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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封英雄坛-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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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宫中侍卫做监工,令我等一众驿卒运石断路,移土填田,同时官道改址、农户搬迁,竟生生把这里变成了荒山野岭。待两月后完工,第二道诏命又至,令我等立刻将数百农户送去东南七百里外的鲁州,然后齐齐调往朝歌服役。恩州驿驿卒共有五十八名,兄弟们大多未见过繁华京都,做那运石搬土的苦役早就不耐烦,听得能调往朝歌,自然欢喜不禁,驿丞一声令下,便催着农户上路。那些百姓虽不肯背井离乡,奈何朝中有令,谁敢不遵?只得带些值钱细软,拖儿带女地上路。
  “离开当日的清晨,我奉命去山中搜寻遗落的百姓,本说好未时前赶回,好与大伙一同行路。谁知回程时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遮天闭日,眼不见路,在山中兜了好几个圈子也找不到路,好不容易等风停了,赶回来早过了未时,众人已然出发。我心中一急,肚中不知怎么又痛了起来,几乎难以行路,当时还道自己不知触了什么什么霉头,好端端地不早不晚生这场急病,若是与大伙失散了,判我抗命之罪非同小可。好不容易等腹痛稍轻,便急急追赶。
  “我追了十几里路后,却意外看到无比悲惨的一幕。原来朝歌派来的一百侍卫竟早得到密令,路上趁兄弟们不备突然发难,竟将我那五十七名好兄弟全都杀死,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全部未能幸免。我赶到时他们正在掩埋尸体……
  “我被吓得魂不附体,躲在林中,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百精兵将数百具尸体埋入大坑中,又把所有痕迹消除后方才离开。幸好天不绝我,因祸得福,若不是恰好遇上那场狂风与急病,我必是和兄弟们一起做了糊涂的冤死之魂。
  “我不知原委,也不敢声张,便留在这荒山中。起初我尚怀疑这些精兵是哪位密谋造反的诸侯暗中派来假传诏令的,朝中必有对策,或许过不多久便会派人来查探,然而在山中等了几个月竟然什么消息也没有,仿佛恩州驿站就此被人遗忘,这才明白那一百精兵确实是朝歌派来的。但我仍是苦思不解,实不明白我们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要这般斩尽杀绝?而朝中一旦知道遗漏了我,恐怕亦会斩草除根,所以自此我再也不敢出山,找到这个僻静之处,就此住下,不知不觉已是十一年了……”
  青妍心中犹有疑问,插言道:“若你所说是真,为何还敢立下恩州驿的旗号,不怕人找来么?”
  何坦肃声道:“我何坦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当日贪命,未能与众位好兄弟同赴地府,实是后悔不迭。过了这些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五十七位好兄弟和数百百姓实在死得冤枉,我苟此残生,只为了等一个时机替他们昭雪沉冤,以慰在天之灵。所以才重新立了恩州驿的旗帜,又在房后设下灵位祭奠诸兄弟……”
  说到这里,只听屋中传来“哗”的一声,何坦痛声道:“严兄弟请看,这便是我五十七位好兄弟与百姓的灵位,此事绝无欺瞒。”
  青妍惊呼一声,她毕竟是女子,乍见到许多灵位,一时声音竟也有些发颤了:“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何坦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十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推敲,想来想去,唯一惹祸的缘由,便是那个入宫为妃的女人。”
  青妍喘了几口气,又发问道:“何兄所指何人?”
  何坦奇道:“严兄弟竟不知此事么?”随即释然,“也难怪,那冀州侯苏护也是个铮铮铁汉,自然不肯宣扬送女入宫之事。那还是十一年前的初秋,突然从朝歌来了一大队人马,更有数十名宫女相随,原来正是在恩州驿接引冀州侯苏护之女入宫。我那日还远远见了一面,那女人果然是国色天香,媚态入骨……”
  青妍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苏后。哼,她虽已做了正宫皇后,但试观其行事,天下无人服庸。”听她语气,对那苏妃也颇为不满。
  何坦惊道:“我记得中宫娘娘明明是东伯侯姜恒楚之长女,苏妃又如何做了皇后?”
  青妍叹道:“这些年何兄不与外界联系,消息不灵。那苏妃入宫才两三年光景,中宫姜皇后便因谋反弑君之罪,受刑而死,不但姜后所出的两位皇子殿下被逼离宫出走,而且还牵连到其余几宫娘娘,随后大王便立苏妃为中宫。据朝野私下议论,恐怕姜后谋反之事便是这女人设下的毒计……”
  何坦呆了半晌方道:“这女人好毒的手段。我虽怀疑恩州驿之祸因她而起,毕竟还不能肯定,但听严兄弟这样一讲,终于确信无疑了。”
  青妍冷哼一声:“如今她权势滔天,欺上压下,大王被这女人媚惑得言听计从,莫说你小小一个恩州驿数百人命,就是那些朝中重臣稍有不顺她意者,亦会遭遇满门横祸。前有大夫梅伯责苏后惑君,力谏纣王废后,受炮烙之刑而死,后有丞相商容陈书上谏,被逼在九节殿前撞柱而亡……”
  何坦沉默良久,忽倒身下拜:“请严兄答应我一事。”
  青妍慌忙扶起何坦:“何兄有事请讲,无须行此大礼。”
  何坦道:“我何坦虽仅是一个小小的驿卒,却也懂得法教道义。这些年来每每想到含冤而死的兄弟,夜难入眠。哪怕我势单力孤,无力报仇,也要拼了这条性命,入朝歌去质问那个毒辣的女人,到底为何要灭我恩州驿满门?我此行一去多半凶多吉少,自然不会连累严兄,只请你把这段冤案陈情天下,也算给诸位死去的兄弟与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青妍叹道:“何兄果乃义士,但只怕你到了朝歌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她,只是白白送了性命。”
  何坦拍案而起,愤声道:“我死不足可惜,但至少要让天下人知道,那苏妲己不但长了一张世间最美丽的脸孔,却也生了一副世上最毒辣的心肠!”
  姜惑在门外听得真切,本还在心里暗赞何坦不畏强权的豪气,痛骂那个心狠手辣的“苏后”,此刻“苏妲己”三个字一入耳中,心底深处的无数记忆突然一起涌上心头——他熟悉这个名字,这三个字属于他心中最尊贵的一个人,那是他最亲最爱的生身母亲!
  那个人,有着世间最美丽的容颜、最温柔的心思,她抚养自己长大成人,教自己习文解字,给自己讲故事,与自己相依为命……那是在姜惑心里决不容人轻辱的母亲,而此刻却正被屋里的这个男人破口大骂着……
  姜惑再也按捺不住,不假思索地狂喝一声,抬脚踹破屋门,大步闯入。他怒火中烧,这一脚使出全力,破旧的门板顿时打着旋儿朝屋内飞去,叮当一阵乱响,也不知砸坏了什么东西。
  “谁?”屋内两人齐声呼喝,回首望来。但见昏暗的油灯光下一人,气势汹汹,神威凛凛,更是身形高大,全身赤裸,肌肉虬结,既有神鬼莫御之势,又有鬼魅离魂之妖。
  姜惑眼光锐利,刹那间已瞧清屋内情形。一人三十余岁,布衣粗结、乱须满面,正是那驿卒何坦;另一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材娇小,背负长剑,应该是男扮女装的青妍。她虽是男子装束,但那一袭青衫却掩不住那袅袅身段与勃勃英气。
  姜惑匆匆一瞥之下已认定了何坦,怒吼一声,像一道骤然刮起的狂风,笔直朝他卷去。
  何坦只恐飞入的门板砸坏灵位,慌忙去接。青妍倒是夷然不惧,伸手从鞘中抽出宝剑,轻喝一声,朝姜惑刺来,剑至中途,方瞧清了面前男子竟是全身赤裸,未着寸缕,大羞之下又慌忙后退。
  姜惑突起发难闯入屋中,身后的崇林子猝不及防,他与师妹青妍皆是轩辕族中精研法术的高手,青妍精于水系法术,崇林子擅长以火攻逼,然而变起不测下,根本不及念诀施术,只能下意识地挺剑疾出,刺向姜惑后心,却已慢了一步。
  姜惑眼观六路,瞧得真切,趁青妍退开,脚步虚浮之际,右手疾出,两指已搭在她宝剑无刃的剑脊之上,用力一拧一夺,已劈手抢过宝剑。随即也不回身,反手一挥,宝剑如长了眼睛般恰恰挡住崇林子从后刺来之剑,双剑相击,溅出一串耀目的光华。
  姜惑天生神力,加上满含愤怒,虽是反手使剑,手上的力道却大得出奇。崇林子仓促出手,更难料姜惑神力惊人,只觉对方劲力如排山倒海般卷来,掌中“听妖”宝剑几乎脱手。他踉踉跄跄退开几步,一时右臂酸麻,全身力竭,差点一跤坐倒在地。
  姜惑丹田内贮腾龙之胆,天下武技莫不精通,只须一剑在手,精妙的剑招不假思索地信手使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浑如久经修习,力道十足,娴熟至极。且诺说他单凭武功而论天下少有敌手,看来确非虚言。
  青妍惊得瞪大双眼,他们师兄妹师出名门,少年成名,一直以来行走江湖几乎无往不利,想不到自己不但被对方轻易夺下兵器,连她素服其能的师兄崇林子竟也在一招之下被对方迫得如此狼狈,虽因事发突然,亦难掩心头骇然,不知这全身赤裸的男子是何方神圣。
  她抬眼望去,首先看见一张线条硬朗的俊面,倨傲的脸孔下仿佛还隐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恶,随即触到一双圆瞪怒目射来的凛凛神光,最后扫视到姜惑那肌肉如小丘般隆起的身躯,忙又手足无措地转过头去,脸上红霞飞起,口中连啐有声。
  何坦奋力接下门板,想当然以为来人应该是朝歌派来,除掉自己灭口的杀手,生死关头放下一切顾忌,挺身拦在青妍面前,大喝一声:“奸贼只管找我索命,与他人无干!”
  刚才何坦污言辱及苏妲己,本就令姜惑怒火填膺,再听到这一声“奸贼”,更是令他怒不可遏。他狂喝一声:“好,我就找你索命!”掌中剑带着急啸而起的风声,直往何坦的脖颈劈去。
  此刻青妍低头不敢看姜惑,崇林子正脱力调息,相距较远亦相救不及。而何坦不过普通驿卒,虽也习过几年武技,却如何能与姜惑相较,手中刀才提起一半,对方的剑锋已至颈边半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仿佛充注着天地间霸气的一剑在空中掠过,惶然闭目待死。
  然而,就在这生死关头,姜惑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青妍俊秀的容貌,刚才匆匆一瞥未曾留意,此刻那面孔却如一记重锤沉沉击在他的心上。那巧眉大眼,瑶鼻玉口,甚至脸上一抹艳红的娇羞之色都似乎是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小婉!”姜惑停下攻势,呆呆望着青妍,脱口喊出这个名字。是的,虽然此刻的她长大了几岁,但肯定就是那个与母亲站在一起的少女。
  而与此同时,窗边忽传来一记柔弱的女声:“剑下留人!”随即一道身影从窗口迅疾飘入屋中,挡在姜惑的剑前。事起突然,姜惑此刻心中惊喜交加,恍惚之际收式不及,这一剑竟笔直刺入那身影体内。
  姜惑但觉剑尖蓦然一沉,如挽重物,如滞泥沼,随即更有一道奇诡的力量由剑身传来,令他手心一麻,如被雷炙。他本就因乍见青妍力道稍弱,此时被这奇力一挡,更减了几分,这集全身之力无坚不摧的一剑竟被那影子以身体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刹那间,室内又猛然爆起一阵迷烟,烟雾中隐约可见那道身影抱起何坦,从窗口掠出。
  这一刻,“锵”然一记锐声响遍小小木屋,崇林子手中的听妖宝剑忽然发出长吟,清越若磬响,稳沉若钟鸣。崇林子与青妍齐齐一怔,同声大喝道:“何方妖物作祟?”
  就见烟雾中两道神光乍现,一道湛青、一道赤红,皆往那身影逃走的方向追袭而去,却是崇林子与青妍各自念诀发招。
  姜惑服下试炼果后耳聪目明,连那暗无天光的地底都可视物,这阵烟雾自然挡不住他的视线,却恐浓烟有毒,屏住呼吸抽剑退后,不料青妍正从他身后疾冲而至,两人顿时撞个满怀。
  姜惑力大,青妍一时站立不稳,姜惑下意识地转身将她抱在怀中。青妍大羞,伸手欲要推开姜惑,指尖却接触到姜惑光滑的胸膛,连忙收手不迭。
  姜惑垂头望去,迷烟缭绕中,但见怀中女子神情羞怒交加,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霞,娇嫩的红唇半张半闭,欲语还休,清艳伴羞怯弥漫,丽色随芬芳扬洒,仿如那清晨花儿期待着树叶上滴落的新露……
  姜惑微微一怔,这温玉满怀的情景竟是意外的熟悉,他瞬间明白过来,梦中的小婉并不是自己的同胞妹妹,而是那邻家的妹子,亦是与他指腹为婚的意中人!姜惑鬼使神差般意乱情迷起来,心猿意马之下,竟低首在青妍那鲜艳欲滴的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双方嘴唇一触即分,青妍惊叫一声慌忙跃身而起,茫然呆愣片刻,也不知应该随着崇林子继续追踪那妖物,还是应该先找面前这轻薄自己的男子算账。
  她犹豫一会儿,方狠狠一跺脚:“你,先穿上衣服,我再杀你!”说完逃一般地匆匆出屋而去。
  姜惑亦愣在原地,或许在他过去的记忆中,从没对小婉有何失礼之处,但离开幻谔之镜的同时,也把他身上的某些无形束缚尽皆解开,那些最真实、最自我、最狂莽不羁的散漫天性已在他此刻的身体里流露无遗,他变得我行我素,不拘常礼。
  此时他并未觉得唐突佳人有何不妥,只是唇边那份柔舒轻软的感觉尚存,鼻中还有一股淡淡的女子体香。他不由呆呆回味方才那温柔的一幕,体内勃然欲出的杀气已不知不觉消散大半,只剩下一份突如其来的狂喜:小婉,我找到你了,既然如此,我也一定能找到母亲。
  待姜惑恢复常态,青妍等人早已去得远了。他环视静悄悄的小木屋,在小屋的一角果然立着数十灵位,其上大多有名姓,而只有最大的灵牌上写着“恩州驿百姓”的字样。供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供品,香炉中尚有未燃尽的余香,看来何坦倒并未说谎。
  姜惑渐渐冷静下来,何坦虽口口声声说这一切都是苏妲己所为,但这残忍狠辣的行事风格与他记忆中温婉可亲的母亲却大不相同。而且他说十一年前苏妲己被接入朝歌,那时自己大概方才五六岁,母亲又怎会舍他远离,何况他直觉母亲对父亲祁蒙情深意重,又怎会为了荣华富贵嫁给纣王为妃?想必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也,或许只是一场误会,倒不妨平心静气找何坦问个明白。
  姜惑忆起刚才自己怒火不可抑制,几乎把何坦斩杀于剑下的狂态,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心头亦觉悚然。
  记得当师父且诺提到父亲祁蒙的名字自己绝无如此激动,似乎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父亲的名字,或是父亲隐姓埋名,这又是什么缘故?而自己虽然叫出了小婉的名字,她却分明不识自己,似乎连一丝感应也没有。难道她亦如自己一般离开幻谔之镜后失去了记忆?谁又给她改名为青妍,她的武功与法力又是拜何人所学?
  他怔立良久,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又想到崇林子那把听妖宝剑果然神奇,妖魅乍现即发声示警,他的师门应该有些来历,当真能除妖也未可知,再低头查看夺来的青妍之剑,但见剑长三尺,剑锋锋锐,剑面反映寒光,如一泓清水,明晰可辨人影,果是宝物。宝剑的剑尖上还挂着几滴青绿色的液体,心想莫非那妖物的血液竟是绿色的,也不知晓它是何来历,竟舍命不顾,拼死相救何坦,更不知其是用何种方法挡住自己那全力一剑,但观剑上绿色血迹,恐怕亦受伤不轻。
  姜惑小时候听过不少妖魔鬼怪的故事,却从未亲见,此刻不免对那妖怪好奇起来。正待追出屋外看个究竟,手指抚到剑柄上略有不平,凝神细看,只见在剑锷处刻着一个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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