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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道:“哎呀,敢是不好!这生意人不听人劝,要命丧黄泉了!”
林夫人道:“嘘,莫要插话!”催促:“然后呢?”
她道:“却见那老虎瞧了瞧四下里,摆一摆脑袋,道:“我却没走错路,怎地没见过历山县有你这号人物?”
生意人战战兢兢:“我是过路的行人,在此投诉。虎大王莫要吃我。”
老虎问他:“你是哪里人?”
他道:“东京汴梁。”
老虎道:“东京汴梁?我却从没听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地方,可有十户人家五头猪?”
他想啊,汴梁可不止十户人家五头猪。摇头道:“没有。”
老虎撇撇嘴:“可有五只公鸡十只母鸡?”
“没有。”
老虎道:“想来也是没有三只小鸡仔了?”
“没有。”
老虎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我很不幸,历山县已经够穷。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世上竟有比历山县更穷困的地方!”摆了摆爪子:“你自去吧,我不吃可怜人。”它说罢摇头摆臀的离开,念念有词:“前些年吃了个小地方来的客,一股子土腥味。这次这个来头更小,谁知道是哪个犄角哈拉里钻出来的,我怕土腥气冲鼻哩!””
她唱做俱佳,学的活灵活现,将客商的惧怕担忧和老虎的失望一一展现,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前厅。林府大公子刚刚回京,他的堂哥邀了一班说得来的年轻公子们喝酒,为他洗尘接风,其中三皇子赫然在坐。
说到三皇子,其实是当今苏皇后的嫡子。苏皇后和林小五的亲娘是堂叔姐妹,因从小一处长大,比亲姐妹更要亲近些。苏皇后进宫之前,后宫早有贵妃,乃是月氏嫡女,因儿时得了皇太后青眼,常往宫中走动,和当今皇上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月氏在几大世家中原本敬陪末座,因出了个倍受宠爱的贵妃水涨船高,声势威望不可同日而语。月贵妃在苏皇后之先产下一女一子,在后宫当中可谓不可一世。当今尚未定下太子人选,虽说本朝有立嫡立长之说,皇上却在规矩和喜爱的贵妃之间模棱两可,迟迟不做决定。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有拥扈,当着人面兄来弟去,背后里却暗暗较劲。
林氏身为世家之首,虽说这些年每况愈下,但百年积威,很得两方看重拉拢。当年苏氏嫡女进了宫,把个堂妹嫁给了林家,也诞下嫡子,眼看两家拧成一股绳,就成了助力。谁知林家的继任如此不成气,妄想着在双方角力中保持中立,又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瞒着家中正妻和长辈,纳了月氏偏房庶女为妾——说是庶女,其实她娘亲连名分皆无,乃是在外头的私生女,长到十岁上才接回的府中。
当时后宫争斗尚未白热化,大家表面上俱都其乐融融。说来也巧,林侯爷结识月氏女子,还是他的嫡妻,苏氏出去上香,巧遇了匪徒袭击月氏的车马,看不过眼令家仆上前救下。两个女人一度是好姐妹。
谁知转眼就成了争夺丈夫的女人。
苏氏贤惠大度,因太夫人不喜月氏,还屡屡相帮。谁知月氏早有谋划,按了个私通的罪名在苏氏头上,连带着林小五也成了来路不明的杂种。苏式为此吃尽了苦头,月氏心地歹毒,如此尚不知足,制造了一起火灾,只说苏式畏罪,羞愧自尽。想要连同林小五一并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其后,她狐媚林侯,要立其为正室。若非太夫人察觉事有不妥,又得苏家屡屡阻碍,怕早就得意非常了。
固然,林小五活了下来,被苏家和苏皇后并太夫人三方联手找了出来,他母亲的清白被证明,他自己也在太夫人的强力手腕下入住林家,并陆续接掌林家的一些机密事务。
说来月氏姨娘也挺倒霉。好容易把正室算计下了台,自己却迟迟怀不上,不能母凭子贵。林侯从不缺女人,妾室通房一大排,儿子倒是一个个往外蹦,可没一个是月氏所出。
若非看在月贵妃的面子上,她早成了林家平息苏家和皇后怒火的炮灰了。
就这,现被关在偏僻院子中,没少受到林小五的“照顾”。
闲话说了一箩筐,不过说,三皇子和林小五从母家说来,也是表兄弟。他又得苏皇后疼惜,两人又聊的投机,平日里倒不拘泥于君臣之礼。
此次为他接风,三皇子受邀出席,大家都是世家子弟,平日没少见面,也算是东京城中一并长大的贵族子弟。三皇子年少潇洒,不比二皇子拘泥守礼,因此他们倒也并不拘束。
美酒美食轮着番的往上送,流水般撤下旧的又送上新的,有的甚至来不及动上哪怕一口。
林小五甫从桑干河水边回来,成日奔波,倒并没有晒黑,只是过于瘦弱,两眼倒很是有神。
三皇子细细打量他一番,笑道:“谁也不知你竟去了一年之久,可是愁煞了太夫人,先给你制的那些个衣服全无用武之地。”
林小五笑道:“怎无用武之地?太夫人流水价往我那里送,敢是要我穿着金线织就的绸缎去堤坝转悠?偷偷告诉你,都教初夏送到当铺换了钱财。他如今和当铺老板混的烂熟,临行之际两人还抱头痛哭,依依不舍哩。”
三皇子闻言一怔,哈哈大笑:“真有你的!”
他望了眼美酒佳肴奢靡场面,不无感慨:“甫自穷苦地方而来,一时竟无法适应这些个做派——若节省些,够桑干河治上一年的灾了。”
三皇子不以为然,拍拍他肩膀:“那些民情,看过做过也便罢了,又岂能因噎废食?”
林小五拉了拉嘴角,挤出个不像笑的笑容。三皇子又拉着他问些桑干河的民俗风情,治水良策云云。
三皇子见他兴致不高,道:“去年大考,你来信中说到的那个王熙,本就不好,也没考中。我打听得他并未回去,仍留在东京,想要等着下年再考。”林小五兴致缺缺:“随他去罢。”
三皇子又道:“倒是那个孔近东,中了二甲五十几名,父皇赞他言辞沉稳,有古风大气,授了个九品文官,现在翰林院做事。”
他道:“唔,去年的邸报上我见着了。”
忽闻一阵阵女人笑声,众人不免诧异。此处临的后院不近,怎么会有人放肆大笑?林小五的堂哥谴人去看,家人回道,夫人请了相熟的夫人们赏花说话,因临前厅的小花园里开的好,将酒摆在了小后厅中。
他笑道:“你去问问,何事笑的如此开怀。说出来,我们也乐一乐。”
家人见主家高兴,忙颠颠的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夫人说,她请了钱家的小娘子来家说话,钱小娘子说了几个笑话,惹得大伙发笑呢。”
三皇子本和林小五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突见他静下来,将头偏向堂哥一方。家人正一问一答。
堂哥道:“哦?可是钱牙婆?”回首向客人笑道:“不怕众位笑话,我家夫人整日在我耳边说起钱牙婆,夸赞她小小年纪能说会道,难得心灵又好,又是个能守节忠心的……”
自然就有人凑趣:“我也曾听内人提起,说她如今风头正健,很得后宅的欢喜,又会做生意,她卖出的丫鬟小厮都能识字,又知礼仪,很得好评。我如今使着一个小厮,就是她手里卖出来的,听说足足学了半年的学问,天天熬灯费油的教他们读诗呢!”
堂哥道:“可惜她年纪尚小,又是个立志守节的,倒不好叫出来见见。”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一时又说起有人家中新的的昆仑奴,话题顿转。
林小五如遭雷劈。
姓钱,做牙婆,年纪尚小。能识文断字。
三皇子关怀道:“你脸色苍白得很,可是累了,要歇一歇?”
林小五道;“这里却吵得我头晕,我出去略透一透风。”站起身,却觉得头重脚轻,险些没有跌倒。三皇子吓了一跳,忙骂:“还不快扶住!”
又道:“招大夫来瞧瞧吧?”
他道:“无妨,我略歇一歇就好。”
说罢扶着下人的手缓缓出去了。
他和这位堂哥一向交好,别院也曾经住过一阵,因此非常熟悉。找个借口谴走了下人,疾步如飞,走到与后院相连的长廊。这里和小后厅只一墙之隔,妇人们谈笑声极为清晰,他辨了又辨,却没听到熟悉的声音。
心下焦急,招来个婆子,塞了几两碎银,吩咐几句。那婆子便闪身进去了小后厅。
得来全不费工夫
钱多多由婆子引出,不断询问究竟是哪位姐姐想要见自己,究竟有甚么话要说,婆子只笑言出来便知。钱多多心下不安,但想到距离不远,母亲并众夫人都在小后厅,又是林夫人发话要自己来见,想来不至于有诈。也是她这一年多顺风顺水,将从前险遭陷害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要不说,人常在顺境,容易得意忘形。
长廊极长,一水儿的红杉木头刷了红漆,雕的花草虫鱼,顶上吊的各式宫灯。她从没见过林府前院景致,不免好奇打量,猛的瞧见拐角处站着个少年公子,连忙低下头,扭身就往后走:“你和那位姐姐说,有事但到夫人面前分说。”
那婆子拿了林小五的钱,又得夫人吩咐,哪肯放她离开,死命抓着她袖子,赔笑:“姐儿,不碍事的,你只管和我来。”
钱多多没她力气,被她拖着踉跄前行,只在心中惊惶,又暗恨自己果然是猪脑子不长记性。
一时到了林小五面前。婆子恭敬道:“大公子,人给您带到了。”
林小五嗯了一句,眼睛盯着她。
钱多多谨记非礼勿视,打死不抬头。暗忖离着小后厅这样近,想来你也不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吧?实在惹恼了我,扯破嗓子喊上一声,大家都没好脸。
却听那人颤抖着声音:“你……抬起头来……”
她暗暗翻白眼。
喵的,你让抬头我就抬头?
低着头,叉着手,标准丫鬟下人见主家的姿势。刚那婆子说了,他是什么大公子,自己可惹不起,恭敬点没错。
林小五只能看的见她的头顶,心情止不住激荡。
二妮儿……高了,也胖了些,比以前白了些,走动之间,已经是小淑女了……
喵的,不是胖了,叫发育了丰满了!
他忍下心中的激动,命婆子退下。假作镇定:“你姓钱?”
她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心想许是有事寻自己?便恭敬回答:“是。”
“叫钱多多?”
她纳闷,怎么知道如此清楚。稍微抬了抬头,想瞧瞧对方的样貌:“是。”
瞄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剑眉星目小麦色皮肤,目光坚毅鼻梁挺直。经鉴定,帅哥一枚。再鉴定,不认识。
只此一眼,林小五在她面庞间寻到了旧日的眉眼影迹,一时百感交集。沉了沉,才道:“你不认识我了?”
钱多多又抬头,这次较为从容的打量了,从上到下。
宽袖广深月白锦缎长襦,描金线掺银绣了暗竹纹路,光绣活就得一个精通女红的绣娘忙上七八日。腰间是如意纹玉束带,佩着白玉留皮雕双璃玉佩,她从进京很长了些见识,再不是当初土里土气的小丫头。眼尖的认出这块玉佩乃是前朝古物,单一块玉佩就得是城中繁华地带一栋三进房屋钱。而他衣上绣活的工钱,则是自己和老娘一月生活之资。
再次鉴定。
“不认识。”
如果见过,像这样——勉强算得上潇洒少年,关键是气场独特,她一定记得。
她话音甫落,便听对方一声长叹,无限惆怅:“二妮儿,我是……小五哥……”
钱多多:“……”
你说,故人相见,该是何等场面?
她和孔近东重逢,双方俱是欢喜,孔近东欲言又止,她无所顾忌,终究酿成错误。
再遇孔夫人,对方冷言冷语,想来心中也是不喜,恨不得自己立马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和钱叶儿,针锋相对,如仇人再见,仿似有泼天大恨。
她也曾想过,若有一日和林小五再次重逢,自己该作何动作,说些什么?想了很多,但从未想过,对方会以这样一种迫不及防的姿态来到她面前,轻轻淡淡的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五哥。”
呵,多好笑啊——小五哥。
她自觉自己豁达通畅,从不拘泥于小儿女情怀。也从未怪过他不辞而别,却在听到他一句小五哥后,忍不住的想要讥笑。
我怎么敢再叫你一声小五哥?
你一言未发,只叫人留下银票,足以说明你我之间其实银货两讫,一切恩情亲情友情都能用钱来买,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从此后再无任何瓜葛。你家的下人说的多清楚,不许再寻,寻到了也要假装不认识你。
钱多多一直以为,她是豁达的,通情达理的,充分理解林小五的。
直到今天,才清楚。原来她积攒了那么多怨气,原来她一直对林小五怀恨在心,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豁达大方,害她险些以为自己变成了‘圣母’……
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演变成极为奇特的场景。
林小五出人意料的激动感伤。钱多多出人意料的平静温和。
“大……公子”她忌讳林府人多口杂,不敢落人口是。
林小五伤怀:“二妮儿……”
终究心软,不忍见他这般模样,笑了笑,从善如流:“小五哥。”
何必呢,三年相依为命,亲人样的存在。
林小五不清楚自己眼中闪动的究竟是泪花还是雾气:“你和大娘,都还好?”
她笑:“很好呢。你呢,也还好?”
他道:“好……我去年曾往临江县一行,并未见到你们。”
她道:“哦,我们上京了,投奔外祖母家。”
他道:“原来如此。”
沉默。
钱多多觉得这气氛忒尴尬,得赶紧说些什么才好。
想了想,道:“对了,孔大哥高中了,现如今就在京城做官,你可知晓?”
他勉强笑道:“去年我在邸报上见了,跟他通了一封信。”
她恍然:“哦。”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近东说,你嫁人了?如今过的可好?”
钱多多一怔。
也不知怎地,谎言脱口而出:“是。我嫁人了。”
当第一句谎言脱口而出,剩下的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她都不晓得,那些滔滔不绝的话语究竟是怎样从自己嘴中说出去的,轻漂漂浮在半空,似乎嘲笑她是个懦弱胆小又没种的女子。
钱多多理直气壮。
我是女人,没种又如何?
林小五说,我听得你们往浙西去了,派人去寻了些时日。
她便说,哦,我那时先往浙西而去,中途才转来的汴梁。
林小五说,我和孔近东通信,他在信上说你觅得良人。
她便说,是。我丈夫和我比案齐眉相敬如宾。
林小五忍下心中艰涩,问,你的夫婿呢,现在做什么?
他其实最想问,身为男子不知赚钱养家,却教你出来伺候这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内眷,他干什么吃的?
钱多多半垂首:“他年前过世了。”
林小五愣住。呆呆的看着她。
他都不知道钱多多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晓得她的生活似乎过得不尽如意。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自己离开,她们母女不至流离失所;若非自己失策,她不会匆忙嫁人又早年丧夫。
钱多多谎话越编越顺,看着林小五悲恸的表情,她心中有丝莫名快感。明知这样诓骗他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刀子往他心里送,似乎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心中积郁的怨气。
最后她说,自己立志要为夫君守节云云。
编到最后实在也编不下去,匆忙告辞,落荒而逃。
林小五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许久没有回神。
说来好笑,钱多多如今尚是少女打扮,可叹林小五先喜后悲,全然相信她,丝毫没有留意她的打扮和她所说的经历不附,只自责于己。
钱多多逃回妇人之中,惊魂未定。找了个借口,拉着母亲告退。马车上先是后怕,随即又兴奋。
嘿,做坏事真让人又惊又怕又喜,可是骗得他一愣一愣,这口怨气仿佛吁出胸怀,果然痛快了许多。
想着,不由偷笑。
柳大娘打从早前就注意她情绪异常,没好气:“发生了何事?瞧你贼眉鼠眼的样!”
她定定神,道:“我遇上了林小五。”
柳大娘目瞪口呆:“什么?”
她将方才经过娓娓道来。柳大娘得知她竟编造了瞎话诓