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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前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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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道:“据那孩子说,叫他做这件事的人,是个驼背老人。”
  李燕北道:“你也找到了那个驼背老头子?”
  陆小凤道:“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样—个驼背老人,我找着的—个,是公孙大娘改扮的!”
  李燕北道:“公孙大娘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是欧阳情的大姐,也是我的朋友。”
  李燕北怔住。
  十三姨却不禁冷笑,道:“她总算有个好姐姐,你也总算有个好朋友!陆小凤沉思着,缓缓道:”公孙大娘本来就是她的好姐姐,我的好朋友。“
  十三姨道:“直到现在,你还是这么样想?”
  陆小凤承认,“因为我相信真正的凶手☆绝不是公孙大娘。”
  十三姨道:“不是他是谁?”
  陆小凤握紧双拳,道:“是个比霍休还狡猾老辣,比金九龄还阴沉恶毒的人,他的武功,也许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高!霍休和金九龄都曾经被他当作最可怕的对手,都几乎已将他置之于死地。他经历了无数凶险,花费了无数心血,再加上二分运气,才,总算将他们两人的真面目揭开。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更可怕!李燕北道:”你怎么知道公孙大娘不是真凶?“
  陆小凤道:“我不知道。”
  十三姨道:“可是你能感觉得到?”陆小凤承认。
  十三姨道:“你又是糊里糊涂就感觉到的?”陆小凤也承认\,十三姨叹道:“看来你真是怪人,无论谁找到你这种人做对手,只怕都要倒霉的!”
  陆小凤苦笑道:“但这次倒霉的人却很可能是我!”
  李燕北又问:“现在公孙大娘呢?”
  陆小凤道:“死了!”
  十三姨道:“那孩子?……”
  陆小凤道:“还晕倒在那里JD十三姨道:”你没有救他回来?“
  陆小凤道:“我留他在那里,就是救了他十三姨不懂。
  李燕北却道:“你认为那孩子也是帮凶?”
  陆小凤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绝不能在黑夜里到那种地方去的,而且那竹哨制作奇特,若不是练过内功的人,根本吹不响。”他笑了笑:“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真的晕过去!”
  李燕北道:“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问问他的口供?”
  陆小凤道:“他不会说的,我也不能对—个孩子逼问口供‘’李燕北道:”你至少可以在暗中盯住他,也说不定就可以从他身上,追出那个真凶来!“
  陆小凤叹道:“我若盯他,这孩子就死定了!”
  李燕北道:“你怕那真凶杀他灭口?”
  陆小凤道:“嗯。”
  李燕北叹道:“我的心肠已不能算太硬,想不到你的心却比我还软。”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以前也有人说过我,脾气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心肠却软得像豆腐。”
  十三姨叹道:“非但像豆腐,简直像酥油泡螺。‘’她忽然又笑了笑,”那碟酥油泡螺还在外面,既然是她特地为你做的,你至少总得吃—个。“
  陆小凤道:“我回来再吃。”
  李燕北道:“你要出去?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去找一个人!”
  李燕北道:“找谁?”
  陆小凤道:“叶孤城。”李燕北又怔住。
  陆小凤道:“他既然能解唐家暗器的毒,既然能救自己,想必也能救欧阳情。”
  欧阳情惨白的脸上,已泛起一种可怕的死灰色,左脸已浮肿。李燕北点灾的手法并不高明,并没有完全阻止毒性的蔓延。
  十三姨皱眉道:“像叶孤城那种脾气的人,肯出手救别人?”
  陆小凤道:“他就算不肯,我也要去,就算要我跪下来求他,我也得求他来。”
  他凝视着欧阳情的脸,一字宇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想法子让她活下去。”
  夜更深。连生意最好,收市最晚的春明居茶馆,客人都已渐渐少了,眼看着已经到了快打焊的时候。陆小凤却还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一壶新沏好的香片发怔。
  他已走过去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家客栈,连叶孤城的影子都找不到。以叶孤城那么的排场,那样的声名,本该是个很好找的人,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引人注意。
  可是他自从今天中中在春华楼露过那次面之后,竟也像西门吹雪一样,忽然就在这城市中消失厂,连一点有关他的消息都听不到。
  陆小凤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叶孤城本没有理由要躲起来的。连那被他刺穿双肩,势必已将终生残废的唐天容都没有躲起来。
  唐天容的落脚处,是在鼓楼东大街的一家规模很大的“全福客栈”里,据说已找过很多专治跌打外伤的名医。他还没有离开京城,并不是因为他的伤,而是因为唐家的高手,已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赶到这里来,为他们兄弟复仇。
  这必将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第二件大事是,严人英没有找到西门吹雪,却找到了几个极厉害的帮手。
  据说其中不但有西藏密宗的喇嘛,还有在“圣母之水”峰苦练多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都愿意为严人英出力。
  这两件事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同样不利,第一批人要找的是叶孤城,第二批人要找的是西门吹雪。所以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小凤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少,却偏偏没有一样是他想打听的。甚至连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他都已找不到。
  茶客更疏了,茶博士手里提着的大水壶已放下;不停的用眼角来瞟陆小凤,显然是在催他快点走。陆小凤只有装作看不见,因为他实在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不找到叶孤城,他怎么能回去面对欧阳情?新沏的茶已凉,夜更凉。
  陆小凤叹了口气,端起茶碗,一口条还没有喝到嘴—突然间,寒光一闪“叮”的一声,茶碗已被打得粉碎。
  寒光落下,竟是一枚三寸六分长的三棱透骨镖。门口挂着灯笼,一个穿青布袈裟,芒鞋白袜的和尚,正在对着他冷笑,关外武林高手,几乎没有人用这种飞镖的。
  可是这和尚发镖的手却又快又准,无疑已可算是此道的1一流高手。陆小凤既不认得他,也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出手'暗算。最奇怪后,他一击不中,居然还留在外面不走。
  陆小凤笑了。他非但没有追出去反而看着这和尚笑了,笑,现在的麻烦已够多,他已不想再惹别的麻烦,谁知这和'尚还是不放松,一挥手,又是两枚飞镖发出,镖尾系着的镖衣在风巾“猎猎”作响,发镖的力量显然很强劲。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他已看出这和尚找定了他的麻烦,他想不出去,也不行了。
  飞镖还未打到,他的人忽然间已到了门外。谁知这和尚看见他出来,立刻拔腿就跑,等到他不想再追时,这和尚又在前面招手。
  奇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所有的怪事好像全都被陆小风—个人遇上了。
  他不想再追产去,却又偏偏不能不追,追出了两条街,和尚突然在一条暗巷中停下,冷笑道:“陆小凤,你敢不敢过来!”
  陆小凤当然敢,世上他不敢做的事还很少。他虽然明知自己—走入暗巷,这和尚就随时都可以出手,暗巷中很可能还有看不见的陷并埋伏,这和尚也很可能还有他不知道的绝技杀手但他还是走了进去。谁知他一走进去,这和尚竟忽然向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陆小凤又怔任。
  和尚却在看着他微笑,道:“你不认得我?”陆小凤摇摇他从来也没见过这和尚。
  和尚道:“这三棱透骨镖你也不认得?陆小凤眼睛亮了,”你是关中‘飞镖’胜家的人?“
  和尚道:“在下胜通。”这名字陆小凤也不熟,飞膘胜家并不是江湖显赫的名门大族。
  胜通已接道:“在下是来还债的。”
  陆小凤更意外,“还债?”
  胜通道:“胜家门上下,都欠了陆大侠一笔重债I”
  陆小凤道:“你一定弄错了,我从不欠人,也没有人欠我!”
  胜通道:“在下没有错。”他说得很坚决,神情也很严肃:“六年前,本门上下共十—人,全都败在霍天青手里,满门都被逐出关中,从此父母离散,兄弟飘零,在下也被迫入了空门,虽然有雪耻之心,怎奈霍天青武功高强,在下也自知复仇无望。”
  陆小凤道:“你以为我杀了露天青,替你们出了气,所以要来报恩!”
  胜通道:“正是。”
  陆小凤只有苦笑。雹天青并不是死在他手上的,独孤一鹤和苏少英也不是。但别人却偏偏都要将这笔账算在他身上,有仇的来复仇,有思的来报恩。江湖中的恩怨是非,难道竟真的如此难以分清?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霍天青并不是……”
  胜通仿佛根本不愿听他解释,抢着道:“无论如何,若非陆大侠仗义出头,霍天青今日想必还在珠光宝气阁耀武扬威,又怎么会落到那样的下场I”
  他这么样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陆小凤只有苦笑,道:“就算你欠了我的,刚才也已还了J”
  胜通道:“叩头只不过表示尊敬,又怎能算是报恩?”
  陆小凤道:“不算?”
  胜通道:“绝不能算!”
  陆小凤道:“要怎么才能算?”
  胜通忽然从怀里拿出个包扎很好的油布包,双手奉上:“这就是在下特地要送来给陆大侠的,”陆小凤只有接过来。
  他忽然发觉被人强迫接受“报恩\那种滋昧也并不比彼人强迫接受”报仇“好多少。”
  以前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油布包裹包着的,竟是一条上面染着斑斑血迹,还带着黄脓的白布带。一打开包袱,就有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散发出米。
  陆小凤连笑都笑不出了,“你特地要来送给我的,就是这条布带?”
  胜通道:“正是。”
  陆小凤道:“你送这东西给我,为的就是要报恩?”
  胜通道:“不错。”
  陆小凤看着布带上的脓血,实在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和尚打了他五镖,又送了这么样一条臭布带给他,还说是来报恩的。这么样报恩的样子,倒也少见得很!幸好他还是来报恩的,若是来报仇的,那该怎么办呢?陆小凤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快把这和尚弄走,“现在你总算已报过了吧。”
  胜通居然没有否认,却还是不肯走,沉吟道:“这条布带在平时看来,也许不值一文,在此时此刻,却价值连城,”随便要什么人来,随便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布带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是这和尚却偏偏说得很严肃,看来居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小凤也不禁起了好奇心,“这布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胜通道:“只有一点。”
  陆小凤道:“哪—点?”
  胜通神情更慎重,压低了声音,道:“这布带是叶孤城身上解下来的JH陆小凤的眼睛立刻亮了,这又臭又脏的一条布带,在他眼中看来,竟真的已比黄金玉带更珍贵。
  胜通道:“在下为了避仇,也为了无颜见人,所以特地选个香火冷落的小庙出家,老和尚死了后,在下就是那里唯一的住持!p(☆陆小凤道:”叶孤城也在那里?“
  胜通道:“他是今天正午后来借宿的,庙里的僧房就从来也没有人住过,更没有香客借宿,今天居然会有人来,在下已觉得很意外。”
  陆小凤道:“他是一个人去的?”
  胜通点点头,道:“他来的时候,在下本没有想到他就是名动天下的白云城主JH陆小凤道:”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胜通道:“他来了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隔半个时辰,就要我送盆清水进去……”
  他本来也是江湖中人,看见这种行迹可疑的人,当然会特别留意。
  “除了清水外,他还要我特地去买了一匹白布,又将这油包交给我,叫我埋在地尸。”
  叶孤城当然绝不会想到这香火冷落的破庙住持,昔年也是个老江湖,所以对他并没有戒心。
  “我入城买布时,才听到叶孤城在张家口被唐门暗器所伤,却在春华楼上重创唐天容的事,”所以他就将这位白云城主的装柬容貌,都仔细打听了出来。
  “两下一印证,我才知道到庙里来借宿的那位奇怪客人,就是现在已震动了京华的白云城主。”陆小凤长长吐出了口气,现在他总算已想通了两件他本来想不通的事。
  ——既不爱赏花,也不近女色的叶孤城,要美女中前面以鲜花铺路,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上伤口中发出的脓血恶臭。
  ——陆小凤在城里找不到他,只因为他根本没有在客栈中落足,却投入了荒郊中的一个破庙里。
  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且已更恶化。
  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陆小凤的心已沉了下去。他本来还期望叶孤城能救治欧阳情的伤毒,现在才知道他自身已难保,又怎么能救得了别人?胜通道:“刚才我人城来时,城里十个人中,至少有八个人都认为叶孤城已必胜无疑,打赌的盘口,甚至已到了七博—,赌叶孤城胜,”春华楼头的那一着天外飞仙,想必已震憾了九城。
  胜通又道:“现在若有人知道这消息,看见这布带,只怕……”他没有说下去。
  现在若有人知道这消息,京城中会变成什么情况,他非但说不出,简直连想像都无法想像。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这布带的确可以算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我实在受之有愧。”受之有愧的意思,通常也就是“却之不恭。”
  胜通终于展颜而笑,道:“在下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和陆大侠一样,从不愿欠人的债,只要陆大侠肯接下这点心意,在下也就心安了。”
  陆小凤沉吟着,忽又问道:“你的庙在哪里?”
  胜通道:“陆大侠莫非还想当面去见见那位白云城主?”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却实在想去看看他,”他笑容中带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和寂寞,慢慢的接着道:“我和他虽然只匆匆见过两次面,却始终将他当做我的朋友……”
  他知道叶孤城现在一定需要朋友,也知道叶孤城的朋友并不多。此时此刻,一个真正的朋友对叶孤城来说,也许比解药更难求。
  屋子里潮湿而阴暗,地方并不十分窄小,却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更显得四壁萧然,空洞寂寞,也衬得那一盏孤灯更昏黄黯淡。壁上的积尘未除,屋面上结着蛛网,孤灯旁残破的经卷,也已有许久未曾翻阅。
  —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僧,过的又是种多么凄凉寂寞的岁月?在他说来,死,岂非正是种解脱。叶弧城斜卧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虽然早巳觉得很疲倦,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他本来久已习惯寂寞。一个像他这样的剑士,本就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的,正像是个苦行的僧人一样,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缘享受。
  因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剑道也—样。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什么亲人都没有。
  在他这一生中,寂寞本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但他却还是无法忍受这种〔'寂寞更可怕的凄凉和冷落,因为他以前过的日子虽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
  而现在……风从窗外吹进来,残破的窗户响声如落叶,屋子还是带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恶臭。他知道他的伤口已完全溃烂,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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