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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杯水。
是的,没有水。往日,水都是装在一个细长光滑的陶瓷杯中。瓷杯是浅褐色的,带着迷人的光泽,象一件高贵的艺术品。莱茵克尔认为,那比中国科学院的鲁克院士送给自己的一套仿宋钧瓷还要莹润如玉。海棠红、玫瑰紫,莱茵克尔都见过了,独独还没有见过这种显得古朴悠久的颜色。他不知道该给它取一个什么样典雅的名字,在他掌握的所有语言当中,他认为只有鲁克院士的汉语,才能够取出一个华贵典雅的名字来。
为此,他偷偷藏起了几只水杯。狱卒竟然没有去细细过问。
狱卒和他见过的毕喜人比较起来,莱茵克尔认为是比较年轻的,而且是个和善的人。他对莱茵克尔显然充满了好奇之心,却从来没有骚扰过他,也没有大声地呵斥过。
在狱卒看来,莱茵克尔是令人敬畏的魔怪。尤其,狱卒对天外妖魔喜爱毕喜人的物件,表示出强烈的好奇心,而产生了亲切感。
讲读教师这天走的很早,莱茵克尔多看了一会儿书,看得头晕脑胀。“人呢?到哪儿去了。”他低低的说,试着把每个字翻译成毕喜语。除了悄悄的自言自语外,他从来没有对狱卒大声说过话。
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弯道里有了响动。有人在下石阶梯。
莱茵克尔轻轻的扣着铁栅栏。
狱卒进来了。他象往常一样,四处检查了一下,就坐下来,摸出偷偷带来的锋利的小刀,和一段木质细腻的木材,很认真的雕刻起来。
狱卒一直是这样,当讲读教师离去,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便静静的干他雕刻的活儿来。他可能是在雕刻一个人,但是至今,莱茵克尔还没有看见他成功的整件作品。
狱卒不理睬莱茵克尔,或者忘记了他。这也和平常一样,但是,莱茵克尔实在是口渴了。
“水。”莱茵克尔用英语轻轻的说道。狱卒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干他的活。
“水。”莱茵克尔加大了一点声音,这次,他用的是西班牙语。
狱卒抬头了,只抬了一下头,就又埋下去。
“水。”莱茵克尔用法语大声说。
狱卒不得不起身了,他惊讶于莱茵克尔竟然对着他说话。他是不能与重要的牢犯交谈的,这是狱规,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一个牢犯。
他当然不明白莱茵克尔说的是什么,他想,他应该出去请主审官来。
“水!”莱茵克尔用汉语响亮地喊道。他指着放水的地方,并且做出一个喝水的姿势。
狱卒想了想:“你要水?”
莱茵克尔呆呆的望着狱卒。“水。”他重复着狱卒话中的一个字。
“水。”狱卒点点头。
“水。”莱茵克尔大声喊道。啊,天,他使用的是毕喜语言。
“我,口渴了。”
莱茵克尔继续用毕喜语说着。
他说得很含糊,狱卒没有听明白后面这句,不过,他还是转身去拿了水来,走到莱茵克尔跟前,犹豫这,考虑要不要给他水。
“口渴了?”狱卒重复了莱茵克尔的那句话。
莱茵克尔点着头。“口渴了。”经过狱卒的重复,莱茵克尔这次说的比上次清楚多了。
狱卒给莱茵克尔倒上了一杯水。
“真棒。真美。”
莱茵克尔看看细长的瓷质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指着远处桌子上,狱卒还没有完工的雕刻作品。那作品越看越像一个人,毕喜人。
莱茵克尔认为那未完成的作品,应该是一个女人。
真美,这个词语,狱卒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在诗歌中,这个词使用频率很高。他很高兴,开始断断续续与莱茵克尔说起话来。狱卒专门到地牢门口看了看,很安静。主审官没有来,讲读老师也没有来。
第十一集
莱茵克尔后来知道,那天,狱卒是故意不给他水的,主审官也早早离开了。因为,这一天,穆姆托上校的凯旋号炮船,在中洋上击溃了毕喜人的舰队。惊恐和混乱,刹那间打破了主人的骄傲和平静。
折磨他,只是为了一点小小的报复。
但是,要说对莱茵克尔最少有恐惧感和憎恶感的,当数年轻的狱卒了。正在恋爱中的狱卒,甚至对莱茵克尔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是莱茵克尔的囚禁,肩负看守重责,使一个无名之辈的狱卒,转而受到很多人的看重。莱茵克尔对木雕小人的赞美,几乎彻底的摧毁了狱卒心中尚存的一丝戒备。
“你,不能说出去。”
狱卒摆着手,看着木雕说。他一直想雕一个梦中情人的木雕,借此获得女友的欢心。虽然他还不满意,可是,莱茵克尔的夸赞一下子增添了他的信心。
莱茵克尔跟着摇摆着手,又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还不会说话,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从这天起,当主审官或者讲读老师来的时候,莱茵克尔依然一副懵懂迷茫模样,以至于讲读教师怀疑莱茵克尔是否有足够的智慧来领悟他们伟大优美的语言。由于此,放莱因克尔出牢时,他们有时身处与妖魔接近的危险,却连镣铐也懒得上,以前,当莱茵克尔出监牢时,总是要加上镣铐来避免危险的。虽然讲读教师仍然坚持贴身近教这教下去,但是每天的时间短了一些。
而当没有旁人的时候,狱卒不再专注沉迷于刻弄木雕,而是与莱茵克尔慢慢地谈话,说一些发生在他们国度里的事情。莱茵克尔则用毕喜语言,字斟句酌,慢慢地讲起地球上的人民和生物种类。他们约定,谁都不把彼此的事情说出去。逐渐的交谈中,莱茵克尔知道了阿喜星上,中洋以北八指人的一个生育秘密,八指人在一个阿喜年中,只有三次怀孕的机会,而刚出生的婴儿,又容易患上一种病,寰球人叫做幼死病。正是这个原因,阿喜星上人口一直多不起来。也是这个原因,寰球人,当然也包括毕喜人,谁都不会轻易卷入战争中。
相安无事的日子,在隐秘中延续着。莱茵克尔选择着机会,准备公开自己已经初步学会了毕喜语言的秘密。
直到一天,讲读教师朗诵一首孩子周岁生日时,庆祝宴会上所使用的赞美诗时,秘密自然暴露了。
那天,讲读师只来了一个,他们已经习惯于互换着来教导莱茵克尔。他讲了一段如何让公民拥有自然道德和保持婚前贞洁的法律小段,然后,他有些木然地放下了这些枯燥的书籍,开始读一首诗。
莱茵克尔听明白了,诗歌名叫“像鲜花一样开放”,写给孩子的诗歌。讲读师在吟诵之前声称,这首诗是一首著名的赞美诗,通常是在孩子周岁生日时,宴会开始之前诵读的。
“啊,可怜的讲师,为什么你的诵读里充满了忧伤?”
莱茵克尔听着听着,也被感染了,但是更加不理解,便脱口问道。
讲读师在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噢”之后,且惊且喜的问:“难道,智慧的妖魔啊,你终于会说毕喜语言了?”
“我是地球人,姓名温萨特·莱茵克尔,来自遥远的太阳系。我学习和研究,数学,文学,哲学,历史。我还会写诗,十四行诗,就是一首诗有十四句的那种诗。我也吟诵一首七绝给你听。”
莱茵克尔字斟句酌,慢慢地用毕喜语说。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问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莱因克尔先生不明就里,一时间竟然把《春晓》这首著名的短诗说成了七绝。
“春眠是什么?”
“就是在春天里睡觉,睡觉。”莱因克尔手比划着。
“春天是什么?是周围栽有很多树的大屋子么。”
“不是,春天是一个季节,一年有四个季节。”
“一年有四个季节?季节是什么?”
“傻瓜。”莱茵克尔用德语的喉音低沉的说。讲读师感兴趣地望着他。
“我们地球人是把一年分为四段。不谈这个,还是说诗歌吧。”
“好。噢,你刚才的诗歌只有四句,你不是说是十四句吗。你不诚实,妖魔从来就是喜欢撒谎的。”
“刚才我读的是一首七绝诗,是中国的古诗。”
莱茵克尔本来是想选一首很短的诗歌,《春晓》正好,莱茵克尔信口读出来,没想到被讲读师纠缠不休。
“七绝诗,怎么,只有四句——噢,明白了。你们说话喜欢转个弯子。十四行诗,就是把七绝连续读三遍。”
“笨蛋!”莱茵克尔气得直摆头。三乘以四应该是十二呀,他怀疑毕喜国人是不是都这样蠢。
“你说笨蛋,谁是笨蛋,笨蛋是谁?”
“我说,我是笨蛋。”莱茵克尔敲着自己的脑袋说。毕喜人使用八进制,三乘以四真的是十四。
“噢,你打你自己。你对过去的罪孽愧疚。所有妖魔是能够被感化和教化的。天外妖魔也是能够的。非常庆幸。我得立即去把这个消息呈报给元首和议会。”
“且慢,说说你刚才读的诗,既然是周岁庆祝,为什么却充满忧伤呢?”
讲读师久久地望着莱茵克尔。他想,如果能够把妖魔教导好了再去汇报也许更好。
“你喜欢这首《像鲜花一样开放》。嗯,好极了。每个毕喜人都会念这首诗。你被感化了。嘻嘻。”
“但是,为何诗中确有悲伤的语气呢?”
“这都能听出来。嘿,小子,收起你的木雕,滚到一边去。你问为什么,我就告诉你。收起你的躁动和邪恶的不安,我会耐心地教化你。
“喂,迟钝的臭小子,去叫门卫备好车,我要立即赴元首府汇报。
“现在,我就告诉你,悲伤为什么流露在字里行间。是的,这是一首欢快的祝福的诗歌。可是,我们元首的幼子,正在危难中挣扎。忧心于怀,诗是心声。难道竟然不从吟诵的缝隙中,自然地沁出忧伤的泪水么?妖魔冷硬而残忍的心脏,会不会因不可违抗的命运而悸动。”
幼死病,正是狱卒说的幼死病。莱茵克尔恍然大悟。
“你悲天悯人的胸怀,会让明媚的春天下起凄凄细雨,一如忧伤和悲泣。我叫温萨特·莱茵克尔,地球人,我能否为婴儿的康复,尽一点绵薄之力。”
“啊,你们的阴谋深不可测,又假装善良。地球人,如今又要妄想打什么孩子的主意。孩子幼小但是坚强不屈的身体,会在你们腹中生根,发芽,直到长出参天大树,毁灭你们这群食人妖魔。他将以你们身体为食。”
莱茵克尔想起了,的确有一个阿喜孩童变成了腹中美味。
他不禁双手合起,放到胸膛上后,交叠压住了惭愧的心,低着头,轻声说起来,这时候,莱茵克尔比论文答辩会上还要紧张,生怕一不小心的一个错误,导致误解而致前功尽弃。他说:
“伟大而善良的毕喜国,请宽恕地球人在无知和饥饿的魔鬼引诱下犯下的罪孽。因为无知和主观的错误,我们把河里赤身游泳的幼年人,当作了荒野中自由奔跑的野生动物。如今只要提起这件羞愧万分的事情,我们都要战战兢兢的祈求原谅。请允许我代表地球人做出补偿赎罪的承诺。请用你们宽容的阳光,照亮我们因罪恶的压迫而变得阴暗的心灵。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自然宇宙之神,只有你的理解和宽容,才能让阿喜星充满和平与幸福,宁静与繁荣的光辉。一切美好和睦,从我们言语相谈的那一刻开始。啊,恳求毕喜国民的宽恕,恳求元首的原宥。”
“妖魔的花言巧语,蒙蔽不了智慧的眼睛。”
“不给地球人行动的机会,怎能看见行为的果实。虚伪的语言,如晃眼的露珠,经不住风吹日晒。正如你们所说,只有让河水流过身体,才能知道河水的冷暖。”
“地球人,能够治好幼死病?”
“我们肯定能够帮助你们,重新建立起崭新的医疗科学体系。从前,我们地球人同样被疾病困扰。但是,我们消灭了天花,脊髓灰质炎,降伏了AIDS,SARS,埃博拉病毒,抑制了各种恶性肿瘤,解决了心血管的衰老退化顽症,我们和上万种病症,病菌,病毒,斗争,并把它们一一打败。相信我,我们能够帮助你们,以自然大神的名义起誓,我说的全是真实的衷心之言。”
“我不能确定,不能决定,是否接受你的请求。”
“睿智的导师,公正的引领者,宽厚的长者,我等候着你的消息,犹如在旱季渴望甘霖。”
狱卒跑进来,诚惶诚恐的报告说已经备好了车,是狱长最钟爱的座驾,讲读师大人可以迅速舒适的直达元首府了。
“是先报告讲读的灵验,使妖魔顿获感悟,还是先进言幼死病突然有了治愈希望。唉,自然的大神,您一下子给我这么多果子,叫我从哪个吃起。”
讲读师离开地牢时,一步一回头,念叨着。要不是幼死病逼迫着他必须立即呈报元首,他真想在地牢里呆上三天三夜,好好的和那个叫温萨特·莱茵克尔的地球人,讨论,诵读,他们的,和自己的诗歌。
头天晚上,元首温温儿,收到了统帅克弥尔从前线发回的,地球人用巴拉比文字求和的电报。讲读师的报告,顿时把元首卷入了漩涡之中。
惊讶,冷笑,思虑,怀疑,忧心忡忡,焦虑,心中一亮,犹豫,吵骂的烦躁,期待的逼迫,疼痛与失落的压迫,耻辱的嘲弄,荣誉的感召,谨慎的呼唤。
短短的两天中,温温儿把人生的所有情感经历狂风暴雨中全部尝受了。
首席公民,军事元首温温尔,终于发出了那封命令克弥尔统帅原地驻扎待命的电报。那时,趵突河的洪水正要退尽。
第十二集
撰写国际交流和照会文件,是潘克先生的拿手好戏。可是缺少了少女莫娜的帮助,哈尼的文字水平又实在有限,要完成一封巴拉比文字的信,潘克先生有点忙坏了。最头疼的是,他不能确定词句是否恰当,这封信可是徐豹分队呈交给毕喜国的正式文件,非常重要,潘克先生只能用他才初步掌握的巴拉比语言来写。只怪徐豹上校的请求稍稍迟了一点。
这时候,莫娜和格林上尉已经在赶往巴拉比王国国都罗伊城的路上。
信息不太通畅,通过一些零星的卫星电话信息回传,乔尼·阿莱斯上校勉强知道他派出的信使还没有到达巴拉比王国的首都。比克亲王要求派一个地球人亲自送求和信到首都去觐见国王,上校大胆地猜测到,亲王已经有了允和的考虑。
同时一路到都城去的,还有巴拉比少女莫娜,以及比克亲王手下最精明过人的谋士惹巴。
严格说来,布莱恩特·格林上尉,只能算是半个军人。这个来自瑞士的通讯学院的毕业生,对于语言倒是满有天赋。他被指派为巴拉比信使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在潘克先生的旁边形影不离,多多少少能够说一些巴拉比话。说是作为潘克先生的护卫和助手,是由于他对不同语言的特殊癖好,而受任此职,虽然他更是一个求其多,不求甚解的家伙。
蒸汽机车本来就笨重,为了赶速度,更是一路颠簸,不堪乘坐。格林上尉怀疑这部疾驰的机车,没有装上弹簧减震。途中,一次下车加水休息时,格林上尉凑近机车,看了看轮毂,弯腰探身往车下去看,果然车轴上没有减震弹簧。这下他有说的了。
还没起身,被司机逮了个正着。
在被警告不得偷窥任何机密后,格林上尉诚惶诚恐地道歉,并趁机向驾驶机车的小个子巴拉比司机提起了加装减振弹簧的建议。他的语言是跟随潘克先生学得的,词汇量还太少,因此,格林上尉连比带划终于让司机听懂了大概意思。
司机立即产生了强烈兴趣。格林上尉干脆叫司机找了一张纸,把螺旋弹簧和钢板弹簧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