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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蓝大先生虽然自称“道人”,其实并未真的出家,此人事迹,在江湖中流传得最多,亦最是神,单是他的居处“傲仙宫”一地,便不知被武林渲染了多少种神秘的色彩。
近数十年来,此人在武林中声誉之隆,司称一时无俩,武林中人虽然谁也没有和他真的动手,但只要听得他的名字,事情便已解决。“绝户”方辛在江湖中声名最盛之际,当真是狂傲绝顶,心狠手辣,“天道人”只不过淡淡说了一句话,便将方辛逼得无处容身十年不敢露面,由此可见武林中人对他的畏惧之深。
心念数转之间,场上局势,已大起变化,黄衣人与蓝大先生两人的身手,都已渐渐缓慢了下来,显见他两人的内力,都已到了强弩之末,招式变化间的微妙之处,展梦白看得更是清晰。
他才发现黄衣人招式间的细腻精密,虽与蓝大先生的纵横开阔,截然不同,但威力之强,武功之深,显然毫不在蓝大先生之下,江湖中武功可与蓝大先生一争的人物,数十年来从未听闻,这黄衫人究竟是谁,自然更费人猜疑,展梦白思来想去,却也猜不透此人的来历!
突听黄衣人一声轻叱,掌中的丝条,飞虹般抛了出去,蓝大先生闪身一滚,只见丝条一折,自卷而围,直点蓝大先生背心“命门”大穴,蓝大先生肩头一耸,纵身跃起,竟拔起了五丈开外。
展梦白抬眼望去,只见他蓝布衣袂,凌空飘舞,身子越升越高,看来越来越小,突听厉喝,自上传下……
蓝大先生双足一蹬,身形突然倒转而下,有如流星下坠,其快绝伦,掌中铁椎,乌光黝黝,直击黄衫人,又有如天庭雷神,自天飞击,其威力之猛,来势之强,当真不愧有“天”之名。
那知黄衣人不等他身子落下,也已飞身而起!
刹那间但见一条黄影冲天直上,一道乌光,直击而下,两人凌空拆了一招,身形一聚突分,有如两片落叶般,飘飘落了下来,便俱都扑地坐到地上,铁椎落地,当地一响,激得火星四下飞溅。
蓝大先生赤红的面色,已变为灰白,满头汗珠,涔涔而落,微微喘着气道:“这次我服了你了……”
黄衣人眼半垂,道:“你为何服我?”
蓝大先生道:“我全身精力,已孤注一掷用在那一招之上,此刻已是油尽灯枯,连铁椎都无法举起,只要你出一招,我便不能抵挡……”
黄衣人微微笑道:“你只当我还有余力出招么?”
蓝大先生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我今日这一战又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他虽是纵声而笑,而笑声却已甚是微弱。
黄衣人道:“我本来早已算定,方才你一招施出之后,便已再无余力,只要我能留下三分真力,今日便能制胜,直到我触及你那一招的锋锐时,才知道不但只有拚尽全力,才能抵挡,还要再借三分借劲!”
蓝大先生道:“你能挡得我那一招,本是意料中事,但我苦修十年后,自问武功又有了进境,却仍无法胜得你一招半招,却实在令人可恼,看来别人赠我的”武林第一侠“五字,已该转赠于你了!只可恨我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我世上唯一的对手,究竟是何来历?”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蓝大先生道:“你难道要我再等十年?”
黄衣人道:“十年光阴,弹指间过,也算不得太长!”
蓝大先生道:“我若先死,直到临死前仍无法解破这谜团,岂非是抱憾终天,死难瞑目!”
黄衣人道:“你死不了的!”
蓝大先生笑道:“这倒难讲的很,我一生行事刚烈,强仇大敌,遍于天下,如今只要一人来到此间,我就活不了啦!”
展梦白听得心头一跳,脱口道:“两位在此比武,江湖中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若是有人知道,只怕……”
蓝大先生笑道:“小朋友,你毋庸担心,我两人已有十年未曾踏上此山,除非有人肯在此等上十年,否则又有谁知道我两人今日又会突来此地比武,但世上那会有肯在这荒山中等上十年,专等我两人再比武一次的呆子?”
语声未了,只听山岩下传来阴恻恻一声冷笑,道:“那里会有这样的呆子?嘿嘿,老夫便是这样的呆子!”
黄衣人、蓝大先生、展梦白齐地一惊,转目望去,只见一片削立的危岩下,手脚并用地攀援上一条人影。
这人影满头乱发,一身污秽,面上长满了乱草般的胡须,遮住了大半面颊,手里拿着一柄砍山大斧,斧上亦是斑斑,骤眼望去,宛如孤岛荒山上,多年未食人间烟火的野人一般,但身手却是矫健异常,上得山来,便仰天狂笑道:“老夫在这荒山之中,受尽折磨,吃尽苦头,为的就是今日,不想十年的艰苦寂寞,今日终于有了补偿……”
展梦白横身一掠,挡在黄衣人、蓝大先生的身前,厉声道:“朋友莫要得意,有展某在此,你休想动得他两位一丝毫发!”
持斧野人笑声一顿,怒喝道:“你是什么东酉?敢如此说话,老夫纵横江湖时,你还未曾出世哩!”
巨斧一挥,他便大步走了过来,展梦白只见斧风尖锐强劲,知道这野人必定武功甚高,当下暗暗忖道:“世人俱都对我冷眼相加,只有他两人,如此声名武功,又只是与我萍水相交,却对我这般厚待,今日我纵非这野人敌手,拚了性命,也要保护他两人不受损伤!”
心念一闪,紧握双拳,挺胸而立,只听蓝大先生缓缓道:“小朋友,你且闪开,我先问问他!”
展梦白微一迟疑,侧身让开了一步,蓝大先生微微笑道:“你等我十年,专为报仇,倒底为了什么?”
持斧野人冷笑道:“蓝天,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蓝大先生转目道:“老怪物,你认得他么?”
黄衣人神色不动,垂目端坐,悠悠道:“他是来寻你复仇的,与我无关,你切莫扯到我头上!”
蓝大先生呆了一呆,大笑道:“好好,那么你此刻为何不走?”
黄衣人悠然道:“我为何要走,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持斧野人嘻地怪笑一声,道:“那有这般便宜的热闹好看,老夫少不得也要让你吃点苦头,还要掀开你的面具,看看你倒底是什么长像!”
蓝大先生大笑道:“妙极妙极,你若给我看看他的长像,我死了也不冤枉,只是你倒底是谁?也该……”
持斧野人厉声惨笑道:“十多年的折磨,已将老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自然不认得我了,想我兄弟七人,到如今只剩下老夫孤单一个,别人都只道是害在杜云天那的手上!又有谁知道若非你这老儿在暗中施的手脚,杜云天又怎能将我兄弟七人杀得乾乾净净……”
蓝大先生面色一变,道:“中条七恶?你莫非就是被杜云天一掌震下中条山阴绝壑中的”无肠君“金非?”
持斧野人阴恻恻笑道:“只是那一掌,却未曾将老夫震死,老夫九死一生,本该早就去寻你复仇,只恨我自知不是你这老儿的对手,想来想去,只有在此死等着你,等不到你,老夫只有抱恨终天,等得到你,便是你的死期到了,苍天有眼,终教老夫等到了你!”
蓝大先生微微笑道:“好好,难得你有这样的耐心,老夫活得太久,早已该死,只是你动手之前,最好能先让老夫看看那老怪物的真正面目,老夫杀人太多,被你一斧砍死,心里也不会再怨你了!”
持斧野人金非厉声笑道:“好!老夫就卖个死交情给你!”身形一转,向黄衣人走了过去。
只听身旁风声嗖地一响,展梦白又已横身挡在他面前,厉声道:“你若想动他两人一指,须得先将展某杀死!”
金非怪笑道:“你当老夫不敢杀死你么?”
巨斧一抡,便待动手,黄衣人、蓝大先生齐地低叱一声:“旦慢!”
蓝大先生道:“此事与他无关……”
黄衣人截口笑道:“小朋友,你不是此人的对手,还是站在一边,他要看看我的真正面目,我就让他看看又有何妨?”展梦白心中又何尝不想看看这武功奇诡的人物,倒底是何来历,闻言便不再动。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掌,在脸上轻轻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贝,众人目光望处,心头齐地一怔,原来他面具揭下之后,面上仍是一片灰白,死眉死眼,比戴着面具还要难看几分。
黄衣人目光一转,微微笑道:“各位有谁认得我么?若是无人认得,我便又要戴上它了!”
“无肠君”金非怔一怔,喝道“拿来!”伸手接过了黄衣人抛来的面具,收进了怀里。
蓝大先生长叹道:“老怪物,算你有狠,老夫还是不认得你……好,金非,你此刻要动手了么?”
金非冷笑道:“此刻不动手,难道要等你功力恢复再动手么?”
蓝大先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老夫与你有仇,你来复仇,这也怪不得你,但这少年你却要先将他好生放走。”
金非大笑道:“放不放全要看老夫的高兴了!”
蓝大先生浓眉一皱,道:“我身上随手带有两本武功秘笈,你若将这少年放走,老夫便将它送你!”
金非目光中露出喜色,笑道:“老夫早已知道你身怀笈,但老夫只要将你杀死,你身上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是老夫的了,何必要你送我?”巨斧一抡,直劈展梦白,一足向蓝大先生踢去!
蓝大先生勉强避开了这一腿,只见展梦白已和金非斗在一起,着急道:“小朋友,快逃吧,他绝不会追你,你与我萍水相逢,何苦为我们白白丧失性命。”他真力枯竭,避过一招,气力更是不支,语声也有些喘息。
展梦白怒喝道:“你怎能这般轻视于我,展梦白岂是临阵逃脱之人!”一阵怒火上涌,全力攻出五拳!
他使的本是家传拳法,此刻怒火一激,便将方才暗中领悟到的那一路拳式,施了出来,拳风激汤中,但见他拳路纵横,开阖自如,一连五拳,竟将手持巨斧的“无肠君”金非逼到一边!
黄衣人微微一笑,道:“老道士,你看到了么!这少年不但武功不弱,拳路竟有几分和你相似呢?”
蓝大先生大奇道:“这倒怪了……”
只见金非满面诧异之色,身形连连闪动,手中空有一柄巨斧,竟被展梦白刚猛的拳路逼得施展不开!
展梦白精神大振,拳路越打越是纵横开阔,运用自如,当真是威风凛凛,正气堂堂,不可一世!
蓝大先生又是惊奇,又是欢喜,连声道:“好好……真亏这孩子,不知是怎么学来的?”
数十招过后,展梦白突地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抢中锋,“金非”巨斧急抡,单足出,那知展梦白左拳下击,右拳斜挥,变招之快,急如闪电,金非只觉手肘一麻,巨斧竟脱手飞了出去!
黄衣人诧声道:“中条七恶成名已久,怎地这般禁不得打?”
话声未了,展梦白乘胜追击,又已将“金非”逼在危岩边缘,金非满头俱是汗珠,身手越来越弱,使出的招式,也都是江湖中常见的武功,只见他面上污泥,随着汗珠流落,露出了里面洁白的皮肤!
蓝大先生一直凝神观望,此时突地大喝道:“此人绝非”无肠君“金非,其中必定有诈,小朋友,你为我生擒住他,好生拷问他的来历!”
展梦白怔了一怔,只听“金非”厉声道:“我不是金非,是你祖宗!”拳势突地一变,暴雨般攻出五拳!
这五拳攻出,竟和展梦白方才攻出的五拳一模一样!
展梦白自是惊奇,黄衣人亦不禁诧声笑道:“妙极妙极,原来这学的,也是老道士你的拳路!”
蓝大先生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只见他两人拳势交错,身形来往,拳法果然一模一样,看着有如同师学艺同门兄弟在练武一般!
那“金非”身形游走,拳势迎急,虽然将这一路拳法施的比展梦白纯熟的多,但拳路之间,却少了展梦白那种至大至刚的威势正气,数十招过后,展梦白一拳斜斜攻出,却见对方竟已先就封住了他的去路,要知道这金非早已将这一路拳法练得极熟,是以能预测先机。
展梦白撤招抽身,连变数招,招招俱被对方占了机先,心头不觉一凛,突听蓝大先生沉声道:“走中锋,攻左拳,抽身环打,双锋贯耳……”展梦白想也不想,跟着语声发拳路。
蓝大先生面色沉重,又道:“左打空门,右出中锋……左势霸王卸甲,右打长虹贯日……”
他一连说出数十招来,招式虽然平凡,但一经融在一处,便立刻化腐朽为神奇,展梦白依言击出,数十招过后,他拳法越打越熟,那“金非”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突听黄衣人沉聱道:“右踩偏锋,凤凰展翅……”
展梦白不暇思索,跟着一招施出,要知这黄衣人与蓝大先生对手数次,早已将蓝大先生的拳路摸得清清楚楚。这一招说将出来,正是攻向那“金非”拳法破绽中,无救的死角。
“金非”心神一震,展梦白手掌已拍向他面门,当下仰面急退,那知展梦白的手腕一震,变掌为抓,五指齐张,抓了下去。刹那间只觉手掌一滑,“金非”满面乱草般的胡须,竟被展梦白一把抓了下来,露出里面圆圆的面颊,白白的皮肤,额上的一些污泥,再也掩不住他本来的面目!
这乱须鹑衣,一身污泥,看来真像是在荒山中耽了十年的“野人”,赫然竟是“天巧星”孙玉佛所扮!
展梦白大惊之下,怔了一怔,脱口道:“原来是你!”
孙玉佛面色大变,呼地攻出一拳,翻身向山下逃去!
展梦白大喝一声:“那里去!”
方待纵身追出,只听蓝大先生长叹一聱,道:“放他去吧!”
瞬息之间,孙玉佛便已逃得无影无踪,蓝大先生道:“老夫早已看出,那必定是我那孽徒所扮,十年前老夫在这里剧斗过了,回山途中,便发现这孽徒外貌忠厚,内藏奸诈,是以将他逐出了门墙,而且不准以”傲仙宫“门人的身份在江湖走动,不想他今日竟敢假冒那”无肠君“金非,来哄骗老夫,若非这位小朋友也在此地,今日之事,便当真不堪设想了!”
黄衣人微微一笑,缓缓道:“你门下叛徒,并不只是他一人而已,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蓝大先生面色一沉,道:“还有什么人?”
黄衣人笑道:“最少还有六个!”
蓝大先生道:“你怎知道?”
黄衣人缓缓笑道:“他若非与你那六个送来食物铁椎的弟子早已勾结好了,你,”出山,他们便去通风报讯,否则他又怎会知道你来到这里,难道他真的在这荒山中等了十年么?“
蓝大先生呆了一呆,大怒道:“难怪他六人来得如此迟慢,原来在半路上便已通风报讯去了!”
黄衣人缓缓站起身子,笑道:“你发怒也无用处,此刻他几人必是早已逃走,若非他几人行事太过谨慎,又想先骗出你的武功秘笈,否则七个人一齐上来,你我此刻只怕已没有命了!”
蓝大先生长叹一声,目光望向展梦白,突地站起身子,一把拉住展梦白,道:“走!随老夫一齐回去!”
展梦白道:“回去作什?”
黄衣人大笑道:“这老道为了感激于你,要将一身武功,俱都传授于你,老道士,我说的对么?”
蓝大先生长叹道:“不错!”傲仙宫!门人虽多,但却无一人能学得我的一成武功,更无一人似他这般生性……“
黄衣人轻轻一怕展梦白肩头,笑道:“这老道想收你做他的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