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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译如果照此直译,只怕在漠北就不用再混下去了,于是自作主张,将杨飞的话改作:“将军大人说,他奉大明皇帝之命前来和亲,本来是送礼来的,不是收礼来的,请查干台吉将礼物抬回去。”
杨飞对蒙古话一知半解,见通译说了一大堆,话中提到皇帝,这个词的蒙古话他专门请教过姜依萍,决计不会弄错,心知必是通译偷梁换柱,不禁狠狠瞪了那通译一眼。
通译吓了一跳,连忙避开杨飞的目光。
查干听了通译的转译,忽然用汉语道:“老朽还有一件礼物送给将军,将军一定喜欢。”他说得虽然有些生硬,但字正腔圆,不似初学。
杨飞不禁暗骂,你这家伙会讲汉语怎不早说?害老子找这么一个谎话连篇的汉奸通译!不过仔细一想,鞑靼里会说汉话者大有人在,他们找人来说情,怎会找个言语不通的人来?自己不过多此一举。
通译枉做小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直巴巴的看着杨飞,说不出话来。
杨飞掉头朝通译喝道:“给本将军滚出去,这里用不着你了。”
少了通译这层隔阂,杨飞说起话来直白许多:“无事不登三宝殿,查干台吉前来见我所为何事?”
查干道:“将军何不看看礼物再说?”
杨飞不耐烦的一拍木案:“你以为区区礼物,就能买通本将军吗?”使了个眼神,所有亲兵刀剑齐齐出鞘,朗声大喝。
可这下马威对查干好似并无影响,查干学汉人般揖手道:“老朽的来意,将军很清楚,蒙汉一家亲,既然贵国皇帝可以将公主嫁给我们大汗,为何将军不能成人之美,同意军中男儿和我们蒙族女子成亲?
“你们汉人有句谚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若将军大人能同意这桩美事,老朽身为特木尔部的首领,在汗廷亦有一席之位,老朽愿意游说我们大汗,尽早与大明公主完婚,与贵朝永结兄弟之盟。”
你这老家伙倒是消息灵通,连你们大汗摆我们一道都知道!
杨飞细思查干提出的条件,心知若自己能够就此顺水推舟,促成和亲之举,回朝之后,必被朱佑樘大力嘉奖,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对军中短少些士卒这等区区小事,恐怕也不会如何计较,反正大明别的不多,人多的是。
不过,自己已然应允朱玲芷,岂能再这么干?
杨飞思及此处,冷哼道:“军法如山,他们既然犯了军规,本将军岂能姑息?至于我朝公主的婚事,就不劳台吉操心了。”
查干眼见此路不通,只好道:“另外这件礼物,将军看过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你如此三番两次贿赂本将军,居心叵测,来人啦,将这老家伙赶出去。”杨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若让不知他本性的人瞧了,还以为他如何清正廉洁。
手下亲兵尚未应声而动,一名千户轻咳一声道:“大人,此事还得细细斟酌,何不请周大人前来商议?”
若杨飞就此把话说绝,官威固然是立了,只怕从此将草原牧民得罪个干净,搞不好手下士卒会闹兵变。
明知老子跟那个姓周的合不来,还请他来?
杨飞怒瞪那千户一眼,正欲发作,耳边忽闻一个若有若无的熟悉声音:“死鬼,你好大的官威啊!”
杨飞如中雷殛,他对这个声音可是刻骨铭心,再熟悉不过,目光四巡,却寻不到声音的主人,几欲冲出帐外看看。
查干忽道:“望将军三思而行。”
杨飞见他眼神暧昧,语中大含深意,暗忖莫非这老家伙知道内情,脸色稍缓,道:“你还有何话说?”
查干道:“其实,老朽亦是受将军一位故人所托而来。”
杨飞急急道:“那她人呢?”
查干道:“若将军同意老朽所请,便可见她。”
杨飞道:“你让我先见见她,本将军定会深思此事。”
查干道:“如此便请将军请退帐中军士。”
杨飞犹豫片刻,对三名千户道:“你们都退下吧。”
三名千户亦未多说,领亲兵自帅帐鱼贯而出。
杨飞道:“查干台吉,你现在可以请她出来了吧?”
查干微笑道:“其实将军要见的人,早在这营帐之内。”
杨飞顿时激动起来,颤声道:“你说什么?”仔细嗅了嗅,帐内好似并无那股熟悉的沁人花香。
“将军请看!”
查干打开那个一直合著的箱盖,里面赫然藏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虽然头蒙白纱,瞧不清面目,杨飞却一眼看出,她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若非有查干在此碍事,早就冲上前去将她抱入怀中,好好怜爱一番。
查干倒也识趣,揖手道:“将军他乡遇故知,定有千言万语要叙,老朽便不打扰将军了,还请将军将老朽的话放在心上。”
杨飞有口无心道:“此事我会认真考虑,不会让台吉为难的。”
“那老朽先行谢过将军了!”查干心满意足的拜辞而去。
佳人如梦,那女子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杨飞心儿跳得厉害,瞅瞅帐内再无旁人,终忍不住上前将她抱住,揭开蒙面白纱,露出那张宜嗔宜怒的俏脸,杨飞瞧得目醉神迷道:“我的好师父,你怎么舍得来见徒儿了?”
那女子正是苏花语,她并未挣开杨飞,反问道:“这话该我来问你才对,当初说好半年之内你来找我,怎么都过去一年了,音讯全无?若非我听到你的消息,前来寻你,只怕你都不肯来见见我。”
杨飞为之语塞,搔首结巴道:“这个这个实在有很多原因中途担搁了。”
苏花语轻叹一声,挣开杨飞,瞧着几案上的巨斧,柳眉微蹙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杨飞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用来吓人的。”
一年未见,他只觉自己与苏花语变得颇为生分,连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苏花语见他这般谨言慎语的样子,忽然噗哧一笑,就好似冰山解冻,大地回春,令杨飞看直了眼。
杨飞心思又活络起来,握着美人的玉手道:“我的好师父,你怎么把自己装在箱子里来见我?”
苏花语娇嗔道:“这还不都怪你?人家正儿八经的来找你,哪知你的那帮手下连通传都不通传一下,还要动手动脚,调戏人家。”
杨飞闻言大怒道:“是谁如此大胆?吃了熊心豹子胆,看老子不教训他!”
苏花语轻笑道:“不劳你动手,那家伙已经吃尽苦头了。”
杨飞愕然道:“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
苏花语反问道:“若你因为调戏妇人而受罪,敢声张出去吗?”
杨飞一想也对。
那位老兄吃了苦头,最多找同伴一起报复,可是以苏花语的武功,平常明军再多也是不惧,就算被他的上司得知,多半也不会上报此事。
杨飞又问:“你怎么跟那个查干认识的?”
苏花语道:“不是我认识,而是我外祖父早年跟他有些交情,听说他要来见你,我便乘机来了。”
杨飞嘻嘻笑道:“所以你就将自己装到箱中,似礼物般送自己来了。”
苏花语俏脸微红,愠怒道:“本来人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哪知你这家伙假装清高,说什么也不收,害人家、害人家”
杨飞尚是首次见她如此羞怯的神情,看得一呆,柔声道:“这不都见到了吗?”顿了一顿,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来这里的?”
苏花语道:“你忘了我们天香宫在各地都有分号的?其实这一年来,你的消息,我都知道。”
“那你还说我音讯全无?”杨飞有些不满的在苏花语身上摸了一把,忽然思起一事,问道:“那你也知道小燕子她”
苏花语叹道:“真想不到当初一别,便成永离。”
三人在绝谷独处之时,她一直对南宫燕怀着若有若无的妒意,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缅怀和悲伤。
杨飞声音有些低沉道:“都怪我不好,小燕子她才会死,而我还好端端的苟活于世,为何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他自己骂自己,苏花语听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柔声安慰道:“你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如咱们骑马出去,在大草原驰骋一番?”
杨飞犹豫道:“可天色已晚,此去只怕”
苏花语道:“有些草原的美景,只有夜色将浓的时候才能看到。”
杨飞只好点头应允。
片刻不见,杨飞身边便多了个女人,虽说面蒙白纱,可看那身形体态,谁敢说她是个无盐?
原来都是一丘之貉!众人看杨飞的目光变了不少,三名千户暗里哀叹,上梁不正下梁歪,三千人马此次回京,不知还会剩下多少,自己这千户只怕也干到头了。
杨飞不好多加解释,只是对三名千户叮嘱暂缓通告之后,便换了便装,骑上属下备好的马匹,与苏花语踏入浓浓的夜色。
天色将黑,远方霞光漫天,映衬着落日的余荫,杨飞偕美而行,果然别有一番风情。
他忽然思起自己曾经允诺带南宫燕来此骑马放牧,如今一切皆成空语。
杨飞心情不佳,一扬马鞭,一马当先,顺着那条小河纵马飞驰,他此来鞑靼,骑了一个多月的马,骑术练得倒也不差。
苏花语紧紧跟在他后面,一直一语不发。
小河朝南转了个弯,最后汇入一个小群环绕的湖泊。
杨飞终于勒马立定,呆呆看着眼前粼光点点的湖面,就好似南宫燕曾经沉尸湖底的微山湖,不觉泪水已然悄悄滑下。
苏花语纵马来到他身边,柔声道:“燕儿妹妹在天之灵,知道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一定会很开心。”
杨飞拭去泪水,展颜笑道:“花语,你此次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苏花语料不到他有此一问,顿感手足无措,反问道:“你怎知我来找你有事?”
杨飞道:“这一路上你心事重重的,若非有事,岂会如此?再说我也练过天香密诀,你现在身上异香全无,虽未达到第七层的境界,却也差之不远,此等紧要关头,怎会为了想我这如此简单的理由,而不远千里来见我?”
苏花语目瞪口呆,一年不见,杨飞好似变了许多,短短片刻便能将自己的心事猜个十之八九。
“其实”苏花语咬紧下唇,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方道:“我来找你一是为了见你,二是为破坏此次和亲。”
她一口气说完,便不敢再去看杨飞,因为在她想来,杨飞此行既是送嫁将军,身负和亲重责,自己明目张胆的要他帮自己破坏和亲,实在有违杨飞此行使命,万一大明皇帝问罪下来,可是掉脑袋的事。
杨飞闻言反而松了口气,他既已定下金蝉脱壳之计,和亲之事几无成功之可能,答应苏花语,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杨飞下了马,将苏花语也抱了下来,二人携手漫步湖畔,杨飞忽然问道:“你为何要破坏和亲?”
苏花语解释道:“我外祖父是察合台汗国汗王,也是你们大明所说的亦力把里的汗王,同鞑靼达延汗一般,都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不过早已信仰圣教,与蒙元分道扬镳。
“蒙元分裂为鞑靼、瓦剌二部之后,一度壮大的瓦剌部,曾经控制我国国政,如果此次鞑靼与大明和亲成功,鞑靼若无后顾之忧,达延汗定会一统蒙古,那时便轮到鞑靼插手我国国事了。
“有鉴于此,我外祖父忧心忡忡,还曾经派人去你们大明劝说你们皇帝不要和鞑靼结亲,还说愿与大明结亲,一同抵挡鞑靼,却被你们皇帝一口回绝,后来我听说你是大明此次和亲的护嫁将军,所以”
杨飞接言道:“所以你喜出望外,自告奋勇,前来找我?”
苏花语道:“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就不用帮我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杨飞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哈哈大笑道:“答应,为何不答应?我的老婆大人有求于我,我为何不答应?”
有杨飞从中捣鬼,此事十有八九可以成功!
苏花语芳心固然欢喜,对杨飞的爽快却有些惊诧,在她印象中,杨飞从来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物,难道这次转了性子?
杨飞见苏花语瞧着自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奇道:“怎么了?为何我答应了你,你反而显得一点都不高兴?莫非你已另有新欢?”
“狗嘴里吐不了象牙!”苏花语啐道:“若你想戴绿帽子,我明日便找别的男人练天香密诀去。”
杨飞连忙叫饶道:“徒儿不敢了。”
苏花语笑骂道:“不是让你不要再师父、徒儿的乱叫,你就是不听,找打么?”言罢,粉拳已然落在杨飞身上,却是轻之又轻。
杨飞故作讨饶道:“老婆大人,饶命啊!”
二人打闹片刻,杨飞忽觉脸上一阵冰凉,伸手一摸,惊道:“不好,下雨了!”
苏花语道:“不是雨,是雪。”
他们出来之前,早已料到会在外露宿,故而备了帐篷,一阵手忙脚乱,在湖边扎好帐篷之时,天上已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二人在黑暗的帐内缩作一团,杨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对苏花语上下其手,大肆揩油。
而苏花语与他久别重逢,已然情动,欲拒还迎之下,转眼娇躯已无寸缕。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苏花语忽然按住杨飞抚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有些气喘道:“外面有人。”
这么偏的地方怎会有人?
杨飞暗中咒骂两句,整好衣襟,出了营帐,藉着些微的夜光,功聚双目,纷飞的雪幕之中,果然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步履蹒跚地朝这边行来。
“是什么人?”杨飞运功厉喝,通过强劲的风势,传入对方耳中。
那人闻言,奋力奔来,尚未来到帐前,便跌倒在地,转眼便被大雪淹没。
杨飞不敢怠慢,展开轻功,上前抱起那人,原来来人是玲儿。
玲儿见得是他,如见至亲,慌忙将他紧紧抱住。
玲儿全身冰冷,此番就算不死,恐怕也会大病一场,杨飞将玲儿抱在怀中,一边帮她驱寒,一边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玲儿却已冷得说不出话来,往他温暖的怀中越钻越深。
杨飞费了老大的劲才回到营帐,苏花语已然穿好衣服,瞧着藏在杨飞怀中,哭得好似梨花带雨的玲儿,皱眉问道:“她是何人?”
“她是我们公主的侍女。”杨飞讪讪一笑,放开玲儿,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玲儿止住哭声,过了片刻,方才吞吞吐吐道:“是公主派我跟着你来的。”随即又将前后经过,断断续续的一一道来。
原来朱玲芷自杨飞出城之后,一直忐忑不安,生恐杨飞一去不返,玲儿见主子如此焦虑,便自告奋勇,请缨前来监视杨飞,免得这家伙临阵脱逃。
她换了蒙族服饰,找了匹马偷偷出城,奈何她骑术不精,又认不得路,兼之言语不通,不能问路,绕了老大一圈,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军营时,天色已黑,那三名千户倒认得她是公主的贴身婢女,不敢怠慢。
玲儿自三名千户口中得知,杨飞偕美貌女子外出郊游,心想这负心汉又勾三搭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问明二人离去时所走的方向,便骑马追来。
哪知她在途中跌了一跤,马儿自个跑了,偏偏屋漏逢大雨,天下起了大雪,若非离二人结营之地已然不远,只怕会冻毙途中。
杨飞听得暗暗好笑,心中对这小丫头的忠主之情暗感佩服,口中当然不会道出,只是笑着调侃了两句。
这帐篷临时搭就,两人已稍嫌狭窄,三人待在里面,只能挤作一团。
帐中漆黑一片,玲儿并未习武,看不清苏花语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