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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也就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顺治逝于养心殿,终年二十四岁。与他死时同日,养心殿内所有宫女太监及护卫全部自谥殉主。
顺治在他的遗诏中对十八年的朝政进行检讨,共立有十四项罪责。遗诏中立皇三子玄烨为太子,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鳌拜四大臣辅政,辅佐年仅八岁地幼帝。初八日,遣官颁行遗诏于全国,初九日,玄烨即皇帝位。
是日夜,东莪与佟妃二人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二日凌晨,佟妃宫中走出两名太监,跟着膳食的购车一路无阻,出了宫门,到得宫外,这两名太监却各自转头朝两个方向去了。其中一人泪流满面朝另一人用力挥手,另一人则面目冷淡,只是在宫外停步朝紫禁城投下最后一瞥,毅然转身离开。
佟妃自这日送走东莪起,便始终郁郁寡欢,她知道本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秘密如一剂毒药,时时侵蚀着她,在面对玄烨,面对太后时,她都时常露出恍惚之像来。康熙二年,也就是东莪走后二年,佟妃病逝宫中。
华丽的紫禁城,金瓦红墙围绕,这里面有太多太多故事,眼泪笑容,仇恨恩情。还有许多人要在这里继续勾心斗角的存活下去,可是东莪已然脱身了,当她穿回旧日的那袭黑衣,在多尔衮的墓前,那张黄绸的“诏书”与锦帕,都慢慢消失在了火焰之中,变做一层碎碎地灰烬,被春风带动,立时飞散了。
东莪轻轻抚摸墓碑,眼中却带有微笑,风越发轻了……
扬州,四月时分,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正是人们结伴郊游,花荫下饮酒对诗的好时候。城南的大路上却来了与这柔香春色格格不入地一人一马,这大马一步一停,鼻孔中喘着粗气,累的好似随时都要趴下一般,牵着马缰地这个男子也是失魂落魄,虽然长地剑眉星目,却一脸颓废神情,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看看不远处巷口的一扇门,他轻轻叹了口气,提起精神向前走去。
刚走到门边,好一个清丽地年青女子开门出来,抬头看到他,欢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这人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这女子抿嘴一笑道“瞧你把这马累的,又连赶了几昼夜?”男子好似无力说话,只摇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那女子在他身后叫道“我给你打水来,你歇息一会吧,”说罢转身要去牵马,一旁一个老人过来道“你快去吧,这马我来料理!”女子笑道“那就让阿苏伯伯打理它,我得赶紧……”说罢朝里一指,那老人笑逐颜开,催着她走了。
男子回到自己房中,在床上重重坐下,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这已经是第三次去京城了,还是音迅全无,纵然他竭尽全力,也打听不到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就好似此人在人间忽然无声消失一般,难道……他眼圈一红,忙止住自己的可怕想法。
耳听得脚步声渐近,若是让妹妹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却要累得他人也跟着自己担心了。他强自镇定心神,站起身子,一边低头卷起衣袖一边道“阿晖还没回来吗?这几日我不在,他可忙坏了吧!”说罢抬起头来,忽然间,他目视前方,全身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见眼前一个女子,虽着青裳素钗,可是一双美目顾盼流光,正温柔看他,她嘴角含笑将手中的一盆水轻轻放到桌上,柔声道“我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这男子已经迈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眼睛已经红了,只一味点头,却说不出话来。那女子伸手环抱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暖阳阳的春光自窗间照进来,温柔地散落在他们的身上。
屋外偷看的老人与女子掩嘴轻笑,悄悄地走开了……
第十七节 大清
为了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这一个最后的章节就不分上下篇了,希望能带给您一个愉快的心情!
光阴似箭,转眼已经是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如今已是七十余的高龄,这一年来,她时常在病中挣扎,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恢复了些神气,却忽然想到要去城中看看。众人竭力相劝,她只是坚持,康熙闻信,匆匆赶到慈宁宫,久劝不下,便决定要亲自换装束陪伴在侧。太皇太后却又不允他跟从,康熙无法可想,又不愿意驳她的兴致,只得为她安排护卫便装跟随。如此好不容易要出宫来时,也已经是午时了。
一行十人换做便装出宫门,向城里走去,太皇太后坐在一顶软轿中,不时掀开轿帘向两旁张望,看到街道上贸易兴隆,人来人往,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随从们自然不免有些担惊受怕,在城中转了一圈,便来请示要否回宫,苏茉尔也在一旁相劝,太皇太后见他们这模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答应了。众人如释重负,立时往回,行到一旁,却听轿中人道“歇会吧!”苏茉尔随她目光看去,看到眼前不远处一个小茶楼,忙点头答应了,扶她慢慢下轿来,进到小茶楼里。
茶博士立时上前招呼,随从们正要呼喝开,却让她伸手拦了,这茶楼没有雅间,她便与苏茉尔在一旁靠窗台的桌旁坐下,不一会儿,茶送上来,虽是普通茶水。在她品来却也有不同的味道。
二人说些闲话,却见一个东西忽然“骨溜溜”地滚到了她们这桌,随从们时刻关注着这边。正要纷纷上前,苏茉尔已经伏身捡起。见是一只小布球。太皇太后道“让他们退开一些,站到茶楼外面去罢,都围在这,气闷的慌!”众人只得依言退下。
这边茶楼一角,却有一个男孩子上前向苏茉尔伸手道“这是我的!”太皇太后朝他看去。也不过四五岁地样子。光着个头,头顶心剃出一块桃状黑发,脸蛋园扑粉嫩,很是可爱,不由笑道“谁说是你的,我捡着了便是我的了!”苏茉尔看她有兴致与这孩子说话,便笑着将手中地球递了给她。
那男孩子看看她们,也不哭不闹,却笑道“我明明看到了。是这姨姨给这位奶奶的,这球儿是姨姨地上拾地!我祖母说了,拾的就不是自己的。得还给别人!”二人听他吐字清晰,说话有理。不由得更是喜欢。太皇太后笑道“那你可得说说看,这球为什么是你的呀?”
男孩子大眼睛转了两转。笑道“这球是我祖母专门做给我的,与别人地都不一样,底下还有一个“来”字,那是我的名字!”太皇太后依言转动小球,果然见到一个极小的“则”字绣在球底,也就不再和他玩笑,递了给他,并笑道“你叫什么?”
男孩子笑道“我叫来儿,”太皇太后笑道“你姓什么?”男孩子笑道“我姓郑,祖母说,我的名字是继往开来的意思!”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视一笑,正要说话,却见一妇人缓步上前,笑道“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那男孩子回头拉了她手,笑道“奶奶,这位奶奶正还我球呢!”
太皇太后与苏茉尔闻言抬头看这妇人,却都不约而同微微一愣,这人应当已经四十开外,可肤色洁白如玉,眼角眉间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可令她们二人发愣的原因,却并非在此,而是此人十分眼熟,竟像似某个应该多年前就已然死去的旧人!
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对望一眼,这妇人微笑道“来儿,你去玩吧,别再吵到旁人了!”来儿十分听她的话,点头答应,又回身向她们二人点头行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去了。
这妇人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头笑道“太皇太后,咱们可有年月没见了!”太皇太后神情平和,点头道“你果然还活着,东莪!”这一个几乎以为再也不会自口中发出地名字,如今又被重提了,她心下黯然,朝东莪淡淡注视。
苏茉尔眼角带动,已经在寻看楼外的随从。东莪视而不见,顾自在桌旁坐下,为太皇太后倒了茶道“能见到您这般安康长寿,东莪真的很欢喜,”太皇太后向她注目,也点头道“看到你平安如意,我也一样欢喜。。ap;更新最快。”
东莪道“皇上他好吗?”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东莪又道“皇上这些年可做了许多令百姓称颂地事呀!”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也笑了一笑,东莪道“我在民间这些年,听得皇上除鳌拜、灭三藩、又收复台湾,哪一样都是即安定社稷,又大快人心。这些年来,百姓们安居乐业,民心所向,已然是全在大清中了!”太皇太后渐渐释然,笑道“百姓们果真这样顺服,称颂皇上,这天下只有更好,”东莪笑道“这个自然。百姓们都只道这是皇上的功绩,东莪却知若是没有太皇太后您地圣明,没有您在皇上身后地支持,是万万没有今日之局面的!”太皇太后一怔,对她这话心底却着实受用,笑道“你年岁渐长却也有了一些变化!”
东莪笑道“这个当然了,如今我也有儿有女,连孙儿都有了,自然也开始体会到这为人母地难处,当年我有些事做的也实在是太冲动了。今日能有这个机缘与太皇太后重逢,可见上天允我机会,让我得以向您请罪,解解我的心结。”
太皇太后自见到她起一直绷着的心弦这时才终于开始慢慢放松下来,见东莪转头招呼茶博士又拿了个杯子来,倒上茶水向她举杯,她也就一笑举杯,东莪笑道“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往日东莪的不懂事。如今时过境迁,还望太皇太后别放在心上!”太皇太后笑着喝下这杯茶,苏茉尔看了她的神情。也不再站到门边,依旧回她身旁站立。
太皇太后笑道“那果真是你孙儿吗?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东莪笑道“是,只是年纪尚小,若是这孩子说了什么让您见笑地话,你也不要气恼才好。”太皇太后笑道“没有,他聪明着呢。真是惹人疼爱。这么说你嫁的夫君姓郑?是做什么的?”
东莪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笑道“是,他家里做些小买卖,如今我们举家都在苏州,过些平淡地日子罢了,”太皇太后笑道“这样就好,你能这样我也放心,这些年来,我可总会想到你几回。”东莪笑道“是呀,我也时常想起自小与您见面的情形,没想到时光穿梭之间。转眼你我都已白头了。”
太皇太后笑道“你还是当年地模样,还是那么俊俏。我才是老了!”东莪道“东莪没什么别的期盼。若是能像您一般有如此高寿,做个无忧无虑的活神仙。那就好了,”太皇太后听她这么说,倒开怀笑起来“苏茉尔,你看这丫头,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调皮呢!”苏茉尔目不斜视,点头笑道“是呀,小姐最能让太后高兴了,太后,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去吧!”太皇太后点头道“也好!”说罢正要站起。
却听东莪道“东莪有一件事想向太皇太后坦白,还望得到您的谅解呢!”太皇太后注视她的双眼,笑道“怎么说地这么严重?”东莪叹道“此事若是不能告诉您,东莪恐怕日夜不安,今日既然遇到了,也是天意,您就园了东莪这个愿吧!”
太皇太后转身向她,笑道“那你说说看吧,”东莪垂头道“我在顺治十八年曾经进过宫!”苏茉尔与太皇太后心中一震,目光聚集同时在她身上,东莪轻轻叹息道“太皇太后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
苏茉尔心中一颠,想起顺治临终时曾将养心殿所有宫女聚集到眼前,目光在其中努力寻找,最后却只来的及开口叫出“她……她怎么……不在……”这半句话后便吐血身亡的事,当时她陪伴在太皇太后身侧,亲眼目睹,事后二人对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时日渐过也就慢慢淡忘了。此时听东莪提起,二人再对视一眼,已经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当日的答案。太皇太后木然道“那又怎么样?”东莪依旧垂首道“太皇太后对当日我为什么冒死进宫没有好奇吗?”太皇太后沉声道“凭你能做得了什么?”东莪忽然轻轻一笑,抬头看她良久,才道“为什么当日只有九皇子与福临得了天花?为什么玄烨可自天花中幸存?为什么能医好玄烨天花的太医却救不了福临?为什么佟妃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却还会郁郁寡欢而死?这种种,皇太后不觉得这种种有可怀疑之处吗?”太皇太后脸色惨白,沉默了一会,目露凶光道“那你今日倒来的好了!”
东莪却又笑道“我能做下那样细致地计划,今日会孤身一人来见你吗?”太皇太后心中一惊,苏茉尔立时回头,见随从们都还是好端端的站着,却听东莪道“此时街道看似平静,你向各个屋顶注视看看吧!”
太皇太后已经脖子僵硬无法动弹,苏茉尔轻轻到窗前抬头,果然看到对面屋顶之上隐隐可见弓箭一角,看似整齐排列,虽只稍稍露出一点,可看来为数不少,她木然转身,太皇太后与她对视一眼,已经心中了然,强自镇定道“你……你敢杀我?”
东莪嘴角含笑,向苏茉尔道你还是过来刚刚你站过的这边站好吧,”苏茉尔只得缓缓回到原位站立,东莪这才道“我并非不想杀你,可是我如今已经没有杀你地必要!也不会那么做,我只想将从前的事件件桩桩说给你知道,所做地这些安排,也只是想让你能安静听我说完而已,所以你们都不用紧张!”
太皇太后轻轻一哼,面色间却还是放松了一些,只听东莪轻声道“我只是有一个比较长地故事想让您知道。因而才做了这些安排,”说罢,她向四周环视一眼。轻轻说出当日曾向佟妃说起的那番话,楼外轻风拂动。楼内地空气却有些令人窒息,太皇太后面无血色,沉默许久才道“一派谎言!”
东莪道“是不是谎言,你有地是时间慢慢琢磨,玄烨出世那晚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异样吗?佟妃若不是因我告诉了她这个真相。又为什么会那么早就病死了,她病死之时也没有异样神情言语留下吗?再说,你若是有兴趣,还可以与当今圣上来一场滴血认亲的,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让你踏实地结果?”
太皇太后默默回想,许多往日不解的蛛丝马迹渐渐在她心里清晰起来,她面色越来越青,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东莪注视她的神情变化,温柔微笑道“如今我阿玛有外孙外孙女。曾孙来传承血脉,可是,大清呢?你呢?”
她向太皇太后逼视。一字一顿道“此时的皇上已然不是你能把握的了吧,你就是想要另立。恐怕也不行了?大清一脉在你的手中。已然断送了!如今坐在皇位上地是一个汉人!这大清名存实亡,它存在的年月越长。便是越会增加对你永世不休的嘲讽!”
太皇太后脸色发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她,沉声道“这大清……这大清也是你阿玛一生心血……你这不孝的人……”东莪道“这话你有资格说吗?”
太皇太后怒道“怎么没有资格?我,我就代你阿玛……严惩你这不忠不孝不……”东莪目光一变,闪动凌厉寒光逼近她道“谁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皇太后,你记住了,这大清,是毁在你我二人手上!你与我相互逼迫、勾心斗角才使得了今日的局面,你莫非老到已经忘记了过去吗?你忘记你谋害的那些人?忘记了你篡改的历史?忘记了你对我阿玛,对我阿玛的……爱了吗?”
太皇太后浑身发抖,摇晃着想站着身子,却又支持不住,重重坐下。东莪靠近她,灼灼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人死之后,不知要去哪里?会不会与逝去地人重逢呢?若是见到你的丈夫公公,你能说什么?”皇太后面色刹那之间满是恐惧,全身僵硬,直直瞪视她。
东莪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济尔哈朗并非病死,而是死在我的手里!我杀他时心中坦然,不怕死后与他面对,你杀了什么人你心里明白,你……怕不怕呢?”
她面带微笑站直身子朝面无人色地太皇太后投去最后一瞥,转身道“东莪祝太皇太后万寿无疆!!”说罢再无二话,朝外缓缓走去,苏茉尔扶住太皇太后,轻声道“难道……难道就让她这么走了?”太皇太后双目呆滞,喃喃道“回宫”!
街道一角,目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