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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语:“我也只有一杆修竹拿得出手吧。”
他又要求:“还要照样袖上我的姓氏!”
多多瞪他,顺手拿起块布头丢他:“呸呸呸,说了我当初年纪小,如今再不干这种事!”
小五嬉皮笑脸:“如今虽大,我送你的玉佩可还戴着?”
她没好气:“早丢了!”
小五面色一正,肃然:“当真丢了?”眼看就要翻脸。
见他当真,多多失笑,自脖颈扯出来,丢在他面前:“哪,这不是!我怕丢了,巴巴的……”不想叫他太得意,闭口不言。
见不得小五得意神色,故意道:“沉甸甸的,才不要戴它!你既稀罕,还拿回去吧!”
小五笑道:“这个原是咱们两个的定情信物,可不能还!”又凑近哄她:“赶明儿我寻摸块上好的玉给你戴。如今且委屈着些。”
说话间凑近多多脖颈,手伸到脖颈后头,亲自为她戴上。
两人挨得太近,吞息吐纳如在耳边,都有些不自在。
多多咳了声,微微退开半步,故意道:“可得买贵的。不贵我不要!”
小五噗哧笑了:
“那是那是。世人不知,我却知道。我家妹子最爱是钱,其次才是我哩!”
多多只听了前半句,急忙啐他:“你才是守财奴!”
忽而醒悟:“哎呀!好不要脸!谁爱你了!”
他笑道:“那是最爱我,才爱钱?”
多多勃然大怒:“呸呸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着又伸手去打。
小五吃了她几拳,握住粉拳,心疼:“好了,莫要硌坏了。”
多多也察觉他身上瘦的怕人,骨头硌得慌。见他脸庞消瘦,心想还不知身上瘦成什么样哩。
心疼道:“怎地就累成这样?虽说粮草紧少,难道就没你的饭吃?夏初是怎么伺候的?我白吩咐了!”
小五握着她的手,只觉这些日子辛苦都有了安慰。
轻声道:“不怪夏初。他成日唠叨我,一口一个钱娘子说,已经算是吃得不少了!”
多多顾不得避讳,摸了摸他胳膊上,蹙眉:“那怎地就瘦成这样?”
他不以为意,又不想说实话,笑笑随口道:“边关苦寒,吃不惯。”
多多皱眉挑剔的上下打量:“这可不成!赶明儿得好生给你补一补!”又盘算客栈的伙食不好,要去租个短期住的民宅才好,当下不顾小五阻拦,大声唤人:
“布罗伊!布罗伊!”
屋内林小五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喊了几句无人应,青云舍下夏初跑来:“姐儿叫我?”
她问:“布罗伊呢?”
青云也纳闷:“一早出门,现在还没回呢。姐儿,不能是出事了吧?”
多多想了想:“他比咱们能耐大的很,不会出事。”
又发愁:“只是晚了,他又不在,可怎么去寻民宅呢!”
听她的意思,竟是只信任布罗伊。
小五听了会儿,提高声量道:“你叫夏初去找。他从前来过塘沽,地头也熟!”
小五本想说算了,就住客栈不必折腾。
听着她一口一个布罗伊,对他倍加信任,心里却生出了比较之意。
他能办到,难道我就办不到?
青云喜的拍手:“可不是呢!夏初也能去!”匆忙道:“我跟他一起去寻!”
小五喊道:“先不忙,叫夏初来见我。”
多多也嗔她无事忙。
不多时夏初跑来,也晒得黑瘦,风一吹就能倒。精神还好,见了钱多多咧嘴一笑:“钱娘子,我可遵你的嘱咐,把公子给你带回来了!”
多多啐道:“贫嘴贫舌!”
知他主仆二人有话说,刻意避开不进去。青云坚持要跟去,她无奈,只得叮嘱了安全,又说与她民宅不必富丽堂皇,只需安静干净,千万要看厨间是否干净利落。
夏初早和小五说完话出来,袖手等着。
闻言笑道:“我就和你说,钱娘子啰嗦起来没完没了,你只不信,这下可见识了?”
青云吐舌:“当真呢!我极少见姐儿这幅模样!平日只嫌我和彩云两个唠叨!”
多多作势要打,他两个才一溜烟的跑了。
重到房中,命小二端了碗蜂蜜水,替换了他面前茶盏:“如今身体虚弱,少饮茶。”
小五笑道:“哪里就娇贵到这等地步。”
沉吟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布罗伊……是怎生个人呢?”
多多一怔,随即大怒:“你不信我?”
小五忙道:“岂有不信之理?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是赶路赶糊涂了,眼下早就想明白,再没怀疑!”
安抚下多多,解释:
“不过他是个外族人,我有些疑心罢了。”
多多想了一想,轻声道:“我不知道他是实话还是假话。只看这个人倒是不错。性子又豪爽,见识又广,又会来事儿,帮我许多哩。”
小五陷入深思,漫不经心的回道:“唔。”
多多问他:“你瞧战事,可如何呢?”
小五随意答道:“自然是稳赢的。”
看出他敷衍了事,气的打他一下:“跟我还不说实话!”
小五这才回神,见她眼眶都红了,忙道歉,又轻声说:“我和你说,只要保密。如今谁也不敢说,只是你在京中寄卖的货物,莫要贪图利润,差不多就出手罢。”
多多惊讶:“就坏到这步田地了?”
小五长叹:“若朝廷上下齐心一致,未必就输。可如今党政厉害,皇上又下不定决心,左右摇摆,只怕……”
说着摇了摇头。
朝廷之事,实在复杂。
多多紧张,抓着袖子,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你还回边关?太危险了!别去了,咱回京吧!”
小五失笑,温言劝慰:“我又不上阵打仗,且是无妨。”温柔的望着她:“再说,我还留着命,回去娶你呢……”
两相对峙成协议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经过一番诚恳而又较为火爆的骂人技术名词交流后,终于在三家候选里挑选出了一家令人满意的住宅。
定下的那一刻,两个被战争排斥在外的女人同时抹了把冷汗,表示鸭梨很大。
塘沽无论店小二还是商铺伙计,一律谦逊有礼,似这般火爆的地产牙人,还是头一次见到。
坠儿怯怯的拉着青云。早上才匆匆赶回的布罗伊和夏初双剑合璧,仍未能抵挡地产牙人的口若悬河——他们表示很淡定。
反正也听不懂……
选中的地方钱多多很满意。
原本是处两进小院,主人隔开三进,在第三进腾出小小三间房。租房的是位寡母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女儿年方五岁。母子三人住在第三进的小房中,将前两进让来出租。地方虽小,胜在干净整洁,令人特别满意的是有个极大地灶间,物品摆放井井有条。
屋前屋后植有诸多花草,更有几杆北竹,较之汴梁和南方的修竹,虽不够挺拔,也胜在枝叶茂密,郁郁葱葱,让人看着欣喜。
尤其大门口种了两棵玉兰,更令青云和坠儿兴奋不已,连说找到了家里的感觉。
拍板定案,脾气火爆的牙人表示他可以帮忙搬家,但要收取一定费用。夏初忙推辞了,说自己一伙行李少,人又多,足够用了。
牙人收取费用,嘟嘟囔囔走了。
小五眼瞧着布罗伊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笑意,心中恼意渐生,狠狠瞪了夏初一眼。
夏初心里叫苦不迭。
都怪小天啦,推荐这么个不着调的牙人!害死我也!
若在平时,对夏初寻来的这位不着调的牙人,小五非但不生气,还能袖手旁观当个笑话看。偏凭空多出个布罗伊。也不知他早上打何处冒出来,正逢一行人去看房,多多见了他颇为关切的询问几句昨夜行踪,又嘱咐他今后晚归定要提前说声,免得大伙儿担心——
虽明白多多不过是随口一说,究竟他们一处来的塘沽,哪怕是个路人也要关心下,可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再想起夏初的回报,越看,越不顺眼。
一通忙乱,从客栈搬到暂居的住宅。小五抱怨不知能住多久,何必费事。多多没好气,这般费事为哪个?还不是想让你能好好歇息,做好饮食补身子?不知好人心!
她嘴上嗔着,手下不停,拿了纸笔要坠儿帮忙记录后面几天的补身计划。
小五赶开坠儿,傍她坐下,肩挨肩,脸挨脸,低头共同探讨。时不时冒出句气人的话,惹她嗔怒不已。
布罗伊等人本无事做,都在旁边嘻嘻哈哈喝茶歇息。他一面应付夏初盘问,一面不动声色瞄着两人,见他二人亲密无间,脸色沉了沉。
夏初看在眼中。面上笑嘻嘻一口一个布大哥,向他讨教大理民俗风情,心中唾弃:不知哪里来的蛮子,也敢打钱娘子主意!
正说话,忽然有人在门外喊夏初的名字,他听着是小天,忙跑出去。
正待抱怨小天找的牙人不靠谱,却见他一脸焦急,附耳过去,嘀咕两句。
夏初大惊失色:“消息确凿?”
小天跺脚:“再准确没有地!我那兄弟平时就在街口行乞,跟他好几日,亲眼所见,再假不了!”
夏初慌得话都说不稳;“你别走先,等着!”
急匆匆跑去回报。
小天被晾在外头,走也不是进也不是,气的骂道:“你倒是说句明白话,先放我进去门里等呀!”
夏初走到厅中,小五和钱多多嘻嘻哈哈各种饮食写了两大张,他畏畏凑近,叫了声公子,厅中人多,不能明说。
小五抬首淡道:“何事?”
多多好奇的注视,原本说笑的青云几人也安静下来,厅中目光都集中于一身。
他硬着头皮,想了个借口:“小天来请安,顺便禀报商铺账目哩。”
小天充其量是个管事,既不是大掌柜,又不是账房先生,有个屁的账目。摆明是借口。
小五淡淡的:“既如此,我去前头见他一见。”
说罢搁下笔,随夏初走出。
布罗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柱香后,小五没回来,夏初走了进来。笑着对布罗伊说道:“布大哥,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这话说得奇怪,惹得众人越发瞩目。
布罗伊够镇定。应了声,起身就走。
多多望着他们的身影,想了想,搁下纸笔,吩咐坠儿和青云好生在厅里,不许淘气。也往小五房中而去。
到得地方,却并无人声。她正怀疑,隐约听见竹丛中传来人声。走近一瞧,夏初和墨棋两个把在外头,手按腰际,紧张的望着里头。
她不做声,蹑手蹑脚凑近些,借着竹叶掩护,蹲在地上偷听。
微风吹过竹林,发出簌簌轻声,仿若情人耳语,怕惊动了谁。布罗伊目光深沉,望着眼前站立的男人。
钱多多叫他小五哥,夏初叫他大公子。
对于他,布罗伊并不陌生。
世代林家唯一的嫡子,幼时遭逢大难,直至成人才被找回。他在外面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少年时期,回京之后用了两年时间疯狂补习一切。
功课、学业、礼仪、规矩、待人处世……
曾教导他的前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曾捋着花白胡须,在私人聚会上对老友得意的提起,他一生最得意,并非教过太子,也不是桃李遍天下。而是收了林庆之这个关门弟子。
他善于隐忍。
被接回林府,面对杀母仇人隐忍不发。装作纯善孝顺,暗暗积蓄力量,一朝发动,让她再不能翻身。将亲生父亲赶出汴梁,遏制祖母势力,将小院子管得铁桶一般,哪怕三皇子都插不上手……
外面夸赞他是佛爷转世,说他处事淡然,为人随和,又才华横溢。
布罗伊从未小看过这个在大宋朝世家子弟中举重若轻的人物。
然而今早一见,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钱多多面前和煦如春风,又时不时说几句孩子话,动不动做出些孩子气事情的男人,是传说中面若仙佛却心狠手辣狡诈如狐的林氏庆之?
直到此刻。站在幽碧的竹林中,围墙外传来挑担叫卖声,平民生活气息如此浓郁,连日光都柔和的仿佛怕惊动世人,这般恬淡温馨,落在他的身上,都变成西洋画里的一副景儿,失真失重。
他是林庆之。大宋朝林家下任家主。
凭一己之力奔波行走前线。凭一己之力将朝廷两派捏成一团全力对敌。辽国朝廷于大将军戚少商外最最戒备嫉恨的人。
戚少商一介武夫,仅靠武力一决胜负。
林庆之却利用他林家遍布全国的权势,不知怎地说服朝中两派暂且握手言和,又出了几个鬼主意,害的辽国兵马损失!
布罗伊。不,应该叫荆杀。
他巴不得柔然万圣被千刀万剐。然而草原是他的草原,族人是他的族人。损失的兵马,又何尝没有他祖辈的血脉流动。
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不敢轻视。
林小五垂眸,视线落在厚厚的竹叶上,有一群蚂蚁辛劳的搬动食物。他盯着蚂蚁搬家已有一会儿,仿佛蚂蚁搬家比布罗伊更有意思。
布罗伊也沉默着。
那只头顶比自己身体大三倍有余重物的蚂蚁终于消失在洞口。
他的声音有些沉,又有些漫不经心。
“你叫布罗伊?”
“是。”他没有去看守在外围的两个随从。尽管很清楚,他们手按在腰间,随时准备拔刀伤人。如此近距离,自己就算侥幸逃脱,也免不了两败俱伤。
“你在京畿村做过事?”
“是。”
“你护着她,一路到塘沽?”说到“她”,林小五顿了顿。声音也柔和几许。
“是。”他不敢放松,仍然戒备着。
“你是辽国人?”他的目光如鹰鹫,紧紧盯着布罗伊。
他愣了愣,道:“关于这点,我解释过……”
小五今天似乎格外缺乏耐性,粗暴的打断:“大理人,出生在辽国——你当别人都是白痴?”
布罗伊一愣,无奈耸肩。
“祖布柔然荆杀。”他一语道破。
“久仰大名!”
布罗伊出了神,继而狂笑,声动竹林,竹叶簌簌落下。
“果然是狡诈如狐的林庆之呀!”
他紧盯,问:“你早发觉我的身份?”
得到确认,小五反而放松。
“本来在怀疑,直到刚才有人告诉我,你昨日去见了某个布商。”
旁人不知,他却晓得。明面上是布商,其实那人是二皇子放在外头的眼线心腹。
只怪他运气不好,碰上林小五在塘沽。
他的声音极小,仿若耳语,离得稍远些或不仔细定要略过。荆杀听得分明,瞳孔猛地一缩,空气忽然稀薄,他觉得自己呼吸艰难。右手不动声色移到腰间,左手握拳,小腿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林小五反而背过手,仰头看了看天上飘过的白云。
很闲适的提醒:“不用尝试。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出这间院子。就算逃不出这间院子,你的人都死绝了,你又能往哪里去?”
钱多多蹲在外头。侧耳努力偷听。
初时听着几句无关紧要的问话,总是小五发问,布罗伊作答。无外乎姓名住址工作经历。随即声音渐小,她心里着急,却又听不清楚。
没过多久,只听得布罗伊大笑几声,有些紧张,又有畅快的感觉。不知究竟谈了什么,她心中越发好奇,然而双方声音随即又小了许多。她心中发急,因墨棋夏初两个专心致志注视林间,并未留意外围,她大着胆子往前挪动,试图靠近仔细听。
谁知顿的时间过长,腿麻了。
一个不当心,险些一头栽下。连忙伸手扶住石阶,虽未惊呼,却不小心碰着身侧的竹子,发出簌簌响声。
夏初警醒,喝道:“谁在那里!”
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多多懊恼的直想打破脑袋。
偷听被抓,实在……
夏初愣了:“钱,钱娘子……”
她嘿嘿尴尬,扶着竹子站起:“没事,没事,我把手帕掉在地上,正要拾起呢。”
一面庆幸。多亏她机灵,提前放了块手帕在地上。
抖露手帕上莫须有的泥土,强笑:“地上太脏了,得好生打扫一番……”
夏初看着她,一阵无语。
您要说谎,好歹做得天衣无缝。拿块雪白的手帕说掉在尚有些湿漉漉的泥土地上,太不敬业了……
布罗伊和林小五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小五见她尴尬的脸颊粉红,眼睛四处乱瞄,只是不敢看向自己。不免好笑,斥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给大娘看了又该怪我带坏你!”
布罗伊一改之前的凝重。
看看钱多多,再瞧瞧林小五,问:“我虽苦读中原经书,却读的不甚熟练。有句诗要请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