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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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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光美人痛到飚泪,给了苏小缺既凶狠又委屈的两记白眼。
  苏小缺怜香惜玉,只得一路捧经献宝也似,把崇光抱回了烟分剑截院,好生安置下来,端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眼睛看着崇光,魂却游离天外,只盼着暮色上、风雨歇,去吃魏天一那顿蛋炒饭。
  傍晚时分崇光终是熬不住,昏昏睡着,苏小缺走到门前看了一看,暮色四合,只那风雨,却越发大了,也懒得寻伞,仗着轻功卓绝,一道轻烟般掠出门外,跃上那道玉石桥。
  桥上竟有人在吹一管短箫。
  百笙穿着一身釉青衣衫,衫上绣一株折枝玉兰,落英如雪,均在衣摆上,把个原本就不俗的人物衬得更是出尘。
  百笙本是个走路都恨不得把脚抗在肩上,生怕踩死蚂蚁的善人。平日行事却不糊涂,难得的精细明白。诸般琐事到得他手中,庖丁解牛般十分清楚。
  只可惜腹有诗书,手有酒壶,酒里乾坤大,壶中岁月长。
  原本就话少,喝酒时话更加的少,一旦喝醉,却是唱戏吹曲儿吟诗打滚儿诸般杂耍都换着花样的闹腾,更有一桩奇事,只要喝醉外加淋雨,那便鬼谷子附体,又会算命又会打卦,一张嘴跨越生死的智慧,不单不收钱,还热情无比,拉着你便不放手,定要算出你近日运程,只可惜却是个乌鸦嘴,只说坏来不说好,因此一见他酒醉或是衣衫湿透,人人自会避退三舍。
  苏小缺平日笑他迂,心里倒藏着几分敬重怜惜,此时见他瘦伶伶的一个身子单薄如纸片,醺醺然一身酒气,细长眼虽潋滟却十分呆滞,想是已然醉到了神鬼附体的地步,顶风冒雨跟这儿耍风流使性子呢。
  苏小缺上前没好气道:“你要吹箫回屋吹去,想怎么吹怎么吹,嘴吹出泡来喉咙吹肿了也没人拦着,在这里风刮着雨下着,反倒格外舒坦不成?”
  百笙停了口,眼珠使劲一对,似乎认出了苏小缺,笑嘻嘻的道:“是你呀……”
  突的一把抓住苏小缺的衣袖,脸色神秘:“我知道你去干什么,你等着,我吹个曲子贺你。”
  按管引箫,一缕清音缭绕而上,苏小缺听得分明,正是“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四句一套,百笙缓缓反复吹来,良久曲停,百笙笑道:“故人此番重逢,是喜是祸,我也不知晓,只知来日必有风波。”
  一套曲,一番话,苏小缺只听得怔住了,想说百笙胡说,喉头却似被堵住一般,心中疑窦丛生,更有隐忧重重,夜晚之约,原本心心念念的向往,此刻竟惶惶然有恐惧之感。
  怔立良久,终是不管不顾,笑一声:“你大可从此打卦算命去罢!”飞身掠过百笙,直奔密林而去。
  魏天一做的蛋炒饭还真是蛋和炒饭,黄黄白白的两碗物事,看着还有些黏黏糊糊,苏小缺一身风雨到了竹舍,魏天一早已开门相迎,走进来,扑面却是紫竹桌上两碗这玩意儿。
  苏小缺悲从中来,伤心得忘了客套:“就吃这个?”
  魏天一用一方绵厚松软的干手巾,替他擦干头发上的水珠,又取出一件新袍子,道:“要不要换上?”
  苏小缺淋透了雨,又狠跑了一气,热气把雨水蒸腾出,登时弥漫出竹叶的清香来,魏天一闻到,不禁脱口道:“你身上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气味?”
  苏小缺一激灵:“你到底是谁?你早就认识我对不对?”
  魏天一收回手巾,移开目光,负手淡淡道:“这话说得奇怪,我今年四十又一,在七星湖三十余年,怎会早就认识你?”
  苏小缺冷笑道:“你问得更奇怪,似乎知道我身上以前没有这股味道一般。”
  魏天一默然片刻,银质面具下的表情无从看出,再开口时声音却是若无其事:“苏兄弟,我对你一见如故,只因你很像我一个故交。他还活着的时候,也常风雨无阻,前来与我饮酒夜谈,方才我见你衣衫湿透,一时恍惚,把你当作他了,失言忘形,还请莫要见怪。”
  这番解释毫无破绽,苏小缺待信不信,一想这厮在七星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得罪不起,当下作醒悟状,笑道:“难怪……对啦,你这位故人,姓甚名谁?也在七星湖吗?”
  魏天一摇了摇头,低叹道:“死了,被我亲手所杀。悔不当初啊……”轻轻挥了挥衣袖,道:“坐。”
  苏小缺看他鬓边白发如心灰成的霜雪,似乎往事昔情,尽付这一叹一挥中,倒不忍再问,只得坐下捏起筷子瞪着那碗蛋炒饭。
  一尝之下,几乎落泪,不出所料这碗饭炒得缺油少盐,蛋好比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一片不可分割,米更似牛郎织女七夕相逢时的两情旖旎粘作一堆,吃在嘴里,有些腥,有些硬,有些恶心,更有些悲愤:居然有人这么毒手作践好端端的米饭和鸡蛋!
  魏天一却吃得很香很愉快,似乎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等美味,独眼里光芒柔和,时不时看向苏小缺,笑着劝饭。
  主人这般殷勤,客人只得舍命,饭毕,苏小缺才觉得一口气回了转来,所在仍是人间。
  魏天一到底还是让苏小缺换上了干爽的新衣,一言一行,更是不着意的呵护备至体贴入微,对他的好恶脾性,虽不动声色,却似了如指掌般。
  此时屋外雨大,雾气蒙蒙,深黑的夜里,更是平添了浓重神秘之色。
  魏天一收起碗筷,问道:“喝茶还是喝酒?”
  苏小缺想了想:“酒。”
  魏天一取出一瓷瓮的酒来,打开盖子,道:“我素日极少饮酒,所备也不过是寻常的竹叶青,你喝不喝得惯?”
  苏小缺帮他拿过酒碗,只觉得在这小小竹舍里,竟是难得的自在舒服,道:“我也不常喝,无论酒兑水还是水兑酒,什么都喝得下。”
  魏天一笑,倒了酒,把灯盏剔得更亮了些,道:“既是饮酒,想必小缺有江湖事要询问于我,还请直言罢。”
  苏小缺见他如此深谙人心,也不闹虚,喝下一碗酒,开口道:“我想知道两个人过得好不好。”
  魏天一手指修长而骨节突露,端起酒碗,声音里暗藏了几分期待,问道:“哪两位?”
  第四十五章
  苏小缺道:“唐一野和厉四海,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魏天一半晌不答,似有些失望,笑道:“就这俩?”
  举碗饮干,淡淡道:“厉四海与罗如山半年前在飞凤门成亲,成亲后两人不愿受制于赤尊峰,离开飞凤门漂泊江湖。”
  “至于唐家三少,这一年来风头正劲,俨然武林正道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深得各大派的器重推许,正联合各大门派通力对抗赤尊峰……”
  说到此处,摇了摇头:“少年人意气用事,一心只想着名震江湖功垂百世,中原各派各怀鬼胎,哪能就此放下成见同气连枝?漂亮话倒是说了不少,唐少侠足迹更是踏遍了中原万里,现如今也只得三五个门派听他号令罢了。”
  苏小缺眼神却在发亮,灯光下又是骄傲又是喜悦:“一野不是想出风头,他就是这样的傻瓜,若是多一些这样的傻瓜,这些年来江湖也不至如此多的动乱杀戮。”
  魏天一转眼看向窗外的夜色,有些冷淡:“是吗?”
  倒了一碗酒,道:“几个月前同在川蜀的峨眉剑派,有位木香药姑娘,本是小七剑之首,更是有望继任下任掌门,想与唐家三少结为秦晋之好,如此一来,峨眉唐门互为依仗,进可攻退可守,进能与赤尊峰一争霸业,退可与中原武林对峙不让。”
  “可惜唐一野不知何故,谢绝了这份美事,木香药一气之下,便欲嫁给司马世家的司马少冲,司马少冲武谷高人也端严,倒也是位少年英杰。”
  苏小缺一听司马少冲的名字,想到武林大会时谢天璧对他颇为有意,忍不住道:“坏了!”
  魏天一眼神一凝:“怎么坏了?”
  苏小缺略一思量,知七星湖与赤尊峰也算死敌,当即直言道:“司马少冲武林大会后,极有可能被赤尊峰招揽,木香药若嫁给了他,峨眉一派只怕会兵不血刃的归于赤尊峰,唐门尚不知情,难道还不够坏?”
  一念至此,心急如焚,看向魏天一,眼中已有恳求之色。
  魏天一哈哈一笑,举碗一饮而尽,道:“小缺可是希望我去放出司马少冲本属赤尊峰的风声?”
  苏小缺的声音在风雨中格外清晰:“天一公子,此事对你只是举手之劳。赤尊峰这些年步步进逼,七星湖也吃亏不少,无论司马少冲现在是不是赤尊峰的人,这话只要传扬于江湖,唐家必然更加提防赤尊峰,这对七星湖总是有益无害。”
  魏天一大笑道:“极是!极是!”
  凝视苏小缺,眼神古怪:“江湖传闻,苏小缺勾结赤尊峰的谢天璧,叛了丐帮,不容于武林正道,不想原来却是恨赤尊峰入骨……传言者该杀!”
  江湖中人杀字不离口,就跟风月场中钱不离口一样,但别人说出杀字,苏小缺也就当风过耳边,这魏天一轻描淡写一句该杀,却听得苏小缺仿佛已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周身竟凉了一凉。
  注意到他怔住,魏天一突的轻笑道:“小缺就只有这一事相求?还有没有别的要问的人?要打听的事?”
  苏小缺低头只顾喝酒,良久问道:“去年赤尊峰突袭辰州花家,花满衣……还活着吗?”
  魏天一答得简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是死了。”
  苏小缺心头一阵难过,当年白鹿山那个子矮矮,头却昂得比谁都高,喜欢在桃花树下捧起满襟落花的孩子,竟已入土一年有余,秋鱼双刀光芒犹在,却不知落入谁人之手。
  魏天一的声音有些寒意:“这一年来,赤尊峰大举南下,不止辰州花家,栖霞剑派与上官世家,一归其下,一已败亡。栖霞宋千峰还活着,上官云起却是死了。”
  抬眼冷冷一瞥,笑声讥诮而冷漠:“上官云起是死在宋千峰剑下。”
  上官云起虽与宋千峰不和,两人毕竟同门数载,又同处一地,两人说到底也不至生死相搏,其中曲折苏小缺一想即明,栖霞派上官家宿愿已深,赤尊峰定是利用这笔恩怨,杀一个拉一个,而要栖霞派彻底臣服,上官家必然就是那纸投名状。
  上官云起傲慢火爆,宋千峰却是后发制人,云起的一颗大好头颅,也只能拱手让与朝夕相对的宋师兄。
  失了头颅的自然是鬼,而活着的那个,也再当不得人。谢天璧何等心机,宋千峰如此恶行,自与赤尊峰无关,宣诸于外,日后栖霞派便是想叛赤尊峰也再回不得来时路。
  苏小缺盯着碗中碧沉沉的酒,低声道:“云起一直爱慕四海,他若是知道四海终身有托,在地下也会替她欢喜。”
  指着一碟下酒的芝麻酥,道:“云起满脸麻子,倒和这芝麻酥一样,他人虽不好看,心地却是不坏,本不该死的。”
  魏天一见他伤心,似有不忍,笑道:“你还有两位师兄,倒是感情好。数月前,赤尊峰知雪山派与摘月门素来交恶,仿效栖霞上官一战,故技重施,却不想舒北雁与桑南飞一番斡旋下,两派竟尽弃前嫌联起手来,支撑了足有月余,最后虽不免被赤尊峰攻下,两人却得以逃脱,据传已到了蜀中,暂居唐家。”
  苏小缺听了,不由得微笑道:“南飞是阎王脸豆腐心,北雁却是豆腐脸孔阎王心,他俩在一起,定是南飞吃亏,不过北雁却也不会让南飞吃了别人的亏去。”
  说着举起碗来,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知道他们无恙,我好生安心。”
  魏天一却不举杯,只低声道:“你……就关心这几个人?再无别人想问?”
  苏小缺下颌微抬,眼神清澈而冷:“再无别人。”
  魏天一举碗与他相碰,一饮而尽,似喝得急了些,低低咳嗽几声,道:“三个月前,谢天璧死了。”
  似冷笑一声,道:“死在我的剑下。”
  苏小缺一怔,却极稳的放下碗,笑道:“你骗我,谢天璧没有死。”
  魏天一端着酒碗,指节苍白,手背浮出青筋来:“为什么说他没死?”
  苏小缺也不看他,只远远看着窗外苍茫烟雨,淡淡道:“谢天璧是什么人物,怎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魏天一正待开言,苏小缺带着些倦意和恨意,打断道:“他死了,我一定会知道。你不会懂得。”
  简单一句话,魏天一竟似听得痴了,良久道:“赤尊峰死的不是谢天璧,是他的父亲。谢天璧守孝一年,赤尊峰暂不涉足江湖。”
  苏小缺默然,谢不度去世于赤尊峰并无大的影响,谢天璧虽就此收手整顿,只怕武林正道也无力反攻,江湖倒是暂得平静了。
  起身端起一碗酒,走到门前洒落地上,道:“谢叔叔,你一世英雄,苏小缺敬你。”
  魏天一一旁静观,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是夜,苏小缺也没有回烟分剑截院,留宿在了竹舍中。
  夜半时分,大雨渐止,一天明月。
  早该熟睡的魏天一却缓步走到苏小缺床前,脸上未带面具,月光只照在他背后,脸上的刀伤痕迹尽数隐去,深刻英越的轮廓却如水落石出,分外鲜明。
  魏天一看着苏小缺沉睡的脸庞,伸出手指,似想触摸,却停在了半空,眼神中只有难言的悲凉与一览无余的情愫。
  不知何时起,苏小缺到魏天一处过夜已成了习惯。
  魏天一有些神秘的熟悉感,却又是陌生的安全,与他在一起的妥帖氛围,罂粟般让人逐渐沉醉,似乎能让人忘却身处波诡云谲的七星湖,忽略还有个不动声色更变幻莫测的沈墨钩。
  崇光容不得苏小缺夜不归宿的行径,身体力行,把苏小缺从这种沉醉里拽了出来,他一赌气,给了钟游一个春夜入室的机会,随后顺理成章的被钟游强 暴了。
  这天苏小缺正在医舍外晒着太阳作月宫玉兔状捣药,昨夜一时性起,与魏天一切磋了一宿的刀术,现在正是困倦的时候,药杵捣着,脑袋也捣着,正捣得适意,一股墨香酒味袭来,抬头一看,正是百笙。
  百笙难得的有些急躁,绣着兰花的广袖被树枝划破,手中也没了酒壶,急道:“崇光伤得很重,你快去瞧瞧罢!”
  苏小缺扔开药杵,道:“什么伤?伤在哪里?”
  百笙咬了唇,迟疑了片刻:“伤在双脚,是烫伤……大概还有□。”
  苏小缺急而不乱,眨眼间从药柜里取了些物事,又几瓶膏药,同百笙一起走回去。
  一路上不免询问百笙到底怎么回事,百笙却效仿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苏小缺心急之下,倒水似的喷了几句脏话,百笙听得大惑不解,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细长眼,十分的听不懂的纯洁表情,倒把苏小缺看得有些心虚,道:“爷那么淫 乱好色无耻卑鄙,你怎么还跟个雏儿似的?”
  百笙蹙眉道:“爷又不是贩夫走卒,哪像你说话这等粗俗不堪?”
  正说着,□中折出一个人来,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沈墨钩大概武功比曹操还略好些,所以话音刚落,沈墨钩就跟个花妖似的,浓彩绝艳的出现了。苏小缺定睛看时,不禁大为头疼。
  沈墨钩看上去情绪却是极好,微笑道:“爷怎么就淫 乱好色,无耻卑鄙了?”
  苏小缺胡乱行了个礼,强辩道:“淫 乱好色真英雄,无耻卑鄙大丈夫,爷是当世豪杰,自然比别人格外的□好色,无耻卑鄙一些。”
  沈墨钩哼一声,也不与他计较,见他怀里鼓鼓囊囊,问道:“这是什么?你急匆匆干什么去?”
  苏小缺捧出药包,道:“崇光受伤了,我去给他治伤。”
  沈墨钩点点头,道:“我也去看看。”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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