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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直拉着阿佑不肯放手,居然一点不记得幼子溺亡的事,只当自己是生了一场病,一病好几年,故而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余思杰爱妻心切,求阿佑暂时帮着扮演天佑,以弥补方宁丧子之痛。
阿佑原本是无根而生,从未享受过亲情之福,顿时答应下来。
却不知这一相处,竟然极为融洽,方宁对他爱之入骨自不必说,便是那余思杰,也看这少女乖巧懂事,再兼着与早夭的儿子确有几份相似,不知不觉,也是真心的疼爱了。
自此,阿佑便做了余天佑,以少年的身份行走于世。
这余思杰天文地理,文滔武略,竟是毫不保留,对阿佑倾囊相授。
阿佑学东西自来专心,这一番得被称作父亲的人指点,更是刻苦用心,进步飞快。
偷偷打听过大人和楚影的消息,知道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又记着大仙的教诲,便安心住在这偏远小镇。
这一住,便是四年过去了。
如果不是方宁这一病,或许还能再继续住下去。
出门
夜已经很深了,阿佑将未来几日里父母要吃的食粮准备妥当,才伸伸懒腰,准备走向自己的房间。
卧房里,一灯如豆,方宁还坐在床上缝制着衣服,不时咳嗽几声。
余思杰却是在东翻西翻的收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一边把有用的东西放进桌上的包袱里。
听见方宁的咳嗽声,抬起头看看她,轻声道,“天佑的的衣服够多了,你别再给他做了,也不怕压坏他的小身板。实在不够穿了,外头也能买到,可别再累着了,天佑比谁都心疼。”
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方宁忍不住的弯了嘴角,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她的天佑,真的是极为孝顺的。
“外面买衣服怎么成,那又不是当娘的做的。也不知道料子好不好,刮痛了阿佑的脖颈怎么办?”
余思杰正将几绽银子放进包袱里,笑了一声,“天佑哪有这么脆弱?”
方宁瞪了他一眼,在她心里,当然巴不得要给儿子最好的,抖开了手中的衣裳,想像着它穿在儿子身上的样子,不禁笑开了眼,“思杰,你看这个衣服好不好看,天佑会不会喜欢?”
“只要是你做的,一块抹布他都喜欢。”
方宁也忍不住笑了开来,想起她第一次做的衣服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天佑可怜兮兮的接了过去,又在她期待的目光套上了身,结果,结果衣袖居然被缝死了,阿佑费力了一半天还是穿不进去,只能歉意的对她笑笑,还说,“娘下次会做得更好的,这件,留给天佑做个纪念吧!”
她的孩子,就那样清清浅浅的笑着,她忍不住的一把把他搂到怀里,有想哭的冲动。
她的孩子,是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英俊最最乖巧最最迷人的少年。
而站在屋外的阿佑,却因着这一段对话,任笑容爬上了眉梢。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感情,能叫人放了心去依靠,去相信。
他们说,这叫亲情。
让她的心里,暖烘烘的,都不想走了,她将头靠到墙壁上,咧着嘴笑了。
这屋里住着的,是她的爹和娘。
爹说,他的儿子要多去历练历练,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阿佑小声的应着,眉眼弯弯,爹是把她当成真正的儿子了,却忘了啊她还是个小姑娘。
所以自从她武功小有所成,便一直跟着镇上的一家小镖局走南闯北,这两年来,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
也知道了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安全的待在那个地方的,若不是,有他的保护,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吧。
第二日一早,阿佑看着爹娘花费一晚上收拾出来的东西,不由得苦笑。她以往也有出门的,虽然行李的东西是稍微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可也不像这次这么离谱,看着面前堆着的三个大包袱,阿佑眨巴着眼睛,她只有两只手,拿不过来的。
余思杰稍为理智一些,一看到阿佑脸上那表情,便反应过来了,自个儿看看桌上那一堆,也是愣了一愣,半天,才说,“好像是多了点,我再重新收拾下吧。”
看着男人转身去忙去了,方宁才小心拉着阿佑,转到了门外,“天佑,你这次的是不是要去京城?”
阿佑点了点头,“嗯,京城里看看有没有您的药,如果还是配不齐,回来的时候再到药王谷去看看。”
方宁“嗯!”了一声,摸摸少年的头发,每看一次,就止不住心底涌上的骄傲,这样风神俊秀的少年,是她的儿子。
“天佑,娘是要你悄悄到护国将军府中去看看,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护国将军府?”阿佑不明所以。
方宁回头看了一下丈夫还在里屋忙碌着,才极快的将一封信塞到天佑手里,“你路上慢慢看。”
阿佑坐在镖车上发呆,一时之间冲击太大,她还回不过神来。
原来爹是护国大将军独子,当年也是英勇善战之辈,却不想,在一次从边关回京途中,遇上了敌国的一名普通女子,动了心,动了情。
大将军气极,扬言他不离开那女子,便将他逐出家门。
余思杰苦求两日未果,又发现父亲政敌有以此为借口,在皇上面前陷害余府的打算。于是趁夜带着方宁离开了京城,隐居在这小山中,这一走,便是十七年。
虽然余思杰从来不说,但是夫妻连心,方宁自然也知道夫君心中对老父的愧疚和担忧,日日夜夜不息。
如今刚好趁此机会回去看看,或许能能稍解夫君心中思念之苦。
阿佑苦着脸,偷偷回去看看可以。
可是最好不要碰上那个大将军,看娘信上写的语气,应该似乎是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她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力去摆平一个老爷爷啊,想想那个时候师父都经常被她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晚上到客栈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小镇上的镖队,本来就没什么名气,排场也不大,那镖旗看起来也是破旧寒酸得紧。一大堆货物,摆在客栈门口,小二的斜着眼,大声吆喝着他们通通靠边站,不要挡了客人的路。
镖队中有个脾气暴躁的小胡子,蹭地就跳出来了,“我们不就是客人?你这什么态度?”
“您是客人,可是还有别的客人,都给我挪开点,挪开点,别挡住路了。”小二衣袖一拉,叉着腰站到台阶上嚷道。
“哎,我说你……”
一时之间,客栈门口你推我掇的,乱成一团。
“住手,住手!”掌柜的铁青着脸跳了出来,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人,“几位客官另寻住处吧,本店不招待了。”
“你怎么这么做生意的?”镖局的人吼道。
“我就是这样做的,怎么样,我自已的店,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掌柜也火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态,可是这掌柜出了名的护短,一看自已的伙计被围在一群乡下小子中,被拉得衣衫不整,顿时那火就噌噌噌上来了。
可是这偏僻之地,哪里还有第二家客栈,镖局领头的也犯难了。连忙陪着小心过去,想要说几句好话。
那掌柜却不耐的一扬手,“什么都别说了,给我走。”
想他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这堆小子还不在哪个肚子里爬呢,今天居然敢在他的地头上欺负起他的人了。
“掌柜的,”一个清秀的少年从最后面的镖车上跳了下来,声音不大,却很清脆,他脸上带着笑,初初一看,还有那么几分腼腆的样子,他走到了面前,说道,“后面都没有别的客栈了,掌柜的要我们去哪儿呢?谁都是讨生活的,一日下来,自是身心俱疲,免不了几分烦躁,所以小二哥才不耐烦的说了那么些不太适宜的话,镖队里的诸位大哥也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率真性子,因此才反驳了那么一两句。”
“既然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我相信,我身后的这几位大哥也不会再计较先前小二哥的不敬了。”
脸上,还带着温文的笑意,那少年往后伸了伸头,“这客栈看起来收拾得很温暖呢,都让人想家了,前几日我出门的时候,我娘还抹眼泪来着呢,要是早知道我们能住在这样的客栈里,那些担心都是不必要的了!掌柜大叔,您这儿有没有热水啊?”
“当然有,可别小瞧我这店,小归小,东西那是足的。”掌柜一瞪眼,“小四,给几位客人准备热水去。”
另一名小二应了一声,转身急急的跑进里面去了。
少年笑眯眯的行了个礼,才转头道,“许哥,还不快让大伙把东西都搬到后院去,可别挡住其他客人的路了。”
大堂里,一名黑衣的男子,从头看到尾,不由得多看了那少年几眼。
相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先是不经意的说明了事端是由那小二挑起的,再接着,趁对方不注意,两句话就把对方套到了不利的局面,先暗示对方有罪,再来表明自己的大度。紧接着,再采用温情攻势,趁着对方心神不稳之时,又采取了个不大不小的激将法,顺利的将结果导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短短几句话,竟似是用了最上等的兵法。
“小兄弟,介不介意过来喝杯酒?”登时就起了结交之心,一看那少年就要踏上楼去,才扬声招呼道。
那少年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却还是愣愣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叫我?”
男子举起手中酒杯,遥遥示意。
“我叫商文仲,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余天佑。”阿佑坐在了桌前,还是有一点诧异的。
商文仲笑了笑,看出他的不自在,也不点破,只说道,“天佑不必拘礼,只是为兄适才看你小小年纪,却能随机应变,因此,想要认识一番,别无恶意。”
阿意也跟着笑了,接着才道,“其实我以前也一直嘴笨得很,是爹和娘总说我太单纯,这两年逼着我跟着镖队出来见见世面。”
想着每次娘都是红着眼眶,把他送了一截又一截,明明不舍得他吃苦,却又想自己孩子成长的那种矛盾神情,神色更加柔和了。
“天佑是要往哪去?”
“这趟镖是要去往京城的。”
“那倒好!”文仲一拍桌子,朗声笑道,“我还正愁一路苦闷呢,就和天佑你们一起上路,也热闹点。”
看着这个性情爽朗的男子,阿佑也点点头,“好啊!”
又见故人
一路上,因为有了商文仲的加入,让阿佑觉得添了很多乐趣。
他和小镇上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懂很多东西,他的身上,有和爹一样的气息。
每当谈起风国的军队如何驰骋沙场,兄弟们如何同生共死,文仲的脸上,总会显现出不一样的光来,别样耀眼。
他说得正有劲时,察觉到旁边人的注视,他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阿佑托着腮,看得目不转睛,见他疑惑的视线投来,才笑道,“文仲一定很喜欢战场上的生活吧,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谈起自己热爱的东西时,满脸都在放光。”
文仲连连点头,一只大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铁血男儿,就应该奔驰在那战场上,保家卫国,即便有一日马革裹尸还,也死得其所。”
忽地皱皱眉,捏了捏阿佑的肩,“天佑,你怎么骨胳这么细,要真骑上了战马,估计你这小身板能被抖下来。”
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怜悯。
阿佑呆了一呆,连忙去掰他的手,一边不自在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生来就这样,也没办法再改的。”
“没事!”文仲像是忽然明白了她的苦衷似的,刚刚拨开的手,又搭了上去,朗声笑道,“到时带你到军中磨练磨练,自然就结实多了。”
阿佑看着隐隐作疼的肩膀,暗暗想着,要是真把自己锻炼成他那样结实的样子,那还真是个奇迹了。
两个手指夹起肩上的大掌,阿佑笑吟吟的说道,“文仲大哥,你一直在军中,可熟悉护国大将军?”
“老将军啊,当然熟悉;熟得不得了,阿佑,你也是崇拜着老将军的吧?”好不容易被搬离的手,又重重的落在少年肩头。
阿佑脸一垮,为什么这新认识的大哥老喜欢把手往好肩膀上放。
而文仲,笑得灿烂,“因为我就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啊,是老将军收养的孩子。”
“收养?”阿佑皱了眉头。
“嗯,是老将军收养的孤儿。”文仲却不以为意,神情自然。
阿佑张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难道她要问,老将军现在怎么样?或者是老将军还怪不怪他儿子了?
扁着嘴,似乎怎么问都奇怪。
“天佑,到时候我带你去府里玩玩好不好,老将军人很好的,见了你这样的年纪的小家伙也一定喜欢得紧。”
商文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管家说,要是少将军还在,估计老将军的孙子或者孙女也跟我们一般大了。老将军虽然绝口不提,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是念念不忘的。”
他淡淡了笑了笑,转了头看着阿佑,“你说我们少将军的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那有差别么?”
商文仲抬起头来,看向远方,一向坚定的眼神,因为想像而变得迷离,“我们以前在府中比武,老将军有一次喝了酒,很高兴,他说,要是我们谁胜出,以后就把小小姐许配给谁。那时候,是我胜出了呢!”
阿佑一头从镖车上栽了下去,文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才道,“天佑你在想什么,怎么坐在镖车上都能掉下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漂亮的小兄弟哪像个跑江湖的。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都没见过你家小小姐,你就想娶她了啊,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家少将军一定会生个小小姐?”
文仲的脸,悄悄红了,“不是,我没有喜欢,我只是经常想一想,乱想的,而且少将军说不定会有一个小小姐啊……”
他语无伦次的,本来还想说下去,却在面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神里,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在的说道,“我只是好奇,传言中文武双全的少将军,如果会有女儿的话,会教成什么样子呢?”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
阿佑偷偷的吐了一口气,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小小的拍了拍胸,还好还好,她只是爹的假女儿。
已经打定注意,绝对不要去招惹那个老将军,一丁点和他接触都不要有。偷偷看过之后,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闪人。
夜晚,错过了宿头,众人只能将就在树林中住了下来。
一大群人围着火堆,说说笑笑的,倒也很热闹。
阿佑正细心的转着手中的烤肉,油在火上滋滋的响,飘着诱人的香味,小胡子凑了过来,使劲咽着口水,“天佑?”
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马上就好了,等等啊!”
商文仲坐在旁边,看着火焰将那少年的脸烤得通红,他一次一次把手中弄好的食物递给了旁人,自已忙乎了一半天却连一口都还没吃上。
等到阿佑再一次把手中的食物给了小胡子后,一串烤好了的肉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烤的,你不能给别人了。”文仲面无表情的说道,却在他听话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之后,微微弯了嘴角。
“他们和你做不了兄弟的。”那样一些不懂得互相照顾互相体谅的人,如何能与这样良善的少年共走同一段路。
阿佑笑了笑,没有说话,专心向眼前的食物进攻。
爹爹说过,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种,相处之道也各有不同,不轻易否定,也不轻易肯定。每一个人,都有自已的生存方式,可以不赞同,但是不能苛求。
夜晚,阿佑忽然被惊醒,她微微坐起身,却发现同一时间里文仲也动了一动。
一个影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影子慢慢移了过来。
淡淡的视线瞟过他们,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多做什么表情,就坐在了那已经熄灭却还冒着热气的火堆旁。
然后,从鞋底抽出一把刀来,拨开表面的灰烬,将刀插进火炭里。
过了片刻,再将已经发烫的刀取出,再然后,毅然的贴到自己的腹部,“嘶!”皮肉被灼的声音,和着那特有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