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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中天颔首道:“施大侠请!”
两人相偕疾奔而去。
“侠中侠”木立当场,有一种被轻视与受侮之感。
司马上云与闵中天奔下邙山。
他们到了一个空旷无人之处,停了下来。
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司马上云开口道:“闵局主,目前情况相当复杂,长话短说,请立即交代‘无敌剑’宋逵的下落,以免节外生枝。”
闻言闵中天老脸变了又变,似有什么顾忌,久久才开口道:“施大侠,本人先要知道‘千面侠’追觅宋逵的目的?”
司马上云道:“奸吧,区区就开门见山地说,‘千面侠’的目的是要了断:十年前的那段公案。”
“要取他的性命?”
“这……区区不便答复。”
“大侠知道本人跟宋逵的关系么?”
“金兰之契,情同手足。”
“本人能出卖他么?”
“公义重于私情,局主当明白此理。”
“本人也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义。”
“局主作何打算?”
闵中天老脸起了抽搐,以痛苦的声调道:“朋友列五伦之末,出卖朋友是违背伦常,是为不义。但不顾公义是违反武道,是为不仁……我闵中天已有打算,回镖局再向施大侠交代。”
“很好”
“‘千面侠’是否要现身出面?”
“那得看情形面定,不管明暗,他会在场。”
“我们走!”
他们两人匆匆赶回镖局。
* * *
拂晓时分。
虎威镖局内花园,一间上了锁的红砖小筑,闵中天父女与易了容的司马上云站在门前。
闵中天沉重地道:“施大侠,小女在豹爪下得以幸存,闵中天永铭五内,大侠断了他的爪,可以说是正面接触了,仍无法察断他的来路么?”
司马上云沉吟道:“差不多了,就只等最后的一刻来临。闵局主,我们先办眼前的事。”
闵中天颤声向闵如惠道:“把门打开。”
“爹……”
闵如惠很不情愿地开了锁,大门打开,门里芜草与花树并茂,似乎已很久未曾整理了。
迎面是一明一暗小轩的建筑,闵如惠反手把门关上了。
然后司马上云他们三人进入小轩。
轩内只有桌椅,别无摆设,空空洞洞。
司马上云目光绕了几圈,道:“人呢?”
闵中天沉重地道:“施大侠,人就在里面,在人还没出来之前,本人有句话要请问你。”
“请讲!”
“施大侠承‘千面侠’之命,追查宋逵的下落,说是了断当年公案,请问大侠,将对他采取什么行动?”
“见了人再谈!”
“不,本人对他有道义上的责任,我一定要先弄明白。”
“局主这一问是多余,阁不明知道当时那段公案的。”
闵中天变色道:“这么说,大侠是要他偿付代价?”
司马上云点点头,道:“难道不该么?”
闵如惠栗声道:“施大侠要取我宋叔叔的性命?”
司马上云瞄了她一眼,没开口,这等于是默认这句话了。
闵中天老脸呈现一片痛苦之情,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声带激越地道:“施大侠,一个人失足,做错了事,只有死才能赎罪么?”
司马上云目泛精芒,沉声道:“区区不太明白局主的意思!”
闵中天道:“譬如说,一个人铸了错,已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其痛苦或许甚过死亡,是否还不够,非要人头点地不可?”
“局主是指宋逵?”
“是的。”
“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音传了出来。
不象哭,不象笑,似是发自地底,又似一个人惨遭痛苦折磨,想呻吟喊叫却被人捂住了嘴。
司马上云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悸,脱口道:“这是什么声音?”
闵中天朝闵如惠偏了偏头,道:“打开地窖,让他出来。”
闵如惠的粉腮泛了青,她咬了咬牙,在墙壁间一拉,中间的八仙桌缓缓地自动移了开来。
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孔,有石级斜伸向下。
怪声停止。
不久,一个毛茸茸的怪头,丛地孔中伸了出来。
司马上云一目不瞬地注视着,连呼吸都摒住了。
瞬时全身出现,身上零披碎挂,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披了些破布来得恰当,颧骨高耸,两个内陷的眸子,发着狂焰,那形状令人不寒而栗。再看,可以看出是个独臂人,右臂齐肩而没。
司马上云就是有再高的养气工夫,此时也沉不住气了,栗声道:“他就是‘无敌剑’宋逵?”
闵中天颤声道:“不错,正是他!”
宋逵眸中的狂焰越来越盛,最后狂叫一声,扑向司马上云,闵中天父女迅速地出手把他左右扶住了。
闵中天咬着牙道:“除了我父女,他不认识第三个人。”
宋逵喘息着,不停地挣扎。
闵中天痛苦地道:“兄弟,静下来,大哥会保护你。”
司马上云颤声道:“他疯了么?”
闵如惠道:“不错,是疯了,将近二十年,过着非人的生活。”
司马上云道:“他的右臂……”
闵中天吁了口大气,颤抖着声音道:“施大侠,听本人说出经过,当年十二个被杀的白道高手之中,声望最隆重的是‘武帝’铁不凡,他预布了阴谋,诱使其他十一位高手入彀,共谋对付盟主石震宇”……
“噢”
“他的目的,在于取石盟主之位而代之……”
“有这等事?”
“事被宋逵拜弟所悉,一时冲动,以‘天罡指’搏杀了十二位高手,结果,武林同道误为是石盟主排除异已……”
司马上云栗声道:“后来呢?”
“石盟主责怪宋逵不照武林规矩公决而私自下杀手,一怒之下,卸了宋逵一条手臂……”
此时,闵中天目中隐现泪光,强捺住狂激的情绪,接下去又道:“石盟主本意要取他的性命,但下不了手,最后,只好逃避,脱离江湖。”
宋逵目中狂焰不敛,只是停止了挣扎,好象是在听别人的事。
这是意想不到的内幕,司马上云凝视着闵中天道:“但石盟主为何不把此事公诸武林呢?”
“他办不到!”
“为什么?”
蓦在此时,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闵局主,适可而止,不能揭人隐私。”
司马上云心头一震,冷声道:“何方高人?”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明间门槛上外。
闵中天大感意外,脱口惊叫道:“侠中侠!”
“侠中侠”会在此地现身,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而反应最强烈的是司马上云,因为他内心早已认为“侠中侠”便是他狩猎的对象“黑豹”!
“侠中侠”电炬似的目芒,停在宋逵身上,口里漫应道:“不错,老夫不请自来,唐突之至。”
闵中天沉着脸道:“大侠不速光降,必有指教?”
“侠中侠”抚了抚须,道:“当然是有事而来。”
“请问何事?”
“就是眼前的事!”
“噢?”
“侠中侠”摄人目芒,转向司马上云,沉缓地道:“施朋友,宋逵实际上是你打猎的对象么?”
司马上云冷冷地道:“就算是吧!”
“能旗过他么?”
“放过他……为什么?”
“把一个既疯且残的人作对象,不嫌太残忍么?”
“侠中侠”竟然替宋逵说情,使司马上云大惑不解,这可能是伪君子的人物,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
“唐大侠的意思是要区区放过他?”
“不错!”
“为什么?”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老夫刚才说过了。”
“真的如此么?”
“施朋友,老夫还不是轻率出言之辈。”
司马上云心里暗骂:“好一个老狐狸,说话如此冠冕堂皇。”当下沉着脸道:“如果区区违命呢?
“侠中侠”道:“最好不要如此!”这句话是软中带硬。
司马上云心念一转,向闵中天道:“请局主说出刚才未完的半句话。”
闵中天面现难色。
“侠中侠”接口道:“闵局主,揭人隐私,乃江湖之忌。”
司马上云道:“唐大侠,区区非要知道不可。”
“否则的话呢?”
“区区不计一切后果。”
“施朋友,老夫是看在‘千面侠’份上才好言相商……”
司马上云若有深意地道:“区区此番奉‘千面侠’之命,主要任务是猎取黑豹,其次是调查了断这二十年前的陈年武林公案,让石盟主一代奇侠,不会永久的如此蒙污。”
闵中天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侠中侠”目芒大张,定定地望着司马上云道:“如果老朽指你就是‘千面侠’的化身之一,你怎么说?”
司马上云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也无妨呀,‘千面侠’,本来就是没有一定的面目。”
“侠中侠”似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老脸连连变幻着,最后开口道:“了,老夫代闵局主说出这秘辛,石震宇石盟主之声名蒙污,背上这黑锅,是他心甘情愿。”
司马上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石盟主的下落,是“侠中侠”透露的,说真凶手是“无敌剑”
宋逵,也出自他的口。
又说石盟主托他查宋逵下落,要在生前亲手了断,现在宋逵心神丧失,无法作证,而石盟主却毁在“黑豹”之手。
如果“侠中侠”便是判断中的黑豹,这当中的内情,便相当诡异了,心念之中,故意惊声道:“石盟主甘愿背黑锅?”
“不错!”
“理由何在?”
“侠中侠”没立刻回答,似乎又在转念头。
闵中天见“侠中侠”说了一半之后,沉吟不语,似乎是有意卖关子。
他与司马上云在利害关系上是站在同一边的,“侠中侠”原来阻止他说,现在却又想主动抖露。
他下意识中升起了一股不愤的感觉,干咳了一声,脱口道:“让我来说吧,我这拜弟宋逵跟石盟主是父子关系。”
司马上云大为骇异,惊声道:“父子关系?”
闵中天道:“一点不错,是父子关系,虎毒不肯儿,是以石盟主非但对他下不了手,而且甘愿背黑锅。”
司马上云瞪大了眼道:“何以父子不同姓?”
闵中天先望了“侠中侠”一眼,然后才道:“家庭变故,子从母姓,至于为什么,施大侠就不必追问了。”
司马上云突然醒悟过来,石震宇在野寺中,临死留言黑豹和虎威镖局,原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黑豹是指出凶手,虎威镖局,是说他儿子下落,可是连在一起,便会使人坠入五里雾中了。
“局主,石盟主知道宋逵寄住在贵府?”
“知道,他老人家十年前来过两次,发疯是十年后的事。”这一说,便完全扯明事实与猜测相符。
司马上云陷入沉思,他想:“二十年前的血案,被害者是中了‘武帝’的阴谋诡计,不能全都责怪宋逵,面宋逵本身被他父亲卸了一臂,心神也告丧失,所付出的代价不谓不高。
“如果再对他下手,便是施虐,有失仁道,父亲泉下有知,定也会赞同自已放过这段宿仇。”
心念之中,司马上云挥挥手,道:“局主,带他进地窖吧!”
闵中天面上露出感激之色,父女俩忙架着宋逵回入地窖。
司马上云目注“侠中侠”道:“唐大侠追查宋逵的下落,目的何在?”
“侠中侠”叹了口气道:“石盟主并不知道宋逵已经发疯了,他的本意是准备在辞世之前,把二十年前这件武林公案的事实真相公诸武林,由正义之士公决此案,以求心安,想不到……”
司马上云冷冷地道:“想不到盟主已遭了黑豹的毒手?”
“侠中侠”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老夫当初怀疑‘无敌剑’宋逵便是黑豹,以为他因反对石盟主的作法而杀父,但是现在……证明老夫猜测错误了,事实眩黑豹是另有其人。”
司马上云目芒一闪,道:“该是谁?”
“侠中侠”道:“施朋友不是说已经有眉目了么?”
司马上云心念一转,道:“不错,区区说过这句话,屠豹的时机快到了,现中只差证实。”
“哦”了一声,“侠中侠”道:“老夫也志在黑豹。施朋友愿意提供些已知的线索么?”
司马上云漠然地道:“对不住,区区是听命于人的人,不能自作主张。”
闵中天父女从地窖上来,闵如惠把暗门恢复了原状ꎡ
“侠中侠”似乎想到什么,抱拳道:“老夫有事,告辞了!”
说完,匆匆离去。
闵中天望着司马上云道:“施大侠,刚才何不趁机会挑明?”
摇摇头,司马上云道:“不成,这得要确凿的证据,区区也得告辞了!”匆匆一揖,疾步出门而去。
* * *
西城巨宅,范家大厅。
司马上云以本来面目与“侠中侠”唐继对座。
“唐前辈,照您这么说,晚辈只好放弃了父仇?”
“司马少侠,当年事出第三者的阴谋,石盟主父子与令尊等可以说都是被害者,宋逵不但残了一臂,人也丧失心智,放弃是对的。”
“关于‘黑豹’,前辈有眉目了么?”
“还没有,不过神秘莫测的‘千面侠’既已伸手,这段武林公案迟早会揭开的。”
“以前辈阅厉之深,想不出一点端倪?”
“的确想不出来,如果说黑豹杀人劫镖是为财,他不会只是单独朝虎威镖局下手,洛阳一带大小镖局不少,没听说失漂;同时,石盟主的被杀,更令人想不透,他当了和尚,而且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司马上云闪动着目芒道:“也许‘黑豹’知道,据晚辈猜想,石老前辈被杀,可能是因为他从母姓的儿子宋逵,与虎威镖局关系密切,双方之间定有某种事故,而发生了连带利害关系。”
沉吟着,“侠中侠”道:“也许有点道理,不过还是很牵强。”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了范二姑和一个年轻人的对话声:“承宗,你走吧,一切自己当心。”
“娘,孩儿知道!”
“你快去吧!”
“孩儿真想不通,娘何不干脆……”
“别多说了,娘自有主张。”
“是……孩儿叩别了。”
“承宗,牢牢记住,王家只你一条根。”
“娘,孩儿自己会小心!”
司马上云故作不经意地道:“唐前辈,范二姑有孩子?”
“侠中侠”点点头道:“是的,也很可怜,……是一个遗腹子,他在开封从师习艺了。”
范二姑步入厅中,司马上云起立拱手。
“二姑,您好!”
“司马少侠,上一回你来找唐大侠,双方发生了点误会,请不要介意。”
“岂敢,在下也有冒犯之处……”
“好说,请坐!”
“在下想告辞了!”
“你不想跟唐大侠多谈谈?”
“要谈的都谈过了。”
“如此,就不强留了。”
“告辞!”司马上云告辞离去。
范二姑向“侠中侠”道:“这年轻人的风度不错,有司马龙昔年之风。”
笑了笑,“侠中侠”道:“略嫌斯文了些,他无意江湖事业。”
顿一顿,忽地皱起眉头道:“真是令人不解,闵局主与‘千面侠’的手下,竟然怀疑我是‘黑豹’,真是奇怪的事”
范二姑挑眉道:“他们说了?”
“侠中侠”道:“从言语神情看来,等于是指认了。”
范二姑冷冷地道:“这些不值得计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