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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本面呈苍白之色,摇摇欲坠,蛇毒已然发作,正自勉强支撑,陡闻史三娘的话,心下一转念:“这姑娘既是阴阳门弟子,邪道最多,或能治我也说不定!”登时大喜,劲力消散,仆地一响竟是萎然倒地,晕了过去。
场中诸人一齐大惊,要去扶他已来不及,史三娘眉尖一蹙,轻轻呼道:“南哥哥,快把他扶起来,搜一搜他身上解药,咱给他救治去!”
南星元道了好,已然俯身蹲到李固本跟前,一伸手便插到他的腰肋去,架将起来,歪歪斜斜地将他倚坐在树干底下。但见李固本苍白之脸,黑色渐呈,变为死灰,危殆征候已见,顷刻便有身亡可能。南星元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头,双手疾动,用最迅速的手法,便把李固本遍身搜了个透,又摘下那百宝袋,细细检视,解药自是不见,正待伸手揭开李固本方才负在背上,片刻放在一旁的大行囊的盖,别处既然搜不到,解药自是藏在这儿了。
忽地里,史三娘尖声惊叫起来:“南哥哥,切莫动他的大行囊,提防里面有蛇!”
大行囊藏上两条歹毒无比的小飞龙,这种蛇不但有剧毒,而且极有灵性,蛇帮中人,通常训练它,利用为看守,以代人职,李固本把它们放在大堆珍宝,用意也不外如此。
南星元听得叫声,这才忆起,忙不迭地缩手,斜着脖子,问道:“史妹妹,他的解药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不搜那囊子怎行?那两小畜牲一发把它收拾,我们救人要紧!”
史三娘笑道:“南哥怎地这般傻,他的解药那会放在大行囊中,要知里面既然有蛇,蛇与解药势难并在,蛇那里受得了,我瞧,他必藏在别的地方,再说那两条小飞龙是李固本的命根儿,咱们把它毁了,怎对得起他,你试搜一搜他的头发看看!”
一言惊醒梦中人,南星元蓦地一悟,只见李固本顶上戴上一顶阔边尖尖的大草帽,这草帽形状很怪异,江湖上极少见的。憬悟过后,南星元招起了手,便去摘下李固本的草帽,再搜解药,只一摘下,又生怪事。
陡然间,南星元眼前红光一亮,吃了一惊,翻身便退,那红光竟是一条尺来长的蛇儿,这蛇儿甚是罕见,遍身血红,远看如一条活动的火棒儿,看它矫捷的身段,比小飞龙还要灵敏,已然如附骨之疽,紧紧缀下。
史三娘尖叫道:“火鸦子,火鸦子,南哥哥留神!”
南星元微微一愕,史三娘怎地忽叫起俞公典的绰号来,也不暇细想,翻身疾退,待得那红蛇儿赶近,拚力向它狠狠击了一掌,南星元的掌力,江湖驰名,非同等闲,这一掌发出,势挟万钧,但那红蛇儿却了无惧意,昂首迎着击到掌风,滴溜溜地滑过,就像深通武技,懂得借力卸力之道,蛇儿体圆而滑,击来掌劲,全给它卸去。
这一下,又唬坏了南星元,那红蛇儿一往无前,急窜急跃,南星元双掌连连晃动,只能使它腾挪闪躲,兀是未能把它击毙,潜伏危机依然!南星元心下一冷,寻思道:“枉我是个武林高手,横行江湖,一条小小蛇儿也奈何它不得,岂不愧死!”
那容他一再怙慑,红蛇儿舍生忘死地缠来,忽前忽后,又左又右,尽在南星元周围团团围转着,钻掌隙,寻瑕疵,务要把南星元噬着,把他弄得手忙脚乱。
横空里银光一闪,一道白虹如电般疾射而至,竟是朝着红蛇儿双眸取去。百忙中,南星元偷眼一瞥,但见那银光是一支发髻上的银簪,心知必是史三娘一旁相助。说时迟,那时快,银簪儿已然掠到红蛇眼前,红蛇儿也乖觉得很,不避不闪,把头一低,竖起了尾巴,猛然便向飞来暗器拍去,但听拍的一声,那管银簪儿,已然给它拍下尘埃。南星元一见,心中骇然,那红蛇儿把银簪拍下之后,长尾—缩,卷地已到跟前,那段身躯,就如弩矢掠空般快疾无俦。南星元不假思索,呼地又递三掌,把红蛇儿打得翻开丈许,可也怪异得紧,以南星元力足裂金碎铁的掌劲,虽是打实,红蛇儿兀未受伤,只晃了几晃,斜斜避过,奈何它不得。
猛可里,但听,一声阴沉苍老声音叫着:“南老弟让开,待老夫把它收拾下!”声到人到,铁笔书生手里大毛笔一展,袍袖飘飘,已自赶到跟前。
人未到跟前,掌招先发,那红蛇儿这时才似有点畏惧,南星元在前,铁笔书生在后,它背腹受敌,纵然乖巧矫捷,岂能当得武林两高手的夹击。铁笔书生叫声方下,南星元心知此老赋性倔强,不欲合两人之力来收服这条小小蛇儿,既是这般吩咐,自己只好退下,长袖一卷,陡地一声清啸,人已跃去十来丈。红蛇儿掉头一看,倒也通灵,不去追逐南星元,竟走来路,向着铁笔书生翘首怒视,身子一滑,便待与铁笔书生厮拚。
铁笔书生大毛笔一晃,欺身疾进,蛇儿这刻已近,他手中那大毛笔,连连摆动,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尽在红蛇儿两只招子上晃着。铁笔书生这一出手,诚非南星元可比,南星元以掌力击蛇,无奈那蛇儿深通卸劲之道,故掌力虽凌厉,总是给它避过;铁笔书生可又不同,方才他已细心看过南星元斗蛇法门,心下一琢磨,自忖道:“这蛇儿天生异禀,以劲力取之,未必能胜!”因而他一出场,便不以刚劲取胜,却以轻巧制敌,天山门笔招,原以擅打人家穴道驰名江湖,打穴之道,自是主轻灵矫捷,这一来正好用以克制那狡狯的红蛇儿了。
第三回 生与死仅一线之隔
铁笔书生的笔招一经展开,端的凌厉非凡,乍见一片闪闪亮光,宛如柳絮飘空,雪花飞舞,轻飘飘地似不着劲,快捷处直似流星赶月,殒石泻地,用的竟是一片阴柔功劲。
红蛇儿这时似知遇到劲敌,闪缩不前,自顾腾挪,一忽儿窜回那株苍松之下,只在李固本身前身后盘旋,不向前击,铁笔书生一近,它便凶狠狠地匝了上来。
史三娘看了一会,叹道:“这蛇儿倒也忠心得很,只知护着主人,比时下一些江湖败类好得多,当真人不如虫!”心中叹息着,对这蛇儿反存怜惜之念起来。
陡听一声长啸,铁笔书生已然不耐烦跟红蛇儿僵持游斗,身形抖然一跃,凌空便自蛇儿盘踞处落下,手中笔儿疾点,一招两式,左右疾分,迳取蛇儿双睛戮去。
这一出手,是天山门点穴法最精妙的招式,有名的“画龙点睛”招式,是点人家眸子毒招。史三娘一瞥,不由失声叫道:“尤前辈休要伤它,这蛇儿乃稀世奇珍!”
半空里的铁笔书生,听得史三娘这声发喊,手底缓了一缓,略略—带,偏了过去,那蛇儿也便在笔缘滑过,才免去瞎眼之灾。铁笔书生一下地,这番蛇儿已为他威力震慑,只往后退,却是不敢进前。
铁笔书生皱眉道:“史姑娘,不毁了这畜牲,怎生救李香主!”
史三娘沉思有顷,忽地叫道:“有了,尤前辈把蛇儿诱开,待我救醒李固本,好教他收回蛇儿,胜似把它杀了!”
又是一声长啸,铁笔书生已迫近那红蛇儿,手里笔儿不停晃动,上下翻飞,那蛇儿,这时已贴在李固本身上,退无可退,又怕铁笔书生伤它主人,狠命冲前,拼着给铁笔书生点中,也要噬咬他一口。铁笔书生一翻腾,已然退开,红蛇儿委实通灵,似知铁笔书生不战而退,乃在诱敌,兀是不离李固本左右,拚命护着主人。
史三娘见了这般情形,心下一琢磨,突地张嘴一吐,一股罡气夺口而出,正是混元一气功的真气,这时的史三娘功力尚浅,故吐出之气,并无形象,不像在天姥山北,能喷浓烟。饶是只一股无形罡气,已是大有用处,但觉那热腾腾的罡气往前疾伸,到了李固本跟前,那蛇儿也似知觉,一蜷一曲,便挪到罡气之前。铁笔书生笔儿已经点到,距蛇儿双眸不过分许,蛇儿那敢怠慢,未及对付史三娘罡气,呼的一声,已然往左边直滑而下,避过笔尖。
史三娘的真气不偏不倚,朝着李固本的丹田穴一撞,但听李固本哟地一声,已然悠悠醒转,史三娘忙着把发出的真气一收,也道了一声“好险!”原来史三娘的混元一气功虽神妙,却有克星,最怕蛇毒,史三娘要救醒李固本,对使用真气一道,早已想过,就是怕碰上红蛇儿,不但救不成李固本,且有着蛇毒的道儿,因此屡欲出手而不敢。这番却是冒着大险。
李固本惊叫一过,场中诸人齐声叫道:“好了,李香主已经醒了。”随着史三娘尖声呼道:“李固本,快把你那滑皮畜牲收起,咱才好救你!”
李固本那呆滞的眼皮一张,面现惊讶之色,低低嘶叫一声,说也奇怪,红蛇儿此刻与铁笔书生拼斗正烈,陡听他主人呼叫,飕地一声,返身回窜,铁笔书生一笑,也自收招撒笔。
红蛇儿一窜回,但见李固本满面怒容,喝道:“畜牲你恁地这般无礼,还不快给我滚进去!”边说边挣扎身子,斜挂在树背上,伸出发抖的手,掀开那行囊之盖,红蛇儿在它主人面前,不敢逞蛮卖刁,飕地一声,已然钻了进去!
李固本把红蛇儿收到大行囊中,把手朝顶上一摸,面现诧然之色,怔怔地道:“这是怎么一会事,我的草蓬子丢了?”
也难怪他心中骇异,原来他顶上这草帽子,四边穿孔,系上红绳,紧扣在发上,与发纠缠在一起,除非把连系的头发割下,万万不会无端丢下,南星元刚才解下他的草帽,就是要先弄断与草帽相连之丛发,只缘他在帽子里放上一条毒蛇,若拴不牢,闯出来岂非伤及无辜。
那困惑万端的颜色,史三娘早已瞧料得到,一笑道:“李固本,你伤得不轻,不宜分神,解药呢!快取下来,俺给你治去!”
李固本指指一旁的草帽,低低道:“解药藏在帽子里!”
南星元心中奇怪,问道:“解药既在帽里,怎藏得下蛇儿,在帽里什么地方?”
此间话乃根据史三娘方才所说道理,李固本苦笑道:“南公子有所不知,那些解药是用蛇岛上一种蛇蜂之蜡包裹,气味不易外泄,蛇儿就不怕了!”
史三娘恍然搭腔道:“这般说来,是用火鸦子来替你看守解药了。”
又是火鸦子,李固本还未答话,但听南星元又问:“什么叫火鸦子,这红蛇儿的名字?怎地俞公典的名号用蛇儿的名字?”
李固本叹了口气,说道:“不错,火鸦子正是红蛇儿的名,这种蛇与小飞龙一样,乃蛇岛上特产,其性通灵,又是歹毒狡狯,比小飞龙还要厉害百倍,却是产量不丰,每隔十五年才产一次蛋,每次下蛋也只雌雄两条,故目前蛇岛中,这种灵蛇不足十条,这一条是俞公典送给我的,只缘俞公典为人歹毒狡狯,所以江湖上便以此名彼,叫他做什么火鸦子,其实是一条蛇儿的名字!”
解释过后,又道:“史姑娘,俺真不明白,好端端地草帽子,怎会落在地上,莫非你们……”
话犹未了,史三娘已接上笑道:“还不是为了救你一命,要搜你解药所在!”当下,便把南星元摘下草帽,搜解药,与红蛇儿拼斗的事说出,但对到底没有搜成功一节,却略去不提。
李固本一听,脸色大变,颤声问道:“那么,解药已给南公子搜去了么?”
史三娘诧异地望了李固本一眼,心下寻思道:“怎地他听了搜他草帽的事,大惊小怪,仓皇失措呢,莫非帽里另有秘密?”一念及此,也不动声息,暗里反安慰他道:“还没搜,你那火鸦子真碍事,要不是它,现在我已把你治好了!”
李固本脸色定了下来,艰难地挪着身躯,把抛在近处的那顶阔边草帽取了过来,伸手向帽里边沿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出一颗小蜡丸子来,两指轻轻一捏,里边爆出一丸碇青色的东西,那东西一脱蜡壳,光莹晶亮,却是奇腥无比,只见李固本一掣起,迅速地纳入口中,骨都一声,吞了下去,不过半盏茶时辰,精神陡然一振,脸色转红,不像适才那行将离开人间的模样儿,三人一见,已知李固本身内蛇毒,已然给丸药抑了下去。
服过解药,李固本小心翼翼地戴上草帽,拴好四边的红线,才道:“史姑娘,解药已服下了,你怎生救我?”
史三娘心念一转,暗道:“这小子好狡狯,鬼鬼祟祟地,不知帽子里还藏什么秘密,不如叫他坦白说出,我才救他!”
一念既定,笑道:“忙什么,你的解药可抵受十二个时辰呢,帽子里还有两颗,在三十六个时辰内,你准死不去的,我要候你过了三十六个时辰再救你!”
李固本一听大惊,忙不迭道:“史姑娘这话怎说,救人救澈,放着蛇毒折磨我,姑娘于心何忍?”
陡听一声清叱,史三娘冷笑道:“李固本你虽狡狯,我也不傻,你帽子里还藏着什么秘密,快些说出,说明白了,我才救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姑娘说一句是一句,决无反悔,快说!”
李固本张惶失色,暗叫一声“不妙!”心里道:“这丫头当真厉害,怎看出我草帽中还有其他秘密!”却是矢誓不认,口口声声说并无此事。
嘿嘿连声冷笑中,史三娘戟指骂道:“李固本你好不知好歹,枉姑娘救你一场!”随又声调一变,曼声道:“你还是说吧,刚才你不是教我为你准备身后之事,反正难逃一死,何必拒绝不说,说了我也许能够救你一命!喂,李固本,你究竟说不说?听过阴阳门混元一气功的妙处没有?”
混元一气功?李固本既属蛇帮中高手,对长白山阴阳门的武功虽不知晓,但混元一气功鼎鼎知名,岂会不知,一听史三娘的话,心怦然动,琢磨道:“混元功神妙得很,说不定可疗蛇毒,但这丫头偏要我说出帽里秘密,这可难为了我!”
心里嘀咕,口里沉吟不语。
史三娘一瞥这情景,知他已心动,咄咄迫道:“李固本,本姑娘不瞒你说,只要搜一搜你的草帽,什么秘密不可发现?我就不信不能用强,夺你帽子?”
李固本怵然一懔,思量道:“这丫头倒也歹毒,她要乘我伤重之危,要挟我说出帽中秘密,我怎能说出!”
“你究竟说不说?”史三娘又是连声催促,又道:“谅你那三条滑皮畜牲,能敌我混元功?”
李固本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反正我都是快要死的人,告诉你又何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叫道:“史姑娘,我乃受人所托,照今日情形看来,谅你知道了也不会插手,你能答应我一事,我便直截把秘密告你!”
史三娘笑道:“你命在顷刻,还顾虑这么多做甚?罗罗苏苏的,本姑姑娘答应你,放心好了!”
这其间,在场三人,屏息以待,心中却是焦急异常,焦急要知李固本还有什么秘密透露。李固本不即答话,但见他移动了那顶阔边草帽一下,露出痛苦难过的表情,缓缓地伸手掏进草帽里边,摸索了好半晌,才掏出一颗如解药大小的蜡丸壳来,忽地里把手一扬,那小蜡丸脱手朝史三娘眼前飞到,口里叫道:“史姑娘,秘密都在里面,你自看去,不过要紧守诺言!”
蜡丸来势甚疾,史三娘袍袖一卷,已然抄在掌里,随手一捏,里面不是藏着什么药物,而是一团皱了的纸丸。史三娘不即将它摊开,心里道:“这纸儿要用火鸦子看守,看来事非寻常!”
正沉吟间,南星元铁笔书生两人已然凑了近前,齐声急切问道:“是怎么一回事?”
史三娘不做声,把搓成丸子般的纸儿慢慢地摊开来,略一览下,皱眉叫道:“这般事你何不早对我说?”顺手把纸儿一递,给了尤南两人传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