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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雪生子后一直在将军府中休养,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赵云也三缄其口,只字不提曹操之事。这一日,若雪实在坐得闷了,将孩子交给奶娘秋晚,也不带侍女,自己出了将军府,往大街上信步走去。
城中十分热闹,此时正值新年,到处都是游玩的年轻男女,一旁的摊贩更是忙得不亦乐乎。若雪好久不曾出门,见到如此热闹情景不由得心中欢畅,虽是孤身一人也不觉得冷寂,反而觉得浑身轻松。若雪见路旁有个首饰摊,摆着许多新奇样式的首饰,不由得停下脚步近前去看。摊主连忙招呼道:“这位夫人,喜欢什么尽管挑。”若雪拿起一个翠绿的玉镯,笑道:“这怎么卖?”摊主微笑道:“夫人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碧玉,夫人若真心想要,小的只要五十两银子。”若雪摇摇头:“太贵。”举步要走,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唤:“雪姐姐!”若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她一转身,不由一怔:云禄身后站着一人,端的是器宇轩昂,鹤立鸡群一般,正是马超。
只见马超一身月白的软服,透出十足的俊美潇洒,引得过往的年轻女子无不侧目偷看,暗送秋波。云禄一手拉着兄长,一手拉着若雪,走到街边,嬉笑道:“好巧好巧,故人相见啊!”若雪有些羞涩地偏开脸:“云禄!”马超深深地看着若雪,抱拳道:“赵夫人,孟起有礼。”若雪回礼道:“马将军,别来无恙?”马超微微一笑:“托夫人的福,在下并没有死在令尊手下。”若雪怔了怔,有些不悦:“将军这是何意?”云禄道:“姐姐,你还不知道?”若雪茫然道:“什么?”云禄叹道:“曹操杀了伏皇后和她所生的二子,其有关联之人皆抄家灭门,今年元旦册立曹操之女为皇后!这等残暴之人,真真令人发指!”若雪大惊:“你待怎讲?!”云禄哼了一声道:“姐姐你还不如干脆与那曹贼断了父女关系,反正你也不是他亲生女儿,为何要认贼作父?”若雪浑身阵阵发冷,心中伤痛不已:爹爹,你为何要做这众矢之的呢?身子一软就要栽倒,马超急忙一把接住若雪:“小心!”若雪推开了他,后退几步:“不要碰我……”转身疾步而去。
云禄仰头看着兄长,道:“哥哥你好失礼,人家雪姐姐可是有夫之妇。”马超笑道:“她可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呢。”云禄拉着他的手晃道:“你不会想要和她夫君争吧?”马超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失笑道:“傻丫头,那赵云是什么人?岂会容人夺妻?你兄长又岂是那般小人?”云禄一笑:“也是。那赵子龙的确是出类拔萃,与哥哥你不相上下。”马超惊讶道:“云儿,你莫非是看上了那赵云?”云禄秀颊一红,低下头道:“哥哥不要胡说。”马超促狭地笑道:“若是云儿你喜欢,改明儿为兄去与主公说,将你许配给赵子龙如何?”云禄笑道:“可算了吧,让雪姐姐知道了,非剥我一层皮不可。”
若雪闷闷不乐地回到府中,赵云正在房中抱着儿子逗弄,见若雪回来,便道:“去哪里贪玩了?统儿方才哭闹了半天。”若雪走上前从他怀里抱过孩子放在床上,坐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颈。赵云哭笑不得地看着被丢到一边的儿子,只得一手揽住撒娇的妻子,一手抱起孩子,将这一大一小搂入怀中:“你这样儿哪里像做娘的人呢?将孩子丢到一边不管。”若雪不语,只是更紧地偎进他温暖的怀里,赵云以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便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为夫。”若雪摇头,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赵云有些担心,忙将赵统放下,低头问若雪道:“小雪,到底怎么了?”若雪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子龙,我义父他真的做出那般事来么?”赵云面色有些凝重:“是谁告诉你的?”若雪哭道:“这是不是真的?”赵云叹口气,拿过枕边的绢子替她擦泪,无奈地道:“为夫见你身子不好,一直瞒着你来,终究你还是知道了。”若雪抽泣道:“当初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遭到诸侯讨伐,最后落得那般下场,若是义父……”赵云无法,只得安慰道:“小雪,你义父坐拥雄兵百万,如今天下三足鼎立,就是东吴与我军联合,也未必敢说消灭曹军啊。”若雪想了想,不禁破涕为笑:“此言有理。”赵云心下暗叹,若雪只是担心曹操安危,对于曹操的残暴无德并不在意,幸亏她随自己弃暗投明,不然她岂不是助纣为虐么?
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曹操拜为魏王。于邺郡盖魏王宫,立卞氏为魏王后,长子曹丕为王世子,其他子女各有封赏,若雪也被册封为乐阳公主。
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刘备与孔明亲自引兵十万,赵云、张飞为先锋,攻打汉中。曹操得知刘备亲自领兵来取汉中,起兵四十万亲征。
出征前夕,若雪将长子赵统和次子赵广安顿睡下后,回到寝房。赵云正在收拾行装,若雪轻轻走上前抱住他的腰,赵云回过身笑道:“孩子们都睡下了?”若雪点头道:“嗯,都睡了,玩儿了一天,累坏了。”赵云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小雪,为夫不在你身边,你要注意身子,别只顾带着孩子玩。”若雪一笑:“这话我会嘱咐奶娘的,呵呵。”赵云奇道:“为夫与你说的话,作甚告知奶娘?”若雪嬉笑道:“因为我也要跟你去!”赵云立刻沉了脸:“不准!”若雪撅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随你出征,为何不准?”赵云无奈道:“若是没有孩儿,为夫也可准你同行,可如今孩子们需要你照顾……”不等他说完,若雪便打断道:“可以让奶娘和莲衣他们照管呀!”赵云气结:“哪有你这样当娘的?”若雪眨巴了一下秋水眼,楚楚可怜地道:“子龙,你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日子,为妻怕会思你成病么。再说孩儿可以交由奶娘照管,可你呢?一路上风餐露宿,你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无人照料,为妻万万放心不下!”一面撒娇地往赵云怀里蹭。赵云哑口无言,每次出去都是谁在照料谁呢?不由得摇头道:“你这丫头,每次都黏着为夫,真是拿你无法。”若雪笑嘻嘻地吐了下舌头:“多谢夫君!”
夏侯渊于定军山被黄忠斩杀,刘备大喜,封为征西大将军,设宴庆贺。忽牙将张著来报说:“曹操自领大军二十万,来与夏侯渊报仇。目今郃在米仓山搬运粮草,移于汉水北山脚下。”孔明令黄忠与赵云深入曹军去烧粮草,令张著为副将同去。赵云与黄忠拈阄,拈着的先去,结果黄忠拈着先去。赵云道:“既将军先去,某当相助。可约定时刻。如将军依时而还,某按兵不动;若将军过时而不还,某即引军来接应。”黄忠点头应允,于是二人约定午时为期,赵云自回本寨。
若雪正在寨中巡察,一见赵云回来,便迎上去施礼道:“将军,何时出发?”赵云摆手道:“不急,随我进帐。”一进帐,若雪便笑道:“将军有何吩咐?”赵云微笑道:“黄汉升约定明日去夺粮草,若午时不回,为夫便去相助。你乖乖待在寨中,不可生事。”若雪闻听黄汉升三字,不由得变了脸色,冷冷道:“我恨不得那老匹夫再不回还!杀我叔父,我却不能手刃仇人!”赵云叹口气:“小雪,黄老将军杀你叔父并非私仇,乃是各为其主,更何况战场之上生死无定,刀枪无眼,又怎能怪罪于他?如若有朝一日,为夫死在你叔父手中呢?你又能怪谁呢?”若雪无话可答,只得撅着嘴道:“那老匹夫不过是个降将,就夺了座定军山而已,主公就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可你呢?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长坂坡中九死一生救下了他的儿子,你却屈居在这个老匹夫之下做副将!”
赵云爽朗一笑,豁达地道:“为夫从不计较名利,同是为汉室天下出力,只要能天下平定,百姓安康,为夫便足矣。”若雪见他无欲无求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怜惜:这个人啊,心中装得太多,唯独没有他自己。她靠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如此说来,为妻倒是妄作小人了呢!”赵云抿嘴笑道:“为夫知道小雪心疼我,高兴尚且不及呢。”正这时,帐外有人道:“赵将军,张翼求见。”若雪急忙离开夫君怀抱站到一边,赵云微笑了一下,站起身道:“进来。”张翼进帐来施礼道:“不知将军有何部署,末将好去准备。”赵云道:“黄老将军与我约定明日去夺粮草,若午时不回,我当前往相助。吾营前临汉水,地势危险;我若去时,尔等要谨守寨栅,不可轻动。”张翼应诺而去。
次日黄忠与副将张著同去夺粮,正与张郃兵相遇,战在一处。曹操闻知,急令徐晃接应。徐晃领兵将黄忠困住。张著引三百军走脱,正要回寨,忽一枝兵撞出,拦住去路;为首大将,乃是文聘;后面曹兵又至,把张著围住。
赵云在营中等到午时,不见黄忠回,急忙披挂上马,引三千军向前接应;临行嘱咐若雪不要擅自出寨,又令张翼坚守营寨,张翼连声应诺,赵云挺枪骤马直杀往前去。
若雪心急如火,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于是也披挂好准备出寨,张翼急忙上前拦住道:“夫人!将军有令,夫人不得出寨!”若雪大喝道:“挡我者死!”将刀一横,纵马出寨。
若雪远远望见赵云旗号,正与曹军厮杀在一处。若雪忙拍马直追,不想有一人闪过来挡住去路。若雪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曹清姐姐!”曹清一身缟素,面上带着萧杀之色:“雪妹,你往哪里去?”若雪咬住下唇:“我……去找我家夫君。”曹清怒目道:“那黄忠老匹夫杀害了你叔父,你身为曹家人,不但不思手刃仇人,反而助赵云去援救那老匹夫!”若雪低了头:“我……”曹清冷笑道:“你真的要为了那赵云,任凭曹家人尽数倒于刀下么?!”“不……”若雪惊慌地摇头,曹清见她神思迷乱,绣绒刀闪电般搭在她的颈边:“你杀不了黄忠,就由我亲自为公爹报仇!”若雪一惊:“姐姐,你要作甚?!”曹清冷笑道:“拿你的性命,换黄忠的命!”
赵云杀散余兵,直至北山之下,见张郃、徐晃两人围住黄忠,军士被困多时。赵云大喝一声,挺枪骤马,杀入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枪浑身上下,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张郃、徐晃心惊胆战,不敢迎敌。赵云救出黄忠,且战且走;所到之处,无人敢阻,救了黄忠,又救了张著,杀回本寨。部将张翼接着,惶然道:“将军可曾见到夫人?”赵云脸色顿时惨白一片,急道:“夫人何处去了?!”张翼忙跪下道:“夫人出寨想助将军,不见踪影……”此时军兵来报:“报将军!追兵已赶了上来!”张翼急忙道:“令军士闭上寨门,上敌楼防护。”赵云心头如同火烧,闻听此言恍然回神,厉声喝道:“休闭寨门!汝岂不知吾昔在当阳长坂时,单枪匹马,觑曹兵八十三万如草芥!今有军有将,又何惧哉!”遂拨弓弩手于寨外壕中埋伏;将营内旗枪,尽皆倒偃,金鼓不鸣。赵云匹马单枪,立于营门之外。
张郃、徐晃领兵追至蜀寨,天色已暮;见寨中偃旗息鼓,又见赵云匹马单枪,立于营外,寨门大开,二将不敢前进。正疑之间,曹操亲到,大军站定,曹清从旗幡后闪身出来,将五花大绑的若雪推了出来。赵云顿时色变,若雪含泪看着他,眼里有无限的哀伤。一边是深情挚爱的夫君,一边是恩重如山的义父,该做如何抉择?
曹清高声喝道:“赵子龙!要想她活着回去,须将黄忠老匹夫交出来!”赵云剑眉一轩,咬牙道:“你若有胆量,上前来与夏侯渊报仇!”曹操一摆手,曹清退到一旁,曹操朗声道:“赵云,你若交出黄忠,献寨投降,不但雪儿仍可给你为妻,便是半壁江山,你可予取予求!”赵云怒目道:“呸!我赵子龙顶天立地,岂可屈就你这乱臣贼子?!”曹操恼羞成怒,用马鞭一指若雪:“你就不顾她的死活了么?”赵云侧目看着若雪,强忍悲痛大声道:“小雪,为夫不能将黄老将军交出来,为夫是宁死也不能做这不义之人的!只有对不起你了,你若……今日不能存活,日后为夫必定自行了断,随你于地下,到时再向你谢罪!!”说着,他牙关紧咬,声音颤抖哽咽不止:“莫怪为夫……狠心。”他不敢抬头再看一眼若雪,缓缓抬起亮银枪,往后一招,壕中顿时弓弩齐发。赵云垂下手合上双眼,他的左手抚上疼得几乎窒息的心口,好像那些漫天的弓弩都射中了这里。
曹操大惊失色,先拨回马走。只听得后面喊声大震,鼓角齐鸣,蜀兵赶来。曹兵自相践踏,拥到汉水河边,落水死者,不知其数。黄忠、张著引兵追赶而去,赵云发疯似地四处寻找若雪,他担心会看见若雪的尸体,天色此时已经暗了,他跳下马翻弄着地上的尸体,越来越惶恐的心好似破了一个洞,他拄着枪杆,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光,眼前一阵模糊,脸庞一片惨白:“小雪……小雪!为夫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部将张翼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哀声劝道:“将军节哀啊。”赵云一只手覆上钝疼的心口,长长叹了口气。正这时,张翼忽然惊喜地叫道:“将军快瞧!黄将军将夫人带回来了!”赵云猛地抬起头,只见若雪正趴伏在黄忠牵着的另一匹马背上,黄忠正微笑着看着他:“赵将军,还不把夫人抱下来?难道还要老夫亲自动手不成?”赵云悲喜交加,上前拜道:“多谢老将军救了内子一命!请受子龙一拜!”黄忠忙搀扶道:“将军高义,令老夫惭愧!今日若不是将军,老夫难以脱身了。”赵云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黄忠抱拳道:“老夫还要去阻截曹军,先行告辞!”赵云点头:“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不自有其身
赵云抱着昏迷不醒的若雪回营,吩咐张翼好好照料,自引兵去占领曹寨。曹操逃回南郑,徐晃、张郃扎脚不住,亦弃本寨而走。赵云占了曹寨,黄忠夺了粮草,汉水所得军器无数,大获胜捷,差人去报刘备。刘备与孔明细问了赵云厮杀战况后,喜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于是号子龙为虎威将军,大劳将士,欢宴至晚。
赵云轻轻撩开寝帐,若雪还躺在榻上沉睡。他轻轻坐在榻边脚凳上,给若雪盖严被子,呆呆地凝视着她,他不由得又心痛起来:“小雪,你恨为夫吧……为夫让你失望了,你一定很难过……可为夫不能啊,为夫就算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也不打紧,可是几千将士的性命都掌握在为夫手中,为夫怎能当作儿戏?为夫若是疼惜妻子而不顾他人性命,岂不成了不仁不义之辈了么?为夫宁愿杀身成仁,也不能如此……今日你若不能存活,为夫也一定会遵守诺言,自尽于你灵前谢罪……”赵云伏在榻边,低低地抽泣。
一只手轻柔地抚弄了一下他的头,赵云含泪抬起头,若雪正深情地看着他,唇边带着微笑:“子龙,莫哭。”赵云低下头擦了擦泪:“你都听见了?”若雪点头:“我早就醒了。”赵云起身坐到榻上,伸臂抱住若雪:“小雪,为夫对不起你。”若雪柔声道:“我不怪你,你莫要再自责了。”赵云哽咽道:“是为夫不好,没有护住你,使得你受委屈了。”若雪轻抚着他微微颤抖的背,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柔声道:“堂堂的子龙将军,也如此多愁善感。”她轻轻搂住他的颈,扳过他的脸庞,温柔地吻上他尚挂着一星泪光的长睫。
赵云偏过头,颤声道:“小雪,你不如打我骂我,这样为夫心里才会好受些。”若雪叹了口气:“交出黄忠,献寨投降,不是你赵子龙能做出来的。”赵云不语,眼神里饱含着无尽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