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阿尔多作为一个完全没有“炸弹”概念的古人,就把“珍珠”的特性,基本原理和使用要点问清楚了,然后对这种野蛮的东西做了一个简短的评价:“可以用,最好少用。你说用法阵来控制爆炸范围,不是不可以,不过法阵本身就不像咒文那么精确,一般人很难把握。”
“您的意思……”
“没有,我只是建议。”阿尔多摆摆手,对路易说,“现在圣殿不归我管——还是做你们想做的事吧。”
他似乎放心地把指挥权交给了路易,看着他蹲在地上,和周围一群人商量安放“珍珠”的地点,怎么进行,怎么配合,有那么一瞬间,心里觉得有些骄傲起来。
千年过后,骑士们的铁衣也都变成了面料柔软的制服,每个人身上都少有伤疤,就连手上的茧子也非常有限,资质良莠不齐,大部分显得不够机警,某些人甚至有些愚蠢,然而阿尔多突然觉得,万一危险的时刻来临,也许他们并不是不能站起来抵抗的。
这是一个安全中透着危险的时代——英雄们之所以透着某种悲剧色彩,是因为他们都是在极端的逆境下、铁打的浪潮里活下来的,在巨大而孤独的舞台上狂悲或狂喜,一生跌宕,总是渴望着留住一些留不住的东西,最后带着自己无谓的传奇,慢慢地变得心冷如铁,慢慢地变成一块……守着一副棺材度日的石头。
阿尔多的视线落在了卡洛斯身上——这家伙好像从不把自己当外人,非常热闹地参与进了讨论,并且终于摸到了那让他好奇良久的“珍珠”,当然,在他非常有研究精神地用手指用力挤压的时候,被路易坚决地制止了,避免了在场诸位被同伴失手炸上天的下场——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的阿尔多总是显得有些冰冷的脸就忽然柔和了下来。
像是被第一场春风拂过的、冻裂而荒芜的土地。
他就像一颗钻石,阿尔多默默地想,原本坚硬,却历经了更坚硬的打磨,然而越是艰险越是夺目,唯有一颗赤子之心,一如少年时候。
美好而珍贵的东西,总是在最危险的悬崖边上,仍有人愿意为了它冒着生命危险苦苦求索,哪怕前仆后继地死在路上也在所不惜……不过阿尔多当然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路上,他只是志在必得。
路易是个不错的领导人,他履历丰富,早年是和伽尔一起毕业的猎人,后来根据自己的兴趣转做了学者,成了一名教官,让无数学员在他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正是扛得动枪,压得住场。干净利落地制定了粗鲁有效的“爆破”方案,丝毫也不想把克莱斯托神殿留下来当个“历史遗迹”供后人观赏什么的。
几个猎人默契地合作,画起法阵来,阿尔多在一边看着,只是偶尔提点几句,接着,他把“珍珠”绑在了一支羽箭上,等到法阵快要完成的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诱饵,在水下的领域露出来的一刹那,由阿尔多把“珍珠”射过去,同时,路易会连上法阵的最后一笔引爆它。
卡洛斯虽然口头上没有说明,但实在非常羡慕这个工作,看起来哪怕让他亲手把“珍珠”塞进水里,他也是乐意的。
至于诱饵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啊”一声尖叫——阿尔多把安迪踢下去了。
可怜的年轻人,果然已经在某人心里挂了“特别关照”的号。
大水滔天而起,安迪爆发出了短跑冲刺的速度,连滚带爬地飞奔出去,阿尔多这才不慌不忙地拎起他的弓,大水似乎反射了月光,一瞬间,在波浪的边缘处闪过了一丝细细的银光,拉满弓箭的男人突然松开弓弦,珍珠笔直地飞了过去,从缝隙里精确地没了进去。
路易连上了最后法阵最后一笔。
珍珠爆炸的光晃晕了每个人的眼睛,整个山谷几乎如同白昼。
涌起来的河水向天空冲去,连退到了山崖上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地洗了个冷水澡。
整个山谷都在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才逐渐散去,安兰尔河向两边分开,像被珍珠炸开了一条大裂谷,露出下面被水流摩擦得无比光滑的石阶。
一阵清浅而悠长的吟唱从裂缝出扩散出来,卡洛斯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冲向了裂开的安兰尔河。
透明如同幽灵一样的骑士和战马从那里一跃而出,迎面撞了上来,吓得埃文和旁边另一个猎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同时跌倒在了地上,这些战马和战士却真的像幽灵一样,无声地嘶吼着,即使他们的刀剑已经变成了空气,却依然固守着这个地方。
卡洛斯熟视无睹地穿过。
道格拉斯有什么权利?卡洛斯想,哪怕他真的为了克莱斯托的传承,真的为了这个种族,但这个种族从来没有养育过凯文一天,十来年来给他带来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那孩子甚至没有被告知自己的血脉,也没有任何人来给他任何归属感,就因为他天生的资质,就可以不问自取地剥夺他做了十年普通人类小孩的资格么?
为什么他不能上学、去游乐园、慢慢地变成一个让人头疼的坏小子,打架逃课和女孩子约会呢?
斑驳的水晶神殿终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卡洛斯猛地把长柄匕首插/进了巨大的锁里,随后一声巨响,锁柄和利器同时断了,那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类推开的门慢慢展开,带来一股深埋水底的凉意,那原本清浅的歌声依稀,好像和四面八方的水碰撞,产生缠绵的回响。
神殿正中,神龛下瘫坐的男子慢慢地回过头来。
道格拉斯眼角血迹未消,从眼角绵延至两颊,是触目惊心的红,他的身体几乎已经碎了,好像稍微一碰就会化成粉末一样,皮肤上露出非人的、龟裂的痕迹,脉络和血管僵硬地像是已经被抽干了。
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见到你们很……高……”
然后再发不出别的声音了,他的声带已经断了。
卡洛斯瞳孔皱缩,他看到了凯文,小男孩侧对着他坐在那,自大腿往下的部分已经全部不见了。
他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残缺的娃娃。
阿尔多抬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脚步,卡洛斯却慢慢地走了过去:“凯文……”
“凯文,”他又叫了一声,想摸摸对方的头,还没有触碰到,却又缩回了手,男人肩膀垮了下来,低着头慢慢地蹲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我……”
凯文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依然稚弱,甚至因为失去了两条腿,显得格外苍白脆弱,可是他的眼神却极平静,甚至隐约有种死气沉沉。
他定定地看了卡洛斯一会,忽然说:“原来发生了好多事。”
卡洛斯鼻子差点一酸。
亿万年沧海桑田,归结成男孩略微带了些茫然的一句话——原来发生了好多事。
阿尔多的目光却跳过了只能在原地倒气的道格拉斯,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凯文消失的腿上,目光闪了闪。
凯文沉默了好一会,才用幼童的声音平平淡淡地说:“道格拉斯,你还听得见么?”
道格拉斯轻轻地转动了一下他的头——他也就只剩下这一点力气了。
“传承带给你的是盲眼,因为你看不见未来,”凯文的话说得非常缓慢,就像个还没有长开就已经萎缩的老人,“你的眼睛被蒙住了,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部分,现在……传承夺走了我的腿,它是睿智的。”
道格拉斯嘴唇蠕动了一下,那双即使盲了也依然仿佛流光溢彩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男孩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让你失望了。”
道格拉斯的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或许想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发表意见的能力,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会,瞠目欲裂,全身都在痉挛,然后他张开嘴,做出“啊” 的口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就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像一声未竟的叹息,就这样回归了死亡的怀抱。
卡洛斯俯身小心翼翼地想抱起凯文,却被小男孩伸出一只手隔开了。
“不了,”他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有弯起来的大眼睛能看出一点之前了无烦恼的模样,“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了——卡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安兰尔河边,你把那柄嗜血的古剑钉在了旱季干涸的河床里,整个神殿都被惊动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能冒险,但是为了活下来,也真的可以不顾一切。”
“哦……不对,”凯文的话音突然止住,过了一会,他似乎有些迷茫地说,“我没见过你,见过你的是海格尔,他的一部分以后就活在我身体里了,我身体里突然住了那么多的人,真是……”
“以后你怎么办,一个人住在暗无天日的河底么?”卡洛斯轻声问,“你不能假装不知道、假装你只是个普通人吗傻孩子?”
“我不能,”凯文抬起头看着他,清澈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影子,“我身体里住进了那么多的人,他们太沉了,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可惜,我还没去过游乐场呢。”
埃文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
“可是我最喜欢你了,”凯文把头轻轻地靠近卡洛斯怀里,像一只没足月的小猫,亲昵地蹭了蹭他,“所以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因为偏激狭义,道格拉斯没有了眼睛。
因为立场偏颇,凯文没有了两条腿。
这就是残酷又公平的水晶一族的传承。
62、第六十二章 刺痛的游行
凯文轻轻地放开卡洛斯,对站在人群后面的阿尔多点点头:“大主教,第二次见面了,我希望你带来了新的契约书。”
阿尔多对凯文黏糊糊的行为很不爽——接受了传承,他就不是小孩子了,是个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妖怪,顶着个孩子的壳,灵魂不定混乱成什么样子,装什么嫩?
但是他毕竟没表现出来,只是走过去按住卡洛斯的肩膀,轻轻地把他往怀里一带,两个人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聊做安慰,旋即就放开。
然后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礼貌而公事公办地说:“这是第二份契约,略微有些改动,您如果有意见,我们还可以讨论。”
艾美吃了一惊,他去帮忙调度后援猎人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留了阿尔多一个人在房间里,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发现阿尔多已经穿戴整齐,而手里似乎拿了什么东西正在浏览,见到自己过来,就随手塞到了兜里。
艾美当时还颇不在意地以为它是酒店传单之类的东西,居然……
凯文笑了一下:“不介意的话,请您拿在手里,我用眼睛看就可以了,很抱歉阿尔多大主教的东西,在不确定之前,我还真没胆子接。”
阿尔多也不介意,把写满了字的纸展开,拿到凯文面前,那张纸背面被画了复杂的法阵,在场除了他本人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把那东西完全看明白。
克莱斯托神殿里的气氛好像突然急转直下,从刚才满满的悲情骤然转成了严肃的谈判。
埃文还没从刚才的悲伤里缓过神来,就看见他万分同情的孩子已经老练地和阿尔多互相试探起来,他几乎难以置信地看了卡洛斯一眼。
卡洛斯却只是神色漠然地站在一边。
他可以和每一个人都私交甚笃,但是始终记着自己的阵营,到了需要他确定立场的时候,也绝没有半分犹豫——即使那个小家伙刚刚黏黏地说完“最喜欢他”。
凯文飞速地扫完了阿尔多的新拟的契约——从他沉吟的表情上,众人大概能判断出,阿尔多这个擅长坑爹的大主教草拟的“合同”大概又违反劳动法了。
“总有一天,世界上除了人类以外,将会没有任何种族的生存空间。”凯文没有表明态度,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人类不好么?”阿尔多看着他的眼睛问。
几个小时以前,凯文还是个人类的小孩——这句话几乎戳中了他的心窝,片刻后,凯文避开了阿尔多的视线,冷笑一声:“在我看来,像您这样的人类就不怎么样。”
阿尔多还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不以为意地说:“保护一个人,只需要勇敢和忠诚,但是保护一个种族,大概就需要像我这样‘不怎么样’的人了,作为克莱斯托的祭司,我相信在历任前辈的祝福下,你也会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不怎么样的人的。”
凯文尖锐地说:“如果我说,我需要圣殿专门建立保护生活在人类中的隐世一族的利益的部门的话,您能做主么?前任先生?”
阿尔多耸耸肩,直接把手上的契约书塞到了路易手里:“不能,你们谈。”
路易有些措手不及,尽管飞快地进入了状态,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呆愣了一下。
阿尔多在他后背上轻轻推了一把,然后别有深意地对凯文说:“懂得传承的意义的,并不只有克莱斯托一族。”
即使权力对于他来说,曾经无比重要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时候阿尔多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的执着,就觉得像每个人回忆起自己幼时尿床捣乱的事情一样,除了啼笑皆非之外,当时的种种刻骨铭心……似乎都已经淡得看不见了。
这场谈判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之后,路易和凯文才分别代表各自的阵营,签订了人类和克莱斯托的第二份契约。
凯文拿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交给路易:“第二次合作,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把男孩带走,离开的时候,凯文突然叫住了卡洛斯:“卡尔。”
卡洛斯站住,回过头去,脸上的疲惫几乎遮掩不住——他已经一天两宿没有休息过了,无论是影子魔的界中界还是该死的克莱斯托神殿,全都是不让人高兴的经历。
凯文知道,此时,自己最想狡猾地说一句“我是为了你才让步的”,他那个脆弱的、小男孩的灵魂已经被纷杂的记忆压迫得近乎扭曲,好像只有这样说,故意让他难过,才能证明一个叫凯文?华森的小男孩是真实存在过的,是有过朋友的,是会有人念念不忘地怀念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终于还是苦笑了。
卡尔也许会难过,但是除此以外,是不会相信的吧,他一直一直……就是这么一个温暖又无情的人,生命中有一条叫做圣殿的底线。
“我的守护神棕熊先生怎么样?”凯文歪过头问,“帮上忙了么?”
卡洛斯挤出一个笑容:“嗯。”
“那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他吧,他是功臣,要对他好一点,”凯文嘱咐说,最后补充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卡洛斯说,凯文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那样的似曾相识,就像曾经海格尔先生的语气。
那个吵着要去游乐场的小男孩,是真的死了吧?
他们黯然离开了安兰尔河畔、那重新被冰冷的水面淹没的克莱斯托神殿。
走上陆地的一刹那,卡洛斯强打的精神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被晨曦的光一刺,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眼前紧跟着一黑,精神好像突然和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膝盖无法控制地一软,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
阿尔多当场吓得心跳都停顿了一下,一把捞住他,由于用力过度,差点把自己也带趴下,往旁边闪了一步才稳住脚步:“艾美!艾美?伯格!”
好吧,算他终于“叫对”了艾美一次。
“别围着他,想观赏野生动物去动物园,病号不适合提供这项服务!”艾美不耐烦地把周围的闲杂人等挥开,“还有你!让不让他喘气了阿尔多先生,你把手放松点,想勒死他么?”
阿尔多手都凉了,胸口狠狠地起伏了一下以后,才俯身一把抱起卡洛斯,轻轻放在了他们的车上,解开他领口的几颗扣子。
艾美上下其手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拿出一瓶已经放得冰冷的矿泉水浸了一块湿巾,拍了拍卡洛斯的脸:“一点意识也没有了么?”
卡洛斯耳朵里嗡嗡作响,隐约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