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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云仙尼听说点了点头,似有所知。
石剑鸣起先听说云姑娘不见了,已经感到一阵惊惶,又说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信,知道其中大有蹊跷,遂即在亦青手内接过信,读道:
薄命人飞云拜于剑鸣足下:
相处虽暂,情执言深,足下光风霁月,德行深厚,少年英雄,飞云浮生过半,相见恨晚。碧湖庄聂氏众人,鸡鸣狗盗,污秽淫邪,飞云当年以冰清玉洁之躯,陷于腥血污泥之中,足下定非为然。
余本居海州连云,书香门第,世代耕读,尝未出此有损门庭之败类也。
命运多乖,七岁丧父,家无男丁,远戚近族,以老母弱女,孤寡可欺,时相敲诈勒索,吾与老母敢怒而不敢言,时作新亭对泣,其忍辱偷生,凄凉悲苦情状,天见犹怜,妾秃笔难描叙其万一也。
老母于悲泣哽咽之余,尝语余曰:“云儿长大,宜决志弃文习武,惩处强徒,湔雪我母女今日之辱,方能巾帼不让须眉,重振门庭,遮不负老母一番苦心孤意,教弄汝成人之殷期耳。”
犹忆斯时,余虽年幼无知,然为高堂悲凄之情所动,尝谓母云:“云儿长大,必尊慈命,为杜家门庭重振昔日声威,快惩强徒云云。”
岂料家慈,天不假年,余年方十五,又舍此一孤苦伶仃稚儿,撒手人寰,含恨九泉矣!嗟夫!悲夫!皇天何独残酷一至于此乎!余呼天不应,唤地不灵,遂变卖祖产为母安葬后,卓然一身,飘零天涯,寻觅得高人名士,授我功力,践余“快惩强徒”之愿,以慰亡母在天之灵。
然一未出闺阁之稚女,置身茫茫人海之中,苍苍山川河岳之间,欲觅一高人,直如沧海捞粟,渺也!茫也!
后遂流落高邮,盘川用尽,饥寒交迫,几冻毙于漫天冰雪之中,幸为聂廷虎救起,饥以食,寒以衣,闲暇授以拳脚气功,余矢志复仇,发奋忘食,不出三年,功力大进,遂有海州快惩强徒之议。
是时也,初夏四月,惠风如畅,庭院小憩,明月在天,聂廷虎见余罗襦新装,亭亭玉立,遂动邪念,余当时以复仇志切,复念受人深恩,无以为报,仅以此一念之差,遂被奸污,兼以惩处强徒之后,意志懈怠,迷途而不知返,愈陷愈深,旦终至被聂冷落,因有种种邪秽行为。
昨夜逢君,绮梦丛生,悔悟以往种种非是,实欲斗胆请君见谅罪恶于万一,洗心革面,偕君至一世外佳境,执帚携履,厮守终生,则妾过望求之不可得也。
然好事难偕,绮梦成空,今见秦姑娘,国色天香,风姿卓越,白璧无瑕,妾自惭形秽,遂决去念。况而余破碧湖庄所布机关,聂必不知,重施故技,引众位入壳,则此时机关既破,聂在众位高手之前,非死即伤,自食恶果。
聂无情于先,我无义于后,我等俱皆无情无义之人,上天恩我,苟安人世,夫复何求?
使女小红、小绿、亦黄、亦青四人,涉罪未深,望玄云仙尼能予觅幽静处教诲。
水天壮阔,恒宇无涯,若非返璞归真,修成正果,不欲再晤君等也!
临书两匆,悲不胜情,秋君别矣!薄命人杜飞云再拜。
月日于依荷轩。
石剑鸣一口气读完此一凄惋哀怨的长信,念昨宵情景,感身世苍茫,同是天涯沦落,已不觉眼泪扑簌,语不成声了!
众人,连秦宛真在内也都一阵鼻酸,怅然无语。
四个丫头一旁听得真像,不觉失声嚎啕大哭起来,玄云和秦宛真忙着劝慰,四人悲哀稍减,一齐跪在玄云跟前,祈予收留教诲,玄云欣然接受道:
“四位姑娘,回头向善,难能可贵,我欲请你们暂去星仔岛,将来六根清净之后,再行与我等涉足尘世,去奸除恶,皈依我佛。”
四人于眼泪涓涓之中,连连点头应肯。
玄云仙尼遂即草书一封二父与小红随身携带,并从囊内取出一支竹杆儿,掌般大小,拨开机钮,上足发条,定好方向,迎空放去,只听“嗡嗡”一串声响,这“竹鸽”儿眨眼之间便已飞得不知去向,看得四个丫头呆在一旁。
云梦和尚等人见竹鸽去后,便返房重新落座,正待商量如何处置碧湖庄这片贼人的巢穴时,邵谷人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大厅,众人一惊,忙问何事?
邵谷人略一喘气与玄云、秦宛真、石剑鸣施礼相见之后,方说道:
“前庄被我搜遍了,只是没有家父的踪迹,抓着几个庄汉讯问,俱说前些日子,被海南帮一个本领不弱的家伙带走了,并谓,这可能是聂廷虎和海南勾结的一次买卖,再问海南帮附近的机关,俱说附近没有,只有巢湖和洪泽湖各有一处,是否被带到那儿去了不得而知。
问及聂贼和海南帮的关系,据一个较为年老的庄汉说:‘聂廷虎并非海南帮人,只是惧于该帮势力强大,互相勾结而已,以邵前辈“洞庭鲲”来说,也可能是双方势力范围的交换,可能洞庭湖西的地带让给了海南帮,巢湖或附近的地带让给了聂廷虎。’其他诸人一一盘诘,俱无真象可知。“
邵谷人又歇了歇说:“碧湖庄所囚无辜百姓俱皆放了,所有庄汉也令他们即刻离去,这贼窝我准备把它放一把火烧了,未卜大和尚与两位道长意见如何?”
云梦说道:“适才我们本来讨论此问题,我的意思也是把它烧了,免得被奸邪、水贼利用,死灰复燃,不知我们的道人弟弟和尼姑妹妹的意思如何?”
云中和玄云也表示同意在临去之前把前后庄一起烧了,玄云并向小红、小绿、亦青、亦黄四个丫头说道:
“你们也收拾些随身可带衣物,并把值钱的东西让下人们能带的带,能拿的拿,拿不了的救济高邮湖附近受害灾民。”
小红、小绿、亦青、亦黄遂分别前去收拾,并告诫前庄众汉间家各安生理。
不一会只见大船、小船纷纷来往穿梭,忙着搬运东西,差不多稍为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搬光了,高邮的百姓还成立一个“账济会”所有东西都由该会来处置账济百姓去了,这样差不多将近忙了半天,看看日头也快落了,方才办理完毕。
猛听半空里一声长鸣,秦宛真喜孜孜说:“鹏儿来了!鹏儿来了!”急忙跑出屋外,向大鹏高唤几声,一只硕大无比的鹏鸟便落在了前院之内。
玄云也急忙出去,拂摸着半月不见的鹏儿,那鹏儿们也晓得主人的别离意思,不住的用她那只大嘴,轻轻地扯动玄云的衣袂。
小红、小绿、亦黄、亦青也早已收拾妥当,每个人只带些随身换洗的衣物,别无所携。
玄云遂向鹏儿说道:“鹏儿,你且驼四位姑娘间星仔岛去,我们以后再见!”
鹏儿点了点头,四个丫头上得鹏背,不胜依依的向众人告别。
鹏翼一展,腾空向东南飞去。
前庄上早已放了一把大火,火光渐渐扩大,众人也各自分别乘舟离开了依荷轩。
夕阳晚霞,以灿烂的颜色挂满了西天,可是碧湖庄冲天的大火,却映红了高邮湖的整个湖面。
众人就在满湖红光的情调里,留一瞥感叹,别了天水相连,望之无涯的大湖,进得高邮县城。
僧道尼俗七人见天色已晚,饥肠辘轳,遂即进餐后至云梦等所居“知客栈”闲话。
云中见邵谷人闷闷不乐,知为老父身为人质,放心不下,遂即说道:
“邵小弟弟的尊翁被聂廷虎转质于海南帮,想碧湖庄庄汉所言或非虚假,这海南帮伸入江南,恐系蓄意已久,前此利用聂廷虎夺得五行帮地盘,亦不过只是‘利用’他引起江南各帮各派先起争斗,等到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利,其阴毒险诈较聂廷虎那点‘小聪明’尤有过之。
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先就附近找寻海南帮分舵所在,不管是否邵尊翁在其分舵,一面先予以个别剪除,一面并在其分舵之中探询苗魔头的下落,擒贼擒王,树倒猢孙自散,我们两条路并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玄云仙尼一旁说道:“闻听海南帮各地徒众,为恶作歹,商贾行旅,受害匪浅,江湖黑白两道英雄豪杰,皆有剪除之心,只因惹不起‘海天白鲸’苗光宗,故乡不敢冒然动手,是以吾等今日行为非仅为报私仇,而且为消公恨,和尚云分别剪除,甚有道理。”
云中道人也掀动朗眉疏目说道:“吾人目下一起行动僧道俗七人,容易惹人注目,以我之见,我们还是兵分二路,分头行动,同时也节省些时间。”
云梦和尚笑着说:“道人弟弟言之有理,我们怎么分法呢?现在又多了一个邵老弟……”他略一沉吟说道:
“这样吧!邵谷人老弟年少英俊,功力不凡,可否让他辅佐尼姑妹妹,他们四人一路,我们仍就还是三个‘单帮’。”
云中数人都表同意,只听云梦又说道:
“依我穷和尚的意思,我们明早即行出发,玄云四人由此前往皖境卢州之巢湖,然后转经我的老窝丹阳湖,我几年没有回去过了,说不定被贼人强占亦未可知,然后前去太湖。
我等三人此去洪泽湖,然后回程留意长江各重要渡头,再去太湖会师,你们看如何?“
玄云也即同意说道:“巢湖、洪泽湖、太湖三处名湖,于苏皖境内互成倚角之势,路程相差无几,我等由于邵公子的加入,两路兵力亦不相上下,和尚所言颇有道理。”
老少七人又要了些酒菜,饮了一会方才分手,各返旅店,准备次日就道。
晚风拂面,夜凉似水,一宵无语,次日绝早,天色未明,僧道尼俗七人互道珍重,分路出发。
云梦、云中、姚淇清叫了一只舟子,过高邮湖北出宝应湖沿着三河河道,直趋洪泽湖去了。
这边玄云,秦宛真、石剑鸣、邵谷人走的是旱路,各自展开上乘绝顶轻功,电掣星驰,疾行如飞一般,天明之时,已然行至高邮湖南端的驾桥小镇,四人随意吃了些早粥,足下稍停,又直线往六合奔去。
邵谷人轻功最佳和玄云仙尼走在前头,石剑鸣与秦宛真二人跟随在后,不知怎么的,秦宛真低垂着的粉颈,忽然带着奇异的神色向石剑鸣望了望,她那美丽的大眼之中,秋波闪闪里又似乎有着无限的幽怨,像是喜欢得紧,又像是有着一腔说不出的嫉愤。
在以往,石剑鸣的眼睛要说逢着他的真妹妹这么瞟他的时候,恐怕早已会心的四目相接了,他们在这四只眼睛不约而同的接触里,有着一番说不出的快慰滋味,虽然他们都有些生怯,于是目光只悄悄的一接,彼此都又转过脸去,隔了不久,又觉得想看他(她),这样躲躲藏藏,在一双少女的心灵里,产生着极为微妙的变化。
可是今天秦宛真的大眼里与往日那种脉脉含情,羞答答,生怯怯的神色固然大不相同,更奇怪的却是石剑鸣,他的眼睛今天老是盯着脚底下的三尺地皮,不瞬不转,更不会偏过头去望一望秦宛真,心里面像是有着一件令他深思或痛恨的事。
秦宛真见他对自己幽怨的眼光,不理不睬,心想道:“不理就不理,我也不再理你,瞧你会个那付闷沉沉样儿,像是谁欠你二百块似的。”
于是小嘴一噘,目视前方,气虎虎赶到前面邵谷人的身旁去了!走不多久,蓦然心生一计,心忖道:“我如此如此,看你不打破醋坛子才怪呢!”
遂即把一张人见人爱的俏脸,转头大着胆子向邵谷人说道:“邵家哥哥,我们还是同乡哩!我也是湖南人哟!”
邵谷人本来对这位风姿卓越,窈窕可爱的美人儿就很喜欢,现在,忽然傍到自己身边,就暗自觉得有些奇怪,见她乍启樱唇,竟然娇滴滴地向自己说起话来了,立刻有些受宠若惊的回答道:“秦妹妹你也是湖南人,那……那好极了!可是你府上是哪一县呀!”
秦宛真又娇声说道:“妹妹是衡山县霞流市人氏……你呢?”
邵谷人说:“我家住在洞庭湖西的临澧…………不过从你的口音里似乎听不出是湖南人哦?”
秦宛真向后看了看,见石剑鸣像是个没事人儿,连听似乎都没有听自己的谈话,遂大声回说道:
“我少小离家,跟随师父到了星仔岛,所以很少乡音………邵哥哥,你不也是没有乡音吗?”
邵谷人似早已不再害羞了,说道:“是的,妹妹,我也是少小离家,远去阿尔泰山跟随长生老人学艺………我们还有些同病相怜哩!”
秦宛真趁邵谷人不注意自己时,又向后恨恨地看了石剑鸣一眼,见他还是那么沉闷地低着头,心里实在生气,倏地脚下一加劲,平空跃出前面二丈多远,跟着几个全力纵跃,便已遥遥领先在前面。
邵谷人见她连话也不回答,蓦然使力前跃二丈,心下大奇,暗说道:
“这位秦姑娘怎么有些古里怪气地,正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就气虎虎的跑了,是不是我说的话有什么错?”
邵谷人也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玄云仙尼倏见秦宛真平白的跑在前头,像是生气的样儿,心下也奇道:
“石娃儿没有和她说话,红娃儿和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人家又没有顶撞她,或有什么失言失礼之处,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不觉有些纳闷,回过头见石剑鸣低头行路,心里可也就猜着了七八分,遂向他说道:“鸣儿别只顾低头行路,看看你秦妹妹走得远了,别让她一个人瞎撞。”
石剑鸣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称是,遂即猛提丹气,连连纵跃,只是秦宛真已往跑得过远,兼之心里赌气,所以石剑鸣忙着赶了半天,还是只能看见一个小小地黑点儿在前面奔驰,而且那黑点儿越来越为模糊。
石剑鸣因为高邮湖“凌波仙子”杜飞云的留书出家为尼,心里老是觉得都是怪自己那么绝情,所以才使她带着忧伤的情怀,卓然一身投身于一个无法寻觅测知的去处,抱怨着自己辜负了她的一片情意。
所以自高邮出发西行以来,脚下便不对劲,只是勉强跟着三个人追赶,因之玄云仙尼让他追秦宛真时,起先还总是跑不快,只不过自己不自觉而已,因之追了半天,反而越追越远。
看看天色已晚,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而自己追的人却完全看不见了影儿,脚下随即一紧,拚力赶了上去,不多远大路隐入一座广阔的密林。
林内已是一片黑黝黝样子,不容易看得远了,石剑鸣心想:“是不是秦妹妹就躲在这路旁树林里了,我且找她一找!”
刚要进林,猛然记起师父常告诫的话:“夜不入林”否则容易遭人暗算,但继而一想冒险也得寻它一寻,遂即从背上掣出“孽龙锤”并运足自己较一般道家罡气功夫尤深一层的“深功罡气”护住周身,藉孽龙锤发出的一点金黄光亮,向路旁林内大踏步走去。
石剑鸣眼观四方,耳听八面,走不多远,蓦见前面不远处立着一个高大人影,而且显然非是自己的秦妹妹,不觉心头一颤,悄悄躲近一株大树后朗声发话说道:“林内是哪一条道上的高手,请问可曾看见一个少女,不久之前从这里经过吗?”
石剑鸣这时距那黑影差不多有五六丈远近,在暗淡的光线下,依稀尚觉得那人站立的姿势非常挺直,照说石剑鸣的话那人应该听得很清楚,可是那人还是若无所闻,不移不动,连手脚都不移动一下。
石剑鸣见他未回自己的话,还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呢?遂又提高嗓门客气说道:“敢请动问那位高人,可曾看见一个湖绿劲装的少女,适才从这儿过去吗?”
石剑鸣心想:我这么大的喉咙喊你,你总应该听到了吧!
可是那个黑影还是不理不睬,直挺挺地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