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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叩头谢了,直身站起,只听得老人又道:“秋娘,因你初入武林门槛,万事不可马虎,为师不能不先此告诫你一番。你既入我门习艺,就必须守我门规矩!”
秋娘拜道:“师尊有何训谕,但请赐示!”
南星元道:“本门乃以侠义为本,任侠行义,乃我辈天职,宜谨记为是!”
秋娘再拜,应道:“弟子谨遵师命!”
当下,向天起誓,永不背叛师门,拜师礼义草草毕事,从此秋娘便列入南星元门墙,追随老人回海外孤悬那个岛上修为习艺去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瞬眼间又渡三秋,在这三年中,秋娘得南星元悉心调教下,武功已有大成,要知老人乃一代武林怪杰,武功之高,世无几人可以伦匹,在名师之教导下,秋娘自然进步神速了。
同时,南星元也因得海上阎王李固本遗下财宝,顷间变成巨富,不忙于张罗衣食,对秋娘习艺,益是专心指点,这其间,那海岛已给南星元给营得如同世外桃源。
这一年,又值南星元往中原做买卖的期间到了。南星元每年总有一两次扬帆中土,买卖货物,买的是岛上应用各物,如盐米肉类之属;卖的是岛民在海上的渔获物。
那天,他正授完秋娘功课,步出海场监督岛民操作之际,秋娘跟在他的身后,忽然问:“师傅,你今年什么时候到中土去?”
南星元心念怦然一动,自忖:“这孩子自离中土,迄今数来已满三载,现习艺已粗有成就,只是欠江湖经验,趁着这番赴中土之便,不如带同她同去练历练历!”
心意一打定,乃回首笑笑问道:“秋娘,你问这个干吗?”
秋娘忸怩了一下,嗫嚅道:“未知师傅可否带徒儿前去中原走一遭!”
说到这句话时,声音有些谙哑,南星元心中一异,仔细瞧了她一眼,只见秋娘泪光莹然,奇道:“怎么啦,你忽然伤心起来!”
秋娘双膝一软,已跪落当场,哭道:“请师傅恕徒儿有此不情之请。徒儿忆起当年在镇江客寓,爷爷遭受毒手,归天已经三年,徒儿伏望师傅能带我上镇江走一遭,扫扫爷爷灵墓,下月今天,正是爷爷身归道山之日,这怎不教徒儿想起来不伤心呢!”
语至此,泪如雨下,南星元缔视秋娘半晌,长叹一声,点点头道:“好,好,我带你到镇江去一遭便是,秋娘!别哭啦!”
又道:“你既孝思笃厚,为师那有不依之理,况且自你武功学成以来,尚未到江湖漏脸,这番正好到中原去练历练历!”
秋娘一听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谢了师傅。三天后,南星元备了一艘大红船,带了徒儿以及几名粗装岛民,便扬帆赴浙东,先到镇江拜扫秋娘爷爷之墓冢。
第二十八回 塞外怪杰袒孽子
抵达时,借问当年地保,才知爷爷冢墓就安葬在城郊三里之遥的一片荒野之中,一行数众,到了冢墓之前,但见白杨萧萧,墓草丛生,几个人拾缀了冢墓一番,再行拜吊,哀情依依,直至日沉西山,才怏怏别了孤冢,迳回城中客寓。
翌日,红船又扬帆西下,沿着长江,迳赴三峡,只缘南星元做的买卖,大部分主顾客户在蜀中一带。水湍流急,舟行如矢,约摸在半月之后,船已越过兵书宝剑峡,到得一处,这儿正是蜀中大城彭水,南星元心中有事,教同来伙伴在彭水抛锚泊岸,自往岸上溜达去,他每次入城,总是带着徒儿秋娘与俱,这回却独自行走,看来必有事故。
不错,南星元这番上岸,并非做什么普通买卖,乃是为了重要事务。他早已发现在江上有两艘江船甚怪,这两艘江船中,他又发现一艘趁的是桑龙姑及其几个儿女;另一艘正是那淫贼玉箫郎君。
老人心中蠡料:“桑龙姑无事不出门,出门必有故!”
又想:“玉箫郎君那贼子果然入川,想来又必作恶多端啦!”
因是之故,南星元便教停船不发,自己却上岸踩踏去,怎料他瞧破人家,人家也会发觉他的了。
玉箫郎君与南早元一度相逢,南星元是戴上假面具,庐山真面,那贼子未必便能识破,只是那秋娘,事隔只是三年,如何能瞒过他那一对贼眼呢!
遥远间,玉箫郎君乍见秋娘身影,心头不由一怔,想道:“那女子不是秋娘吗?她怎地也到蜀中来?”
玉箫郎君为人好色,对妙龄少女最是注意,秋娘偶然俏立舟首,所以给他一瞥便已清楚。
他再定睛细细端详,但觉睽隔只三载,秋娘比三年前更成熟,更美丽,秋水春山,忒惹人怜,顾盼之间,风情万种,有着一种成熟少妇之风韵,这怎能不教那恶贼,心旌摇动,色授魂予呢!
玉箫郎君心中荡了一阵,忖道:“这雌儿倒还值得亲近亲近!”
在贼子的心意中,万万料不到秋娘会从名师,习绝艺,只以为自他走后,必为举人公收留下来,为妾为婢,或者认为义女,这番来蜀中,那船也料必为举人公的江船。
以他一身绝艺,哪怕什么举人公这个衰翁,当下,竟毫不忌惮,在光天化日之下,摸到南星元这红船来。
这其间,秋娘在舟首眺望一会江景,看得腻了已自返入舱内。陡然间,陡见一个俊朗少年书生,掀帘而进,不由吃了一惊。
因为那书生来去有如飘风,纤息不闻,今日秋娘已非曩莫可比,已是个有武功根基的人了,她既然没有觉察到,则来人的武功造诣,其高可知了。
当她定睛看了对方一眼时,不由惊怒交集起来,来人竟是始乱终弃的那个薄情,一时心火陡起,一翻腕,往壁上摸去,随着龙吟之声骤迸,秋娘已亮出一口利剑来。
玉箫郎君一怔,不退反进,笑吟吟地看了秋娘手里的剑一下,朗朗地笑将起来。
笑罢,说道:“哎哟!好妹子,你从什么地方学来这两手玩意来唬哧郎君哥哥!”
秋娘柳眉一挑,娇叱道:“冤家,我今日和你拼了!”
一长身已然进招,手中剑横里一挑,已然戳到玉箫郎君的左肩。
玉箫郎君袍袖飘飘,长笑中把左袖一拂,呼地一声便把秋娘袭来长剑荡开。
这贼子淫心未泯,所以才没使尽绝艺,只用八成真力,拂开秋娘利剑便算。但秋娘给他这一拂,乍觉如泰山压顶,一股大力横里撞到,竟给他撞退了几步,移到舟沿,差点没有掉进江里。
秋娘心中不由一震,想道:“冤家的功力果然不凡,无怪师傅对他也忌惮三分!”
事到如今,不拼命也不行了,秋娘银牙紧咬,一挪步,刷、刷、刷又进了三招,使的全是精妙招数。
玉箫郎君左腾右闪,并不还招,只顾躲避。同时心中想道:“小贱人记着前怨,要重圆旧梦,恐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服,罢了,等我诱她上岭去,再作计较!”
正想间,陡听刷地一声裂帛,自己右袖已给秋娘利剑划下一道裂痕来。
他又想:“小贱人不知从什么人习艺,看来武功倒是不弱!”
只见他两眼一翻,呼地一声,拂出左袖,把秋娘迫退,右袖同时一卷,秋娘但觉手里一轻,利剑已然给他夺去,随见他一晃身,便已穿过舱窗,霎忽之间,掠上了傍江一带的山岗而去。
秋娘哪肯放过,明知敌不过对方也要拼命,弓鞋乍点也已跟缀而上。若以玉箫郎君脚程,要是急跑起来,秋娘哪里能赶得上,就因玉箫郎君心存诡谋,故意放慢脚步,所以才让秋娘紧缀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奔逐,瞬眼间已上峭壁,玉箫郎君放目四顾,只见这所在,除山石嶙峋,草木茂盛外,前边不远处乃是一派疏林,四边人踪杳渺,想来如在这儿出那鬼主意,谅来也无人能知!
心中一有了计较,忽地停步不走了。秋娘风也似地一阵赶,已气嘘嘘地赶到,乍见薄情郎悄立道左,不由微微一怔,叫道:“好啊!你要在这儿杀我便杀了吧!”
“谁要杀你!”玉箫郎君笑嘻嘻地说着:“是你没命赶着我,可不是郎君哥哥赶着你啊!”
秋娘略一定神,哀然叫:“你这衣冠禽兽,你始乱终弃,你……”
语至此已然噎不成声,方才那股舍生忘死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那贼子心中嘻嘻冷笑,自忖:“不怕你是个钢铁铸成的心肝,不怕你是个性如烈火的女人,一碰亡我郎君,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秋娘一怅触起前尘影事,悲不自禁,不由自主地嘤嘤啜泣,也不去理会玉箫郎君。玉箫郎君双眸转了几转,慢慢挪近前去,伸手一捞,便把秋娘搂在怀里。
说也奇怪,经玉箫郎君这阵轻轻噢咻,秋娘一腔怨气立刻化为乌有,抬望泪眼,莹然泣滴,悄对玉箫郎君,半晌无语。
那贼子的眼波又在作怪,在秋娘的芳心中荡漾起来,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好妹妹,你错怪哥哥了!”
秋娘泪眼一收,迷惑地问:“你还巧辩,我怎地怪错你?”
玉箫郎君叹了口气道:“万事都是那小贱人不好,离间你我之情?”
秋娘怔了一怔,曼声应道:“你说什么?”
玉箫郎君又是一声长叹,说道:“可恨那南玲小贱人,她嫉妒你,中伤你,教我和你分离!”
秋娘凝神一想,心中半信半疑,只像在举人公家里,她的确亲眼见到南玲与玉箫郎君一前一后穿窗偕去。
她想了半晌,喃喃道:“她怎样间疏你我之情?”
那贼子知她已着了自己甘言迷惑。当下答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找个幽静所在,细诉别后衷曲!”
言语举动,倍形温柔,秋娘已然着迷,那曾细想,当下转忧为喜,破涕一笑:“我知炎哥你非必负心薄情,其中定有隐情误会,却不料是那小贱人干的好事!”
那贼子心中冷笑,口里却道:“其实我自和妹妹别后,无时不魂牵梦萦,也曾上举人公家去踩踏,那时际,妹妹你已跟老贼出门去了!”
两人且谈且行,秋娘心中一喜,竟忘利害,紧随依偎,一阵暖流,不但充沛秋娘全身,且旁传给于玉箫郎君,这贼子本是好色成性,与秋娘睽违已久,长别重逢,胜逾新欢,心中也自荡漾不已。
他心念陡转,已然打好主意,这番不惟乱而弃之,且有乱而毁之的歹毒念头了。
依两人轻功,履峭壁如平地,不消片刻,已没入云深之处。
陡然间,陡闻在垂云环蔽之中,惊呼连连,男女之声皆有,原来正当玉箫郎君重拾旧欢,干那濮上桑间苟且之事时,葛衣人已然出现。
此人岂但是玉箫郎君授业恩师,且是他的死对头!但听葛衣人冷冷道:“史炎,你多行不义,你先人虽有恩于我们,为江湖安宁计,老夫只好把你废了!”
秋娘不知来者乃当今武林之宗的紫府掌门唐古拉铁,还道是个普通武林高手,也自不惧,一声龙吟,古铜剑已然出鞘,翻腕便待进招!
却听玉箫郎君道:“秋娘使不得!”
但哪里来得及阻拦,秋娘身形起处,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剑招已发,便向葛衣人分心刺到。
初时,玉箫郎君在焦急中不及细思,脱口喝止,继而一想:秋娘哪里能伤这老匹夫,自己本已欲置她于死地,何不借老匹夫之手,把她杀了干净。同时乘着两人纠缠不暇,正好脱身。
主意一打定,翻身往外疾退,怎料才举步,陡觉一股烈风,席地卷至,自己向前身形,猛往后撤,立足不牢踉跄,已然倒卧地上。
且说秋娘为葛衣人无端现身,破坏她与情夫好事,芳心岂不恼,已然运剑如风,豁出生命相扑,怎料刚使一招,蓦觉手中一轻,利剑已被对方夺去,继而烈风袭来,不由自主地往后仰栽,恰好倒到玉箫郎君之畔,翻身相排坐地喘气,干瞪着圆圆眼见。
葛衣人呵呵朗笑了一阵,指着史炎又骂:“你这畜牲,托词出江湖练历,背着我却专干那下三门的淫邪勾当,今日难以饶你了!”
这贼子给唬得面如死灰,然其为人狡黠成性,纵在危难中,也力持镇静,两眸乍转,已然计上心头。
他哀声禀告:“老前辈要杀史炎,何异如举手捺死一蚁,可怜家慈年高,单存晚辈这点骨肉,倘有不测,谁人奉养终老,晚辈窃闻武林以孝为先,废人子而孤人母,岂是孝道者应为?”
语时,声泪俱下,哀不胜抑,葛衣人微微一皱眉,脸色又没有方才那般庄穆萧杀,温和一些了。他心中想道:“这小子虽然可恶,倒知孝义之事!”
葛衣人本就无心杀史炎,不过疾言厉色恐哧他,使他迷途知返而已。至此,但闻他轻叹一响,幽幽道:“老夫若要杀你,你能活到今天,罢了,看在你爹娘面上,饶你这一遭,往后若敢再为非作歹,老夫势难相饶了!”
玉箫郎君已知葛衣人饶他不死,心中大喜,一爬起来,朝葛衣人一拱道:“谢老前辈相饶之德!”
语讫,拉了秋娘往来路便走,这贼人邪恶之性哪能遽改,只是慑于对方之威,不敢悖逆而已。他对秋娘再行染指之心,无时能泯。
才走两步,陡听葛衣人一声断喝:“回来!”
玉箫郎君一楞,心中不由生寒,还道那老匹夫又变主意,又不敢不听,只好站住,旋头问道“老前辈有什么吩咐?”
葛衣人双眸精光四射,向玉箫郎君及秋娘二人身上扫到,问道:“你离开这儿要上哪里去?”
玉箫郎君答道:“别无去处,只是回船?”
葛衣人又问:“你老缠着这位姑娘干吗,她给你折磨得还不够?”
他又道:“过去且休提了,现在她是南星元的女徒弟,且已学有所成,你还想像从前一般欺负她?”
玉箫郎君心中一凛,自己的诡计竟教这老匹夫瞧破,心胆一怯,竟是俯首不敢回答。
只听得葛衣人冷笑两声,叫道:“史炎,你随我来!”
同时,又温和地对秋娘道:“姑娘,你师傅正到处觅你,不如归去,这畜牲老夫还得把他教训教训,要和他缠在一起,今生休想了。”
秋娘哪里舍得她的炎哥哥,心中气极哀极,却是无可奈何。葛衣人再不去理她,挽着玉箫郎君便走,岂知秋娘痴心不息,紧紧在后跟缀,如醉如痴。
三人分两拨,一前一后,已然步出低云蔽障之处,才落峭壁之下,忽听得一阵朗然大笑,呵呵不已。
葛衣人与秋娘俱各脸呈异色:葛衣人面有喜色,秋娘却花容大变,呈现一片失望忧悒,只有那玉箫郎君暗里咬牙,木然不动。
笑声才歇,在那山腰巨石遮障拐道中,已见一人转出,那人白发飘飘,精神极其矍铄,彼此一相面,葛衣人已然遥遥欢呼:“塞外怪杰,久违了!”
不错,来者正是塞外怪杰南星元,南星元赶忙挪近前去,躬身作揖,向葛衣人道谢:“劣徒不听教诲,自甘下流,与淫恶为伍,辱没师门,幸遇公子是自己人,不然,岂不贻笑当前!”
一别头,对秋娘叱喝道:“孽徒,还不快快跟我回去!”
秋娘魔心未了,犹有依依不舍之意,竟然目孕泪珠,朝着玉箫郎君泣别。
玉箫郎君视若无睹,他此际心中乱麻麻,并非为舍不得当前这雌儿,他巴不得能与秋娘一刀两断,好让他自由自在地去勾引别人,只缘目今受制于葛衣人手中,他不知葛衣人要把他怎样处置,由是心中不乐。
南星元向葛衣人抱拳作别,口里称:“公子请了,后会有期!”
葛衣人急忙回礼,却问:“塞外怪杰,今欲何往?”
南星元瞧了玉箫郎君一眼,笑道:“劣徒不务正道,与奸邪交结,我若久留中原,实在害了她,幸得此间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