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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地面上也是铺满了一层层的落叶,踩在上面,仿佛踩在海绵上一般。纵横交错的树根之间,到处开满了形状奇异香气诱人的鲜花。弯弯曲曲的藤条,光滑的犹如蛇身,粗糙的好比锯子的齿尖,蔓延一片,缠成一团,从这棵树攀悬到另棵树上,缠着无数色彩斑斓的寄生花,远远望去犹如巨蟒悬游在几棵树之间,令人毛骨悚然。到处都是绿,连初升的阳光在这里似乎也被染上了青绿的光晕,看起来不像是真实的世界。
木青一边费力地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还要小心不被身边那些带了锐刺的藤条刮到。
渐渐地她有些迟疑起来。
她好像被他带回了昨天洗过澡的那条溪流的林子边。再往前,就是他族人的聚居地了。她甚至已经听见了远处女人们和着溪流声发出的格格笑声。
木青停下了脚步,手抓住了身边的一棵树,盯着他背影。
骊芒也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扯住她胳膊便往前带去。
他的手捏得有些紧,她手臂微微有些不适,扭了几下,他丝毫没有松脱的意思,她只好放弃了。
她的心跳一下又有些加快起来。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夜他明明隐藏起了她,就在她以为他会继续隐藏她的时候,他却要将她带回族居地。
难道他又改变了主意,要把她继续弄给那个首领?
一种被欺骗的怒火在她心里燃烧了起来。她为自己昨晚去诱惑他感到了丝耻辱。
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挽住了身边的一棵树,死死抵住了脚步,抬头怒视着他。
骊芒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种叫她有些不解的奇怪表情。
像是嘲笑,又像是不耐烦。
木青还没反应过来,居然又已经被他扛上了肩,大踏步朝前面去。
木青用尽全力手脚并用地胡乱踢打着他。
他像是有些恼怒了,猛地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臀部,火辣辣地痛。
木青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又被他扛回了昨夜刚逃离的那片地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四周屋边已经不时有人来回走动了。木青停止了挣扎,努力让自己忽略掉旁人看过来的各种目光。
她又一次被重重丢在了地上的一块兽皮上,摔得不轻,等她缓过了气抬头望去,那人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木青抬眼看了下四周,有些愣住了。这里不是自己昨天待过的首领的那间屋子。比起那里小了很多,地上除了铺着一张自己刚才被甩上去的那张兽皮,此外空无一物。然后她又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那张熟悉的扑克方块蛇皮。
她愣了一下,顾不得疼痛,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透过门帘上的缝隙往外看去。
骊芒早已不见了。男人们手上拿了各种工具,陆续离去,一部分女人也是三三两两地结伴外出,聚居地里只剩几个需要照看着孩子的女人。
她像是被人遗忘在了这里。
骊芒昨夜里隐藏了她,今早却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她带回了这里。这里看起来应该是他自己在此地的住所。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昨夜回来说服了那个首领,把她这个原本已经归于首领所有的猎物又转回到了他自己手上。
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木青坐在了地上,冥思苦想了半天,仍是摸不着头脑,最后她决定不再想了。
她上次吃东西,还是昨天中午和骊芒在独木舟上的那一顿。到了现在,肚子早空得难受。屋里翻不到半点可以吃的东西,她甚至有些怀念起那块鹿肉了。
木青又坐了一会,饿得实在有些心慌气短,终于决定悄悄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填进肚子里的东西。
木青掀开了帘子钻了出去,站定四顾了下。见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正在这片族居地的外围地带,离昨天她待过的首领房子有些远。或许让年轻体壮的人住在外围,首领和些年老体弱的住在里面,这样万一夜间有敌人或者野兽来袭,对里面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保护吧。
木青看见前面有个女人正弯腰在一堆火上烧煮着什么东西,陶罐里往外冒着白色的烟雾,边上有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过去向她讨点吃的东西,那女人抬头看见了她,朝她招了招手。
木青急忙走了过去。那女人已经递给她一碗看起来像是野菜粥样的东西。木青待稍微凉了些,喝了一口,和她前几天吃过的那些烤肉一样,滋味寡淡,没有放盐。但她已经知足了,在接连吃了几天的野果和粗肉之后,这碗菜粥对她的味蕾来说已经相当美味了。她几乎贪婪地喝光了汤,舔了粗陶碗底的最后一颗黄黄的看起来像是粟米的东西。
她还是很饿,只也不好意思再表现出来,朝那个女人微笑着点了下头,正要放下碗,那女人已是呵呵笑了起来,接过她手中的碗,用一个有些发黄的竹筒从陶罐里又捞了一碗上来递给她,指了下放在地上一片大叶子上的黑乎乎的几块东西。
木青接了过来,注意到边上并没有筷子模样的东西,只有几根粗细不一的枝条。便拿了一根戳了下其中一块,刺破了外面烤焦的黑皮,有些惊喜地发现看起来像是土豆或者红薯的样子。等她剥了皮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便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几块东西应该也是类似于那些的薯根,但入口就粗糙了许多,嚼到最后满口经络,还有丝淡淡的苦味。
木青吃了两块薯根,把经络也都咽了下去,又喝光了碗里的菜粥,这才觉着有些饱。胃里暖洋洋的很是舒适。尽管那女人听不懂她的话,她还是连声道谢。
那女人又笑了下,用手指了指她起先出来的那个屋棚,嘴里说了串话。木青回头瞧了一眼,并无什么异样,等回过头来,突然有些明白了,莫非是那个骊芒在离开前叮嘱过这个女人,所以自己此时才得以饱腹?或者,她想得再不厚道点的话,他有可能还叮嘱过那女人要看住自己。
她朝那和善的女人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骊芒今早虽然公开地将她带了回来,但是木青仍是有些担心自己会遇到那个首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她刚才出来也不过是因为饿得难受,现在解决了生理需要,她并不想在这个尚不清楚对自己到底是怀了敌意还是善意的地方逛来逛去。
她摸了下那个正蹲在自己面前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的脸,朝她微微笑了下,然后回了起先的那个屋棚。
小女孩很瘦,全身赤…裸,但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和她在外面的世界里看到过的孩子眼睛一样地清澈纯洁。
木青窝在棚屋里,一直熬到了日头有些偏西。
这一天的时间里,她先是躺在地上那块兽皮上想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目前为止,一切仍是一团糟,她想不出接下来该怎样做最好。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个刚劈腿不久的男友知道了她被雷劈没了的消息,到底会不会为她感到过一丝的难过?再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个重要的问题,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已是属于骊芒所有的猎物了。那么接下来,甚至就在今天的太阳下山后,她是不是必须要和他发生男女关系?
前次夜里,他猥…亵了下她,然后放弃了。她至今都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会中途停止。是因为他心里认定最好的猎物应该首先献给首领,所以才没有强行与她发生关系?又或者……她甚至恶意地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闷在丛林里几天没洗澡,那里味道并不好闻,这才叫他放弃的?
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了一阵恶趣味似的快感,忍不住一个人咧了下嘴角。
门帘上的兽皮被只小手掀开了。进来了刚才的那个小女孩。
她似乎对她有些怕,但看向她的一双眼睛里却又充满了好奇。
木青这才发现她的一只脚有些跛,走起路来高低不平。
她心里一下充满了怜惜之意,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小女孩走了过去,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
她臂力很差,标准的俯卧撑也坚持不到三个。但是这个女孩太轻了,她几乎不怎么费力地就举过了头顶。
小女孩似乎从未与大人玩过这种游戏,起先有些害怕的样子,一下便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
木青将她放到了兽皮上。见她望着自己的一双眼里充满了期待之意,想了下,便去外面的篱墙之上抽了条细细的绳子进来。那上面挂着很多,看起来都是这里的女人们空闲的时候用揉搓软了的树皮或者草藤编织起来的。
木青将绳子打了个结,然后教小女孩玩起了翻花绳的游戏。木青耐心地教她,一遍遍地重复,小女孩在被她演示了许多遍后,终于从头到尾地学会了木青自己会玩的十来种花样。她显得十分开心,一边和木青翻着,一边不停地咯咯笑。
木青从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有耐心的。至少现在,她就和这个小女孩面对面坐在地上,玩了至少一个小时的花绳。
那女人中途过来了一下,叫了声由由的发音,然后掀开兽皮门帘看了一会,脸上表情似乎也是津津有味的样子。
由由应该是那小女孩的名字。
太阳的影子有些西射进这屋棚里的时候,木青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她和由由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女孩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木青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话,然后一脸兴奋地拉着她往外面拖去。
木青出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聚居地中间的一大块空地上,不知何时竟已是聚拢了大片的男人和女人,看起来有些倾巢而出的样子,陆续不断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空地中间的一个大树桩上,高高站立着那个首领。
木青僵了一下。
她看见自己那个望远镜现在挂到了首领的脖子上。
她被由由拉着,往人群里又靠近了些,这才看见首领的左右手两边各自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骊芒,另一个也是个看起来颇为健壮的男人,很是年轻。
骊芒的脸大部分被须发遮住,木青只能从他身材和紧绷的肌肤来判断他应该不是很老。但这个男人不一样,他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胡须可以看到,叫人一眼就能望到他的年龄和他脸上的雄心勃勃。
目前为止,木青在这里能看到的最先进的工具就是石器或者骨器。她猜测他脸上的胡子难道都是用石刀慢慢刮掉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了另一侧的骊芒。
如果他哪天也想露脸的话,她或者可以提醒他用那把被他收缴了的瑞士军刀上的剪刀来代替石刀。
她的目光和骊芒的一下在人群中相遇了。
木青淡淡撇过了自己目光,看向了他身边的人群。
人群看起来应该已经集合得差不多了。木青大概估计了下,总共两百不到的样子,男人比女人稍微要多些,像首领那样年纪的人看到的并不多。
首领高高站在木桩上,朝着人群舞了下手,偌大的场地里立刻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里。他开始讲话,等他讲完了,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声。然后,木青看见一些人往场地中间抬了些猎物进去,有新鲜的还淌着血滴的,也有剥了只剩张皮的,各自堆叠在骊芒和那个年轻人的身边,很快堆成了两堆。木青看到骊芒身边的那堆,大部分就是前几天里与她一道同船运回来的,包括那个巨型怪鸟的头和那个蛇的头。她估计怪鸟的身子和另些被剥去了皮的猎物应该早已经被割开了晒成肉条。
由由一直在旁不停地充当解说,木青嗯嗯了几声,却一直有些看不懂。直到他看到人群慢慢移动,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块小石子,然后依次往骊芒或者那个年轻人的脚前放一块。
很快,两个人的面前便都堆叠起了一座小小的石子山,看起来骊芒的那堆要高些。
骊芒的脸色一直看不出什么喜怒,边上那个年轻人的神色却是渐渐有些变了。
当最后一个女人,就是今天给木青吃东西的那个女人,由由的母亲,将她手上的那块石子放到了骊芒跟前的时候,木青身边的由由突然发出了一阵咯咯的欢笑声,所有的人几乎都同时转头望向了她这个方向。
木青只看着那个首领,心里有些紧张。
很快她想她应该真正是逃过一劫了。那首领不过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想骊芒应该是用她的望远镜说服了首领将她这个猎物重新归他所有。
本是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将她从一个男人手上换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上。
她突然觉得很是荒谬。
人群很快不再看向她这里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中间的这两堆石子所吸引。
有人上前,将两堆石子按照十的数量分成了一摊一摊,最后,骊芒面前的堆数比那个年轻人面前的要多出两堆再剩四个零只。
不管他们在这两个男人之间选择一个做什么,很明显,骊芒胜出了。
很快,木青终于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了。
首领让骊芒也站上了那根大木桩上,从自己头上的羽冠中拔出了一根雉毛,伸出舌头舔过,再往他额头点了一下。
然后,下面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就像是在欢迎凯旋的勇士那样热烈。
木青猜测,这个聚居地的人,此刻应该是在按照一种传统的方式,在前首领年老体衰的时候预先选出一个继任者。但是这个继任者并非现在就担起首领的职责,而是在前首领死后。这一点,从首领只拔下一根羽雉而非将整个羽冠戴到骊芒头上可以看出来。
骊芒前几天出去狩猎碰到了她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应该也在进行和他一样的举动。就像木青熟知的运动员竞赛那样,看谁能在规定时间里获得更多的猎物,加上平时的威望,最后才由全体族人选择出了他们心目中最适合的下一任首领。
木青身边的由由显得非常快乐,挣脱了木青的手往中间一瘸一拐地跑去,口中不断发出骊芒的音调。
骊芒听到了,分开了人群朝由由大步走了过来,然后将她单手抱了起来,举过头顶,就像木青今天做过的那样。
由由大笑了起来。
木青和骊芒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愉快的光。
他对于自己今天的胜出,应该也是十分地快活吧。
木青抿了下嘴,转身朝他那棚屋里去了。
夜色降临的时候,木青躲在兽皮帘子的后面,看着外面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上面架烧着各种肉,边上围了一堆堆高声笑语的人。看起来像是在庆贺下任首领的诞生。那个小胖妞的身边,围聚了不少的年轻男子,小胖妞看起来很快活的模样。
木青快活不起来。她又觉得肚子饿了。早上吃的那两碗菜粥和几个根块,早就已经被她旺盛的胃液消化掉了。
她不再看了,转身回了躺到那块兽皮上。躺着才是最节省体力的方法。
她正咽着唾沫的时候,门帘被掀开了,进来了个小小的身影。
是由由。
她递给她一个树叶包,里面是一块带了余温的烤好的肉,还有几只野果子。
木青接了过来,正要抱住由由亲一口,她又向她伸出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