗯?”
“那就别做了呗!”陈忱笑嘻嘻地说,“退学吧,那博士学位咱不要了吧?有我养着你就行了……”
孟雪的脸色几秒钟走过春夏秋冬,腾地从他腿上跳下来,甩下陈忱独自下楼去了。保姆已经烧好了晚餐,放在餐桌上,便到阳台上陪儿子去吃饭了。孟雪呆呆地坐在桌边,头顶悬吊的节能灯发出耀眼的没有光芒的光,惨白的,把她的手换了人种。忽然想起实验室的紫外灯若是安放在这里就好了,至少可以杀杀手上看不见的细菌,可是,她也明白,她的手要付出的惨重的代价就是杀死细菌的同时让皮肤得癌症。她禁不住把手挪到桌下避光的地方隐藏起来。一股穿堂风拂过,她浑身发冷,脸颊发热。
陈忱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声音嗲嗲地说:“老婆——别太累着自己了,给我带好儿子就行了——咦,你发烧了?”
陈忱手放在孟雪的额头上,此时的孟雪再也支持不住,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向下倒去,被陈忱托住。
“快,我送你去医院!”
孟雪住医院挂瓶,高烧四十度。看到孟雪神色好转的时候,守候在床边的陈忱问她:
“你今天都遇到谁了?”
“没谁,”孟雪泪眼矇眬地说,“找一个博士帮忙……”
“那博士是男的还是女的?”陈忱忙问,不等孟雪回答就肯定地问,“他没有吃你‘嫩豆腐’吧?”
“瞧你!”孟雪嗔怪他,心底惊叹陈忱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她补充说,“只握握手,那个博士爱人民币……”
“哎呀,”陈忱打断孟雪的话,“那你就给他几个钱呗!喏,我这有几千,你拿去用吧,人家给你卖命应该得钱,就像我从不帮人家白忙,我付出辛苦索取报酬是应该的!”
“可……”
“没关系!”陈忱说,“我想说句话,你不爱听,可我就是想说。”
孟雪瞅瞅高高的瓶中的药液,露出笑意回望她的老公。
“老公赚钱老婆花,”陈忱笑着说,“我心甘情愿!不过,你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你就靠着我就行了……”
这话已经在孟雪的耳朵里起茧了,孟雪积攒全身的力量说:“可我有我自己的追求……”
陈忱怜惜地摇摇头:“女人呐,先好好地休养吧,唉……”
两天以后,孟雪身体恢复了。她正想到实验室去。却迎头碰上杨博士。
“你怎么这么早?”
“哦,高教授不在,他让我管理好实验室。”杨博士说,接着就问,“你见到贾博士了吗?他肯帮你吗?”
“他说……”孟雪顿了一下,“肯帮忙,就是……”
“那你还不赶紧抓住他?”杨博士眼里放出光彩,“要抓紧时间抓住他!”
“好,好!”
孟雪答应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几天过去了,当时和贾博士皮肉接触的恶感似乎被时间冲淡了,她想或许贾博士并不是她感觉的那样坏。于是,她打电话和贾博士约好了实验的时间。
星期四的上午孟雪如约来到医学研究所贾博士的实验室。贾博士也真名副其实,在那个紫外灯下就真地出现了压扁的淡黄色的月亮条带!尽管很淡,尽管才是她第二步中十个过程的第一个,但终归是有“东西”了!有“东西”就是有希望,孟雪看了他的实验过程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可那贾博士说中间有一点小窍门。问他什么,他就笑眯眯地望她好几眼,说那是他多年的经验积累,关键点就是不说!孟雪明白,这是知识产权——要花钞票买!
中午,她请他吃饭,在吃饭时,孟雪说:“贾博士,你帮我个忙……”
“我这一个上午不都在帮你吗?”贾博士笑眯眯地,手又到孟雪的手背上鸡啄米似的啄了一下。
“可是,我想在我的实验室里能够重复出来你的实验!”孟雪坚持说。
“哦,”贾博士收敛了那弥勒佛似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是在混文凭,而是真正地想学点东西。”
孟雪点点头,看到贾博士又成弥勒佛了。
“可你要交学费的啊……”
“那好,”孟雪有了陈忱那几千块钱垫底,说话底气也足,“你说多少?五千块,够不够?”
“这个——”
孟雪看到眼前的五个指头把那张弥勒佛分割成七块。他又强调:“明白吗?五万块!”
“什么?”孟雪心底咆哮,“你也太宰人了吧?”
但是,她只觉得脸涨得有点发热,什么都没说出来。这时他却慢悠悠地说:“你别着急,我也有事请你帮忙呢,这样我们互相帮助,抵消了,你看如何?”
孟雪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出现功能障碍了还是耳膜通透了。但她的确听清了“帮助”和“抵消”两词。按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礼尚往来的传统,自己能帮得上的当然要帮。
“好,你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那么,”贾博士的手压在孟雪的手上,“我想再看看你走模特舞步……”
“可……”
“你放心,”他依旧压着孟雪欲抽出的手,“我什么都不做,只想欣赏你的舞……”
“可是……”孟雪面露难色,“那么多年了,我都忘记了……”
“不,”他执著地说,“我帮助你回忆,再说你怎么走舞步我都想看,都爱看……”
“可是……”
“你想想只走舞步就抵消今天的学费,划算吗?”贾博士又笑眯眯地说,“五万元啊,几次舞步就解决了,并且解决了博士学位,划算吗?”
他的目光整个笼罩着孟雪,孟雪快被他淹没了。听得他又说:“我在五星级大酒店订了总统套房,我们现在就去!”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困难、模特、舞步、实验、第二步、博士学位、总统套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怎么都搅在一起成了一股绳子?孟雪就在这根无形的绳子的捆绑下迈进了总统套房。
这总统套房的确与众不同。进入门内的孟雪就有种参观的欲望,但双脚局促地粘在地上。这时贾博士笑眯眯地说:
“别紧张,我遵守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你可以随便转转。”
说着,他独自进入客厅去了。孟雪想转转也好,等时间磨蹭到了也好溜之大吉。于是,她就仔细研究起总统套房了。这套房豪华、宽敞,会客大厅很大,有五十多平方米,地面是天鹅绒般的地毯,大红和金黄色编织而成,墙壁的颜色也基于同样的色调,不过比地面更淡一些,地中央一套金黄色真皮沙发,还有一套八人会客桌,家具、门框、窗边全部是红木的,配上墙壁上精美的油画,整体显得金碧辉煌。西面墙边一个大投影电视威严挺立着,贾博士正在那里调频道。孟雪权当没看见他,继续参观。
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和一个可直接走进去的衣帽间。主卧室有巨大的双人床和豪华被褥,还有镶金边的梳妆台,真是漂亮!特别是主卧室的浴室也特别宽大,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浴缸,四周带有冲水按摩功能……这要是和陈忱来这里,她想,她早就跳到这个大按摩浴缸里去享受了。可是今天,她不能!忽然感觉背后似乎有冷风袭来——贾博士就站在身后,距离自己有一米。孟雪立刻出了卧室来到大客厅。
三幅巨型天鹅绒窗帘已经被拉满,遮去了正午的天光,壁灯、棚吸顶灯闪着柔和的橘黄色灯光,给人的是温馨和谐的气氛,孟雪差点不知道自己是和谁来到这里的。真皮沙发的上面没有开灯,那个地方是一片黑暗,而贾博士就深陷在真皮沙发里,直到他邀请孟雪到电视机前的宽阔的场地上的时候,孟雪才寻觅到声源。
此时,头上的舞台聚光灯亮了起来,音乐响起来了,是美国的那个经过漂白的黑人麦考尔?杰克逊的光碟,也正是那一年时装表演的音乐!隐隐的一种怀旧、一种青春的涌动推动着孟雪踩着节奏走起了当年的模特步,特别地走到沙发近前,她的那个造型虽然只有几秒钟,可是,她却看到那黑暗中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就静止下来,每当她走到沙发前都是同样的情况!奇怪……难道他……孟雪不敢猜测,但是,她准确地预感,他绝不会从那个沙发站起来扑向自己。
“你喝点水还是饮料,”黑暗中一个声音混合着音乐发出来,“在旁边的吧台上,然后进行第二场。”
孟雪笑笑走到吧台,如果说才进入总统套房时她有种担忧有种疑虑的话,现在她倒觉得有趣,有点想揭开这个怪人的谜底,但是,她似乎已经隐约地预感到什么……
“第二场,”黑暗处第二次发出声音,“把紫色的连衣裙脱掉!”
站在天鹅绒地毯上正准备起步的孟雪像被点化了一样足足愣了半分钟。
“你不是要看模特舞吗?”孟雪声音尖厉地质问,“怎么让我跳脱衣舞?!”
“是哦,”黑暗中那个声音有点沙哑,“我说要看模特舞步,没说是穿衣舞还是脱衣舞,脱掉衣服走模特舞步也是模特舞啊?”
“可是……”
“想要跨过‘第二步’吗?”黑暗处又发出声音了,“放心,我只坐在这里看,保证不会去碰你!”
第二步,第二场,第二步,第二场,科学研究,T形舞台,孟雪的大脑里怎么都不能排除这两个本没有联系的独立的舞台,而现在却被黑暗中那个怪物合二为一了!
好吧,为了科学而献身吧,为了科学就脱衣吧!她有些愤怒了,一把拉下连衣裙的拉链,一扬手把连衣裙甩向天空中,又被房顶反弹落到地面上,这些她都不想管了,她想看看,这黑暗中的东西究竟是神是人还是鬼。她就穿着三点式踩着音乐明快性感的节奏向黑暗中走去,她看到了自己胸前的双乳震颤着,向乳罩外撞击着,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还没有走到沙发,就听得黑暗处爆发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