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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惑踌躇道:“莫非你希望我去打开那魔界之门,祸乱天下?”这破界使命既事关天下黎民苍生的气运,亦关联着自己亲生父母的生死。若是以往,他定然毫不犹豫弃苍生不顾,解救父母的苦难,但听了祁蒙一番话后,实在难以抉择,犹豫三年,亦无主见。
“你真是个死脑筋。”闻笑笑点点姜惑的脑袋,“就算你身为魔灵,却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找寻破界宝物又不见得非要完成使命。我只希望你的本事越大越好,至于你找齐宝物后会如何选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或许冥冥之中命运早有安排,又何须你费神?”
姜惑如闻晨钟暮鼓,被闻笑笑一言点醒,抚掌大笑:“不错,只要找齐了破界宝物,我再也不怕任何人。管他纣王、姜子牙也好,天上诸神、地底妖魔也好,惹得小爷不快,便统统杀了,索性自立为王,上天入地唯我独尊,又何须看别人的脸色!”这番话脱口而出,痛快无比。
闻笑笑骂道:“你这话大逆不道,当真是入魔了。”忽又嫣然一笑,“唉,偏偏就喜欢你这身桀骜不羁的傲气,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姜惑闭目沉思,一个计划已在脑中慢慢浮现而出。
——他想到了当年洚州侯宁华安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如果一切顺利,他可以先接管洚州军马。洚州虽是弹丸之地,兵少将寡,财力、人力皆薄,却胜在远离中原战场。如今商、周大战不息,刀兵四起,人人自危,绝无余暇顾及其他,而这正是自己慢慢发展势力的天赐良机,先逐步收服周围诸侯,加强自身的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后,他将率着精兵铁骑踏平山河。到了那时,再也不必管什么神魔之争、封神之榜,因为他成为商、周之外另一个有足够实力问鼎中原的国君!
或许,这才是改变天下苍生气运的最好方法!
姜惑一朝解开心头死结,豪然大叫:“笑笑,你想不想做皇后?”闻笑笑嘻嘻一笑:“恐怕在姜大哥的心里,最好能把浅姐姐、青妍姐姐一并收做东宫、西宫吧?”姜惑想起与浅和寄风分别三年,不知佳人、义弟如今身在何处,是否无恙,陡生挂念。
闻笑笑见姜惑神情,便知他心思,笑骂道:“你先不要尽想着好事。等你找齐了宝物也不知是多少年后,恐怕那时天下早已太平,也不由得你自立为王了。嗯,说不定我们也都变成老太婆,送给你也不肯要呢。”
姜惑啼笑皆非:“那我也一定成了老头子,干脆就一起去那极北冰川之上,做逍遥快活的老神仙。哈哈,我就北极仙翁好了……”
闻笑笑垂首沉思,无尽遐想。忽又想起一事,跳脚道:“对了,那‘勇者之手’既然以手为名,应该有五指,恐怕你还会遇见什么生有紫色胎记的有缘人,哼哼,到时候可不许忘了我。”
“到底是怕我忘了‘你’还是‘你们’啊?”姜惑装腔作势地大叫,“本王还以为闻皇后胸无城府,容得下东、西二宫,原来竟看错了你。”
闻笑笑大羞“呸呸呸,谁是你的皇后!”毫不客气地重重一拳擂下,打得姜惑皱眉苦脸,连声告饶。两人正打闹着,忽见前方一骑疾速行来,闻笑笑瞧不清来人相貌,只远远见到他胯下竟是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虎,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姜大哥,什么时候你也给我捉只老虎来骑骑……”
却见姜惑并无回应,只是吸了一口气,手抚腰间独息剑,如临大敌。对闻笑笑低声道:“此人曾在朝歌呆过一段时间,恐怕认得你的相貌,快把面目蒙住,免得多生事端。”
闻笑笑应言以布遮面。离得近了,看清虎上之人青袍高冠,雪白长髯,竟是一个老道士,隐隐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道人在两人二十步外,停虎不前:“前面莫非是姜施主么?”
姜惑冷然道:“申道长好眼力。”这位道人竟是当日在费仲府内遇见的申公豹。姜惑得了独息剑后神功大涨,再不惧他,但知此人工于心计,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仍是颇为忌惮。申公豹笑道:“姜施主好久不见。贫道原以为你丧命于虿盆之中,谁知你不但逃出生天,更力助武成王过关斩将逃入西岐,果然是少年英雄。亦不枉贫道那么看重你。”
姜惑淡淡道:“不知道长欲往何处去?”
申公豹叹道:“西周势大,朝歌连战无功,姜子牙那老儿亦越发嚣张,贫道这就去遍访五湖四海,寻道友助商伐周。”
姜惑一怔:“难道殷商已败了么?”
“嘿嘿,虽战局不利,妄言胜负尚早。”申公豹哪知姜惑这几年远离中原,根本不知两国战情,奇怪地望了一眼他,“不过姜子牙这三年间先杀青龙总兵张桂芳,又冰冻岐山斩鲁雄、费仲、尤浑,十绝阵前箭射异人赵公明,一月之前更在绝龙岭上伏杀闻太师,猖獗不可一世。但有贫道在此,又岂容姜子牙撒野……”“咕咚”一声,闻笑笑乍听到太师闻仲的死讯,心痛难挡,一口气缓步上来,竟倒地昏了过去。
姜惑亦是大吃一惊,连忙扶起闻笑笑:“闻太师被镜子呀害了?申道长此言是真是假?”“姜子牙夜劫兵营,又在绝龙岭上设下埋伏,竟已通天神火柱活活烧死了闻太师!”申公豹扼腕长叹,复又冷笑道,“闻太师虽为国捐躯,但他摆下的十绝阵亦令西周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如今朝歌又派三山关总兵邓九公讨伐叛贼,且看姜子牙能撑到几时?”
姜惑遥想闻仲慈爱目光、儒雅风范,心中沉痛,一时怔在当场,无心理睬申公豹。申公豹又道:“姜施主莫忘了你我结盟对付姜子牙之事,待贫道邀齐三山五岳的道友后,便会与那老儿再斗上一场,届时务请相助。”言罢骑虎而去。姜惑连忙救治闻笑笑,一指掐在她人中上,闻笑笑悠悠醒转:“我爷爷真的死了吗?”
姜惑只得点点头,闻笑笑呆了半晌,放声大哭,恨声道:“姜子牙,我决不会放过你。”姜惑目射神光:“你放心,他也是我的仇人,我定会助你报仇!”闻笑笑严重血泪长流,再无言语,浑如痴呆。
姜惑恐闻笑笑心伤难禁,抱她入怀,细心安慰。闻笑笑却推开他:“姜大哥,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我要好好想一想。”姜惑只得静立一旁,看着她哭得凄楚难忍,直至泪干。
良久,闻笑笑面露坚忍之色,跪在地上朝东方叩首九拜,对姜惑道:“姜大哥,请你去买些香烛纸钱来可好,我要祭奠我爷爷。”
姜惑遥望四周,附近并无城镇,不愿离开闻笑笑,犹豫道:“天色渐晚,我们一齐去吧。”闻笑笑道:“不妨,我在这里等你。”
姜惑不忍违逆,料想凭自己脚程最多两个时辰后可赶回来,这里人迹罕至,虽有虎狼出没,以闻笑笑的武功亦不会有危险,遂道:“你不要太伤心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必会杀了姜子牙,以慰闻太师在天之灵。”姜惑转身欲离,闻笑笑忽一把拉住他:“姜大哥,再抱我一下。”
姜惑依言抱住闻笑笑,只觉她埋首在自己胸前,环在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直欲用尽全身的力量,心头大痛。暗想闻太师归天,她必是把自己当作最亲近的亲人,决不能负了她。
闻笑笑缓缓松开手,凄然一笑:“姜大哥,你去吧。”姜惑隐觉闻笑笑神情异样,只道她伤心闻仲之死,并未多想,拍拍她肩膀,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镇,姜惑买齐香烛纸钱,再回来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却见眼前空空,闻笑笑已不知去向。
姜惑大惊,四处找寻而不见,忽见前方一棵大树被刮去树皮,露出白色的树干,上面隐有字迹。姜惑暗叫不妙,走近望去,那树干上刻着八个大字:“姜大哥,不要忘了我!”正是闻笑笑的笔迹。虽是寥寥数语,笔画间却是千转百折,想必闻笑笑定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舍姜惑而去。
姜惑急得朝空中大叫:“笑笑,你在哪里?”
除了山谷的回音,全无闻笑笑的应答。他运起全身功力,在山谷中四处飞奔寻找,却是徒劳无功。他虽夜能视物,奈何闻笑笑存心躲开他,连脚印也不留一个,根本不知她往何方向去。
不觉天色已现微明,姜惑蓦然心中一动,他知道以闻笑笑的性格,必是潜入西周战营刺杀姜子牙,只因不愿连累自己,所以才借买香烛纸钱的理由支开自己,狠心离去。自己必须在她冒险行刺之前找到她,不然一入战营,无论能否成功刺杀姜子牙,都再难生还。
见过计议已定,一路往东疾行,遇到路人打探双方战事,得知西周连战皆捷,大商人马已退至汜水关中,守将韩荣不敢出战,只是紧守关隘,又飞报朝歌求援。而姜子牙二十万大军正在汜水关前十里处扎营。
他昼夜赶路,五日后已感到汜水关前,却根本不见西周战营。这才知道绝龙岭一战后太师闻仲虽战死,西周亦是损兵折将,姜子牙爱兵如子,不愿与朝歌太师硬拼,已退回西岐后方修整。
姜惑暗骂自己,心急如焚之下根本顾不上多打听消息,竟白白耽误了几天工夫,若是不及相救闻笑笑,岂不是万死莫赎。当即又掉头往西赶去,经过汜水关口时,不由想到三年前与武成王黄飞虎夺关投西岐,又与哪吒赌气大战一场,往事历历在目,而此刻武成王是周朝大将,闻仲客死异乡,同行的浅与寄风相隔天涯,闻笑笑生死不明,不禁唏嘘。
第七日清晨,姜惑终于赶至西周大营。寻机在营外擒下一名落单的巡哨,奈何却只是寻常士卒,根本打探不到闻笑笑的消息,也不知她是否已然入营行刺。他虽心急如焚,但白日里军营守备森严,无隙可乘,唯有耐着性子静待黑夜,方可入营查探。
当下姜惑找个山谷僻静处,用树藤把那士卒牢牢捆在树上,又剥下他的衣甲穿在身上,干粮水壶等物自然亦不客气收下。他这几日担心闻笑笑的安慰,体内魔性大发,若不是想着有可能用人质交换闻笑笑,定然不会留活口。姜惑坐在大营旁半里处的一座小山峰顶上,只见山下盘营连环,井然有序,兵强马壮,调配得当,倒也佩服姜子牙用兵有度。料得晚上必有一番恶斗,饮些清水吃些干粮后,便盘坐于地,横剑于膝,静息调起。到了二更时分,姜惑一跃而起,只觉神清气爽,斗志旺盛之下体力更胜从前,悄悄下山潜近西周战营。
却见营门口火光通明,数队守卫来回巡视,几无破绽。料知姜子牙用兵有道,自己虽只擒下一名普通士卒,也已打草惊蛇。
不过这丝毫难不住姜惑,暗暗拔出独息剑,又摸出隐珠贴在“桂魄”之玉上,轻轻一弹剑身,立刻隐去身形,潜入战营之中。
姜惑知道一旦运功便会现出身形,放缓脚步犹如闲庭信步,在众士卒中穿梭游走,竟无人发觉,直朝大营正中高挂红灯的中军帅帐而去。
来到中军帅帐后,侧耳细听,里面只有一人的呼吸声,却不知是否是姜子牙。恰好一名大将入帐禀报军情,姜惑更不迟疑,蹑手蹑脚随他入帐。帐中灯火通明,一名老者正坐于帐中帅案前,但见他皓首白发,恐怕足有八十岁的年纪,面相清淡,纶巾素袍,玉带木屐。
姜惑看其形貌,知道必是西周丞相姜子牙无疑。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初见姜子牙时的情景,本以为定是二话不说提剑取其性命,谁知当真目睹其形神风貌,内心深处却清楚地知道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亦怨不得姜子牙。这一刻,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一咬牙,心想既然一时找不到闻笑笑,不如先制住姜子牙,若是闻笑笑遇擒便迫他放人,若是闻笑笑已死,便杀之偿命。
事实上,自从除了幻谔之镜,接受师傅且诺交托的破界使命以来,姜惑的心目中一直都把姜子牙当成自己平生的头号大敌。起初,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他的消息。然而,在或真或假的传言中,他只听过姜子牙用兵如神、爱民如子、事君清正,却从未听闻过他有何不赦之罪行,即使申公豹誓与之为敌,却也不过是妒其贤能,争一时之意气。这一切让姜惑十分困惑,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堂而皇之杀姜子牙的理由。
他虽是怀有破界使命的魔灵,但从小秉承父母的教诲,依然保持着本性的善良淳朴,当日在圣剑居中朗声指责圣剑士任凭己意定人生死,自己又何尝愿意效仿?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打探关于姜子牙的消息,只恐扰乱自己杀他的决心。而在听到父亲祁蒙的一番话后,他犹豫着是否去完成破界使命,甚至潜意识中,竟隐隐期盼着逃避那“钓翁遇少年”的宿命,至少,如今破界法物仅得其五,他还没有把握击败姜子牙。
当姜惑被闻笑笑一语点醒,定下了接管洚州兵马、养精蓄锐再与商周争霸中原的决心,他就像一个用一生时间准备一场决斗的剑士,在作好一切准备之前,他并不想过早地暴露实力,与敌人决一死战,宁可用漫长的等待来激发所有的斗志。然而,世事难测,为了闻笑笑的安危,他又不得不潜入周军营中,提前面对命中宿敌——姜子牙。
姜子牙听那大将入帐请报,微笑颔首发令,颇有儒帅之风。但他双目却在游移间蓦然在隐形的姜惑身前一定,神光湛然。姜惑心中一跳,只道已被他发现,正欲拔剑,姜子牙却已转开视线。
姜惑暗舒一口气,与姜子牙视线对望的瞬间,那道目光忽令他有一种所思所想皆被对方看透、无所遁形的可怕感觉。知道这一刻,他才终于确信了师父且诺的话,姜子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自己纵有独息剑在手,竟也没有一举制服他的自信。
幸好敌明我暗,他可以不择手段地除掉姜子牙!
帐外又传来一个沉浑的声音:“杨戬有事禀报丞相。”
姜子牙道:“进来吧。”但见一位高大健硕的武将入帐,面相凶恶,额上竟生三目,随身还带着一直短足直背、大口阔鼻的狗。
杨戬见礼已毕,恭身禀道:“那名女刺客心志坚强,坚决不吐露身份,是否斩之以壮军威?”姜惑闻言一惊,自己终于还是晚了一步,闻笑笑刺杀不成已然被擒。幸好她未被当场格杀,只是不知是否受伤?他关心闻笑笑的安危,心思不免略乱,那条大狗忽然转过头来,双目喷光,狂吠起来。杨戬闻声望来,额上神目罩住姜惑的方向。
姜惑强镇心神,按剑不发。杨戬扫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低头喝止住那条大狗。原来这杨戬乃是异人族奇士,武艺高强,额上神目可窥千里,乃是西周一员勇将。大狗名为哮天犬,乃是杨戬的法宝之一,极通人性,嗅觉最灵。幸好姜惑怀中隐珠本市雷神之“行雷珠”的碎片,千古至宝,隐形无踪,杨戬与哮天犬虽有感应,却无法窥见他的真身。
姜子牙一挑白眉,伸手掏出三枚金钱抛在桌上,凝目良久,嘴角上一线仿佛洞彻天机的笑容转瞬即逝,又对杨戬道:“那名女刺客前夜潜入军营,擒七名士卒而不伤,仅是对老夫痛下杀手,必是与老夫有何误会,若不问清真相,岂能妄杀之?”杨戬冷然道:“但听她如此说下去,恐怕会扰乱军心,实不可恕。”
“杨将军杀心太重了。”姜子牙道,“治军之道,重在德服,岂惧闲言?你可知我当年为何会先投朝歌?”杨戬垂手肃立:“末将不知。”
姜子牙沉沉一叹:“老夫奉师命下山,本为济世,不分商周。若是那纣王肯用老夫治国之策,安民定邦,又何须搅起两国刀兵,徒增杀孽?谁没有父母亲人,谁又忍看自家孩儿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