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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竹不愿和他纠缠,一闪身让开,便去赶吴璞,这时吴璞已圈过马头,直向镇外冲去。
这时后土僧大喊道:“把这方家小子拦住,这小子是杀人放火的凶犯。”
龙竹也不理他,迳自加快脚步,去赶纵马急驰的吴璞。
玉鬣金驼虽是异种名驹,但世上任何马匹,在起步时总要慢几分,脚上有功夫的人在一里以内,多能将它追上,路程再长,便没有把握了。再者这儿到底是市镇街上,比不得旷野荒郊,可以狂奔;就是这样一跑,已惊得鸡飞狗跳,途人惊避。
龙竹几个起落,看看就快赶上,忽见吴璞身体一扭,两点寒星打来。
龙竹知道又是他的夺命金环,急挥掌震落,骂道:“老贼,你今日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手腕一翻,从背上拔出玉龙剑,脚下仍不停留。看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龙竹听得背后暗器破空之声甚劲,似乎有一大团暗器飞来。
龙竹吃了一惊,暗道:难道又有个孙天夷在此不成?不及思索,急往地上一伏。在这缓得一缓的当儿,玉鬣金驼已窜出镇头,扬起一溜黄尘,飞驰而去,眼见得无法追上了。
龙竹心中大恨,旋风似地回过身。二目圆睁,宝剑一指,喝道:“我与尔等素无仇恨,为何拦阻我复仇?今日吴家老贼逃走,我要你们抵偿!”
这时龙竹对面站定一个黄衣黄鞋的僧人,手里握着一柄连鞘宝剑;这人正是金风和尚,甘明和后土憎分立左右。
金风和尚单手打了个问讯,说道:“方施主暂息雷霆之怒,请到楼上一叙如何?”
龙竹心想:吴璞既已逃走,照他坐骑的脚程看来,自己这匹马决无法追上他,而且以这几日的情形看来,吴家老贼在江湖上的人缘还很广,党羽这么多,要找他报仇也还不大容易,倒不如与他们谈一下,也许可以套出吴璞在江湖上有多大势力,以及他此去落脚的所在,然后再与姐姐商量。
龙竹心头盘算妥当以后,怒气也稍为消除一些;冷笑道:“很好,我也正有话要问你们。”
金风和尚微笑道:“如此甚好,天下原无谈不好的事,请罢。”
方龙竹也不再推让,手提宝剑,昂然而行。金风等人皆随在身后。
酒楼伙计见四人又折回,皆暗暗叫苦,但又不敢不招待,只得装出笑脸,打拱作揖的将四人让到楼上。
方才经过这一场打斗,食客原已掠走了一半,此刻见他几人又复回来,这一年少武士手中更提着明晃晃的宝剑,面露杀气,如何不怕。因此,都三三五五的相率算帐下楼。片刻之间,偌大一座酒楼,就只剩下龙竹金风和尚后土僧甘明及伙计五人。
金风依然选了靠楼窗的一副座位,请龙竹上座,龙竹也不推辞,大模大样的坐下来,将宝剑放在桌上,冷笑不止。
金风也不在意,再让甘明坐在龙竹对面,金风与后土二人打横。
后土叫过伙计来,摸出一锭黄金塞进他手里,说道:“我们并不打算在这里打架,不过万一要动上了手,难免打破盘子,撞坏家具,这锭金子就作赔赏之费吧。要是平安无事,就算赏你的小帐。”
伙计见这黑衣和尚出手这么豪阔,倒也骇了一跳,谢了又谢,蹑着脚儿走了。
这里金风和尚问方龙竹道:“贫增名金风,这是我师弟后土。”
龙竹只微微点头,似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后土僧甘明心里便有些不快。
金风又笑道:“我们师兄弟在武林中,只算是卑不足道的人,难怪方兄不知,不过我提起一人,方兄想来应该知道。”
龙竹微微冷笑,只问了一个字:“谁?”
金风道:“天台大侠卢吟枫老侠客,想来方兄总听尊师说起过罢?”
四十年前卢吟枫大闹昆仑之事,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都知道,事隔多年,传说不一,有的人甚至说卢吟枫占了上风,虽然卢吟枫后来和昆仑弟子成了要好的朋友,但一些忌恨昆仑的人,仍旧认为这是一桩快事,因为昆仑派历来极少出过这样的事,金风和尚问这话,也含有挖苦的意味。
龙竹闻言微微一怔,笑道:“这听家师谈起过,不知大和尚提卢老侠客,是什么意思?”
金风向甘明一指,笑道:“这位甘小侠是和方兄见过的,难道方兄不知他便是卢大侠的高足么?”
方龙竹向甘明打量几眼,本想说几句客气话,但想想他方才帮助吴璞逃走,分明是碧云庄一党,便不愿多客气,只道:“我倒不知道。”
甘明也未留心,笑道:“我和方兄虽然在白狼沟见过一面,但彼时方兄未说出真姓名,所以我也不知方兄是昆仑门下。”
后土僧却冷笑一声,说道:“甘小侠到底见识广博,比我多得多了,我只知天下有武当华山点苍王屋终南少林。在今日之前,我还不晓得昆仑派在哪一个方向呢。我真胡涂。”
龙竹见他说话辱及师门,不由大怒,睁圆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土咦了一声道:“你真横,我说我的话,与你有什么相干?”
龙竹正发作,却被金风和尚拦住。
金风道:“方施主,贫僧有一言相劝,不知方施主愿意听从否?”
龙竹道:“你说?”
金风道:“天下无不可解的冤孽,方施主与吴二哥这段冤仇,贫僧等并不祥如,论理说不上劝解二字,不过照贫僧看来,方施主已将碧云庄夷为平地,杀伤了不少人,这种手段在我们外人眼里看来,已属太过。不论有多大冤仇,也可抵消得过了,如果方施主定要杀死吴二哥才罢,似乎出之太狠,只怕要惹起武林公愤。这是贫僧一片婆心,施主还要三思。”
龙竹听金风说完以后,冷笑一声,说道:“大和尚,你这份好意,恕我难以遵从,如今吴璞既已逃走,我日后自会去寻他,这事且放下不谈,我只问你一句,方才在背后用暗器打我的是谁人。”
金风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要问,贫僧不敢不认,方才我见吴璞命在危急,才使我佛门黄金念珠挡了方施主一下。”
方龙竹一拍宝剑,喝道:“果然是你,佛门弟子,口出善言,专做恶事,亏你还敢来劝我,收起你的慈悲心吧。先和我比一趟剑再说。”
旁边后土僧已纵起身来,朝指骂道:“我把你这不知死活的浑小子,枉自我师兄一片善言,却进了骡子耳里。来来来,我陪你较量较量。”
刷的一响,后土已拔出戒刀来。
龙竹拿起宝剑,斜身一纵,连越三张桌子,跃到一张桌面上。
后土也跃登桌面,骂道:“浑小子,咱们就在这桌上斗吧。”
龙竹单足立在桌上,右足微提,宝剑一招,喝道:“你来!”
后土纵身进步,一招“韦陀献杵”,刀口向上,刀背朝下,向龙竹咽喉便点。
龙竹身体略偏,不架敌刀,反削敌足,“神龙归海”,剑削敌人右足。
后土单足一提,滴溜溜一个转身,斜挂单鞭,戒刀反抹。
龙竹单足一点,从后土头上越过,落在另一张桌上。后土一个鸽子翻身,反扑过来,顺势一刀劈去。龙竹听见身后金刃劈风,看也不看,向旁一闪,顺势宝剑朝后一荡,已搭在敌人刀上。
后土心想:我正要你如此,戒刀猛一翻绞。他本意这一来,敌人兵刃便非脱手不可。
不料龙竹纹丝不动,后土骇了一跳,再尽力往右一翻,只把敌人宝剑抬得微微一动,龙竹暗运罡力一压,又把对方兵刃压下来。
后土这才明白,这少年岁数虽然不大,功夫却非等闲;昆仑弟子,确是不可轻视,绝非普通武士可比。
后土刚想撤身抽刀,龙竹已将宝剑一沉一抽,竟运昆仑罡力,将后土向前一拖。后土原本桩步极稳,这一来竟稳不住脚步,朝前一栽。
旁观的金风和甘明二人,都已看出后土有危险,尤其金风和尚,是五弟兄中最高的剑术名手,知道这一下龙竹只消把宝剑轻轻一提一抹,后土增这条性命便算交代了。
龙竹果然一抽宝剑,正要施展煞手,耳边忽有金刃劈风之声,未及转念,叮的一响,自己宝剑已被敌人架住。
龙竹情知必是金风和尚出手相救师弟,喝声:“好!”翻身便向楼窗前扑去。
金风叫道:“方施主别误会,贫僧绝不愿与贵派为仇,还是坐下一谈如何?”
龙竹一足踏在楼窗上,回身骂道:“贼秃!少时叫你们陪吴璞的葬。”金风和尚见龙竹不可理喻,气得摇头叹息,毫无办法。
甘明也叫道:“方大哥,这不是打架的事,二还是坐下来谈谈的好。这两位大师父不是坏人,有我保证,你还不相信么?”
龙竹用宝剑指着甘明道:“甘小侠,我看在你师父份上,不来伤你,你可别与他们同流合污,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甘明素来性傲,初时他倒还真没有伤害方龙竹的意思,此时被龙竹这一骂,他可真生了气了。便冷笑一声道:“喝,你倒是真不讲理,什么叫同流合污!你剑下无情,难道我的赤藤棒是有情的?”
说罢,伸手腰间一摸,赤藤棒已擎在手里。
龙竹目光一扫,冷笑道:“这儿地势太窄,不够施展,到外面去,让我独个儿斗斗你们三位。”
说罢刷的蹿出窗外,轻轻落在街心,横剑护胸,等待厮杀。
头一个从窗口跃下的是后土僧,紧接着金风和尚与甘明也相继跌下。
方龙竹宝剑一指,喝道:“便是你三个人齐上,我也不惧。”
金风和尚笑道:“方施主,这街上也不是较量武功的地方,如果方施主实在气忿难平,必欲一较短长,那么请移玉到镇外如何?”
方龙竹心想,他们要我到旷野去,也许还有同党在外相候。
但他初次下山,除了吃过孙天夷烈火珠的苦头之外,还未受过别的挫折,他还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便道:“好!”
说着走过去解了自己马匹,飞身上马,宝剑一招,喝声:“随我来!”撒开缰绳,泼喇喇向镇外冲去,甘明等人紧随在后。
龙竹骑的是匹异种黑马,乃是青海产的名驹,从灵玑道人那里借来,虽比不得玉鬣金驼,却气极暴烈,换了别的人却很难骑得住,这一场大跑,黑马跑发了性,四蹄腾空,向旷野甲飞跑。
约摸跑出去二十余里,方龙竹勒住了马,回头一望,见金风等人也跟着赶到。
龙竹在马上大声问:“这里旷野荒郊,正好动手,我们在此决一胜负如何?”
金风尚未开言,后土已接着道:“很好,就在这儿。”
龙竹一跃下马,那黑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前足离地,不住跳跃。
龙竹将马拴在一株枯树上,翻身亮剑,喝道:“你们打算群斗呢?还是单打?”
在三人之中,自以金风和尚涵养最深,但见方龙竹如此目中无人,也禁不住有些生气,便道:“方施主,贫僧一再劝你,方施主却再三不肯,这也罢了,本来我们与方施主之间,并无什么过节,你动不动便拔剑示威,难道天下英雄就只有你昆仑派一家不成?”
方龙竹冷笑道:“大和尚,你和我说这些话毫无用处,我此番下山,是为复仇,既不为闯江湖,也不为争名立万,更不愿多结仇家,我手下所伤的朋友,俱非出于我自愿,如果诸位日后不帮助吴家老贼,我也并不愿和诸位为敌。”
方龙竹这一番话虽说是出于真心,但却嫌过于直率,须知龙竹长年在昆仑山上,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却不知江湖中人最讲究礼貌态度,龙竹方才这番话,如果再缓和些,便可无事,偏生他说得过于直率,金风和尚在武林中也有颇高地位,焉能受得这种话。
当下金风和尚便冷笑一声,说道:“方施主,你把天下的事,看得太简单了。如说有仇必报,有恨必雪,那么江湖上的帐便算不完。即如我师弟火和尚,虽然他不守清规,行事私僻,但自有我云顶山家法处治他,却轮不到令师姐徐霜眉来管,论理我们便得寻令师姐了断才行,但我们并不如此想,也并不责怪令师姐。方施主,我们凡事应该从大处着眼才对。”
甘明也在旁帮腔道:“是啊,凡事都该从大处着眼,方大哥,你多想想吧。”
龙竹对甘明道:“甘兄,这事不与你相干,你不用卷在这里头。”
甘明气得怒目瞪着他。
龙竹又掉头对金风道:“你这比喻却有些不伦,令师弟火和尚行为,分明是江湖败类,正所谓人人得而珠之,如何能与我报父母之仇相比?”
后土僧实在忍耐不得,大声对金风道:“大师兄,何必多费唇舌,干脆宝剑上分高下好啦。”
龙竹应声道:“我意也是如此,就请赐招罢。”说罢长剑胸前一立,剑鞘搭住龙吞口,脚下丁字步,静待对方发招。
金风见龙竹已经蓄势待发,便叹息道:“贫僧久已不曾再与武林朋友较量剑法,谁知今日仍然不免一战。”说话之间,缓缓抽剑出鞘。然后把剑鞘一丢,眼见两人立即就要决一生死。
龙竹是挟愤怒而来,刚见金风扔下剑鞘,便不再客气,探步进身,“神龙经天”,剑尖平平刺出,直取敌人眉心,这一手是昆仑派中的厉害招式,须知眉心在二目之中,敌人宝剑对着目光刺来,任你多高武功,也不能不退后招架,这一来便给对方据了先着。
大凡名家比剑,最重要的便是制敌招先,设若给对方据了先着,如果武艺稍低,则一开始便落在下风,要想平反败局,便很难了。
龙竹一上手便采取攻势,金风不料龙竹如此大胆,一动手先便吃了一惊,忙一低头,宝剑反搭敌剑,同时斜身后退。
金风这一招是“伏魔剑法”里的“天外魔星”,身法步法皆和一般剑法大不相同。
龙竹这一剑虽未能将敌人制住,但无疑已略占上风,龙竹更不怠慢,据步进身,又刷了二连环三剑,剑剑皆指向对方要害。
金风沿着应战,身躯左旋右转,长剑横拖斜挡,探取招架消功,始终未敢取攻势。
一则是金风要想先探出敌人功力,二则金风剑术虽高,龙竹却是出身名家门下,剑法也凌厉无比,一时之间,金风确实还无法平反败局。
龙竹使出昆仑派中的天龙九式,运剑如风,狂风急雨似的向金风进逼。
旁观的后土僧和甘明两人皆替金风捏了一把汗,深恐他年纪衰迈,稍为手脚一缓,便会丧生龙竹剑下。
又看了一阵,龙竹越战越勇,金风虽然仍沉着应战,但却步步后退。
后土不觉失声道:“这昆仑小子好厉害,难怪碧云庄诸人皆不是敌手。”
甘明却摇头道:“他剑法是很凶,不过我看金风禅师也未必就会落败。”
后土道:“难说得很,大师兄武功未必会弱于他,但年纪到底大了。”
这两人心中各有揣测不同。
后土自忖像方龙竹这种剑术,自己委实应付不来,大师兄功夫较自己高得多,如果不是年迈,要他制住这小子倒是可能的,可是如今他年纪太大,却不由不替他担心。
甘明想法却不同,他自来便最佩服师父,可是师父却说师叔普灵归的剑法最好,而普师叔的剑法便是这么慢吞吞的,师父却说他这是内家剑法,甘明不懂此中奥妙,但他却相信师父决不会乱说。
如今这金风和尚使出的招式虽和普师叔不同,那种慢吞吞味儿却是一样,这么看来,他决不会输在一个少年手里。
实则两人的看法都有见地。
金风使的果然是内家剑术,不过如果他更年轻几岁,却更能发挥威力,如今却稍差一些,只有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