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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官刃又开口了,他说:“你听过夫妻脸这三个字吗?”
“听过。”
“你知道这三个字的意思吗?”
“知道,就是一对夫妻生活久了,两个人的相貌变得很相似的。”
“不错,但是,朋友处久了,也会相像的,你知道吗?我跟你爹出生入死,一起共事了二十多年,相貌也很相似,你有发觉吗?”上官刃停了一下,又说:“你当然不会发觉的,因为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发觉,不过,有一个人发觉了。”
“哦?是谁?”
“是妙手李天回。”
“妙手李天回?”
“你知道这个人吗?”
“我听说过,但是,他不是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吗?”
“不,真有其人。”
“真有其人?他真的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能把一个人的容貌改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吗?”
“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无忌又仔细的看了上官刃良久,说:“我还是不相信。”
“你为什么还不相信?”上官刃说:“好,我再讲一件事给你听,你愿意再听吗?”
无忌没有答腔,只是盯着他。
“你记得三年前的秋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记得。”无忌想了想之后,说:“你和爹一起失踪了半个月。”
说到这里,无忌忽然张大嘴巴,说:“难道是……”
“不错,我们遇到了李天回。”上官刃用追忆的语调说:“他一看到我们,就大感惊讶,连声叫奇。”
“为什么?”
“他说,夫妻脸他看得多了,但朋友脸却没有看到过。当时我们大奇,问他什么是朋友脸,他就说,跟夫妻脸一样,朋友相处久了,原来也会相像的。”
上官刃说到这里,停了一会,才接下去说:“这李天回于是问了我们一个很绝的问题。”
“什么问题?”无忌追问。
“他问我们,愿不愿意改变一下角色。我们都不太懂他的意思,他又说,他有办法把我们的容貌互相对调过来。”
无忌不说话了,因为上官刃的话,实在是玄之又玄,奇之又奇,让他不知是相信,还是不信。
上官刃可没理会无忌的表情,接下去把三年前的故事,和盘说了出来。
* *原来,上官刃和赵简听了李天回的话之后,都很有意思改头换面,因为他们都想,互调一下身份,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反正他们互相认识那么久了,对彼此的事都很熟悉,假扮起来又容易得很。
于是他们便跟随李天回回到他的家,任由他在脸上拉拉扯扯的。
李天回的技术很高明,他利用针灸的手法,使他们在进行手术时,一点痛楚也没有。
三天之后,当他们面对铜镜时,轰不禁大吃一惊。等他们二人互相对望时,吃惊的程度就更甚了。
他们还互相在对方的脸上,仔仔细细的审视,竟然发现不到任何一丝易过容的痕迹。
他们开始互相模仿对方的日常生活习惯,又过了三天,一举手,一投足,他们都会把对方看成了是自己。
然后,他们有点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心中有点后悔之意,他们问李天回可不可以恢复以前的样子。
李天回的回答令他们震惊不已。
“绝对不可能,你们以为这是玩游戏吗?爱玩就玩,不爱玩就撒手?”李天回说。
“为什么你可以变过来,却不可以易容回去?”赵简问。
“因为你们的皮肤已经受过伤,被拉扯变了形,当然不可能恢复旧时容貌。”
“万一我们要向别人表明我们的原来身份,怎么办?”上官刃问。
“没有办法。”李天回说。
这句话很残酷,有如一把锋利的刀,切进了赵简和上官刃的内心,他们都感到一阵震撼与懊恼。
“你们必须要互换身份,永远的。”李天回又说。
赵简和上官刃互相对望半晌,赵简才说:“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是有一个的。”李天回说。
“是什么办法?”上官刃问。
“是一个很痛苦的办法。”李天回说。
“痛苦的办法?”赵简说。
“是的,很痛苦。”
“为什么?”上官刃问。
“因为你们必须把脸上的皮拉掉,容貌全毁,以前的轮廓,才会显出来。”
赵简和上官刃又对望着,二人心意相通,都同时想到被李天回当作实验品来耍了,心中不禁一阵愤恨,忽然间同时出手,双掌拍向李天回胸前。
第二十章 另一次死别
看着赵无忌犹豫不决的神情,上官刃忽然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肯相信,但又怕万一,对不对?”
无忌没有回答。
“我看这样好了,明天我们再在这里见面,我保证到时一定会带来让你可以相信的证据。”上官刃说:“这点你信任我吧?”
无忌看了上官刃一眼,点了一下头,他不答应也不成,如果不答应,上官刃会立刻自毁容颜,假如那毁容后的脸,是自己的爹怎么办?他的念头当然有转到万一上官刃明天不来,怎么办?这只好赌一下了。何况,上官刃不来,他一样可以找到他,只不过要多费一番手脚罢了。
上官刃一看他点头,立时转身就走。
无忌只是楞楞的,看看上官刃转身,走了开去。等上官刃走出二十多步远之后,他心中忽然兴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好像有一件什么不祥的事,马上就会发生在他眼前。
他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想起一件事。
剑。
他的剑,上官刃临走的时候并没有还给他。
所以,他立刻向前冲了过去,同时大叫:“不要!”
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无忌追过去的时候,上官刃早已停下了脚步,等无忌走了十来步的时候,上官刃便转过身来。
无忌走到上官刃身前二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上官刃的身体已经全部转了过来。
无忌的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更大,他的心在淌血,在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张血淋淋的脸。
上官刃在离开后,走了大概十来步,便开始用剑把后颈的皮肤割开,边走边扯,然后,听到无忌的狂呼,他就转身。
是赵简!是无忌的亲爹爹!
无忌的“爹”字哽咽在喉头,叫也叫不出声音。
赵简的脸,则是凄然的笑容。
破碎的脸上凄然的笑容,神情真是诡异之极。不过,他的眼中,却射出慈祥的光芒,表示他一点也不怪自己的儿子。
无忌的脸已挂满泪水,他双腿一屈,人就跪了下去,扑倒在赵简面前,那声凄惨哀怨的声音,终于叫了出来:“爹!”
赵简凄然一笑,说:“你不必太难过,我这样做,并不完全是要你相信我。”
那是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无忌心中这样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爹这样做,一半是为了赎罪。”赵简又说。
赎罪?赎什么罪?无忌想。
“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赵简把剑递还给无忌说。
无忌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的爹爹,这几年来,他一直以为他爹已经去世,想不到如今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有很多话,想问他爹,但是,他都没有开口,他看着他爹毁容后的神情,他知道,他爹会跟他解释一切的。
“你以为,是你上官大叔谋害了我,对不对,如今我的身份你已经肯定了,你一定也知道,被杀的人,是上官大叔。”
无忌没有说话,他专心的在倾听。
“其实,白玉老虎的计划,完全是我设计的,自从我和你上官大叔经过李天回的易容之后,我的性情就开始转变。
我时常想,假如有一天,大风堂能消灭了唐家堡,整个江湖都在我们掌管之下的时候,我、你上官大叔、以及司空,还是三个人分权管理吗?
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我想,应该由我一个人独霸江湖才对。“
赵简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说:“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时常会变得烦躁无比,尤其一看到你上官大叔,我就会想,这个人要分享我的权力,我必须除去他。”
“你没有想到司空大叔?”无忌忍不住问。
“你司空大叔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所以我一点也不忧虑。”赵简说:“但是上官可不一样,他跟我一样,权力欲很大,我唯一比他强的,是比他深谋远虑。”
赵简一边说,一边走回刚才那块大石上,无忌也跟着走了过去,坐下。这时,赵简脸上的血已止,那轮廓,已清晰的显示他确确实实是赵简。
“有一天。”赵简继续说:“我终于想出了白玉老虎的计划,既可一举消灭上官,也可以趁机混进唐家堡,伺机消灭唐家堡。
于是,就在你大喜那一天,我把上官叫进密室,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突下毒手,后面的事,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讲。“
赵简的表情变得很沉痛,他苦苦的一笑,又说:“你爹才是个坏人,你知道吗?”
无忌没有说话,他的内心也是一阵无比的沉痛,他的心,又乱成了一团。自己的爹爹才是个谋害人的凶手,不顾多年情谊,只为了要夺权,想独霸大风堂,进而消灭唐家堡,称霸江湖。
这样的行为,无忌是无法原谅的,但是,做出这样行为来的,却是他的亲爹爹!
他怎么办?
他看着他爹爹,赵简的脸是破碎的,而无忌的心却跟这脸一样。
“你不必太难过。”赵简说:“我决定以毁容的方式来向你表明身份,就是想赎罪,我不应该谋害上官的。”
“爹!”无忌能说的话,就只有沉痛的呼唤。
“爹已经没有用了。”
“为什么?”
“唐傲那小子,已经在我身上下了毒。”
“怎么会?”
“唐傲很厉害,我相信他是利用怜怜炖参汤的机会,在参汤里下了毒。”
“那你……”
“我刚才运气,血气不太通顺,功力大概消失了四成,唐傲这家伙!”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利用你来除去我,同时,还可以利用这机会来打击你,你想想看,白玉雕龙的计划完全是假的,你杀我之后,他马上对你说出真相,这打击有多大?”
无忌想像得出来,他一定会日日酗酒,无心做事,这样一来,大风堂的事,就更加没有人出面了,那时,唐家堡只要大规模发动攻势,大风堂说不定就会在江湖上消失无踪!
好狠毒的家伙,无忌心中暗骂。
“现在,我们必须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是的,你就假装把我杀了,让唐傲把真相告诉你,你要装成方寸大乱的样子,马上攻击他。”
“我是他的对手吗?”
“很难说,不过,他既然要用这个方法来对付你,这表示他对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他根本什么花招都不出,对不对?”
“不错。”
“所以,你一定要装成愤怒和后悔的样子,让他轻敌,而且,在过招的时候,一开始你就要弄出攻不成招,漏洞百出的打法。”
“万一他一下子就抓住我的漏洞,我岂不是自找死路?”
“不会的,以唐傲的个性,和对付你的方法,他一定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非逗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才出手了断。”
“这会不会太冒险?”
“不冒险,焉能有收获?”赵简说:“如今剩下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去找唐傲最适宜。”
赵简停了一停,又说:“可惜我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错事?”
“我怕你找我有什么大事,所以出来的时候,走得很秘密,唐家的人一点也不知道我去了那里。”
“这件事错了吗?”
“现在想想是错了。”
“为什么?”
“因为以唐傲的个性,他一定会盯牢我,假如他知道我来了这里,一定会来这里,等着你我决斗以后,大大的嘲弄你一番。”
“爹倒不用担心,我可做了一件对的事。”
“哦?”
“我曾经问过客栈里的伙计,怎么来这里。”
“好,唐傲找不出我去了那里的线索,一定会到客栈打听你的去处,他也一定会从伙计问出你来了这里。”
“问题是我没说来,我只是问怎么走而已。”
“够了,唐傲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的。”
“那他一定会来?”
“也许他已经在附近找寻我们的下落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立刻把这里布置一下。”
“布置?”
“是呀!弄得好像是经过一场激烈打斗的样子,让唐傲以为我们已经决斗过了。”
“那爹你呢?”
“我?这还不简单?我如今面目全非,装起死来,就格外像真的。”
“你要装死?”
“这样唐傲才不会看出你是在装的。”
“可是……”
“怎么啦?你觉得我装死不吉利?”
“不是。”
“那你……”
“我跟唐傲有决斗之约。”
“管他的,趁这个机会杀了他是最好的啦!”
“……”
“你跟他讲信用?他会是守信之人吗?”
“我是守信之人。”
“好吧,你守信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等一会如果看到你,一定向你挑 ,逼你出手。”
“那样的话,就不是我先不守信了。”
“儿子呀,江湖险诈,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讲信用?”
“在江湖上,不是以信用为优先吗?”
“呸!”赵简恨恨的说:“我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一个守信的人。”
“但是爹不是一直教我守信吗?”
“教归教,面对事情的时候,就需要随机应变,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拗?假如你爹像你这样,大风堂早就不知道到了那里去了,还能在江湖上占一席之地吗?”
“可是我……”
“你不要说了。”赵简打断无忌的话,说:“你想想看,消灭了唐家堡之后,大风堂称霸江湖了,这整个事业,是属于谁的?”
“当然是爹你的。”
“我?”赵简冷哼一声,说:“我能吗?”
“为什么不能?”
“我的真面目已经揭穿了,大风堂的人都会知道我对上官下的毒手,我还够资格领导他们吗?”
“那……”
赵简苦笑一下,说:“子承父业,整个大风堂都是你的了,你知道吗?”
“我?”赵无忌楞了一楞,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下去。
“是呀,我自毁容貌,除了向上官赎罪以外,另一个目的,也是想向大家表明,大风堂我不接管了,要全部交到你手上。”
无忌没有说话。赵简又说:“所以,你要把大风堂管好的话,你必须了解,事情处理好最重要,信用,是要看对什么人才讲的。”
“这不合我的个性。”
“个性?要讲个性,你最好隐居山林,在江湖上,只讲手段与目的,不讲个性的。”
“爹,你变了,变了很多。”
“在江湖上浮沉了这么久,谁能不变?”
“江湖真的这么险恶吗?”
“比你想像的,还要险恶。”
无忌的心中,忽然兴起一阵感慨,这样的江湖人,他会长久的做吗?他必须长久的做吗?他的思绪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赵简的话,把他的思路打断了。
“为了大风堂,为了继承我历尽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基业,你必须认清江湖上一切险恶的伎俩,面对它,才能屹立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