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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统领,忍住了!”仆多打马追到他身后,不由分说阔山刀“嚓”地一挥将高不识箭伤周围的一片已呈紫黑色的腐肉整块剜出。
“仆多,你干什么?”高不识疼得额头冒汗大叫一声。原来他已杀得昏天黑地,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腰上生出的酥麻感觉。
仆多俯下身用大嘴盖住伤口,用力连吸数口,往地上吐出一滩黑紫色毒血,再取出酒葫芦漱了漱口才笑道:“这点皮肉伤就疼得哭爹喊娘,你可不如我老仆!”
高不识也已醒悟过来,脸上不由一热。就在数日之前他还为了违纪饮酒之事险些和仆多火拼,眼下对方却冒着被毒血感染的危险救自己!
“老仆……”高不识注视着仆多黑黝黝宛如凶神恶煞般的脸膛,说不出话来。
“别像个娘们,跟老子一块杀敌去!”仆多豪放笑道,举刀杀向前方。
日头由中天而往西,战局也进入了白热化。
为了阻止敌军重新列阵集结,霍去病李敢和苏建不停率军冲击两翼匈奴骑兵,以小丘为中心来回绞杀,一次次打乱祖虎的部署。
但他们的伤亡也在迅速地增多,尤其是苏建带来的三千右军拼到现在已剩下不到几百骑,而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轰隆隆!”不知何时,东南的天际传来滚滚雷鸣,弥漫的黄尘遮蔽了半边天空,李广的五千后军主力经过半天近乎疯狂的急行军终于赶到。
“原来如此——”马背上的刑山遥望汉家大旗,若有所悟地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原来如此?”徐自为恰好听见,随口问道。
“苏建是鱼饵,咱们是鱼钩,在霍校尉的计划中他根本不在乎右军是否会被全歼。”刑山回答说:“他要将匈奴主力牢牢钉死在这,等到……”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被匈奴骑兵冲散,但徐自为已经猜到刑山接下去想说的话。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在乱军中寻找到霍去病的身影,突然觉得这高深莫测的男子犹如一位洞彻全局的国手,或许在骠骑营出发之前已然预见到了眼前的战局。
而在丘顶,祖虎也正用含着深深遗憾与赞赏的眼神,远远凝望着战阵中的霍去病。
“王爷,李广到了!”大将直赦叫道:“让末将领本部人马将他拦截!”
“不用了,这一场我们已输了。不愧飞将军的美誉,若是能晚到半个时辰也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可惜,战场上没有如果。”祖虎摇摇头,吩咐道:“传令左大将术耀率军殿后,其他各部人马立即脱离战场向鹰鹞沟方向撤退。”
“撤退?”直赦诧异道:“李广不过四五千人,咱们依旧占有优势啊?”
“不要被兵力表象迷惑。”祖虎感慨道:“我们五万雄师,却被霍去病的一旅骠骑营冲得阵脚大乱疲于招架,白白浪费了致胜良机。如今卫青的大军正在全速应援,在此种情形下我们已断无胜望。撤吧,至少还能保存住大军元气。”
“王爷,你看!”一名亲兵猛然惊叫,抬手指向南方。一支汉朝大军从地平线后冒出,正以惊人的速度往西北方向迂回穿插,直逼匈奴大军的背后。
“是公孙敖统领的中军一部。”赵信看着汉军大旗苦笑说:“经过十余年与匈奴的对抗,汉军骑兵的素质和装备大幅提升,我军已无优势可言。”
祖虎没说话,转头望向北方。不出所料,须臾之后又一支汉军在北面出现,同样执行着迂回穿插的战术,急速挺进西南。
浩瀚无垠的沙漠上,这两支军队便如渐渐合拢的铁钳,狠狠的扼向匈奴人咽喉。而在胸膛上,兀自插着一柄锋锐的匕首,令他们血流不止而又无可奈何。
“咚咚——”汉军雄浑的军鼓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迎着春日一面大旗渐渐映入人们的眼帘。飘展的旗帜上五个大字银钩铁画豪情跌宕,分明就是“汉大将军卫”!
将旗之下卫青驾马奔腾,大风迎面扑来,黄沙漫空飞扬,三万雄师在他的身后豪壮呼啸地动山摇,犹如决堤的大潮奔流澎湃在漠北苍穹间。
“这个霍去病……”他的嘴角有一缕懒洋洋的微笑,眼眸中闪着睿智慵懒的光芒。
他看到李广的军旗在不断向丘顶推进,将术耀率领的敌军一步步逼下小丘;他看到霍去病与李敢并马驰骋,凶悍勇猛地剿杀着斗志已寒的匈奴骑兵;他看到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的两支人马正插向敌人背后,马蹄下是高高扬动的征尘。
他掣出昆吾神剑高举在手中,剑锋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辉。不必再说什么,身后的将士们已明白了主帅的无声话语,齐声吼道:“杀——”
夕阳西下烽烟嫋嫋,天色在沉寂中黯淡。沙漠一片血红色,不知是晚霞的余晖映照,还是无数人的鲜血染透。发生在白天的那场荡气回肠的血战已过去,但满地的尸体与散落的兵刃,还有那些游荡哀鸣的战马,都在向人们诉说着悲泣着。
这一战匈奴大军折损上万,被迫向北撤退。汉军乘胜追击百里,获取又一大捷。
霍去病的骠骑营和苏建的右军是最先退出战斗的两支部队。而事实上,苏建的部属几乎损伤殆尽,除了数十名亲兵和若干将领校尉外,其他人尽数埋骨黄沙。
在尸积如山的小丘下,骠骑营散坐歇息,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饱饭。为了节省时间,出发时他们并未用饭,仅仅在颠簸的马背上草草啃了两口干粮果腹。到了这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肚子空荡荡地直翻酸水,嘴唇也干裂得渗出血丝,从喉咙口里直往外冒着白烟。
所幸卫青的大军带来了给养,再加上匈奴人丢弃下的辎重,已足够他们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
但董武吃不下,不仅吃不下他还一口口往外吐,到最后吐出的全是酸酸的胃液。
“小董,你怎么了?”徐自为撕咬着一只刚刚烤熟的羊腿走过来问。
董武双手撑膝弯着腰拼命喘息无法言语,只好向徐自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是不是拼得太凶,虚脱了?”鲁鹏把盔甲丢在一边,光着裹满绷带的上身问。
“不是——”董武涩声回答说:“我、我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人,看到这些尸体和地上的鲜血,胃里一阵阵翻腾的难受。”
“习惯了就好。”高凡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安慰道:“很快就会没事了。”
“当兵打仗哪有不杀人的?”仆多笑道:“来,喝口酒就好。”可他晃了晃葫芦,颓然叹了口气道:“娘的,都给老子喝光了。”
这时旁边忽然递过来一只未开封的酒坛。仆多怔了怔一眼认出这正是他被霍去病没收去的千度醇,抬眼便看见高不识托着酒坛向他说道:“喝吧,是我刚从随军送来的辎重车里翻出来的。”
仆多咧开嘴,欢快地笑道:“这回你小子不抓我行军法了?”
高不识淡淡一笑,道:“仗打赢了,喝口酒庆祝一下也不为过。”说着他将另一坛酒送到霍去病面前,道:“霍校尉,我答应过打了胜仗要请你喝酒。”
霍去病接过酒坛拍开封泥,仰脖喝了一口。
鲁鹏叫道:“老高,你拍完长官的马屁,可别忘了旁边的这些位兄弟也眼巴巴瞅着呢!”
高不识手一挥笑道:“少不了你的。都拿上来!”几名横山旗的武士将当日分给高不识的千度醇搬到众人面前。
鲁鹏两眼发光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霍校尉。”董武总算缓过气来回头道:“你说这些匈奴人是否手上都沾满鲜血?”
“应该是这样吧。”霍去病提着酒坛回答道:“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死。”
“那就好。”董武松了口气像是解开了心结,苦笑说:“没办法,我只能想着每杀死一个匈奴骑兵,就能从他们的屠刀下解救出许多大汉平民。这样会好受点。”
霍去病的眼里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暖意,因为他知道董武的话发自肺腑,比起那些白胖虚伪的达官显贵在朝会上滔滔不绝的口沫横飞,这样一句质朴平实的感叹无疑来得更加宝贵也更加值得尊敬。
他起身将董武拉到身边坐下,拍拍他没有受伤的左肩膀说道:“对,你救了很多人,值得为此喝上一坛。”
“咦?”徐自为叫了起来,“老刑,你不是说过不善饮酒的吗?”
刑山悠然拍碎封泥,说道:“今天破例了,为了咱们还能活着坐在一起我也得喝。”
“好酒啊——”赵破奴闭起眼睛似乎在回味口中的美酒余香,“真奇怪,我在长安城也喝过不少次千度醇,但从没哪回觉着有今天这么好喝。”
“没错!”鲁鹏一拍大腿赞同道:“我也正想说这话。他奶奶的,等回到长安老子非得把悦景楼的陈年千度醇统统搬回家,到时候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众人哄堂大笑,仆多道:“怕你要白跑了——我出征前已将悦景楼珍藏十年以上的千度醇一坛不落全部买下。你想要,得再等十年。”
“酸枣你个熊,也太狠了吧?那老子只好上你家白吃白拿了。”
“白吃可以,白拿可不行。”仆多笑道:“不然我怕你把老子的酒窖搬空喽。”
愉悦的笑声中,旗牌官悄悄走到霍去病身后俯身低低道:“霍校尉,统计出来了。”
众人的笑声不约而同歇下,一齐望向旗牌官。
“战死一百十六人,重伤二十九人,失踪八人。”旗牌官汇报了伤亡资料。
“重伤的那么少?”高凡疑惑地问。
“都死了,在混战里失去战斗力就意味着死亡。”徐自为闷闷地喝了口酒,面色沉重。
“都是大好男儿啊,今天早上还和咱们一块儿策马狂奔奋勇杀敌,现在却……”鲁鹏的话说到一半,喉咙有些哽噎连忙狠命地灌了口烈酒,喉管火辣辣的疼。
“战争,总要死人的。”赵破奴低声道:“也许下一次就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有人再说话,大伙低着头默默喝着酒想着心事。
忽然霍去病站起身,将坛中剩余的酒缓缓倾倒在脚下沙土里。
看到他这样做,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把清澈香醇的烈酒洒向大漠,心中默然祭奠着战死在这片沙场上的大汉英魂。
西边的天空中最后一抹暗红色的残阳,悄无声息地洒照在他们的身上,也洒照在这片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色的苍凉大漠。
第五章 王牌对王牌
第二天午后,除了重伤者,六百多骠骑军拔营启程,在霍去病率领下转向东北方。
颁布这道命令的时候,霍去病既没有说目的地为何处,也没有说去干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备好三日的干粮和清水,跟我上路。”
高不识伏在马背上——后腰上的伤已不容许他像别人那样长时间的坐直。他的身边是仆多,有意无意地霍去病将殿后的任务交给横山狂火两旗。
“咱们这么一直往东北面行军,就快走出大漠了吧?”
“可不是,别人在收队回营咱们却在单独出击,头儿脑瓜里在想什么?”
“你也叫他‘头儿’了?”高不识有些诧异地瞧了眼仆多。
“随口说说,随口说说。”仆多讪讪地把头扭转开,“听说苏建被大将军拘押了。”
“我也听说了,没法子——主将失军是死罪。战斗结束的时候,他身边剩下的人用眼睛扫一圈都能数清,真惨。”高不识轻轻唏嘘:“议郎周霸还有军正他们都向卫大将军建议处决苏建严肃军纪树立帅威。”
“球!”仆多恨恨地往沙土里吐了口唾沫,“苏建好歹也是力战不屈,撑到援军赶至。这样的人也要杀,那大伙还不如都学赵信一古脑投降匈奴人算了。
“娘的,这世道!流血拼命的人要坐牢,攀龙附凤的混帐却能升官发财。还好这一仗打胜了,不然回到长安不知会有人如何挤兑大将军呢。”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高不识心中已经了然。尽管武安侯也曾经做过一任统管军务的太尉,可是在军方尤其是这些将门世家子弟的心目中,仍旧对他异常排斥。
两年前在七国之乱中统率大军奋力平叛的魏其侯窦婴以及中郎将瓘夫,都遭田玢陷害屈死,更使得军中将士对其反感到极点。
然而他们除了发发无用的牢骚又能够做什么呢?对方是王太后的亲弟弟,当朝天子的舅父,权势薰天爪牙遍于朝野,因一时冲动而惹上田玢无异于以卵击石。
“卫大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厚。”高不识往军列前方瞟了眼道:“反倒是这一位手腕够狠够硬,不服也得服。”
“我老仆算是看走眼了。”仆多摇摇头深有同感道:“当初任命他做骠骑校尉,咱心里还直犯嘀咕。可这一仗下来,啥话都不必说了!”
“传霍校尉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前方传令兵飞骑高喊,向队尾奔来。
两位统领之间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各自指挥部下在沙漠中宿营歇息。
到了第三天早晨,骠骑营仍旧在向北行进。惟一的改变便是脚下荒凉干涸的沙漠,已渐渐成为牧草丰盛茫茫无边的浩瀚草原。
“霍校尉,如果再不返头,咱们的干粮都快用尽了。”终于有人提出了异议。
“这里应有尽有,还需要干粮么?”霍去病漫不经心地回答赵破奴。
“是!”赵破奴道:“但霍校尉率着我们到此,不是单纯为了欣赏这草原风光吧?”
“蓝天白云草长莺飞。”霍去病悠悠道:“这样信马由缰地走走,我很喜欢。”
赵破奴凝视他的脸庞半晌,忽地轻笑道:“霍校尉故地重游,果然感慨万千。”
“小霍,你究竟打算干什么?”瞧着赵破奴策马往回走,高凡问道:“要知道心里抱有类似想法的可不止赵统领一个。”
“再等等吧。”霍去病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就这半天憋不坏他们。”
果然当天傍晚众人正以为会按部就班地安营宿夜时,传令兵捎来了霍校尉的军令。
众统领被旗牌官引到一块空地前,霍去病已站在那里等候。
他手里握着根马鞭,骷髅头停在肩上,开口问道:“仆多,这两天休息得可好?”
“好!”仆多爽朗笑道:“就是整天埋头行军,闷得我老仆浑身骨头直痒痒。”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笑声,霍去病又转头问董武道:“你呢?”
董武一愣,想了想说道:“和仆统领差不多,就盼着能有仗打。”
“一群没福享受清闲日子的家伙。”霍去病低低地嘿笑一声,“假期到此为止。”
“怎么,还跟匈奴人干?”仆多两眼发光,“也该轮到老子做回先锋了!”
“由此往前六十里地,我们的对手已在那里蛰伏多日。”霍去病用马鞭指向正北,暮色里一座名为遮莫多的巍峨青翠大山清晰可见,“今夜,我们便要登门拜访。”
“我们的对手?能令霍校尉称之为‘对手’的,必定不是寻常匈奴军队吧?”
“刑统领猜着了。”霍去病向提问的赤地旗统领刑山微笑道:“他们是乌林魔骑。”
“乌林魔骑——”徐自为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我们长途奔袭,就是为了他们!”
出奇的,会场中出现了须臾的静寂。
乌林魔骑的大名对于大汉将士而言,可谓如雷贯耳绝不陌生。他们是匈奴大军中绝无仅有的重装精锐,人数不过三千,却战功彪炳横扫西域从无败绩。
如今领导乌林魔骑的是伊稚斜大单于的叔父——匈奴名将罗姑比,他的副手亦是贵为大单于祖父辈的籍若侯,麾下将官均都是当户、渠且,连普通骑兵的身分待遇亦远远高于其他部队里的中下层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