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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只觉昏昏沉沉似睡似醒,身体也是渐沉无力,在这惶恐不安的睡意之中挣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窗外的天空是黎明时分朦胧地淡青色,透入窗内的微光照到一旁的木桌那支刚刚熄灭地油灯上,隐约可见飘扬着一缕烟丝,这青烟受到窗旁的晨风吹动,朝床边缓慢飘来。
东莪还没有十分清醒,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感觉身体软绵绵地,她回忆睡前地情形,心念一动,忙使力伸手触摸自己身上地衣服,感觉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屋里有人轻声道“你醒了吗?”东莪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木然转过脸来,却见屋里暗沉地一角,似是有人站立,此时这人正向她走来。
东莪一动不动向来人看去,眼睛却渐渐湿了,她想坐起身来,可是双手软弱无力,刚刚撑起一半的身子忽然乏力向后便倒,眼前这人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二人在昏暗中对望,却都是双目之中闪动泪光,说不出话来。
这人轻轻点头柔声道“有我在,你放心吧。”说着依旧扶她睡下,东莪伸手与此人紧紧相握,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此人便在床沿坐下低头注视她,过了一会才道“这段日子……委实过的太久了。”东莪向他怔怔凝视,屋里静了一静,只听她道“师哥……你……你都去了哪里?”这话说出口来,她忽然觉得全身脱力,刹那间一直以来的咬牙坚持、苦苦支撑,仿佛都在这个时刻全然瓦解,同时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竟然大哭了起来。
史承戟伸手想要触碰她抖动的肩膀,可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将她手紧紧握住,哽咽道“都怪我来的太迟了,”东莪几乎嚎啕大哭,一发而不可收拾,史承戟双眼含泪,在一旁却也是手足无措。就在这时,走廊响起一阵奔跑之声,继而房门被人用脚踢开,有人一边进屋一边叫道“东儿……我来了……”正是郑淮到了。他刚刚在外听到屋里传来哭声,心急如焚之下立刻冲了进来,却看到史承戟与东莪双手紧握,东莪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不由得愣在当地,做声不得。就在这片刻之间,房外响起许多脚步声也相继停在门口,东莪伸手拭泪,看到蒙必格与额图晖二人站在门边,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不识得的汉子,不由得面红过耳,立时停止哭泣。这些汉子之中有一个赫然便是那叶开,只听他道“小姐没事就好,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吧,这小客栈再挤进来可要塌了,”郑淮也向外点头,那些人纷纷散去,额图晖双目微红看着东莪,蒙必格推了推他,这才随着他出去了。
东莪忙坐起身来,郑淮上前一步道“你没事吧!”她点头道“没事,昨晚不知怎么的,吃过晚饭立刻就睡下了,”史承戟道“不要紧,只是一点蒙汗药。”东莪看看郑淮忙道“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郑淮笑道“我们已经相识了,还是你师哥救的大家呢!”东莪便想细问,史承戟却道“你真的没事了吗?”东莪点了点头,他又道“那我们在外面等你!”说罢向郑淮微笑示意,走了出去,郑淮向东莪看看,也道“你慢慢来就好!”说罢轻关房门,也出去了。东莪只觉这一切几乎像在梦境,说也奇怪经过方才这么一哭,她觉得自己身体已然轻松了很多,头也好似不疼了,忙下床整理了一下,走出屋去。
经过隔壁房间时,见到几个大汉拿着水桶正在屋内冲水,她不明所以,又走到厅堂里,只见叶开正与那个客栈老板轻声说话,看到东莪出来便向她点头微笑,将手中的银子递到那个眉开眼笑的老板手里,除了他们厅里再无旁人。东莪走到外面,见到院中停了数十匹高头大马,史承戟与郑淮正站在马厩旁,看到她出来,郑淮迎上前道“真的不要紧吗?”
东莪微笑点头,向他上下打量道“郑公子手上的伤可曾包扎过了?”郑淮笑道“没什么大碍,已经简单包了一下。”东莪看他左手不动垂在身旁,便向他手臂细看道“怕是没有好好料理,还是让我再给你看看吧,”郑淮笑道“不要紧的”。史承戟在一旁道“郑公子还是让东儿帮你看看吧!我随身带有药物,应急应该还是够的!”说罢转身自一匹黑马身上拿下一个包袱,跟着他们一同走回厅里。
东莪为郑淮将衣袖卷起,只见他的手臂上只是胡乱缠了两条邦带,不时还有血丝渗透出来,她慌忙将邦带小心取下,为他清理创面,再涂以药物,重新包好后皱眉道“这几道刀伤还不算严重,可是那个箭伤日子隔的有些长了,当时拨剑时划破了皮肉,又经那日雨水浸泡,伤口已经化浓,怕是要有一段长日子才能痊愈。”郑淮道“这没什么,在外行走还能没有受伤的事吗!”他细看东莪又道“你脸色不好,想是这一路上赶累了吧,这个总兵没能抓住,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将他碎尸万段!”东莪连忙向他问起经过,郑淮看看史承戟,这才徐徐道来。
第十七节 朝夕(下)
原来那日郑淮等三人被捆在大树上却力挣不开,可是天色虽然越来越亮,那条大道上却连个行人也没有。三人正着急间,却是蒙必格终于控制住了受惊的马车,奔了回来,得知东莪被抓,他几乎就要发狂去追,郑淮与香儿则一力阻挡。蒙必格心知那个总兵必定是要将东莪抓去京城换赏,虽然心急如焚可又苦于不能解释,郑淮又因他单枪匹马,绝不让他孤身前往,正争执间,迎面却是一队人马狂奔而来。
这群人经过他们身旁,当先一人立时停住,下马相见,竟是郑淮派去盐帮相助的叶开。原来他们总算及时赶到提醒盐帮逃脱,后听闻分开的另一队人遇袭,忙连夜赶回扬州,却在这半路上与郑淮他们相逢了。众人还在纷纷讲述事由之时,一旁的香儿忽然大哭失声,原来是认出了与他们同在一起的史承戟,这一下兄妹相认,众人无不为他们高兴。香儿立时将东莪的事说了,史承戟一听之下,心中已经了然,他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立刻便追了出去,旁人还来不及劝阻,他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郑淮也知不能耽搁,当下兵分两路,将香儿与小真交由他们一部分人带回,自己则与蒙必格等带了另一些人,也向扬州赶去。他们一路探问史承戟与那帮清兵的路过踪迹,尽力追赶却还是迟了一步。说到这里,郑淮向史承戟拱手笑道“要不是史少侠当机立断,倘若让他们过了黄河,咱们就不知更要多久方能追到你了!”史承戟还礼道“大家平安就好!”
东莪与他只有半年未见,可如今看来,不知怎地眼前的承戟已经老成了许多。几乎有些不像她当初的那个少年师兄了。她想到香儿,说道“香儿与师哥重逢定然十分欢喜!”承戟点头道“是呀,她……长大了很多。也吃了很多的苦!”东莪听他这一句话中满含自责,忙道“最重要的是能平安相逢。其它地都总算是过去了。”承戟抬头看她,双目闪动道“你说的不错,能平安相逢,怎样的艰辛都是值得地”。郑淮在一旁看看他们,转头正好见到叶开过来。便问道“都办妥了吗?”叶开道“是,所有尸首都埋在两里之外的后山中,这边客栈也打扫干净,好在这一天没有别地路人经过,只要他们自己不说,也就不会惹祸上身。。更新最快。”
郑淮点点头,向东莪道“你还撑的住吗?咱们要不要歇息一天,再行上路!”东莪忙道“我不碍事了,这就出发吧。”郑淮又向史承戟示意。见他也点头,这才将众人叫齐一同南下而去。
数日后来到扬州,郑淮事先安排人在此探看。得知一切正常,甚至还与苏可林见了一面。见到彼此平安。众人无不欣喜。问起因由,原来苏可林从中周旋。银两如雪片一般撒将出去,总算是以强盗入宅平定了上一次的争斗。虽有兄弟死伤不等或身陷牢狱,可苏可林却表示待风声过去之后,都会一一解救出来。
因那巴代未曾抓住,东莪与承戟郑淮心中均有一些担忧,一路上不敢迟疑,即日便匆匆告别苏老,晓行夜宿,再走了几日,终于来到镇江。刚刚进到地界,已经得到来人接应,郑淮本来打算去长安寺,可是盐帮派人一再邀请,他也就决定先去盐帮拜谢。众人便都跟着盐帮弟子一同出镇江府后又向南行了十数里,这才来到盐帮总坛所在地。
东莪见到史承戟在此似是十分熟悉,一路遇上的盐帮弟子也是对他分外恭敬,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他们一到总坛,立即得到盐帮老帮主葛长亭的热情接待,东莪身体疲惫不堪,见过礼后,诸葛长亭立刻命下人带她到宅下休息,郑淮与史承戟则都留了下来。
东莪随下人到了宅中,香儿早就得到消息出来相迎,她喜笑颜开,带着东莪往里屋走去,笑道“看见哥哥了吧!他怎么说?”东莪不明所指,香儿看她笑笑不答,一边走一边又道“是我哥哥救地你吧!”东莪点头道“是呀,多亏了他!”香儿道“看哥哥待你多好,一听到你有事,想都没想马上就追去了,待我们大家回过神来,早瞧不见他了。”东莪点头微笑,看到自己进到一个小院之中,一围房舍隐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树后便是山坡。屋前的小池塘中也是自这后山引入的清澈山泉,院子虽不大,却也幽静雅致。东莪换了衣服,便匆忙到了隔壁房里看望受伤的小真,见到她依然昏迷未醒,东莪不禁担心起来,香儿正在一旁安慰她,却听得屋外笑声朗朗,转眼一个红衣少女走了进来。东莪抬头看她,只见这女子大约与她一般大小,下额尖尖,一双眼睛灵动不定,一进门便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才笑道“你就是史大哥的师妹呀!”香儿在一旁道“这位是盐帮帮主的女儿葛灵”。
东莪忙见礼了,葛灵笑道“不用客气,我和你虽没见过面,却早已对你很是熟悉了,时常听史大哥说起你的事。”东莪一愣,葛灵又笑道“我和史大哥可熟了,他什么都跟我说的!”香儿在一旁却道“我哥哥和东儿姐姐打小便在一起,说到亲厚那可没有人能和她比,就是我这个亲妹妹也甘心排在第二,外人就更不要说了。”葛灵看她一眼,笑道“史大哥总说香儿妹妹调皮可爱,果然是这样!才和姐姐重逢就吃起姐姐地醋来了!”香儿哼的一声,就要反驳,东莪伸手拉她,笑道“葛小姐,咱们这么些人怕是要在你这里打扰了。”
葛灵一摆手道“这没什么,不就多几个人吗?我还有伴了呢!”她看看一旁嘟着小嘴的香儿,笑道“你刚刚才到,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下人有什么不到地地方,也只管告诉我便是。”说罢回头向身边一个小丫头道“爹爹在前厅么?”那丫头忙应了,她向东莪笑笑算做告别,立时走出去了。
香儿看着她的背景道“一个盐帮丫头有什么可显排地,”东莪笑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她吗?我看她开朗大方,很是不错呀!”香儿道“就怕她太大方了些,天天把我哥挂在嘴边,一点也不知羞,听着就难受!”东莪走回床旁坐下,为小真把了一会脉,再将她手放好,道“她是盐帮地大小姐,想来指使惯了下人,行事是有些气势的。我看她说话爽直利落,可是一个能干地女孩子呢!”香儿听到东莪夸她,更是生气,道“她能干她的,和我可没有关系,和我哥更没有关系,她最好想都别想。”
东莪看她一脸孩子气,不由得笑了起来,握住她将她打量了一会道“你没什么事吧,我那天好似看到你脸上有血,给我看看划破了哪里没有?”香儿将脸转动让她看了,笑道“那是大哥哥的血沾在我的脸上,我没事!”东莪这才放心,道“想不到这次因祸得福,你能够与哥哥重逢,我总算是能放下一件大心事了。”她伸手轻抚开香儿额前的一缕秀头,叹道“你一日没有和哥哥相遇,我就一日记挂在心,总觉得愧疚不安。”香儿笑道“傻姐姐,快别这么想了,如今咱们都平平安安的聚到了一快,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了。”东莪笑笑点头,望向窗外轻叹道“是呀,那就好了”。
当晚,葛长亭便设宴款待,他虽不知郑淮身份,可看他部下众多,气宇轩昂,想来不是富贵公子便是官宦子弟,自然着实结纳。葛灵与父亲一同在宴席上见客,因而东莪与香儿也就不避嫌疑,与蒙必格、额图晖等人同在席中。那葛灵能说会道,敬酒说话也将席中众人都一一顾及,招呼的甚是周到,葛老帮主在一旁捂须微笑,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之情。
这大堂之中灯火辉煌,立在屋子四角的几架硕大烛台上各插有十数支蜡烛,照的厅内一片光亮,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笑意融融,酒杯相碰之中,尽是欢声笑语。
东莪嘴角含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环视,看到葛灵正夺过葛老帮主手中的酒杯,逗的葛老帮主哈哈大笑;盐帮的两个堂主向郑淮敬酒,他推迟不开也只得喝了;连不善言词的蒙必格与额图晖二人都开始尽情饮酒,交言甚欢;一旁的香儿则在史承戟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史承戟一脸温柔笑意,伸手接过了她递上的杯子……
笑意盎然……
可是东莪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一抚笑容却不知为何慢慢僵住,眼前一室的欢乐虽然近在眼前,可是却仿佛忽然间自她的身旁渐渐擦身过去,她不知是没有来得及、还是根本不想去抓,总之这一切在她的看来竟像是渐渐飘散了一般。
那自从有蒙必格相伴以来,不再时时出现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却忽然又死灰复燃了,虽然身在其中,可是她双目清亮、心中洞明,这眼前的快乐与她无缘,他们的欢喜是他们自己的,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失去而已。
所有的“得”,都抵不过她的“失”么?
第十八节 共处(上)
这一夜众人开怀尽兴,宴席散的很晚,蒙必格与额图晖搭着对方的肩膀,走回住处之时还是摇摇晃晃的。在这里东莪与香儿是住在与葛灵相邻的小院中,因而与他们没在一个院里,郑淮与史承戟便让她们早些回院子里去,一边一个扶着蒙必格他们去了。
香儿小脸通红,回到房里没一会功夫便即睡熟,东莪却无法入睡,躺了一会,四周虽然渐渐安静下来,她却再也躺不住了,便起身到小真床前看她。这一探手却觉她额头滚烫,竟然正在发烧,她慌忙点亮烛火,为小真缚湿布散热,忙了好一阵,小真的热度还没退下,她在房里踱步,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开门出去。
她一路不停,来到史承戟他们所住的地方,上前敲门,屋内立刻有烛火亮起,门随声开正是承戟,看到她十分惊讶道“出什么事了吗?”东莪轻声道“是小真忽然发起高烧来了,我的药箱没在身边,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要去找谁……”承戟未听她说完便道“我这就给你拿个药箱来,要请大夫吗?”东莪摇头,二人一同向外走出,却听隔壁郑淮房间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看到东莪他连忙上前询问,听她说了情由,便道“我陪你看看小真去。”说罢当先走出,东莪忙随后跟出,史承戟微微一顿,也就和他们去了。
东莪与郑淮先回到小真房里,只见她面色菲红,皮肤触手烫人。只一会功夫,承戟便拿了一个药箱来,后来还跟着葛灵。东莪见到连她都惊醒了。不由得很过意不去,忙向她解释,才刚说了一句。葛灵就打断道“我也还没睡呢,不算吵醒。再说史大哥的朋友就和我的朋友一样,没什么区别,秦姑娘不要这么见外了。”东莪向她笑笑,回身自药箱中拿出针灸等东西忙碌起来。
葛灵道“要不然还是去请个大夫吧,也方便的很。”郑淮在一旁笑道“葛姑娘有所不知。她自己就是医术圣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