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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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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罗山城主庄允了。”
  庄允趁着孙、李二人绊住敌方几个高手,本想杀一条血路,冲出阵去。但他的功夫比起那两个人来可是差得太多了,不过一眨眼功夫,就被黄巾汉子团团围住,一步步地又给逼回了墙脚边。
  彭和尚跺一跺脚,咬牙道:“咱们且去救他。”杞人奇道:“他险险要了你的性命,你却……”“私怨是小,”彭和尚长枪抖开,早搠翻了两条大汉,“国事为大!”
  正在杀得性起,忽见敌人潮水般向两旁涌开,中间一声暴喝,人堆里跳出条虬须大汉来,双手提一柄西瓜般大的乌铁锤,也不答话,搂头盖脸就向彭和尚打了过来。
  彭和尚横过长枪,运足双膀力气迎去,只听“喀——”的一声,枪杆已自断为两截。他忙中不乱,右手半截枪杆一招“毒龙取水”,直刺向对方咽喉,迫得那虬须大汉撤招自保,这才问道:“甚么人?好大的膂力!”
  虬须大汉铁锤一立,喝道:“老子唤作李保保的便是,你是甚么鸟人,胆敢混进来胡搅?!”“啊哈,又一个保保,”彭和尚手中断枪交叉而立,“看洒家取尔狗命!”
  两人正在对骂,忽听墙边一阵喊声,杞人转头望去,只见庄允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短戟飞舞,正和两个黄巾汉子在墙头上恶斗。墙边围满了敌兵,不住用长矛去刺他小腿。
  彭和尚一声大喝,左手断枪脱手掷出,射出三丈多远,不偏不倚,正钉在合斗庄允的一个黄巾汉子后心。那人惨叫一声,一个跟斗栽进了墙内。另一条汉子见落了单,虚晃一招,想要跳下墙来,早被庄允一戟割断后颈,鲜血狂喷,眼见得也是活不成了。
  庄允一招得手,正要跳回墙内去,忽觉身后风声骤起,似有羽箭飞来,急忙反戟去格,只听“当啷”一响,右手短戟把持不住,脱手跌落。墙下众军齐声叫好——却原来这力道强劲的一箭,正是察罕帖木儿射的。
  庄允纵身跃回县衙,这边几个黄巾汉子也口衔长刀爬上墙去,却被墙内稀稀落落射来几支羽箭,又逼退了回来。李思齐纵声大呼:“贼子箭不多了,大伙并力杀进去啊!”手中一刀快似一刀,逼得李仲勋不住倒退。
  这边王保保却已经挡不住孙朝宗的猛攻,渐退到察罕帖木儿马前。察罕帖木儿瞅一个空档,手中三十斤重大关刀居高临下劈将下来。孙朝宗一个错步让开大刀,却不防被个小卒子一枪捅在后臀上。他长啸一声,反手把那小卒打得肋骨齐断,倒飞出丈多远去。
  王保保见敌人受伤,精神倍长,猱身再度扑上。孙朝宗只觉得右腿肌肉一阵阵抽搐,只怕这一枪无巧不巧,偏偏伤到了经脉,当下“呼呼”两招,逼退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黄巾汉子,口中唤道:“四师弟,先退回衙里去再说罢!”
  王保保哪容他轻易脱身,挺刀直进,连下狠招。孙朝宗虽然功夫比他强上何止一倍,但身陷重围,一时间也竟然冲不出去。
  这边彭和尚和那个虬须大汉李保保却也交上了手。彭和尚吃亏在腿上臀上都带着伤,兵刃又不趁手,李保保仗着力大招猛,锤锤不离彭和尚的光头。不过十多个回合,彭和尚已经是热汗涔涔了。
  杞人站在旁边,也不想伤人,只是不住用手中单刀刀背击退来犯之敌。但他这么一来,反倒大长了敌人的士气,不多会儿工夫,身周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黄巾汉子,长枪大刀,招招都向他的要害招呼过来。杞人从来没有经过这样恶斗,汗如雨下,心里叫苦连天,却比彭和尚更为吃力。
  正战斗间,忽然县衙另一侧喊声骤响,杞人百忙中斜眼偷瞧,只见察罕帖木儿拍马挺刀杀向那里去了——想来是有人正要从那个方向突围。他灵机一动,挥刀格开诸般兵刃,左拳挥出,正打在一个黄巾汉子的胸口,那汉子立刻如腾云驾雾一般直飞起一丈多高。
  众人惊呼声中,又一个汉子被杞人打飞。其他人不敢再往前紧逼,稍稍退开两步,只是不住地晃动刀枪,防止杞人冲过来。
  杞人寻隙滑步前进,一拳又打飞一个黄巾汉子,接着夺过柄长枪,横过枪柄一扫,早有五六个敌人被敲中胫骨,叫一声,“扑”地倒了。倒地的,手足乱舞,又接连带倒数人。黄巾汉子一时大乱。
  杞人正要他乱,越乱越妙。当下一个纵跃,从一众敌兵头顶跳过,飞出丈多远去,落地时故意四脚朝天,结结实实摔了个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仰八叉。
  他头裹黄巾,外圈的哪里知道他是敌人,只道和先前一样,也是被打出来的同伴。早有一人上前扶起。杞人道声谢,挺着单刀,就直奔察罕帖木儿追杀的方向去了,竟然并没有人过来追问拦阻。
  围着县衙绕了约莫半圈,就看见一众黄巾汉子围成个圆圈,不住地吆喝助威。察罕帖木儿却横刀立马站在墙侧,似乎防备再有人跳出来。杞人挤进去看时,只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手舞双刀,和庄允斗得正酣。
  庄允双戟已失,此刻使的是一对铁鞭,长大沉重,未免不大趁手。那浓眉少年却是刀法精湛,趋退间颇合法度,依稀便是“闪电刀”李思齐的路数。不过七八个回合,庄允已经捉襟见肘,难以抵挡了。
  杞人把黄巾往下拉了拉,遮住眉际,转头去望察罕帖木儿,只见他正捻须微笑,似乎对那少年的武艺颇为赞赏。正在心下犹疑:“要不要去救庄允出来?”忽然衙门口又是震天动地的一阵欢呼,接着衙中大乱。
  一个黄巾汉子匆匆跑近,半跪在察罕帖木儿马前:“禀报主公,李庄主已带着弟兄们攻破正门,杀进县衙里去啦!”
  “细细报来,”察罕帖木儿俯身问道,“那几个贼首呢,可曾捉着?保保怎样,可有受伤么?”黄巾汉子回答:“那个使双剑的贼,已被李庄主擒下,使笔的跑了,公子受些轻伤,并不碍的……”
  杞人闻言,瞿然一惊,急忙挤出人群,返身到前面来找彭和尚。才奔到半途,只听怪吼连连,彭和尚满身是血,空着手奔了过来,后面李保保高举铁锤,紧追不舍。
  杞人飞步挡在彭和尚身前:“彭大师,你怎样?”话音未落,李保保已到面前,黑油油的大锤当头砸下。杞人不暇思索,举刀一格,“嗡——”的长响,只觉右臂酸麻,虎口剧痛,“啊呀”一声,单刀跌落尘埃,竟然已经扭曲变形了。
  杞人忙中不乱,右手刀刚跌落,左手往怀里一掏,玄铁菜刀早已卷着一道乌光,飞向敌锤。李保保吼一声,锤刀交碰,只听“嚓——”的轻响,半个锤头竟然斜飞出去!
  李保保“噔噔噔”倒退几步,看一眼手中半柄大锤,不由吓得目瞪口呆。杞人趁这功夫,一拉彭和尚,两人快步如飞,疾往城门口奔去。
  一口气直跑出了罗山县城,又摆脱了守门的敌兵,两人这才“呼呼”喘着气停住脚步,彭和尚长叹一声:“罗山是完啦。”
  “察罕那厮,倒确不可小觑了,”他一边揩擦着身上的血迹,一边点头赞道,“看他的手下,不过三四百人,勇懦不齐,又少调教,竟能在半日之内,攻灭罗山五百多香军——哎,这厮日后定是我等的劲敌。”
  两人汗透衣衫,北风一吹,不禁寒上心头。杞人在路边拢了些干草碎柴,向彭和尚要过火刀火石,点燃了,一边问道:“伤得要紧么?”“不碍事,大半是敌人的血,”彭和尚兀自沉吟,“李思齐、李保保等也俱是猛将之才……娘的,察罕帖木儿,总有一日洒家要亲手取尔的狗命!”
  “不定哪个能宰了对方哩,”平白无故地被卷进一场厮杀,闹得杞人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你啊,还是先回你的天完国去罢。”彭和尚黯然叹口气道:“是啊,区休,去休,此间已无洒家甚么事了。”
  他摇摇头,突然笑道:“你这个大傻瓜。你当洒家不欢喜过安生日子,偏喜整日东砍西杀的?”他拍拍杞人的肩头,“竟会识得你这般人物,也是缘法罢。”说着话,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喂,也不用恁么着急……”杞人想要招呼他回来,却突然间又刹住了话头。眼见那高大的背影渐隐没在黑暗里,冷风骤起,他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恐惧向心中袭来……
  此时的县衙内,灯笼火把耀如白昼。察罕帖木儿倒坐在太师椅中,头枕着几案,双脚高高翘起,架在椅背上,凝视着那幅彩绘麒麟的中堂,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主公,”身后有人禀报,“庄允业已伏诛,郭氏兄弟保着他的妻小逃出西门去了,正遣人捕拿,孙朝宗下落不明……”
  “孙朝宗跑了?”察罕帖木儿转过身来,问道,“李仲勋呢?伤不致死罢。”“他受伤却并不重,”向他禀报的,原来是曾经力战庄允的那个浓眉大眼少年,“李庄主已将他羁押在后院,等待发落。”
  “好,世杰,”察罕帖木儿叫着那少年的表字,“你速去请李庄主到这里来,有些卷宗请他过目。”“是。”少年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才到门口,正碰上王保保从外面走进来:“嘿嘿,世杰,你此番立功可不小哩,力毙了庄允……”“休再提起,”那少年叹道,“若能将其生擒……”“生擒?哈哈,”王保保往他肩上轻轻捶了一拳,“休要贪心不足。”
  “保保,”察罕帖木儿在里面叫道,“令你清点俘虏,做得怎样啦?”“这便清点明白了,”王保保急忙走进大堂,“孩儿还觑见了张好熟悉的面孔,您倒猜猜是哪一个?”
  “哪一个?”察罕帖木儿打个哈欠,合上了眼帘。只听得王保保吆喝一声:“带进来。”随即,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察罕帖木儿睁开眼睛,只见两名黄巾裹头的亲兵推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进了中堂。“于五三?”察罕帖木儿眨眨双眼,“竟是你这狗东西?!”
  “是我,”那名叫于五三的汉子冷冷地回答,“庄主你好啊。”“好?”王保保狠狠给了他一脚,“未曾被你这厮害死,倒是苍天有眼!”
  “松绑。”察罕帖木儿走下座位,来到于五三面前。“松绑?”王保保一愣,但望望察罕帖木儿的神情,只好给亲兵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动手,解开了于五三身上的绑缚。
  “于五三,”察罕帖木儿拍拍他的肩膀,“旧日之事,且休再提。你我终究主客一场,今后便留在我这里做名亲兵罢。”于五三一边揉着酸痛的手腕,一边盯着察罕帖木儿的眼睛,良久,淡淡地回答道:“不。”
  “不?”察罕帖木儿慢慢收回放在于五三肩头的右手。“不,”于五三又加上一句,“你杀了我罢。”
  “为甚么?”察罕帖木儿皱起了眉头。于五三道:“我发过誓喝过血酒,杀魔卫道,拜奉菩萨的。今朝被你们捉住了,只有一死。你既然提到甚么主客一场,便给我个痛快的罢。”
  “妈的,还想痛快死?!”王保保一把揪住于五三的衣领,“你为我家种地七八年,咱们须未亏负过你,可你,你又是怎么还报咱们的?你向菜人告密,险险要了我父子的性命!”
  于五三冷冷地望着他:“是香军,不是甚么菜人,是杀富济贫的香军。”王保保大怒,一拳向于五三脸上擂过去,却被察罕帖木儿横臂拦住了:“且休动手——于五三,自你等将我从沈丘逼走后,我便一直在想……”
  他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却总也想不明白。咱们相识也并非一朝两日,你不是那种贪图富贵,出卖朋友之人……”“你是我朋友?”于五三冷冷哼了一声。
  察罕帖木儿皱着眉头:“这些年来,天灾人祸,大伙都不富裕——是,我是比你有钱,有钱得多了。你过得甚苦,我也不是看不到。可是,你且凭良心说,我可曾亏负过你?你种我家的地,每年只缴四石租子,你欠了我三贯钞,利上加利有七八贯了,除却年节我派人去催说一声,甚么时候逼过你来?”
  “却未,”于五三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精光四射,“可是凭甚么三贯钞不到五年就变作七八贯?”“我贷与你的呀,”察罕帖木儿摊摊手,“咱们画过押的呀,你不认了么?五年才翻了一倍,我看在乡里的面上,收的利钱也够少了,你且往别乡问去,可有这般好事么?”
  “是,你是与旁的财主不甚一样,”于五三转过头,不去望察罕帖木儿又急又气的面孔,“你不仗着有钱欺负穷人,你不伤男霸女。我自懂事起便去外间打短工,三十余岁又回来租你的地,我见过恁么多财主,你这般的却也少见……”
  正说话间,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和李思齐并肩走了进来。“于五三,”那少年喝道,“你还有脸……”“闭嘴,关保!”于五三叫起来了,“你这狗奴才,你不配与我讲话!你爷你爹都叫财主给逼死了,你却去与财主当护院!”
  “主公与旁的财主大不一样……”那名叫关保的少年争辩道。“是的,不一样,”于五三转过头来瞪着察罕帖木儿,“可相较来分别又有多大?凭甚么你生来便该享福,咱们穷人生来便该受财主欺压,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累?!”
  察罕帖木儿在他的逼视下,不由退了一步:“这是……”“是命么?”于五三却又逼近过去,“这是甚么贼老天,甚么鸟命!娘的,你说你待我不薄是么?为甚么你住高楼、吃酒肉,我只能缩在草屋里吃西北风?天冷了,你大可裹着皮袍子烘火,我一身单衣还得上山去砍柴?!”
  察罕帖木儿又退后一步,跌坐在椅子里。“为甚么?你叉呀耙呀都不识得,却年年吃穿不缺?是啦,灾年你格外开恩,免了一半的租子,可你晓得便交这一半租子,再加上田税,乡里还是有许多人饿死呀!”
  “那是朝廷……”察罕帖木儿嘟哝了一句。“朝廷不好是么?你年年这般对我们说,你可多清高哪,可现下你还不是和朝廷穿一条裤子!”于五三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我先时一直感激你,我浑家饿死了,还感激你赏下一贯钞葬了她——可难道不是你将她逼死的么?”
  “我、我未曾……”“你未曾,”于五三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你未曾亲手逼死她,可但凡少缴些租子她哪里得死!往日我不明白,直到拜了菩萨,听他们讲了那些道理,我才懂得了,为甚么天下恁多的不平,都因为妖魔鬼怪太多了,太多了——你也许是最好心的一个妖怪,可除却你变个穷光蛋,与咱们并肩去种上两年地,你还逃不脱是个妖……”
  “放肆!闭嘴!”没等于五三把话说完,李思齐一拳打了过去。“通——”,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捶在于五三右腮上,打得他唇边流血,一个踉跄,差点栽倒。“休打他……”察罕帖木儿还来不及阻止,李思齐早飞起一脚,把于五三一个跟斗踢出老远。
  于五三狂叫一声,翻身跃起,反手一拳打在押他前来的一名黄巾兵脸上,顺手夺过对方手里长矛,平挺着,直向李思齐冲来。李思齐正待移步躲避,忽见银光一闪,关保手起刀落,将于五三拦腰斩成两截。
  于五三的上半身一个倒栽,带着满天血雾,跌落尘埃,下半身却兀自向前奔了两步,直跑到李思齐身前,这才颓然摔倒。饶是李思齐胆大如卵,也禁不住打个寒战,倒退了一步。
  “啊——”忽听察罕帖木儿一声大叫,口中鲜血狂喷,双眼一闭,连人带椅仰天栽倒……
  作者按:关于彭莹玉
  彭莹玉,一说本名彭翼,人称彭和尚,是袁州慈化寺的僧人。他表面上是释教和尚,实际是白莲教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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